第二天,月月表妹的一个随从又来破庙找我们,送来了十两银子和一封信,月月表妹在信中说,让我好好照顾婉如和孩子们,安心过个冬,过了年让我去京城的锦绣布庄找掌柜的,他会安排我在布庄里做事。

“月月表妹,我来世做牛做马,一定来还我欠你的!”月月表妹离开时,我说过这么一句。如果真有来世,就让我做她的大哥吧,我一定做一个算得上的好大哥。

第63章 别院归来

途中意外的变故,让我对别院之行也变得兴趣全无。若不是难得带佑佑出门,怕小家伙失望,依了我的性子,恐怕早就催着车夫打道回府了。

表哥说的话犹在耳边,对于他,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是顶着一张聪明绝顶的哥哥的脸,却做了如此愚蠢的事情。听到他说为了他的娘子还是决定来害左月月时,心里有股涩涩的隐痛,那种被自己亲人背叛的感觉,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原本我已经相信当初对慕容的怀疑只是我的误会,但没想到放表哥逃走的人居然是她,如果说在当时的情况下,让表哥这个当事人消失是一个暂时应急的办法,那么慕容的做法可以说是救了左月月一命。明明是大功一件的事情,她为什么要瞒着“冰块”呢?

我听“冰块”也说过,虽然在族人面前当众对质“通奸”,在这个世道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种生不如死的屈辱,但当时“冰块”之所以不想让表哥出现的原因,还是担心表哥在对质的时候一口咬定有奸情,那样左月月恐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可表哥明明跟慕容说过,想去和“冰块”把事情说清楚,若不是慕容的阻拦,表哥能坦白一切,可能“冰块”早就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也就是表哥在苏府门口遇到的那位锦衣公子——大堂兄了。无论慕容是有心还是无意,后面的事情之所以兜兜转转、一波三折,不能不说跟她有着直接的关系。

表哥的话里,还有一句让我彻底松了口气,那就是他跟左月月在客栈真的没有发生什么。这是我一直回避考虑的问题,也是一块压在我心里始终无法释怀的疙瘩。虽然“冰块”对当时他冲进客栈房间的事情不愿细说,我也借着现代人的理由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但有时候“失贞”两个字还是会从脑中一闪而过,让我胸闷不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我知道我心里其实很在乎。如果当初真发生了什么,我一个有现代思想的人,都感觉自己没办法与“冰块”再相处下去,更别说当时的左月月,该是怀着怎样的焦虑和不安?或许连佑佑的存在,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未知的折磨。我突然之间好象很能理解她当初的消极和放弃,隐隐中觉得,左月月对“冰块”并非象听说中的那样无动于衷,究竟是存在怎样一种情愫,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说清楚了。

到了别院,守院子的仆人们早就接到了祁管家先派人送来的口信,备好了晚膳候着。天色已晚,加上也没心情去仔细参观,匆匆用了晚膳,带着佑佑回房休息。

帮佑佑脱完外衣,正准备把他抱进被窝里,小家伙瞅了瞅被我扔在一边的外袍,撒娇地搂着我的脖子说,“娘把佑佑的新衣裳送给小表哥了?”在马车上跟他提过汐儿是他的小表哥,小家伙记得挺牢。

“是的!佑佑不舍得吗?”差点忘了,刚才遇到汐儿时,给他穿的是佑佑最喜欢的一件白色小长袍,以为小家伙不舍得他那件衣裳,我赶紧说,“回去后让你爹再让人给你做一件一模一样的,那件就送给小表哥了,好不好?”

佑佑点点头,听话地钻进被窝里,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娘,小表哥好可怜噢!娘把佑佑的衣裳都送给他好了!”

小小年纪,到是很有同情心,这一点可不太象他爹。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宠腻地说,“我家佑佑宝贝心肠太好了!娘最最最最喜欢你了!”

