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你莫非一直在逗我玩?”秦小兔子回想一下,自从神魂交融过后,小师叔对她的态度就有所转变,所以仔细琢磨琢磨,瞬间觉得她从那时候起就掉进小师叔的陷阱里而不自知。还斗志昂扬地要追男神呢,完全是她自己替男神挖好坑,然后通知男神在坑边等着,她十分麻溜地就把自己扔男神跟前的坑里躺平任蹂躏。

真是,不能更主动自觉。

小师叔含笑,轻揉一下秦小兔子脑袋,脸上满是“小兔子有时候还挺聪明”的神色:“你要追,便任你追,如何,可开怀。”

秦景:不不不,小师叔,我不萌腹黑,真的,谢谢。我喜欢阳光灿烂好少年,虽然你早已经不少年,但阳光灿烂这样的好品质,绝对值得拥有一辈子。

“他骗你,你也信。”

秦景:“谁?”

沈长钧冷哼一声,看向秦景身后:“岳冰河。”

“他心中只有张玄素,从来只有,他转变得这么快,你不觉得突兀。原本一直与你保持距离,如今却来说便宜话,不管你是张玄素还是秦景,前世今生都一样好骗,说什么就信什么,从来不存疑。”冰河仙尊说着,走到秦景身边盘腿坐下,“还是说,小素,同样的当你要上两次?不知道什么是吃一堑长一智吗,不知道什么是同一个坑不跌两回吗?还是说,你就如此乐于当他人影子,上世甘愿为我作她人,这世又为他愿抹去秦景这个姓名。”

秦景:“仙尊,我眼睛,自己会看。”

要论道心,秦景可能都不多坚定,但秦景相信沈长钧,这是自从她入玄门后就慢慢培养起来的。而且,连自己爱的人都不能相信,还有什么可相信的。

“你素是眼拙,从未长进过,说眼拙也许还太抬举你,你是眼瞎。”

“我乐意。”秦景哪怕心里有怀疑,也不会在这时候表现出来,私下两人怎么折腾都行,越是这样的节骨眼下,才越不能掉链子呢。

沈长钧轻蹭一下秦景的脸颊,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那时,张玄素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如何,如今同样的话你再听一遍,心里可痛快?”

岳冰河:等着吧,看本尊如何把你们拆成一对痴男怨女,小素永远是本尊的,不管她如何转世投胎,也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

所谓大道棋子,只要棋局中心在我手里,大道也得让我三分。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有没有用,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否有另一条更通达点的坦途,而不是必须走那条布满荆棘与怨憎的道路。

所以,她只能与我在一起,哪怕她此刻对你深怀爱恋。

#作为资深fffff团成员,烧死算什么,拆散男女主,自己上才算真.赢家#

#拆尽世间鸳鸯侣,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痴男怨女#

第一零四章 绝处

要说张玄素的情感经历,不可谓不丰富,细说起来,如同一整套少女话本。这一整套少女话本里,有清新可爱的初恋,也有错付痴心被负情的再恋,还有为她刀山火海最终魂飞魄散的三恋。三恋之后,张玄素便淡了谈情说爱的心,守静抱朴,于海岛洞府中潜心修大道,直到她遇上岳冰河,那原本已经平静的热火,又重开始雄雄燃烧。

这一烧,恰如老房子着火,扑都扑不灭,更如飞蛾扑火,会被烧成灰烬却毫无自知。沈长钧将从张玄素遗骨上取得的留声玉符给了秦景,沈长钧并没有听玉符中的留音,这东西好比张玄素的私秘日记,不管斯人已去多少年,窥探她私隐这种事,沈长钧是不会作的。

在这枚留声玉符里,张玄素将她的人生以四段恋情来作重点划分,纯真的“闺中岁月”,那时在父母膝下,父母均是高阶修士,她自己天纵之资,自然过得十分顺遂舒适。小清新的初恋更是像一道水果拼盘般,五彩缤纷酸甜可口,叫人成长后再回味时仍觉得齿颊有余甘。

被父母放出去独自历经世事的“峥嵘岁月”,留声玉符里对那时的记录,除打斗修炼及与人同游真法界之外,就是一整个“痴心女子负心郎”的故事。负她的人,自然不知道张玄素什么来历背景,后来弃她而去,张玄素也并没有追查他下落,也再没关注过。张玄素对这一段岁月的最终评语只有八个字——东奔西跑,血泪齐飞。

