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钧一进入识海,就将他的力量借与秦景,但,就是这样,也不过杯水车薪,只不过能减缓残魂入侵,却并不能把那残魂就此消灭,或者说丢出去。秦景苦苦挨着,沈长钧既为她着急,又无计可施,他只能将力量借给秦景,却并不能代替她进入紫府灵台,与残魂争斗。

此时,冰河仙尊却面色莫明,只见他取一滴秦景眉心血,天地人三盘并用,并借漫天星辰入盘,以推算秦景的三生三世。在没有准确生辰八字的情况下,用眉心血,借星辰入盘,就可指明三世。

掐算许久后,冰河仙尊面色有些不对,秦景的命盘很怪异,尤其是鸾宫更是奇怪。秦景的前世不在真法界,秦景的下世算不到,秦景的此生此世却明显并不是她所报的生辰八字那样的命盘运理:“沈湛,秦景的生辰八字被人更改过,她报的不是她的生辰八字。”

沈长钧看冰河仙尊一眼:“不是,那是如何?”

“她上世非在真法界,她来世算不到,她此生则被人改了生辰八字,且是有意为之。”虽然算出来的答案不像是张玄素,但也绝对不简单,更像是被谁人刻意安排过一般。

盗生辰八字是一件很费力不讨好的事,等闲不会轻易为之,一般来说有两种可能,一是借命,二是欲偷天换日盗取气运。沈长钧想了想,认为很有可能是第二种,秦景的父母都很疼她,家中虽不富裕,却也不能说贫寒,怎么也不会让人借去掌珠的寿数。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吃力不讨好事,还早晚会被反噬的缺德事是谁干的。谁算得这么清楚,知道秦景将来会有大气运加身,故盗她气运,要知道秦景的气运已经足够好了,要是没被人盗取,得多…离谱。

不过,这事要早作了断,盗气运是越长久越盗得凶狠,很有可能到后来,盗气运者会一点气运也不给秦景留,全盘占去,用以抵抗大道的反噬。

第一零一章 暮雪

秦景不知道她身边正在发生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此刻才真正懂得,她对做自己有多么大的执念。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对于生命有多么深刻的热爱,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情感记忆,最显著的牲就是脾气性情,如果无法保留,跟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

“我得活着。”这是秦景蒙着脑袋跟残魂在紫府灵台中争夺地盘时唯一的念头,她得活着,活着才能继续遍看世间风情,阅读这世间好的或不好的一面,追求喜欢的人,与认可的同伴共历红尘。甚至吃饭穿衣,呼吸空气,观花的盛放,听水的流转,这些也都只有先活下去,才能继续拥有。

她甚至不能接受这残魂融入自己神魂中,哪怕她不足够好,她也很开怀地活着,就算残魂肯放弃所有印记,秦景也不肯。因为这两魂一魄,哪怕是白板,对记忆情感和性情也会有所影响——我希望所有的改变都是出于我的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我只是想说几句话,几句话都不可以吗?”

这是秦景收到的唯一清晰可明辩的对话,秦景忽然一惊停下来,用自己的神魂去感知那缕残魂:“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有话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话想要跟那个人说。”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

秦景:…

“那你为什么要入侵我神魂?”

“你最合适。”

“不许再动,把你想说的话告诉我,我替你说。”

那残魂好一会后才妥协:“你问他,我等他,他为什么没来。”

秦景想想。既然小师叔讲是张玄素,那就八成是要问冰河仙尊或小师叔,正好两个人都在这里,倒正好方便,都不用问清楚到底问谁:“好,你等着。”

当秦景睁开眼时,沈长钧和冰河仙尊都齐齐看向她。眼里有些惊也有些疑。秦景不明所以,有心想问,但现在不是问乱七八糟事的时候。她便直接开口:“她让我问一句话,她问说‘我等你,你为什么没来’。”

她话音一落,沈长钧就看冰河仙尊。冰河仙尊凝神看秦景良久,终了一声长叹。开口时声音是从未来柔和舒缓,仿佛对着情人低诉情话,又似是独处时的喃喃私语:“我收到了你的传讯,我没去。没有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你的劫。也是我的劫,仅此而已。”

紫府灵台中。那残魂挣扎着欲出来:“让我最后再跟他再说两句话好吗,说完我就离开。”

秦景想了想,点头,片刻后,她嘴里吐出一句话来:“大道既然无情,便不该插手人间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冰河仙尊顿时上前,紧紧将“秦景”揽进怀中,一句一声地喊着“小素小素”,不带悲意,也没有缠绵暧昧的语调,只一味轻柔似春日柳风:“别走。”

“其实我已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还要问你一句话,跟你说这句话。就算我不走,留下来的也已经不是我了,你要好好的,知道吗?”说完,也不管冰河仙尊怎么答,残魂都退出秦景紫府灵台,并化作星星点点白光消散于秦景身体外。

冰河仙尊怔怔然地看着秦景,许久后吐出一句话:“为何不肯让她融入你神魂!”