小家伙开心地缩着脖子“咯咯咯”地笑,被我夸得兴奋得口气也越来越大,伸出两条小胖臂,在空中比划着,“娘,佑佑的鞋子也送给他,还有佑佑的帽子,还有佑佑的玩具,那么多…那么多,都送给他。”

“佑佑的东西都送给小表哥,佑佑的娘也送给他算了,好不好?”我故意顺着他的话说。

“好!”小家伙爽快地应着,突然愣了一下,马上坚决地改口,“娘是佑佑的,不能送!”说完又想爬出被窝,被我一把用被子裹住不让动。

“知道了!娘是佑佑的!不送不送!乖,躺着别动!”我忙出言安抚,不敢跟他再开这种玩笑,免得小黏人精认真起来,一个晚上黏着我都不肯睡。

“拉勾!”他固执地伸出小手。

“好!拉勾!”我伸出手配合地跟他勾勾小拇指。小家伙这才放心地把手缩回被窝里。

好不容易用了两个故事哄着佑佑睡着,我起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看佑佑可爱的睡脸,无比的有成就感。小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往床上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小姐,轩少爷来了,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

“小轩?有什么事吗?他人呢?”走到内室的门边,我朝外厅探了探头,好象没看到人影。

“问他他也不说,让他进来等,他又不进来,还在门外站着呢!”小紫指了指外厅的大门。

“这孩子,他又是中了什么邪?好好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当门神啊!我出去看看!”我嘀咕着说。

小紫轻轻地带上内室的房门,随着我穿过外厅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然后朝我努努嘴。我往外一看,小轩还真象门神一样一动不动地背对着门站着。

“有什么要紧事非得晚上说吗?来了就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也不怕冻着!”我拽了他一把,把他拉进外厅。

“姐姐…”别扭的小孩气恼地叫了我一声,瞪着双大眼睛控诉地看着我,象是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情。

“干嘛?”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姐姐先前说,让我不要问,等回来慢慢告诉我!”小轩大概见我有点云里雾里,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路上的事情!”

“是吗?我有说过吗?”我心虚地拍拍额头。见到象极了哥哥的表哥,实在是太意外太震惊了,当时脑子乱得很,对小轩说了什么,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臭脾气的小孩恼了,涨红着脸,连眼圈也红了,气呼呼地说,“姐姐不愿说就算了!”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说!说!说!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忙扯住他的衣袖,拉他到椅子上坐下。又是一个固执敏感的家伙,我要不跟他说点什么,怕是心里要怪我把他当外人了。

“小紫,你去泡两杯热茶来。”我吩咐小紫说,又顺手拍了拍小轩的脑袋,见他臭着脸瞪我,我挑衅地多拍了几下。

“别把我当佑佑!”小轩低声抗议。

“我才没把你当佑佑!”我绕过桌子,坐到小轩的对面。小轩看着我,象是等我说下文,我好笑地解释说,“要是佑佑的小脑袋瓜,我可舍不得拍。”

小轩傻愣了一下,突然咧嘴笑了。

“看!多笑笑多好!别老臭着个脸,跟个小老头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轩的性子象是越来越别扭了,总喜欢处处打击我,难得一次笑得这么开朗。

“哪个人是谁?”果然还是处在叛逆期,刚夸完他,他就收起了笑脸,一脸认真地转移了话题。

“小姐,茶水放这儿了!我去里面看着小少爷!”小紫送上了两杯热茶,闪身进了内室。

小轩还真是个老实人,若是多个心眼的人,即使道听途说,恐怕对事情也了解个大概了,偏偏他什么都不好打听。我也不瞒他,把当初的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包括今天从表哥那里听来的,只是慕容的那一段我没有说。

