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得令,正待动手。丹威却抬了手,止住了众人。他笑一声,轻嘲道:“终究是舍不得杀你。”

叶蘅微怔,正不知应对。这时,一名玄凰教众飞身而来。见了眼前情状,一时愣在原地,忘了举动。

丹威见了此人,开口道:“说。”

那人闻言,行礼后应道:“长老,人找到了。现在后山,正往净火地狱去。”

叶蘅听得此话,隐约意识到什么,却不敢确信。

丹威略微点了点头,连目光都懒得移向叶蘅,只道:“你听到了。”

叶蘅这才确证,忙收剑退身,他正要行礼称谢,却被丹威制止。丹威也懒得言语,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叶蘅满心感激,点了头,快步往后山去。

眼见他走远,玄凰教主满脸不悦地走上前来,对丹威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丹威掸着身上的火屑,道:“我并非放过他们,只是想跟梅谷做一笔交易。”

“交易?”少女疑惑道,“那你先前怎么不提?”

“先前你谎称辛卯身亡,那女子便已心若死灰。她不惜一切要毁我圣教,看似复仇,实是求死。这样一个人,岂会与我做交易?”丹威道,“如今让她见了辛卯,兴许还可以一试。”

少女听得一知半解,嘟囔着抱怨:“求死……哪里有人这么傻的……”

“有何奇怪。”丹威缓步走过少女身旁,出口的话语轻巧平淡,“若非前教主圣谕,我早已殉葬……”

少女愣了愣,望向了丹威离开的方向,久久默然。

……

后山谷底,净火地狱。

殷怡晴蹒跚步入时,就见层层熔岩掩着烈火金赤,炎炎灼人。大雨之下,火势已弱了几分。水火相逢,蒸腾起雾气,浓浓不散。

她略抬了抬头,但见熔岩之中,有块块岩石突起,勉强作了路径。时至此刻,她已无心思索,径直迈步,循路而去。

岩石虽露在熔岩之外,却也滚烫,单薄的鞋底哪里能耐住这般热度。殷怡晴方一踏上,就觉脚底一阵灼痛,她不可自抑地低呻了一声,心神意识因这痛楚霎时清明。

她这才清楚地感知到此地是何等凶险:放眼四下,草木不生,鸟兽绝迹。炎风热气,烫灼肌肤;硫磺火毒,侵蚀筋骨。熔岩吞吐,生汩汩之响;火星明灭,起嘶嘶之声。一步错,则四体焚烬;一念迟,则百骸烟销。

双脚的痛楚,一阵强过一阵。不过片刻站立,鞋底便近乎烧透。她当庆幸,今日大雨,湿她衣衫鞋袜,否则纵有岩石铺路,只怕那炽热也早已将她燃着。

她忍着疼痛,继续向前,每踏一步,心便沉下一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在此地捱过七日?

她不禁回想,回想那一日,她怂恿他离开玄凰教,他回答的那一声“好”。简单一字,重却千钧。而这千钧之重,她承受不起。

不过为情,何至生死?若立场交换,她未必能有这般的义无反顾——这八年来,她一直这样认为。但今日,她亲身踏足于这地狱之中,回望自己当初那些近乎怯懦的念想。

那压在心头多年的重量,终于除却。原来,她跟他是一样的。她曾以为自己做不到的种种,而今看来,都简单得很……

她笑了出来,心头一片畅然。她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叠子湿透的纸签。这些年来,每月十五,她都会去为他求一支签。要许的愿望,迟迟无法落笔,便由得这些纸签白白空着。

她看着掌中的签子,含笑松了手。纸签直直落在了熔岩之上,水汽转眼腾尽,雪白边缘渐而焦卷,不消片刻便化了灰烬。

她抬头,脚下的路也已到了尽头,眼前正是净火地狱的中央。一方石台,如墨漆黑,台上立着一只凤凰,正展翅飞天。

她踏上石台,再无力多走一步,颓然跪了下去。这方石台,亦被熔岩灼至滚烫。方一跪下,她的膝盖便火燎般疼了起来。她身子一歪,下意识地用手撑地,只这一触,手掌便已是皮开肉绽。

疼痛入心,她却已麻木。硫火灼气,侵入肺腑,渐渐阻了呼吸。视线缓缓模糊,耳畔陡然死寂……

便在她的意识完全沉默之际,忽听一声呼唤,冲破鸿蒙——

“怡晴!”