“因为我是秦景,不是张玄素。”就是冰河仙尊这时候看起来再吓人,秦景也不会后退半分,不该让的时候,哪怕是面对仙尊,秦景也寸步不会让开。

却见冰河仙尊瞬间将骇人的眼神和表情收起,轻飘飘笑一声:“是啊,世间早已无张玄素。”

松开秦景,冰河仙尊失魂落魄走上山径,竟也不驭剑,只一步一步迎着月色,行走到雪里。月下的银妆素裹都线条分明,缓缓走进去那些冰冷的洒着银辉的线条里,冰河仙尊的背景寥落冷寂得如同这雪夜,令人只想叫住他,问他一句“千山暮雪,只影向谁”。

如果没有个目的,停下何妨,不必去远方。

“她不恨他?”这下问话的是沈长钧。

秦景想了想,怎么琢磨都觉得张玄素的残魂里一丝恨意也无,不过情感记忆都被洗白了,没有恨没有爱才是正常的。但,那残魂虽无情绪波动,见到冰河仙尊时却明显是怀有喜悦的:“不恨,她似乎直到消失都还很…很爱他。”

沈长钧垂首一笑,似讥讽,似惊讶,又似在情理之中:“总为人轻负,总依旧天真,阿景,莫学她。”

“谁负我我记他生生世世好吧。”秦景说不上睚眦必报,但绝对是属于把不好刻在石头上的人。

“如此便好,过来我看看现下如何。”沈长钧说着按向秦景脉门,一边查探秦景神魂状况,一边忽然出其不意地问秦景一句,“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出来做什么?”

秦景丝毫没防备,张嘴就答:“跟着小师叔出来的呀,我以为你半夜私会佳人,所…所以…”

沈长钧原本被张玄素和冰河仙尊闹得心情不大好,但秦景这一张嘴,便将所有情绪扫去,只余下喜悦,这满嘴酸味,什么也不用再说下去都能令人一清二楚:“所以以后该干什么的时候就干什么,没叫你就好好待着,若非张玄素余愿得偿,击碎你二魂一魄,你日后便真就不是秦景了。”

“是张玄素?”

“不,她已无记忆,若与你神魂融合,最后那点执念也会消去。”沈长钧当然舍不得秦小兔子,再者,张玄素该转世的魂魄已经转世,再分出二魂一魄来,反倒很有可能坏事。

所有人都认为,秦景已经无事,属于张玄素的残魂也已经彻底消失,然而,当秦景被小师叔带回即钧峰暂宿一晚时,她却开始作梦。第二天,秦景没醒,任凭谁喊都无法醒过来。秦景却依然在梦里,仿佛在接收着什么,但事实上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秦景有点糊涂,想起残魂,有点后怕之余,又不知道该怎么抵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重复念着一句话“我是秦景,我的男神是小师叔,我不爱冰河仙尊”。秦景念叨着念叨着,不知道念叨了多久,她也觉得自己这一梦特别长,可是她不知道怎么醒过来。

秦景这一睡,叫整个无应山上下都为她操着心,龙橙还没渡过成长期,还被扔在灵泉里泡着。除龙橙外,其他的人几乎每天都要在她屋里耗上半天,沈长钧更是寸步不离地看着,连元昊真君劝他不要耽误修行,他也没挪地方,只取来蒲团,在秦景榻前打座修行。

元昊真君:“你要不是我师弟,我真想弄死你。”

沈长钧抬眼看元昊真君一眼:“你若不是我师兄,早死了八百遍。”

被师弟救了不知多少回的元昊真君:…

“至少对她好点,我就这么个软软小徒弟,不许负她。”元昊真君表情凄凉得活似被盗走所有珍宝一般,那叫一脸生无可恋。

“嗯。”

小师弟素来重情重义,元昊真君听他重重“嗯”一声,就知道这算是应下承诺。那种胡起誓,或者讲“我从不是负心人”,都比不得这“嗯”一声更能让元昊真君放心:“这孩子老不醒,还是叫残魂冲撞着了,要不找人给她招招魂?”