“他就是那个小时候陪着姐姐上屋顶看月亮的哥哥?那个姐姐说过的特别聪明的哥哥?”小轩一脸不屑的神情。

“他…这个…算是吧!”我模棱两可地答道。好象也就跟小轩聊过一次小时候的事情,没想到他都记得。

“这种坏人,姐姐难道就放过他了?”说到表哥,小轩比我激动多了。

“对我来说,他确实不算个好人。不过,对他的娘子和两个孩子来说,他就是跟天一样大的好人了!我总不能让他们的天塌下来吧?”我叹了一口气,感概地说,“好人和坏人,本来就是相对来说的,如果当初他选择救我而不是考虑他娘子和孩子的安危,他又何尝不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见小轩低着头象是在深思,我开玩笑地举了个例子,“万一以后你要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姐姐我一定不怪你!在不能两全的情况下,男人首先要保护的就是自己最想保护的人,其他人,自然有应该保持他们的人出现。”

“我最想保护的就是姐姐…和佑佑!”小轩急切地抬起头说。

傻小子,冷不丁还冒一句这么让人感动的话!我站起身,探出手去,又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好!姐姐和佑佑就暂时做你最想保护的人吧!以后你一定会遇到一个人,比姐姐和佑佑要重要很多倍!到时候你就能明白姐姐今天说的话了!”

小轩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又摆出那张青春期叛逆小子的臭脸,直接忽视我的这段话。

第二天早上,匆匆把别院看了个大概,一行人就动身回府了。

途中,我安排了一个护院带着银子和信跑了趟表哥住的破庙。这些银子够他们去租个房子好好过个一年半载的了,信里写的是老爹给我盘下的布庄的地址,“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一份养家糊工的工作或许才是表哥最需要的,剩下的就只能看他的表现了。

回程马车走得特别快,午时刚过就回到苏府了。刚进了淡月院,小玉、小喜和陈嫂她们都迎了上来。

小轩径直抱着一路熟睡的佑佑回房间,陈嫂也赶紧跟了上去。

与小玉、小喜寒暄了几句,小玉象突然想起来似地说道,“少夫人,慕容小姐一早就来了,说是有事找少夫人!”

“她人呢?”

“在她住的院里收拾东西呢!”

“二小姐昨日进香还顺利吧?”没有陪韵儿去,还是挺担心她的安全。

“挺顺利的,昨日二小姐申时未到就回府了!少夫人,要不要现在去请慕容小姐过来?”

“等一下吧!小姐累了,要先沐浴休息!”没等我开口,小紫插话了,吩咐小喜她们去准备热水。还是小紫了解我,一路马车颠簸,我确实又累又乏!

慕容啊慕容!当年的事情,也就差她这一环节没有给我解释了,今日总能给我一个答案吧?

第64章 又要穿了

洗完澡又睡了半个时辰,走出房间时,小紫告诉我,慕容已经来过了,见我在休息就说去后花园走走。

“慕容姑娘象是要出远门了!刚听她院里的丫鬟说,慕容姑娘让她们收拾她的东西,要让祁管家派人送她家去呢!小姐,该不会是慕容姑娘想通了,对姑爷死心了吧?”小紫笑得神秘兮兮地说。

“你呀!又瞎说!”我笑啐道,走了几步又想起来问,“对了,那个方公子没跟她一块儿来?”

“方公子也来了,刚才还跟着慕容姑娘呢,被慕容姑娘赶回去了。方公子脾气还真好,不管慕容姑娘说什么,他都笑嘻嘻的,一点儿都不生气!”小紫一脸羡慕。

我笑道,“你就别羡慕人家了,云福对你还不是一样?他出门半个月了,你不会是想他了吧?”

“我才没有想他!是小姐想姑爷了吧?”小紫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反驳。

“是啊!我是想了!”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还故意夸张地捂着胸口哀叹,“相公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你噢!”我可是经常跟佑佑练习“肉麻话”的,比说这些,可臊不倒我。

小紫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变得更红,被我大胆的“表白”羞得抬不起头来,揉捏着手里的绣帕, 结结巴巴说着,“小姐…您…您…”

说的没害臊,听的到是被吓着了!瞅着被我捉弄的小紫,我心情大好,开心地笑着朝佑佑的房间走去。

小家伙睡得很香,不时扎吧一下小嘴,我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又嘱咐了陈嫂几句,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见我出来,小紫她们三个都跟了上来,我赶紧挥手阻止她们,“我去后花园看看,顺便找找慕容姑娘,你们不用跟着了!”