以及父母双双渡劫飞升后的“温柔岁月”,本来父母飞升,她应当寂寥。但很快她遇上一个,让她感受到整个世界善意与温柔的恋人。这人为她刀山火海,为她魂飞魄散,叫她刻骨铭心,叫她至死难忘,也正是这个人,让张玄素最终成为对世间所有都怀善意的散财天师。

最后。是关闭洞府修行数百年才重新出世的“散财岁月”。在这个时期里,她四处积善,对几乎所有到她身边的人。都抱以善意。她救了不少人,帮了不少人,还传下两门传承,一是沈长钧的剑。一是照日真君的易数。然后通过沈长钧,她遇到岳冰河。岳冰河让她以为自己会最终得圆满,却终究没能圆满,

留音玉符里,这散财岁月的最后一段。是光听着都能让人感觉到她内心有多么伤感,多么寂寥的一句话:“原来,不过是爱我如她。”

短短不足十个字。道尽所有心伤。

那之后张玄素就没有在留音玉符里录下什么话,直到她死前。才用留音玉符匆匆交待了一下后事,无非就是洞府如何安排,以及不要为她复仇。她的遗言是给逃长钧的,秦景听过后,把最后一段录下来,给小师叔送去。

沈长钧把留音玉符给秦景,一是秦景需要了解张玄素生平,二是通过了解生平,让秦小兔子知道,他和张玄素真的无一分暧昧。其实到现在沈长钧还有些别扭,哪怕小兔子是小兔子,张玄素是张玄素,两人容貌脾气都不是很像,但一想小兔子曾经是传他剑道,引他入道的“恩师”转世,沈长钧就觉得这日子没法再好好过下去。

可情感并非说收便能收,说放便能放的,小兔子入他眼入他心在前,知道她是张玄素在后。所以沈长钧也只能心情复杂而已,说收回情感,怎么可能,小兔子是这样能令他欢喜。

“海岛的洞府你与半山已经去过,余下的…只有乾坤戒和留音玉符,你拿着罢。”沈长钧把原本在手里的乾坤也递给秦景,这乾坤戒在他手里转眼便是千年,这还是早些年,搜寻张玄素魂魄时意外寻到的,如今也该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秦景:搞半天只是挖前世墙脚而已,还当捡多大便宜。

不过对她来说,仍然算是意外所得,把东西收好,秦景盯着那留音玉符,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师叔,其实是张玄素转世并不是什么好事是不是?”

别的不说,秦小兔子危机意识还是很灵敏的。

沈长钧没有讲万事有我,而是点头道:“世人皆传,她在某处秘境中得到可成圣的遗藏,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她得到的是裁道尺。”

“远古传说里,可决裁大道,掌御生死气运的裁道尺?”秦景一直觉得那种东西,就像是现代的神话传说一样,是很有可能压根不存在的。真法界修士成仙后,其实也没有掌御天地的能力,无非就是可以以自身修为行云布雨移山填海而已,但像这种能耐,跟那种天道赋予神职完全不同,“小师叔,难道说真法界真的曾经出现过,与大道堪伯仲的天赋神职者,他们掌御天地万物,星辰宇宙?”

“传说而已,在裁道尺未出现之前,世人皆以为那不过是杜撰的故事,如同你师祖写的那些话本,闭门胡编而已。裁道尺一出现,便天翻地覆,修士渡劫飞升,固可寿元无限增长,但终还是有消散的那一日,谁不想与天地同寿且掌御一切,与大道比肩,不再受任何约束。这样的诱惑,张玄素能抵挡,不代表人人皆可抵挡。”沈长钧依稀间记起,他匆匆一瞥的裁道尺,若非是在张玄素手中,又有张玄素慎而又慎地告诫,只怕他也无法抵挡那诱惑。

“不许提她的名字是因为裁道尺吗?”秦景想起这个来。

沈长钧摇头,不提她名字是岳冰河作的,裁道尺才是真正不能往外讲的禁忌,至今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暗中一直有人仍未死心,一直在寻找裁道尺。不知是什么人在暗中推动,谣言已被传成,谁得到裁道尺,谁便可以成为大道之主。