“找谁?”沈长钧眯了眼。

元昊真君:噢,总忘记小徒弟和小师弟有姻缘契。

“神魂未失?”元昊真君问完见沈长钧点头,遂皱眉,“即神魂完好,为何不醒?”

“她在梦境中,我尝试过进入她梦境,但被阻挠,无法进入。”沈长钧说罢看一眼还在榻上沉睡的秦景,心里也有些担忧。

原本这时候应该可以问止戈,但止戈却同样被秦景带入了梦境里,谁叫止戈那时和秦景意念相通,怎么可能不被带进坑里。止戈被带进坑里还无法发声,只能看着秦景漫无目的地飘浮在梦境里,东一榔头西一棍子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秦景醒过来,是在七天后的清晨,她睁开眼,便看到小师叔那张被晨光托起的脸,眉目修长,若星汉聚其中。秦景瞬间便彻底清醒,眨巴眼轻咳一声:“小师叔,早上好。”

沈长钧伸手按她脉门,打量着她无碍,才叫她起来:“一睡便七日,这七日里你都梦到些什么?”

秦景耷着眼皮子想了想,发现自己实在想不起梦里做了些什么,她是真的什么也没做,只是漂浮在一片空茫的白里。梦境里很大,仿佛无垠,她也并非一直没动,但她不是自己动的,而是被动漂移:“什么也没有,就是一直漂浮着,像是在云海里。”

得亏她脑洞大,也得亏这七天在梦境里看起来并不很漫长,否则岂不要把人逼疯。

“神魂已稳固,但日后还是需小心,还有一事…”沈长钧想说的便是有人盗她气运的事,沈长钧这几日已差人去秦景家中问秦景父母邻居,断无人向秦景借过命。且,秦景父母邻居都认定秦景的生辰八字就是秦景报上玄门的那个,于是更加确定,是有人窃运,而非借命。

“什么事?小师叔,你说啊!”

“待我查清再与你说如何?”

秦景:…

小师叔是嫌弃没外号么,没关系,从今以后你就有了——吊胃口大师。

第一零二章 鸳鸯

推算谁窃运,首先必须通过面相血脉和父母亲人的生辰八字,用以逆推秦景的生辰八字。于现代人来说,生辰八字是满世界都知道也没关系的,但于修士而言,尤其是低阶修士,生辰八字是轻轻松松能要人命的东西,除师长外,一般不告诉他人。古人也素把生辰八字看得很重,凡世中普通人也有种叫庚贴的东西,除非有大用,庚贴从不轻易示人。

这事本来去问冰河仙尊最合适,不过沈长钧既不会去找冰河仙尊帮忙,冰河仙尊现在的状态恐怕也帮不上忙。好在真法界天下,缺什么也不缺能掐会算的,光从玄门中就能找出不少个中翘楚来,宗主便是其中之一。

元昊真君带着秦景父母的生辰八字出身籍贯到主峰,秦景自然也必须到场,秦景自然要问句为什么,元昊真君答道:“问那么多作什么。”

“不问清楚我心里没着没落的,师父,告诉我呗,你也不说小师叔也不讲,我觉都睡不好,饭也吃不香。”秦景还以为自己醒过来过几天就可以下山去,没想元昊真君和小师叔都没提起下山游历的事,反而发讯叫林半山回来。因秦景还担心半道丢下小伙伴不厚道,元昊真君还叫林半山把夏凉暂带到无应山来。

“无事,是你叫人借去了生辰八字,事不算太大。但也不小。须知生辰八字可定人一生,倘有人窃去你生辰八字…”元昊真君说到这里停下,接下来的话,不知该怎么更和缓一些跟秦景说。

“便如同窃去我一生?”秦景心说既然八字定终生,那叫窃去八字,不就是窃去终生,妈妈呀。多大仇。“可我似乎也并无不顺,还顺顺利利入玄门,一路修行也并没受影响。”

“因你还小。窃生辰八字之事,越到年龄大时越明显。且,人的气运是慢慢增加的,很多气运加身者。并非出身豪富。就好比你,降生于村野秀才家中。降生后家中也并不会立即显达,只会慢慢改变而已。到你自己身上也是如此,就如同登山一般,攀登愈久便愈高。”元昊真君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主峰,宗主正在大殿中等候着他们。