走进园子,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金黄色的光茫倾泄在假山、楼台、亭榭,如画般绚烂,如诗般静谧。远处的湖面波光鳞鳞,刺得我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抬手挡在了眼前,咪眼望去,湖上的曲桥上站着一个人影,若隐若现,衣带飘飘,正是慕容。

眼前似曾相似的画面,让我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这种奇异的感觉,好象不是第一次了,即让人恐惧,又让人充满好奇,理智告诉我应该马上离开这里,而心却驱使我一步步向曲桥上走去。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站在慕容身后好一会儿,她好象还是没有发现我。我只好应景酸溜溜地轻吟了一句,想引起她的注意。慕容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我。

“你…哭了?”我实在是没什么霸气没什么原则,本是准备来兴师问罪的,一看到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口气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来。

“师嫂,你怎么来了?”慕容边说边掩饰着转身去擦眼泪。

我稳了稳心神说,“听小玉她们说,你一早就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就是来告诉师嫂一声,过两天我爹和师叔又要出门了,我准备跟他们一起去!…以后,再也不会来烦着师嫂和大师兄了!”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声音有点感伤。

我心头一动,没想到还真被小紫猜中了。慕容这么说,是在告诉我,她彻底放弃“冰块”了吗?

我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慕容又开口了,“师嫂还记得这里吗?

我疑惑地看看她,摇了摇头!

“我忘了,师嫂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只有我…只有我一直都记得!”慕容没有看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湖面,象是在喃喃自语。

我仍然不明白慕容想说什么,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师嫂以前站在这里告诉过我,说一定不会喜欢大师兄,无论大师兄娶谁做妾、娶多少妾都不在乎!那些都是骗我的假话,是不是?师嫂很久以前就喜欢大师兄了吧?”慕容突然回头,语气尖锐。

我愣了一下,虽然曾经猜测过左月月对“冰块”的感情,但听到慕容这么说,还是有些诧异。我对上她的视线,尽量不动声色地说,“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如果我说过那样的话,那肯定当时我还没有喜欢你大师兄!如果喜欢,我就不会说不在乎他娶妾!”

慕容凄然一笑,“师嫂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什么事都象很容易就能抓在手里。你知道吗?你那时候告诉我不会喜欢大师兄时,我有多高兴,可又有多生气?我就想不通,大师兄为什么要娶一个对他满不在乎的人?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喜欢他,还总是要躲我远远的?我总想着各种办法可以多见大师兄一会儿,而你,却为了他好几天没到你房里而高兴!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你可以那么容易得到,却又不放在心上?”

我有那么幸运吗?明明是个命苦的人!被表哥陷害,被相公和老爹抛弃!若不是忘了以前的事情,若不是…咦?我在想什么呢?我拍头暗笑,看来装左月月失忆装久了,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可怜的她了!

我赶紧定定神。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的,不管你喜不喜欢大师兄,也不管大师兄喜不喜欢我,我那时候只想着要一辈子跟大师兄在一起,我不在乎苏家少夫人的位置,只要跟大师兄在一起,做个小妾我也愿意。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的!”

我心里警钟大鸣,终于说到关键的地方了!