“诶,天上果然不会白白掉馅饼。”秦景叹口气,压根不想问裁道尺相关的事,这种要人命的秘闻,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强。

看小兔子叹罢气,又转悠着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沈长钧便把话题转开,免得小兔子胡思乱想:“事已查明,董秋韶不过是幌子,她顶着你的生辰八字,却并未窃得你气运,但窃运之人,董家人说不清楚,董秋韶身上也查不出线索。窃运之人用心险恶,既想窃运,又不肯担下气运反噬,把一切都归咎于董秋韶。只不过,她不思大道,恐怕日后很难承受气运反噬,那窃运之人,迟早会自食其果。阿景得上天眷顾,不必忧心,万事自有解决之法。”

秦景想董秋韶也是倒霉,然而想想,她似乎更倒霉一点,上辈子没个好死,这辈子怕没个好活,这就是人生呐:“不能解决吗,窃运的不是她,她也算无辜牵连进来的。”

“把生辰八字换回既可,只是,她未必肯换。”这事,元昊真君已经与董秋韶讲过,董秋韶倒不是不肯换回生辰八字,她是压根不相信她不是散财天师转世。就是元昊真君没讲是秦景,董秋韶也不肯换回,她坚信她就是与沈长钧深情相爱的恋人转世来再续前缘的。

换回生辰八字,须双方都同意,并取心头血以神魂印证,这才能把正确的生辰八字各归各主。董秋韶不肯,这生辰八字自然就换不成。任凭元昊真君怎么讲作散财天师转世有多险,董秋韶也坚持不换。

秦景知道后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八字换不换,对她的影响都不大,毕竟这么些年她也顺风顺水过来。不过,到后边会被窃走更多,但秦景并不需要担心,既然已经知道,想不叫人窃走气运,修到化神期便可以有心算无心,反叫那窃运者吃个大亏。

在秦景打定主意加紧修炼,早日结婴化神时,董秋韶进入冰渊绝地,就是玄门用来关押重犯的地方。这里关着不少名满真法界的恶徒与妖物,也偶尔有几个玄门弟子在相对较稳定安全一点的地方受罚,董秋韶有个“朋友”在这里受罚,董秋韶已来过几次进行探望,守冰渊绝地的弟子见几次都无事,自然也不会再过多关注董秋韶,更不会过多关注她那个身陷牢笼的“朋友”。

这朋友,不是别人,正是还顶着沈长钧皮,至今半揭半不揭的照日真君。

董秋韶说的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并不是,她那次与冰河仙尊归家时,祖母与母亲曾拿纸写下一件事告诉她,便是借命之事。只说是一位道长安排,并不知道是谁人家的生辰八字,只说这八字极好极贵,将来在凡世是真凰,若修道也有登天捷径可走。董秋韶祖母曾是位闺阁小姐,极擅长绘画,尤其是人物画,更是栩栩如生。

附在那纸短信里的画像,不是别人,正是照日真君。董秋韶探望几次“朋友”后,照日真君为脱身,便把底兜给董秋韶,盼着她能去请动宗门师长来玄门搭救他。但董秋韶一直没动,直到元昊真君把这事说破,董秋韶才又来到冰渊绝地。

“当年你所谓换命,实是窃运,是也不是?”

照日真君先是一愣,而后沉默地看着董秋韶许久,最后才轻点一下头:“正是。”

“生辰八字的正主是何人?”

照日真君见董秋韶眼底显露疯狂,暗一沉吟,便知他逃出生天的机会已经送到眼前来。

果然,只要气运加身,可于绝处逢生。

第一零五章 小素

照日真君已经深刻意识到气运加身如何好,怎么可能会把秦景亮给董秋韶,自然是随意报了个人名,照日真君当然也不能让董秋韶死,毕竟董秋韶将来要为他在大道那里背黑锅。照日真君报的那个人,原是照日真君门下的弟子,因早年叛出他门下,他又推算出这人留下还会对他有用,便没下死手追杀,如今正好用上。

那弟子还有魂灯在照日真君这里,利用这盏魂灯,他有的是办法帮董秋韶,即使他不亲至现场,也能代为夺取气运加润于董秋韶。那弟子气运虽不算多好,但也不差,董秋韶得这份气运,他在暗中动动手脚,必能让董秋韶这段时间气运冲霄。