元昊真君上前与宗主互相一揖,然后又叫秦景行礼。一番下来,大殿中几人才齐齐坐下。宗主看一眼秦景,大约是没能从秦景面相上,看出她怎么气运冲霄汉来:“逆推生辰八字不难,难的是气运加身者,生辰八字本就为大道所重,推演极难。再者,既有人窃运,那便更会加以遮掩,时长日久,怕是很不好推演。”

元昊真君:“我都带徒弟来了,你给我说这些,我发讯来问时你怎么不说做不到。”

“你怎还是那般性急,好歹听我说完。”宗主摆摆手,叫元昊真君继续听下去,“若欲推演准确,只有一法可行。”

“什么?”秦景问话时就已经觉得大概不是什么好方法。

“你与长钧师弟结成姻缘契,可从鸾宫反推,不过,这便须你和长钧师弟…唔,加以协同。”宗主把“协同”这两个字咬得相当重,足见这两个字内容十分丰富。

秦景:“师伯,您能说清楚吗,我听不明白。”

宗主看着秦景慢慢睁大了点双眼,脸上几乎能读出来一句“小姑娘家家的,笨真这样居然也有人要”。又看一眼元昊真君,大约也知道他这师弟那点小癖好,便轻咳一声道:“无他,神魂交融而已。”

神魂交融是官方用词,口语一般叫双修,跟肉身交缠的那种双修在修士们眼里素来是一样一样,没有任何区别的。

秦景以前是不知道,只知道书面的官方用词,可她现在已经知道那就叫双修了呀。不过,她也已经过了会脸红的时候,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头说:“噢,如果生辰八字真的这么重要,那便就如此吧。”

宗主:诶,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奔放了吗,想当年我们那时候,摸一下女修小手都要被追杀十万八千里的哩。

元昊真君:“找你居然还要这样,你修易数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宗主:“嫌弃我你找别人去。”

元昊真君岂能不知道这个简单易行还能精确到绝无差错的方法,他不过就是不想叫小徒弟被小师弟总占便宜而已:“算了,叫阿湛来罢。”

沈长钧本要去一趟秦景俗世家中,还没准备出门就被元昊真君发来的讯息叫去主峰,到主峰一看,居然又是神魂交融。沈长钧没学易数,是以并不知道逆推生辰八字最简单方便的途径居然是这样,他还想着到秦景俗世家中或许能找到线索呢。

毕竟,一个孩子出世,不可能没一个能记住准确时辰的。

宗主一提,沈长钧就看秦景,见秦景埋着脑袋在那里,不像害羞,更像是“我没意见,你决定就好”。沈长钧遂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肉这东西,素来是吃过知滋味的,尤其是好肉。

“那便好。”宗主说着起身,和元昊真君一道走出殿门去,然后俩老不羞就跟听人洞房的墙根一样,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身后的殿阁中。

不过,沈长钧不会易数,别的可不差,尤其是阵法,隔绝窥探的阵法随便一翻手就来,等闲的人休想从外边窥探到一分一毫。

“越大越不懂事。”

“那是你没教好,须臾师叔还在无应山时,小孩多乖,全是被你给带歪。”宗主深觉得无应山的风气都是叫元昊真君带坏的。

元昊真君懒得搭理,依旧全副心神都放在殿阁中,不过盏茶工夫,两人神魂便已经顺利交融,因为沈长钧撤去了禁制,这是叫他们进去的意思。其实神魂上的交融,从身体上一般是看不出来的,除了有的人容易汗湿衣裳,别的表现鲜少有。

宗主从两人身上各取一枚眉心血,在两人种间摆出盘来,便开始依沈长钧的生辰八字,来推与他结姻缘契的秦景的生辰八字。在大道姻缘契之下,鲜少会有算错的事,一开始落盘,便有不对,沈长钧的鸾宫中竟有一主一次两枚星,一星明一星暗。

“两枚星都是玉蘅,看主星似是秦景,这次玉蘅会是何人?”主星才是真正能相伴一世的,这次星应该就是所谓的烂桃花。

“我哪知道,他难道还敢背着小阿景乱风流,看我不弄死他!”元昊真君简直要怒火中烧。

“未必是,可能另有他因。”宗主说罢继续推,推到秦景的出生年月都和她现在的生辰一模一样,最后到日期时,算起来便有点难了,不过日期一旦算出来,时辰便又好推演。

日期一推出来,元昊真君便皱眉,修士记性多半都不错,他自然不会忘记这生辰日期在哪里看到过:“师兄,我有个弟子名作董秋韶,便是这日生辰,她与阿景籍贯离得不远,一个在镇上,一个在村中而已。”

“董秋韶,就是那个长钧认为是散财天师转世的弟子?”这下宗主也皱眉了,不过准确的时辰没推出来,还都不能说定,未必秦景就是散财天师转世。但,时辰一推出来,宗主和元昊真君就脸对脸发怔,“真一模一样?”