“我去找过大师兄,我想把我在茶楼偷听到的事情告诉他的,可是他就知道躲着我,说什么太晚了,不方便见我,连傲云楼都不让我进。我真的很伤心,我没想去缠着他,我不过是想告诉他有人要害他,可他连见都不想见我!我一个人回房间哭了一夜,可我还是没有想害你的。第二天我去找你,本来就想提醒你不要出门。可我刚好看到大师兄从你院里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当面见着他,就躲在墙角等他走远了才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后来事情会闹成那样!我以为他们就是想讹些银子,不会真得对你怎么样!除了大师兄,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可是我没想到听到的都是假的,是他们骗你表哥的,他们真正想害的不光是你,还有大师兄!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害了大师兄也害了你,可是,我真的不想害你们的呀!我真的不想的!”说到最后,慕容用手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我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你刚才说…雁离他也知道这件事?”前面那些个因爱生恨、因妒成仇的往事,都没有慕容口里的“二师兄”三个字让我震惊!伤害过我,不,伤害过左月月的这些人,可原谅或不可原谅的,有苦衷或没有苦衷的,唯独最不可能最不应该出现的,就是神仙似的雁离,可是…

“我去放你表哥的那天晚上,二师兄刚回京,我回来的时候刚巧被他撞上了,我那时候太害怕了,就把事情告诉了二师兄,还让他发誓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知道二师兄疼我,我求他什么他都会答应的。可我没有想到,上次在杭州,他居然为了你又提起这件事,说要带我离开杭州,让我不要再打扰大师兄和你。”慕容放下捂着脸的手,双眼红肿地看着我说。

怪不得上次慕容见“神仙”以后,态度就变了,难道是“神仙”拿这事“威胁”她了?只是,“神仙”这样性格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不顾慕容的感受呢!我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可以不告诉我的!你不说,雁离他也绝对不会说!”

奇怪?是不是每个人爱恨情仇的隐情太多了,“冰块”有,老爹有,表哥有,现在连慕容也有,听了以后除了感概、无奈、苦笑甚至还有深深的疲惫之外,我连聚集一点恨意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如果我不说,这会是个永远的秘密!即使以后找到了你表哥,大师兄也只会知道是我放了他,不会知道前面的事情!以前我不敢说,是怕大师兄听了会恨我、讨厌我,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说出来心里反而轻松多了!你和大师兄想要怎么处置我都行!”慕容平静下来,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

爱到头来终成空,想通了以后,是不是都会有这样无所畏惧的念头?还有左月月,她真的象慕容所说,到了后来对“冰块”也是有感情的吗?

突然感到周身疲乏,脚下松软,几乎站立不住,我后退了几步,依坐在曲桥的围栏上。

“师嫂你…”慕容倾身想扶住我。

“我没事!有点累了!”我下意识地避开了她,慕容的手僵在那里,半天才缩了回去。

“慕容小姐,东西都收拾完了,祁管家让您去看看,还落下什么没有!”一个小丫鬟远远地喊着,有些气喘吁吁跑过来,见了我,慌忙地行礼,“见过少夫人!”

我冲小丫鬟点了点头,对慕容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站了起来,身体故意摇晃了一下,慕容一把扶住了我。这次我没有避开,贴近她小声说了一句,“我记性不好,刚才你说的,我都忘了!”

慕容瞪着眼睛惊异地看着我,我轻轻地甩开她扶着我的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平静地说,“你去吧!”慕容愣了会儿,转身跟着小丫鬟沿着曲桥向湖边走去。

看着慕容的背影,心里其实很乱,我又一次选择了淡忘和原谅。我没办法说清楚,对所有伤害过左月月的人的宽恕,究竟是因为我的不忍,还是因为我的自私?至少我现在做不到替左月月去恨,甚至在这种时候还自私地想到她那个命定三生的问题,如果她对“冰块”有情,如果她的情缘在这里,那我——是不是注定要离开?