到时候,借董秋韶的冲霄气运,照日真君自可逃出生天。

“因她叛出你门下,你才夺她气运?”董秋韶犹有些不信照日真君,如果照日真君只是她那个“朋友”,董秋韶或会信他,但现在发现一开始所谓的朋友就是个骗局,董秋韶还怎么可能轻信。

“不,因一开始便知她是张玄素转世,夺气运并不容易,更何况她得大道眷顾,便将她与你生辰八字暗中更换,如此才不至于被大道察觉进而反噬。后来待她长大,为免大道有所反应,便将她收入门下,不料她竟有所察觉,我便只能兵行险招,坏她神识留她性命。”照日真君要说谎,绝对是董秋韶这样的段数无法察觉的,哪怕就是临时现编,照日真君也编得十分通顺。

董秋韶又发出几点疑问后,信了照日真君,董秋韶修行一塌糊涂。所以也怀疑不到秦景头上去,便听信照日真君的话,去取魂灯用以全夺其气运。

照日真君编得好,之所以他不取性命,纯粹是因为欲细水长流,毕竟人不死气运便取之不尽。然而,现在之所以叫董秋韶拿魂灯去取命夺运。是因为他被困冰渊绝地欲逃出生天。所以才不得不用此作交换。

比起照日真君来,董秋韶虽然有些心机,却还是如白纸一张。未经太多世事,就是被祖母母亲教了些小手段,也不过是后宅女人掐来掐去的小道行而已,根本不值一提。有照日真君给的魂灯在手。董秋韶果然去将那照日真君弟子的气与命尽数夺取,因事先照日真君要求董秋韶立了誓道言。董秋韶就是再不思大道,也知道誓道言不能得证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在董秋韶得到气运命数后,便借着气运冲霄之时,不着痕迹地将照日真君从冰渊绝地中带出。照日真君假作对董秋韶感激不已。又教了她些小法门,叫她借着气运加身时好生修行,照日真君还一副热心肠的样。告诉董秋韶:“所谓情爱,总要对等。倘你过弱他又过强,别说看上你,能不能看到你还在两可之中。”

别说,董秋韶这姑娘,师长相劝,她听不进去,偏偏这“恶人”的话她反倒听在耳里,记在心上。果真回无应山去埋首修行,早前就讲,董秋韶资质上佳,从前是不想着好好修炼,如今既有照日真君暗中将她掠夺来的气运全部激发,又有资质垫底,自然是一日千里。

埋首修炼,一日千里的,自然也不止是董秋韶,也有秦景,自打知道自己前世招了那么件事后,秦小兔子压力简直可比十万大山。好在小兔子扛得住,唯一的想法不过是,好好修炼,在事发之前拥有自保之力。如今她的日子还算好过,唔…如果冰河仙尊不抽风的话,她会更好过的。

“仙尊。”咱能不这样玩吗?秦景简直想给冰河仙尊跪下,这位真是在追求她吗,这位真不是来搞笑的吗?

秦小兔子绝对是个脑子里有粉红泡泡,胸腔里有一颗少女心的,不过,这不代表她喜欢眼前这样的场景。松涛声起,月下琴扬,意境很是古雅,可秦小兔子属于不是特别能体会这种意境的,虽然她偶尔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

而冰河仙尊,听着小兔子轻轻上扬的声调,不由得就想起那日紫微殿里紫薇花下,瑟瑟扑进他怀里的小兔子。冰河仙尊与沈长钧很心有灵犀地在心里把秦景称作小兔子,瑟瑟的,一蹦一跳的,然后就这么在人心头一直不停地蹿动着:“如何?”