她心神一震,陡然惊醒。还未及回头,有人早已飞身而至,伸手将她揽起。

她怔忡片刻,含笑道:“真好……我没害死你……”

……

第三十八章

“真好……我没害死你……”

听到殷怡晴开口说话,叶蘅略宽了心。他无心多想话中的意思,只是抱着她疾疾往净火地狱外去。待离开那灼热之地,他方才停下,小心地检视殷怡晴身上的伤。

这时,丹威领着一群教众不紧不慢地赶来,也不多言,只是将叶蘅和殷怡晴团团围了起来。

叶蘅见状,也不明就里,又不好相问,只得默然以待。

丹威上前几步,看了看叶蘅怀中的殷怡晴,开口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如今你二人的生死在我手中,要想活命,条件只有一个。还请姑娘传信梅谷,务必请散人帮我教一个小忙。若能成事,皆大欢喜。若然不能,就请散人为姑娘收尸吧。”

殷怡晴的意识虽有些模糊,但丹威的话她已然听明白了。丹威所谓的“一个小忙”她倒也能猜出大概,只是此事牵连甚大,况且累及梅谷散人,轻易答应,只怕酿成大祸。

眼看她犹豫,丹威正要再开口,却听一声厉喝传来,道:“不必麻烦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翩然而至。但见来者是一名四十上下的英俊男子,一袭玉色衣衫,一身端严气势。他站定了身姿,负手而立,冷眼看着众人。此人,正是梅谷弟子,闵袖锋。

见到闵袖锋,丹威略微有些惊讶,随即抱拳招呼道:“闵大侠。久违。”

闵袖锋也不回礼,目光一低,只落在叶蘅与殷怡晴身上。他蹙着眉头,冷然说出两个字:“放人。”

丹威闻言,笑道:“我方才的话,闵大侠应该也听见了吧?只要请出梅谷散人,我自然放人。”

闵袖锋听罢,只冷笑一声,道:“一介邪教,有何资格见我师尊?”

听得“邪教”二字,丹威脸色一沉,“闵袖锋,我敬你三分,你休要出言不逊!”

闵袖锋也冷了脸,道:“你劝你赶紧放人,否则就不仅仅是出言不逊了。”

话到此处,两人皆起杀心,眼看就要动手时,一名少年飞身而来,挡在了两人中间。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颇有风仪。俊秀眉眼间,满是温煦笑意,看来甚是亲切。他笑望着二人,劝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丹威冷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少年一笑,抱拳道:“在下梅子七,见过丹威长老。”

丹威见他礼数周到,敛了几分怒意,问道:“你又想怎么样?”

梅子七笑道:“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我与师兄前来,并非是要与贵教为敌。”他话到此处,向丹威身后望了一眼,又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地,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好好商谈,如何?”

丹威听了这话,又望向了闵袖锋。闵袖锋沉着脸,只是沉默。丹威略微思忖,终是点了头。

虽说玄凰教遭炸药围袭,大堂又被付诸一炬,但到底根基深厚,尚有数处厅堂可供使用。待安顿妥当,梅子七直言要先诊视殷怡晴的伤势,丹威也无意阻止,辟了清静的房间,由他们自便。

丹威一走,梅子七摇头叹道:“瞧瞧,说是由我们自便,外头可没少安排人。如今可不是连我们都成了人质了么?”

闵袖锋听了这话,也不理会,径自到一旁坐下。

梅子七一笑,转身走向叶蘅,招呼道:“叶大哥,好久不见。”

叶蘅方才听他报了名姓,早有惊讶。如今近看,只见眼前这少年眉宇间慧黠暗藏,恰如记忆中那男童,一时心生感慨。

梅子七见他神色如此,笑意愈发灿然。他伸手抱过叶蘅怀里的殷怡晴,道:“我先替师姐看看伤情,待会儿再替你诊断。”言罢,他略微颔首,转身进了内室。

叶蘅虽担心殷怡晴,但自己不谙医术,跟着进去亦无大用。况且梅子七所言,分明是要他暂待,只怕他们同门之间有话要说,他到底是外人,也不方便在场。他只得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内室的门在眼前阖上。

“站着不累么?”闵袖锋的声音响起,透着命令般的严厉。

叶蘅怔了怔,回身走到一旁,找了一处地方坐下。

闵袖锋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道:“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些年来,我师妹的确是有负于你,我也一定会让她给你一个交待。但你若存有报复之念,我劝你趁早搁下,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这话听来曲折,但分明是威胁。叶蘅有些无奈,也不知如何作答。

闵袖锋见他不说话,不悦顿生,出口的话语,近乎责难:“想必是你带她来玄凰教的吧。此地何等凶险,你应该清楚得很。带她前来,岂不是要她赔上性命?”