“自然是一模一样,冰河仙尊还推过,散财天师转世,便应当是这个时辰。不过,纵使同样的时辰出生,命理也不会全然相同,到最后还是要看看面相。再者,就是那镇子上,当天也有几个孩童降生,并不只有董秋韶与阿景。”元昊真君想的是,窃运的肯定不是董秋韶,董秋韶气运可不怎么样。

“这却非我擅长的,推前世今生事,还须另找人来。”宗主钻研易数,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许多都还没来得及学,何况易数本身分支就多,流派之繁杂比哪一道修法都要更壮观。

“回头再说吧,先把他们唤醒。”

“诶,师弟啊,棒打鸳鸯慎防遭雷劈啊!”

元昊真君:…

棒打鸳鸯,得防雷劈,鸳鸯不打吧,他们居然从早到晚。元昊真君戳死小师弟的心都有,居然这样没节制,还当着他们的面呢,要不当着他们面,不知道得怎么怎么样。

宗主已经好是揶揄了元昊真君一顿,待沈长钧睁开眼时还搂着脚软手软连魂儿都软的秦景时,元昊真君就更加看沈长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牌子。更别提宗主还跟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把秦景准确的生辰八字告诉了他们俩,这俩人干脆就互相揽着当他们不存在似的“深情”对望。

“小师叔,我,我…会不会算错了。”秦景真不觉得那传奇一样的散财天师会跟自己有什么干系,她前世可是个现代人,跟真法界八杆子都打不着好吧。

宗主:“如何能算错!”

呃,秦景看一眼宗主,深觉得自己要再怀疑下去,宗主能直接跳起来跟她掐。想想她现在的战斗力,在宗主手底下连一招都过不足就得被秒杀,她果断闭嘴。

其实这事对沈长钧的冲击更大,小师叔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都说师长如父母#

#以为只是还报恩义,没想要把自己赔给她#

#其实这买卖,细细思来,还是很划算的#

第一零三章 眼瞎

沈长钧对张玄素,曾也有过动念时,不过他念头才冒出点来,就碰上岳冰河与张玄素出双入对,一个是挚友,一个是“恩师”,沈长钧很快便将那点念头化作祝福。只是他的祝福一点作用没起,那两人非但没天长地久,还似反目成仇,为这沈长钧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鼓足劲要去斩了岳冰河。结果到头来,张玄素一点不恨,他的那点欲除之而后快的心也消停下来,既然张玄素死前是念念不忘,岳冰河似也不曾忘,那最好的报复就是她死了,叫他永世长存,永不能忘曾经的恩爱与负情。

明显,岳冰河内心为此深受折磨,那就好好活着,亿万年水深火热去吧。

诚然,沈长钧之所以这么想,也是因为他的心,叫秦小兔子的鸡汤泡得甜甜软软的,恨不能冒出粉红泡泡来。仇怨在淡甜柔软的小兔子面前,似乎都无足轻重起来,唔,沈长钧是经这几日才慢慢开始转过念头来的。

但,他念头才转过来,秦小兔子就忽然把她软软白白的兔子皮一揭,跟大变活人似的,告诉他,她真身其实是张玄素!

“你不许爱她。”秦小兔子醋得不得了,一想小师叔可能会因为自己跟张玄素的这点关联而忽然转变态度,猛地爱上自己,她心里就觉得特别委屈——我辛辛苦苦追你爱你,你不答应,等发现我可能是张玄素转世时,你就回过头来卸下高冷的面具,要与我烂烂漫漫地恋爱,不带这样的,我不同意!

沈长钧:…

元昊真君看天看地。忽然觉得其实也不错,小徒弟还是那么软软可爱,不过又多几分“理智”,这很好嘛。

宗主把元昊真君扯走,人家小两口谈家里的事,作师兄的最好别掺和,火烧到头上来。帮谁都不对。帮徒弟吧。都已经是师弟的人了,再怎么着小两口也不能拆吧,帮师弟吧。偏偏又更心疼徒弟,怎么也不愿意伸这手。还不如走得远远的,等小两口掐完再来和稀泥。

作为一宗之主,这点智慧还是要有的。

“阿景。要说多少次,你才会记清。我与张玄素从无暧昧。”沈长钧觉得这事要不扯清,将来秦小兔子肯定得认为他是因她前世是张玄素,才忽然掉转头爱她。沈长钧也是冤枉,真法界许多话本里。都把他与张玄素论作堆,是以满真法界都认定他与张玄素之间情深不悔,至今未移。

沈长钧火都没处发的是。很多话本都是须臾真君写的!