“挺冷的。”修士不怕冷,可其实小姑娘娇软的身体依然经不得山中冷风,尤其是她潮信又至。吹着冷风哪怕不冷,也依然觉得小腹一阵一阵坠疼,按说这时候她应该在屋子里抱着暖暖的暖炉,喝更加暖的桂圆大枣红糖鸡蛋甜汤。

冰河仙尊好半晌没话可讲,张玄素几曾这般软软地跟他说过“冷”,张玄素的强大,简直纵横星海无敌手,但凡有什么事发生,她冲得比谁都快,是从来不可能躲在人身后,软着声调求庇护的。小兔子也没有,不过,小兔子会自然而然地让人想把她挡在身后,为她把世上风雨人间疾苦都挡在外边,小兔子软软才可爱,叫世间风雨磨砺出硬壳来便有些不美。

冰河仙尊抬手间,便布下阵法,倒也不蠢,风里一丝淡淡血腥气叫他闻出点来。想着小兔子也没受伤,琢磨许久后才想起这个来,女修若还想生育,就仍须如凡世女子一般每月一次的潮信。除非待到不想再生育,便可斩去赤龙,从此再不受此苦。

“喝吧。”冰河仙尊把琴一收,在琴桌上搁下两茶盏,给自己倒上酒,给秦小兔子的则是一盏暖乎乎冒着热气的汤水。

秦景端起来嗅一下,有淡淡果香,一味的甜腻,还有点药味:“这是什么?”

“丹芍所结之果。”冰河仙尊答道。

丹芍通常百株里才会有一株结果的,这药在俗世被用作暖宫温经之用,在修士的丹方里则是温养经脉的药材。秦景不由脸红一下,修士的狗鼻子有时候真的很讨厌,元昊真君悄悄叫厨房给她煮糖水,小师叔给她弄暖炉,连林半山都羞红着脸捧了些山间的果子来,说是姑娘家吃着最好。

秦景每每这样的时候,虽然心里感动得不行,暖得不行,可接到手里的东西,每每细想想都让她特别想找个没人的角落死一死才好。

“谢过仙尊。”秦景端起来喝下,也不知是否是用灵力催出汤汁的原因,一喝下去就浑身暖融融,原本那点坠痛,竟也缓和下许多。

“总这般轻信于人,给你什么都接下,就不怕我别有用心。”冰河仙尊虽觉得张玄素与秦景完全不可并论,两人性情脾气不同,容貌气度更是不一样。但秦景偶然间,总在这样的小细节上,让他觉得,再怎么变,张玄素骨子里那份淳善与不曾变。

张玄素就是有将世间恶念都当作善意含笑接下的…愚蠢,但这种愚蠢,有时候又格外让人…让人想对她掏心挖肺,让人想倾尽所有待她好。大概是觉得,这世间这么蠢的人不多了,得对她好点,别叫她见过世间丑陋后,再也不肯继续蠢下去?

“可是…”秦景都喝完了,看着空碗,又看看冰河仙尊,秦景特别想往碗里倒点糊糊,然后泼精神病患者一脸,“可是您没必要这么做呀。”

“这世上,有多少恶,是因没必要就不作的。”

秦景:这是到底要干嘛呀!

“我…反正您又不会害我。”秦景一直觉得冰河仙尊进个好人来着,从张玄素的日记里也没看出来他不好。至于冰河仙尊一直觉得张玄素“蠢”,秦景琢磨许久后,觉得这是一份“恨铁不成钢”的“深沉的爱”,虽然这份“深沉的爱”跟她没干系,但冰河仙尊也犯不着害她呀。

“沈湛一直认定是我害了她,且,她的死并非与我全然无干,秦景,她的死我虽不须担全责,却至少有一半是因我。”冰河仙尊说完皱眉,这种事本来是怎么也不应该跟小兔子说的,他说得这样明白,小兔子如何还肯掉进他挖好的陷阱里。

“一个肯承担责任,肯承认错误的人,怎么也坏不到哪里去啊,而且张玄素的留音玉符里,从来对你没有任何怨恨之意。”秦景是觉得,张玄素没恨,大概是因为并不觉得冰河仙尊有过,正主都不在乎了,她干嘛要为这个对冰河仙尊高喊“打倒渣男”。

秦景反正不会把张玄素认作是自己,她就是她,张玄素就是张玄素,混为一谈才傻呢。

她的话,叫冰河仙酝搁下酒盏,凝望她许久,才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停下静看着她,最后垂首从乾坤戒中取出酒来满上,连饮三盏才停歇:“不管她听不听得到,让我最后对她说几句话,可好?”