叶蘅摇头,解释道:“我并未带她前来……”

“那她是如何找到此地的?”闵袖锋追问。

“……”叶蘅迟疑片刻,道,“她是追踪我而来。”

“你好端端地又为何回到此地?”

叶蘅沉默下来,迟迟不语。

闵袖锋见他这般,也猜到了几分。他不由一叹,语气虽还嗔怪,却柔和许多:“做事之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大老远地叫我来给你们收尸的么?”

收尸之辞,也不是第一次从闵袖锋口中听到,多少让人无奈。但闵袖锋如此及时的现身“收尸”,不免让人疑惑。闵袖锋带着些许抱怨,这才将始末道来。

原来,当初那忠臣遗孤身重奇毒,殷怡晴只恐施救不及,便将那孩子送至梅谷。也亏得梅谷医术高明,才将病情稳住,容她去寻解药。彼时,听说药引是千叶金莲,众人便知不妙,但殷怡晴向来一意孤行,也无人劝得住她。后来半年不知所踪,直至两个月之前,她传信梅谷,托闵袖锋与梅子七将那孩子带往南疆,虽未有具体地点,但言自有指引之人。两人到了南疆,在几日前失了殷怡晴的音讯。正打听寻找之际,却见山上爆炸四起,想是殷怡晴所为,两人不敢耽搁,寻了妥当之人安顿下孩子之后,便疾行上山,这才赶上了先前那一幕。

叶蘅听罢,钦佩油然而生。当日他不辞而别,往玄凰教求取千叶金莲,殷怡晴想是一路追踪而来。她也曾说过,那孩子身上之毒不能再拖,她动身之际传信梅谷,将那孩子带往此处,是为孤注一掷。今日她以炸药布局,即便不能毁去玄凰教,也可破除山中机关。纵然她一人不能成事,尚有闵袖锋和梅子七在后——不愧是她,要做之事,从无放弃。

他想到此处,心中突然一动……

既然闵袖锋和梅子七在后,她为何不去与他二人会合,反倒去了净火地狱?若他不曾及时赶到,她岂不是要送了性命?未至死局,何以轻生?

他心中疑惑,似乎只有一个答案。癸未曾说过的那些话,这才清晰于脑,更明了在心:

“她原先是以炸药要挟教主交出你和金莲。教主也不知为何,竟说你死了。那姑娘便连条件也不谈了,只要报仇……”

她以为他死了,所以才……

这一念,激起心潮澎湃,让他不知该喜该悲。

正在这时,内室的房门打了开来。叶蘅止了思绪,抬眼就见梅子七满脸堆笑,轻快地向他走来,道:“我师姐还真是命大。内伤虽说不轻,但也没什么大妨害。烧伤也不重,用了药保管就好。这些天劳累奔波、饮食失调,休养几天想必也无碍。只有一件事,棘手得很……”他话到此处,长长一顿,咬着字说道:“这荒山僻岭,哪里去配安胎药啊?”

此话一出,顿引愕然。叶蘅忘了起身,只是怔忡。

梅子七狡黠一笑,转而又问:“叶大哥,我是现在替你诊视,还是你先去看看我师姐呢?”

听得这一句,叶蘅回过了神。他站起身来,二话不说便往内室去。

梅子七笑得欣慰,正点头目送,却听一旁的闵袖锋冷冷问了一声:“你方才说什么?”

梅子七噙着笑,应道:“师兄快别,那么羞人的话,叫我如何说第二次?”

闵袖锋得了这回答,伸手扶额,长叹了一声,再无言语。

……

叶蘅走进内室,就见殷怡晴换过了衣裳,已安然躺下。察觉有人进来,她半侧着支起了身来,见来者是叶蘅,她笑意忽绽,明媚非常。

叶蘅走到床边,正要开口,殷怡晴却先他一步,问道:“你可有受伤?阿七替你诊过了没?”她心中急切,见叶蘅不开口,索性拉他在床沿坐下,自己替他号脉。她的手指正要摁下,却见他腕上血痕历历,似是禁锢所致。她当即蹙了眉,手指犹豫着不敢放下。

叶蘅低头,就见她的手被细致包扎,只露了手指在外,隐约可见灼伤之痕。他抬手轻轻一覆,恰将她的手纳在了双掌之中,开口道:“如今受伤的人是你。”