没错,须臾真君就这点爱好。他文采还特别好,写得那叫一个细腻流畅,字字句句感人肺腑,令人观之荡气回肠,再去看别人写的话本便会索然无味。至今,真法界流传最广的仍是须臾真君写的那些话本,且本本被奉作经典,高高挂在荣誉榜顶端金光闪闪。

更要命的是,须臾真君还非常迎合大众口味,写得都是例如“散财天师与我徒弟不得不说的故事”。有句话说,越不许人提的,越会流传的广,散财天师的事即是如此。虽然须臾真君给张玄素取了这名,也没写沈长钧真名真姓,但真法界谁不知道写话本的是须臾真君,话本里写的男是沈长钧,女是张玄素。

冤就是这么造出来的。

秦景能信才怪,整个真法界都说他爱张玄素,爱得那样深情不悔:“反正不许爱她。”

“我不爱她。”沈长钧真想糊秦景满脸雪,叫她清醒清醒,好看清他心意。

止戈:叫你想吊着我家小阿景,活该现在她不信你,啦啦啦啦啦…

“也不许爱我。”秦景一时嘴快,她其实想说“不许因为我前世可能是张玄素而爱我”。

“阿景,张玄素所爱乃岳冰河,他们才是真正深情不悔的一对,与我从来不相干。”早知道会这样,沈长钧也真不会吊着她,现在好,就是剖出一片真心来,秦小兔子也不肯信了,真是造孽。

秦景:我才不信,宗主一道破我前世可能是张玄素,你眼神都不同了!

此时此刻,沈长钧特别想去玄境中,好好问候一下他师父须臾真君,若不是那个又八卦又爱瞎写胡编的,他如今岂会背着“深爱张玄素”之名,洗都洗不脱。这名头,怕是倾尽天河之水,也洗不干净,可能须臾真君自己站出来推翻,世人也不能信。

沈长钧忽然想起秦小兔子跟王颖初讲过的那个小寓言故事——狼来了,只不过寓言故事里,是喊多了没人信,到他这里是喊得多了,人人都认定那才是真相。他现在,就是有一万张嘴,也无法跟世人一一解释清。

“那都是你师祖编的话本,若非你师祖,世人如何会认定我与张玄素情因深种。”

秦小兔子:“你居然把事都推到师祖头上,我要烧香告状去!”

沈长钧:谁告诉她烧香能告状的。

“好罢,我不爱她,也不爱你。”

秦小兔子:…

她终于成功得把自己给绕进坑里了,而且自己挖的坑,爬都爬不出来。

“我…我觉得我还是挺可爱的。”秦小兔子立刻补救,哪怕这自夸挺没脸没皮的。

“是。”沈长钧答得认真。

秦小兔子败下阵来,她总不能说“就是我可爱,你也不许爱她,也别因她爱我”,这样会陷入死循环的。

“所以,你还是爱我吧。”秦小兔子有时候也是有点小心机的,她想诈一诈,看看小师叔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也不是特别能坚持的人,总要给点阳光她才灿烂得起来呀。

“好。”沈长钧答得干脆,答完又道,“阿景,我分得清,你也要分清。”

妈妈呀。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好像跟排好的剧本一样,小师叔不会是在逗我玩吧,又或是因为她可能是张玄素转世,小师叔就无比宽容,要什么给什么。想想,小师叔对董秋韶不就是这样么。想什么就让她有什么。要什么就让她得到什么,可秦小兔子向来觉得这是捧杀啊,想从根子上坏掉一个人。这样纵容着就对了,早晚坏掉。

“我分不清,我没她聪明。”秦小兔子该到敏锐的时候,还是很迅速敏锐的。比如这时候,就开始圈地盘。争夺所有权啦。而且,她不是无意识的,她就是有意识的,啊。“就仗着你爱我”真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存在。

“我分得清便好。”沈长钧长舒一口气,总算把小兔子给哄好。

秦小兔子满意无比,如果不是不能摇尾巴。这时候早摇着尾巴扑上去。小兔子笑着低头,颇有点小得意。她好像真的把小师叔“搞”到手了。秦小兔子还很踏实,从小师叔眼里,她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小师叔没有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