秦景点点头,赶紧说完,把你们之间的情了结掉,别再折腾了,求你了,我还有男神需要好好追求呢。

“小素。”

“你从来不是谁的影子。”

“并非失去才使我醒悟。”

“我不甘于为大道摆布,但从未想过要…负你真心。”

“小素,不见。”

第一零六章 须臾

冰河仙尊是在与他的昨日,准确地说,那些他漫长生命里,与张玄素有关的昨日作最后的告别。不是再见,是“再也不想和你见一面”。

照理说情深如此,且又对转世心有惦念,不该是“不见”,不该是面色沉沉如夜色。秦景不明白,但冰河仙尊岂会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他既是在与张玄素进行最后的告别,也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秦景——小兔子乖乖,到我怀里来,不要有顾虑,我不是因为你是张玄素转世而爱你,只爱你是你。

虽然秦景没弄明白他意思,但却也知道,冰河仙尊是冲她来的,不是冲张玄素,所以冰河仙尊目的还是达到了的。再给秦景满上一杯丹芍果汁,见天色晚又冷,小兔子又感觉不到什么意境呀如诗啊,冰河仙尊就打发她回去睡。

小兔子如今被元昊真君打发在既钧峰,美其名曰“多向你小师叔讨教”,实则暗地里在准备着随时给这俩人举行婚礼,必须按俗世的嫁娶进行,因为热闹,修士的双修大典冷冰冰的。回既钧峰,小师叔在外边等着她,有淡淡的热气在殿阁前飘荡,却是糖水的甜腻和桂圆红枣的甘香。

“再晚点,厨房送来的汤水都要放冷。”沈长钧没阻止小兔子去见冰河仙尊,其中原因嘛,那就比较复杂了。

刚喝一肚子丹芍果汁,又要喝桂圆红枣糖水,秦景觉得要老这样喝下去,肯定腰上得多二斤肉。可小师叔殷殷端来,她又没好意思拒绝,她潮信本就来得迟。冬日里天寒要不悉心伺候着这几日,将来不知得多受多少罪。小师叔一片心意,拼着长肉也得满饮下去:“小师叔,你为什么还叫我去见冰河仙尊呢。”

秦小兔子话里充满了“其实你一点也不在乎我,在乎我怎么可能会许我去见他”的意思。

见小兔子喝干糖水,沈长钧把暖炉扔她怀里叫她抱着,这才跟秦景说:“你不去。他也会来。而且,阿景,与其不叫你见他。不如叫你见他,什么也清清楚楚。上世的事若不明不白,你迟早还会陷入其中,唯有事事都知道。才不会叫他骗去。”

作为唯一一个,曾一点一点看着岳冰河怎么把张玄素哄上手的旁观者。沈长钧自然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不叫秦景去,岳冰河能千万般作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怜无比的恋慕者,早晚会用尽各种面目。叫秦景动恻隐之心。而岳冰河那样的混帐,只需要一点同情,就能扒住不放。

沈长钧半点也不希望。他与小兔子中间,永远有个岳冰河时不时跳出来表演“深情不悔”。那样的情形想想就令人觉得恶心。

“唔,也是,其实我还挺好奇的。”不过今天过后,她大概就不用好奇了。冰河仙尊或许不是渣男,但也未必是什么品质优秀的爱人,他自己都承认张玄素的死

他要负一部分责任来着。要秦景说,她既不喜欢为她死的爱人,也不喜欢要她去死的恋人,前者虐心,后者要命。

冰河仙尊再约秦景时,秦景当然不想再赴约,可就介沈长钧料想的那样,她不去,冰河仙尊也会来。秦景跟冰河仙尊说“我要练剑,没时间啊”,冰河仙尊就主动上前表示可以陪练,仙尊亲自指导,秦景怎么可能不动心。秦景下午要是布阵,冰河仙尊碰上就也指点一番,他在阵法上的造诣相当出色,如果是晚上炼丹,冰河仙尊也照样不会冷场,时不时教一两手,足够秦景琢磨半个月的——没办法,活太长,爱好太多,什么都会不是他的错。