他掌中的温暖,让殷怡晴酸了眼眶。她戚戚一笑,低声道:“我以为……你死了……”

叶蘅听得这话,握着她的手略微紧了紧,柔声应她道:“我没事。”

殷怡晴眸中水色盈盈,笑意愈发戚然。她的声音低弱,切切道:“他们说,把你的尸身弃在了后山……我想去找,却找到了净火地狱……”她话到此处,又是一笑,却抿落一滴泪珠,“久闻其名,今日一见,我才确信,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在那鬼地方撑过七日……若是因我,害了谁受下这般刑罚,只怕我一死也不足以回报一二……”话到此处,她的泪水如珠断线,可她偏还笑着,“幸好你说,不是为了我……对不对?”

叶蘅心头霎时百感交集,一时失了言语。

“可你好不容易离开了这地方,为什么又要回来?”殷怡晴带着哭音,问他道,“你这么做,要我如何相信你不是为了我?一直以来都是我,是我将你逼到绝路,让你身陷险境……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害死你……你说得对,我不该找你的,那日之后,我就该远远地离开你才是!”

叶蘅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低叹了一声:“够了。”他揽着她的肩膀,只觉她消瘦许多,单薄柔弱得叫人心疼。他与她之间,有太多似是而非。其中因缘结果,到了今日,或许已不必去知晓分辨。要得到的答案,从来都只有一个……

他抱紧她几分,沉声在她耳畔问道:“怡晴,你可愿嫁我为妻?”

这一问,让殷怡晴噎住了哭音。她略微退开几分,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他抬手,轻抚她脸上的泪痕,语气愈发郑重其事:“可愿?”

那是短暂的沉默,却似将往来的岁月尽数囊括。诸多无奈,几番纠缠,终是屈服于本心。她垂眸,落尽最后一滴泪珠,含笑应他:“好。”

第三十九章

“好。”

这个回答,何其简单,又何其完满。叶蘅无话,又将殷怡晴拥进了怀里。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匆忙松开了怀抱,轻轻将她推开。看着殷怡晴一脸讶异,他浅浅一笑,道:“我身上湿,别受了凉。”

殷怡晴闻言,笑道:“我哪有这么娇弱?”

叶蘅无奈,略低了嗓音,道:“你伤得不轻,况且……有孕在身,切不可大意……”

听到“有孕在身”四个字,殷怡晴怔住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是阿七说的?”

叶蘅不知她为何如此反应,疑惑着点了点头。

殷怡晴想了想,头一低,竟微红了脸,低声道:“……竟然是……的确已有两个月未曾……”她的声音愈发低微,渐渐说不下去了。她抬了头,笑得无可奈何,“我没想过……”

叶蘅听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牵出愉悦,让他的眸中漾起从未有过的缱绻亲昵。殷怡晴不觉一愣,忽然觉得,直到此刻,她方才真正认识了他……

她随他而笑,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喃喃道:“真好……”

他微微倾身,在她额上落了一吻,道:“好好休息。我在外头。”

殷怡晴点点头,刚要躺下,忽又想起什么来。她拉起叶蘅的手,急切道:“你帮我叫阿七来。”

叶蘅只当她是哪里不适,自然心急,忙出门唤了梅子七进来。梅子七见叶蘅喊得急,也不免紧张。等进了屋,殷怡晴拉过他低语几句之后,他却失笑,道:“师姐,这会儿你倒想起安胎了?”他说着,回头看了叶蘅一眼,故意道,“早知如此,你何苦作这大死?怀着身孕还敢刀山火海地闯,也不问问孩子他爹答不答应?”

他这一番话,让殷怡晴涨红了脸。她拽着他的手腕,斥道:“你住口!谁让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配药去!”她说话时,时不时看叶蘅一眼,但却怯于对视。

梅子七看在眼里,故作为难地皱了眉,转而对叶蘅道:“师姐,你快别折腾我了,这会儿让我去哪里给你找安胎药啊?姐夫你赶紧来劝劝。”

这一声“姐夫”让叶蘅和殷怡晴俱是一愣,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外间的闵袖锋先听不下去了。他拂袖起身,大步走了进来,厉声道:“都别闹了。现在是说笑的时候么?”