远远看去,湖边的树后闪过一个身影,我不由笑了,大声说道,“慕容姑娘,别忘了,要珍惜眼前人!”是的,我在心底最想告诉自己,也是这句话。

慕容回过头来不解地看我,我指了指湖边,慕容顺着我的手指看去,再回头时已是一脸羞恼。

我的笑容突然僵硬,慕容她光顾着回头,人已走到曲桥转折的地方,再往前一步就要直接走到湖里了,小丫鬟走在前面根本就没发现!湖中的这座曲桥,除了中间一段,两头曲曲折折的都是光溜溜的木板,没有围栏。

“小心!别掉下来去!”我惊慌地大叫着朝她奔去,伸出手想拉住她…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场面为什么这么熟悉?有夕阳,有湖水,还有…扑了个空、掉到湖里的倒霉的我!

落水的同时,只感觉头重重地撞在什么地方,我仿佛还能清晰地听到沉闷的“咚”的一声,慕容和小丫鬟的尖叫声变得越来越远…

不会吧!又要穿了?难道这就是我功德圆满离开的方式?失去意识前,我居然没忘记调侃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狗血的结局啊!终于要写到了!…

第65章 我是谁呢

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扯我的衣裙,还有模糊的低语声,挣扎着想用力去推开,可手怎么也使不上劲,努力了几次,全身都感觉动弹不得,只有喉咙里费力地发出“嗯”的一声。

“小姐,您醒了?”在我身上摸索着的手停了下来。

是小紫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放弃了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在房间里的床上,小紫和小喜刚帮我换好衣裳。

“小喜,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随口说道,伸出手,示意她们扶我起来。几年前还胖乎乎婴儿肥的小喜,到是长成苗条少女了,我心想。

“没瘦啊?少夫人怎么这么说?”小喜把枕头放在我背后,让我靠坐着。我的头昏沉沉的,不自觉地抚额,痛苦地“唉呦”呻吟了一下。

“小姐,别说瘦不瘦了!您又吓我们了!怎么又掉水里了呢?这都第三…噢不…第四回了!幸好这次您这么快就醒了,祁管家派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到!”小紫神色紧张地看着我。

对噢!我是记得我掉进湖里了,我不过是想去西湖边走走,有个长得跟我很象的人向我跑来想拉我…啊…不对…不是这样的…是我看见慕容要掉进湖里,我跑过去想拉她…

寂静。脑子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静。四周的空气也好象凝固起来,刹那间被抽成了真空一般,又仿佛有一层诡异的光雾笼罩着我,眼前空茫一片,不能呼吸,无法思考。

“啊…”如哽在喉的压抑之后,我终于尖叫起来。没有什么穿越,我哪里都没有去,我仍在这里,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它变了!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小姐,您没事吧?”

“少夫人,您怎么了?”

小紫和小喜焦急地看着我。

“你们俩都出去!我想静一静!”我无力地挥了挥手。

“小姐…”

“出去!马上出去!”我侧转身,背对着她们,几近崩溃地大喊。

“可是…小少爷他…还有大夫…”

小少爷?佑佑!我的孩子佑佑!我最最最最喜欢的佑佑宝贝!…想到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得更凶,我再次挥了挥手,嘶哑着声音说,“你们出去,我谁都不见!”

小紫和小喜低语了几句,两个人的脚步声向外屋走去。

“小紫,你去把我的琴拿来!”我及时叫住了小紫。

她应了一句,“好的!马上送进来!”。

我记得那是我的琴,娘留给我的,四年前离开时落在苏家的琴;我也记得那是把曾让我恐惧担忧的琴,一把我以为左月月会而我不会弹的琴,我让小紫把它藏在书房的柜子里了。

门外依稀传来佑佑的喊声,还有小轩、慕容、韵儿他们的声音。

小紫进来放下琴,走到我的床边低声说,“小姐,琴我放在桌上了!大夫在外面,让他进来给小姐看看吧?小少爷一直闹着要进来看小姐,您看…”

“我没事,不用看了,让大夫回去吧。佑佑他…”心莫名的又撕痛起来,我清晰的记得刘妈把他抱给我看第一眼的样子,那时候我有多希望在他脸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可我听到刘妈说“小少爷长得真象小姐”,那句话仿佛五雷轰顶,把我打入犹如深渊般的惊恐中!没想到长大后的佑佑到是越来越象那个人了…不!那个人…那个人是我现在最不敢想到的…