就这么一来,冰河仙尊就甩也甩不脱了,秦景干什么,他都能义正词严的以“教导”为名,黏秦景黏得紧紧的。他还不怕黏得太紧讨秦景大类,因为他总有办法把秦景的好感再刷上去,如此反反复复。秦景真是心累极了,可偏偏又赶不走人,最后只能任由他来,任由他往,权当他就是一布景板,哪哪儿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直到春暖花开时,秦景才被元昊真君准许下山继续她的历练,这么着才摆脱冰河仙尊这超大牌的尾巴。因龙橙这时还不能下山,秦景只带与夏凉一起,据说真龙一族,至少需要三五年才能渡过成长期,未来长成之前都会一直处于昏睡之中。

下山前,秦景还接到个宗门派下来的任务——镇守楚国国都,因赢匡曾经承诺过对楚国要不战而取城池国玺,所以楚国还是很好镇守的,秦景更是只需要去当个吉祥物就好。

夏凉一听去楚国,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楚国来,说是楚国没有秘境,却有许多前辈大能遗迹。据说远古时,楚国的前辈大能跟不要钱一样遍地开花,也许是透支了地灵人杰,如今的楚国早已沦落成三流,鲜少出高阶修士。

这些远古大能们的传说,秦景读得少,夏凉却如数家珍:“你竟然连这都不知道,亏你还是楚国人,亏你还住在擎云古城。”

“我住乡下好吧,连县城都不是,你说的擎云古城,离我家得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其实也没这么远,只是擎云古城是秦景所在州的州府,而秦景出生的小山村离县城都像是隔着十万大山那么远,如果不能飞,真是出来一趟都千难万难。

“擎云古城曾出过十六圣,你应该听说过的吧,擎云十六圣。”夏凉不信秦景连这个都不知道。

结果秦景就是不知道:“小师叔给我讲古时种种,没讲到这么古,我才读完近古的传奇故事。”

夏凉:“你难道不看戏文话本吗,擎云十六圣在戏台子上可是演一万场都场场爆满的。”

秦景:“你说的是我师祖写的《擎云列圣传》吗?原来只有十六圣啊,我读的时候,还以为至少有上百个呢。”

默默中一箭的夏凉有气无力地回秦景个白眼:“忘了你还有个文章传世的师祖,《擎云列圣传》里前十六篇讲的就是擎云十六圣,后面的四十几篇写的是另外四十几位圣人。你还不知道你师祖多能写吗,漫世界的圣人几乎都叫他写了个遍,飞升的真君们他倒写得不多,不过写散财天师的话本也足够人津津乐道的。说到这个,你知不知道清缨真君是谁?可惜你师祖飞升太快,他原本还答应给清缨真君另写话本呢。”

秦景:如果我没记错,清缨真君就是小师叔。

不过小师叔很不爱被跟清缨真君搭上,所以还是装作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入门时,师祖已经飞升很多年了。”

看着须臾真君话本长大的夏凉姑娘很是失望,还以为能打听出来呢:“诶,阿景,咱们都这么要好了,不如你烧个香拜一拜,帮我问问你师祖清缨真君的传记写好没有。”

啊,这是要害她被小师叔灭口吗?不不不,小师叔不会灭她口,最多关她一辈子小黑屋而已。

“求你了,阿景,问一问嘛,问一问嘛。”

“那个,不好打扰吧,万一师祖在闭关修炼呢。”

“闭关收不到后辈问祷的,阿景…”夏凉扯着秦景的袖子就开始一个劲撒娇。

秦景轻咳一声,夏凉明明加起来比她两辈子年龄还要大,偏偏少女得这么天衣无缝:“行行行,我烧还不行嘛。”

真爱粉和脑残粉都是可怕的生物。

降落楚国国都后,疑似脑残粉的真爱粉就催着秦景烧香问祷,秦景的香烧到一半,幽空中便传来须臾真君的声音:“唔,秦景?”

“是,师祖,我是秦景。”

“噢,什么时候和阿湛成婚呐,定好日子了没有。”

“没呢。”元昊真君果然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大小时宜皆呈秉,每三五日一烧香”。

“那要赶紧,唔…你走进些,叫我瞧瞧。”须臾真君如今已是须真仙,比起当年来,自然功力要深上许多,一见秦景面相,就觉得有些不对。他在玄境中,哪怕真仙境界低于仙尊境界,但冰河仙尊斩修为后看不到的,须臾真君依然能看到。

依言走近那团淡淡青烟,须臾真君的视线全罩在她身上,秦景开始还不觉得,渐渐的须臾真君看得久了,心里有点毛毛的:“师祖,怎么了?”