此话一出,殷怡晴松了紧拽着梅子七的手,梅子七敛了佻达慧黠的笑。梅子七清了清嗓子,道:“大师兄说的没错,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殷怡晴想了想,蹙眉道:“玄凰教扣下我们,说要求想见师尊,无非是为了那小教主的病。看来是那千叶金莲用罄了……那孩子的毒……”

“也未必。”梅子七接道,“若是真用完了,哪里还有让我们休息的闲心?那孩子的毒只有千叶金莲能解,也是无法,只好跟他们做这笔交易,交换了解药就是。”

“玄凰教到底是邪道,若助那小教主痊愈,将来不知如何……”殷怡晴叹了一声,道。

梅子七却笑道:“既然不知如何,又何必担心?世事皆有定数,不过顺其自然。救或不救,交给师尊定夺便是。”

“说得也是。”殷怡晴又是一叹,再无话说。

四人各自疗伤休息,不在话下。

第二日一早,不等丹威来请,梅子七便自己求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丹威便传令教徒收拾行装,携教主一同前往梅谷。众人一齐下了山去,梅子七又说要去接那安置在民宅中的孩子,更不客气的要马车代步,丹威也不多言,皆都应了。

梅子七舒舒坦坦地往马车里一坐,又招呼殷怡晴和叶蘅上车。闵袖锋见他们如此,只是蹙眉叹气,也不上车,漠然随行。

殷怡晴因走了半日山路,早已恹恹倦怠。一上马车,她便偎进叶蘅的怀里,枕着他肩膀,闭目休憩。叶蘅知她不适,轻拍着她的背,以作缓解。

梅子七笑吟吟地看着他俩,道:“丹威长老真是好说话,要没有马车,这一路可有罪受。”

叶蘅闻言,点了点头。

梅子七见他如此反应,清了清嗓子,又道:“丹威长老也是急性子,竟然即刻就启程了,我还以为怎么也得明天再说。”

叶蘅隐约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他看了看梅子七,被那期待的目光一下点醒,一时好笑起来。他抿着笑意,如他所愿地问道:“长老如此态度,想必你对他说了些什么吧?”

梅子七满意一笑,从怀里抽出把折扇来,慢条斯理地自己打风。还不等他卖完关子,殷怡晴低低道:“别惹他得意了,这能有多难?山上机关破毁,我又传信给江湖正道,想必不日就有人围剿玄凰教。丹威本来就要弃山,如今不过顺水推舟。再者,就算有我们做人质,终究要见了师尊才有定论。若不同往,一来一回起码半年的功夫,只怕是耽搁不起……”

梅子七听殷怡晴抢了自己的话,脸上满是无奈,却依旧笑道:“师姐说的没错。况且我们虽是人质,到底也不是任人宰割之徒。不谈其他,就说大师兄,岂是容易对付的?真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好处嘛。再说了,他们真正的筹码是那身中奇毒的孩子。可我们与那孩子到底是非亲非故,不比他们家的小教主是命脉所系。到底顾忌多些。”他说到这里,用扇子掩了口,压低了声音,抿了几分狡黠,又道,“咱们且装不在乎,路上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先骗个一瓣金莲用用……”

三人谈话之间,已然到了民宅。梅子七笑盈盈地下了车,正要进屋接那孩子,却见民宅之外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立着两骑人马。他略变了脸色,一时怔忡。前头的丹威也看到了这行人,本以为是梅谷的人,但见梅子七如此神色,心知有恙,忙唤教众戒备。

梅子七醒了醒神,往马车旁靠了靠,低声对车内的人道:“师姐,说出来怕你不信,但你这一趟似乎是被人算计了呢。”

话音方落,殷怡晴便从车中探出了身子,凝眸望向了前方。待她看清马车两旁的人,心上不禁骇然。

有些事情,纵经岁月,亦难忘怀。她还记得,自己曾翻出一桩冤案,而后,将涉案之人一一找出,尽数诛除。那一案,牵扯着国家社稷,关系着百姓存亡,其中惨烈悲怆,不可言喻。那些罪人自是该死,但却有一人,令她动摇。

孟觉生——这个名字,她早已牢记于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与此人扯上关系。她这么想并不奇怪,因为他已经死了。人死百了,但要勾销恩怨却从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她看着眼前之人,想起了那两个近乎俗气的称呼:阿祥,阿瑞。

殷怡晴的神思有些恍惚,也不知眼前的状况是何发展。正当她惶然之际,叶蘅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护在了怀中。殷怡晴只觉一阵安心,略闭目醒了醒神,小心思索起对策来。

这时,马车中有人开了口,朗然嗓音,竟带笑意:“好久不见啊,丹威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