“不早了,让陈嫂带他去睡吧!其他人也都散了吧!”我仍侧躺着,没有转身,不想让小紫看见我的脸。

“小姐真没事吗?我们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小姐就吩咐!祁管家已派人送信给姑爷了,用不了两天姑爷他就…”

“别说了,你去吧!”我厉声打断小紫的话,挥手让她离开。

不知道躺了多久,脑子飞速的运转着,思考着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哪一种状况才是事情的真相。

是的,我该庆幸的,再一次落水,并没有象我记忆里所知道的穿越故事一样,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仍然清楚的记得从梅苑醒来到落入后花园湖中这一年多的生活;我记得我叫左月,我曾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二十八年,我记得那个世界的生活方式和一切所见所闻。

可是,让我茫然、惊慌失措、无处适从的是,我还记起,我叫左月月。那个一直被我同情,让我愧疚抢了她所有的左月月。关于她的记忆在我醒来的那一刻起,好象就突如其来地回到我的脑子里。对娘的想念、对老爹的不原谅、对表哥陷害的不置信、对那个人从刻意逃避到心存好感、对佑佑存在的忧虑和欣喜,所有关于思念和被伤害的感受,如此真切而又深刻入骨,这种切肤之痛似乎远远甚过记忆里被杨子抛弃时的感受。

左月的二十八年,左月月的十八年,还有我自认为是左月实际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一年多,所有这些,我都记得。

那么,现在的我,该是谁呢?

我起身走到桌边,门外静了下来,象是人都散了,也没有再听到佑佑的声音。

我打开箱子,把那把熟悉的琴拿出来放在了桌上,正准备坐下,看到箱子里还有一个卷轴,是那幅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我慢慢摊开那幅字,熟悉的李清照的词,我记得,这是娘最喜欢的一首词,她教我练字的时候,经常让我临这一首。我对这首词并没有特别的喜好,当初离开左家整理东西,其它的字画都吩咐小紫烧了,唯留下这一幅,也只是因为它是娘最喜欢的。

我轻轻地抚摸着熟悉的字迹,在移到“淡云”两个字时,手不自主地停了下来。“淡云来往月疏疏”,小紫说我留着这幅字,是因为这一句,它含着那个人和我的名字,有了它,就应证了活菩萨老和尚的话,我跟那个人是命定三生的良缘。

那时候我有多害怕这个“月”指的是“左月月”,而如今,无论指的是“左月月”还是“左月”,似乎都是我没办法承受的。

我曾经顺其自然地接受了我穿越的事实,即使我不承认,我也知道,自己的乐观、自信,更多的来源于我认为自己是个先进了几百年的文明人。记忆里的知识告诉我,我可以象个能够预知未来的先知一样,列数这个朝代将来的兴衰,虽然我一直不敢对任何人暴露这一点。很多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把自己完全融入这里,我总是以一副旁观者的身份,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评判大家的行为。我同情娘、左月月、婉如的命运,我可怜慕容和三位姨娘,我无法接受老爹对娘的伤害和放弃,我甚至一边愧疚一边又自私地庆幸左月月和“冰块”的错过…

而如今,现实告诉我,我可能就是那个被自己同情过的“左月月”,我突然对自己一年多来的生活毫无把握。我对“冰块”的夫妻之情,对佑佑的母子之情,对“神仙”的朋友之情,对小轩的姐弟之情…所有这些,究竟是一场梦?还是一场错误的替代?

我把那幅字摊在琴边,坐了下来。熟悉的琴静静地摆在我的面前,精致修长、漆黑似墨的琴身,依然盈溢着黑亮的光彩。我深吸了一口气,手轻轻地放了上去,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一曲《高山流水》从七根琴弦间缓缓飘出,遥远而清晰的往事也随之纷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