“无事,回头师祖来看你。”须臾真仙说着就要把烟团掐散。

秦景赶紧替夏凉问了传记的事,须臾真仙闻言,顿时满脸沉思化作乐呵呵:“噢,你也喜欢看师祖写的话本啊,行,师祖来看你时把话本也给你带来。”

语毕,烟团掐散,秦景陷入呆愣中,夏凉则脑子里一片空白。

秦景愣的是:仙士们出玄境一趟并不易,阻碍颇多,除仙尊出来容易点,仙尊之下都是能不出玄境就不出玄境。须臾真仙飞升以后压根没动过出玄境的念头,为什么她一烧香就忽然讲要出玄境来看她,真奇怪!

夏凉空白的是:啊,千古大坑终于能填满了,好幸福!

第一零七章 魔咒

因胡乱猜想也不济事,秦景便把须臾真君的事扔在脑后,转而和夏凉好好游览起擎云古城来。擎云古城虽与楚国一样,在如今的真法界已然没落,但往日的雄奇峥嵘,依然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许多痕迹,令人可依稀窥见当年风采。

擎云古城位于楚国以南,素有“七岁小儿能妙手调佳肴,百岁老汉仍刁嘴辩百味”之名,所以擎云古城至今仍是许多修士与凡俗中人寻访美味必来的地方。擎云古城街面上,处处客旗招展,这家旗屏上描着“一锅老汤千载传承”,那家旗招上绘着“汤好面也好店小尤其好”。

饶是夏凉消息灵通,见到满街招展的客旗也犯难,家家都是有名的老店,好些店岂止是千载传承,万载的都有。能传万年的老店,味道可想而知,若是不美味,不懂得传承与创新,怎么可能传承到现在:“听人说,生在擎云,长在擎云的人最日常的作息是,早上起来东街早市,中午出门南街过午,到晚上可西市码头吃鱼,可北街城门外烤串。春天里要吃上溪的桃花鱼,初夏得尝酥炸花圆子,盛夏得吃荷叶紫竹冰,到秋日满山果子哪样都得尝,冬天要湖上冬钓,拿竹刀子片鲜鱼蘸葱酱汁。”

“那我们就去南街过午啊,还用想,正好快中午了。”秦景虽然是在这一片出身长大的,可她对美食…也许是前世在现代吃惯美味,后来到古代也没耽误吃喝,故没什么对美味的痴狂与炽热。当然,美味还是爱的,不过嘴刁一点而已。

“那要去吃会兴楼。会兴楼桃花鱼做得最好。”正好初春,桃花鱼刚出水面,最肥得不行的时候,鲜得能让人把舌头咬下去。夏凉强烈建议去会兴楼,不等秦景表示她不怎么爱吃鱼,便把秦景拖往会兴楼。

等人坐到会兴楼,秦景也就不挑了。会兴楼又不是只会做鱼。点好菜。会兴楼小二讲,吃鱼的人多,菜会上得慢一点。楼子里这样的时候都会有说书的,小二建议她们打开临大堂的两扇高窗听听说书:“今日讲的是《天师传》哩。”

“是须臾真君的《散财天师传》?”夏凉满眼兴奋,无比庆幸选择来这里吃桃花鱼。

小二一点头,秦景默默的有点羞耻感。哪怕是她什么也不清楚的前世,总觉得与她无关。可是“艾玛,满世界都是我的传说,天天听着真让人不好意思”,遂脸红。不等秦景说要不要听。夏凉就叫小二把开得非常大的雕花窗打开,瞬间那一句“天师与清缨真君月下携手同游,是时松风阵阵。琴韵悠扬,你道那抚琴人是谁…”

说书人在这里停一下。卖个关子,其实下边的听客大多都知道,不过总有几个没听过的,比如秦景,她就很挠心挠肺:“是谁呀。”

“问得好,那抚琴人真是云晖真君,却说云晖真君与天师之间,那也是旧情缱绻不能忘。虽说天师已另有所爱,但云晖真君却是念念难忘,日日上心头,岂肯就此看着满心所爱另投别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