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道着恭送的话,瞥见嫡福晋灰白发青的脸色,心里却乐开了花,看样子年老色衰的,并不止她额娘李氏一人啊。如此,坏心眼的她,心里也就平衡多了。

且与母亲李氏回了丹若苑,弘时已经年长,有了他自己单独的院落,出了嫡福晋的院子,便与额娘姐姐告了辞,便回去歇息了。

换上了寝衣,宜萱与额娘李福晋躺在同一个柔软的被窝里,便闲谈起来,宜萱叹了一句:“今儿这家宴,还真不省心。”——若非钱氏挤兑上来,她原也不打算这么快给她难堪和教训。她乱蹦跶便罢了,还蹦跶到她跟前,宜萱才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连嫡福晋为她的委屈,她都要报复,何况区区一个钱氏?

李福晋嬉笑道:“这个钱氏素来八面玲珑得很,如今算是栽了!”便笑着捏了捏宜萱的脸蛋,“你这丫头,倒是学会了些手段!”

宜萱嘟嘟嘴道:“额娘,我早不是小孩子了,别捏我的脸!”

李氏忍不住呵呵笑了,“你今儿虽然有些针对钱氏,不过也是她无礼再前。方才家宴上,我一句没多替你说话,是因为我也是你阿玛的妾,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便是失为妾侍的恭顺之德。”

宜萱往李氏怀里拱了拱,撒娇道:“额娘,就算我小心眼儿,也不至于对额娘小心眼儿啊!”

李氏笑着抚摸着宜萱柔软乌黑的长发,“额娘知道。你这孩子,果然是长大了。”

宜萱吐了吐舌头,方才还把她当小孩子,这回又说她“总算长大了”,真是矛盾啊!

不过额娘说得对,她是四爷的女儿,仗着阿玛疼爱,有些事儿自然不必像李氏那样顾虑颇多。毕竟为人父母的,对自己的孩子,尤其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女儿,总是有着极高的宽容度和来自血脉里的天然的疼爱。

这是她永远也抹不去的优势。

而她的优势,也自然会成为她额娘李氏的助益。

随后,宜萱便听见了李氏均匀的呼吸声。见状,宜萱忙气定神闲,开始运转月华吐息诀。素日里,为她守夜的玉簪总道说,近来像是沾了未出世小公子的福气,身子愈发精神了。宜萱便揣度得出,修炼月华吐息诀的时候,对身边的人能有些微的好处。如今还不容易能回来陪伴李氏一宿,宜萱自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二十三、星月生辰

 李氏自是一夜无梦,酣睡到天明。

翌日,见到李氏气色果然好了几分的样子,宜萱会心一笑,便道:“额娘平日里也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就算比不得年福晋,也总比钱氏之流好得多!”——李氏早年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几乎独霸四爷的宠爱,姿色自然不俗,如今虽然不复年轻,但仍有几分徐娘未老之态,若是细心保养打扮,总能多留住丈夫几日的。

李氏不禁红了脸:“你这丫头,居然敢打趣起额娘来了!有这个闲心,不如好好笼络一下你的额附!”

提及星德,宜萱不屑地撇撇嘴,“没有他,我会活得更好。可是,额娘——没有阿玛,您只会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李氏一愣,微微叹了一口气,便执了宜萱的手,“你的意思,我懂得。只是我都四十了,再精心装扮,也回不到从前的如玉容颜了。何必做那无用功呢,还是清净些吧。”

宜萱顿时无言,便不再多话,却思忖着,这月华吐息诀,虽然也能调理别人的身子,可也太不方便了些,她一个出嫁的女儿,总不好天天回来陪自己老娘睡觉吧?心想着,若是能把月华灵气给存起来就好了。

“咦?你这块玉是哪儿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李福晋指着宜萱腰间系着的一枚羊脂白玉的玉佩仔细端量着。

宜萱笑道:“这就是女儿陪嫁的那块呀!以前也是佩在身上的,额娘忘了吗?”不禁也低头仔细去瞧,忽的便觉得这羊脂玉成色莹润更胜从前,好像多了点什么…是月华的灵力!!羊脂玉能够储存月华灵力!!

心下一动,宜萱便摘下了这块玉佩,笑道:“大约是之前女儿在佛前祝祷过的缘故吧,额娘若是喜欢,便留着赏玩吧。”说着,便亲自佩戴在李福晋身上。

李福晋微微一笑,倒也不说什么推辞的见外话,指尖抚摸着光润的玉佩,顿时心神舒展,也只当是为女儿的孝心欣慰,不做他想,便日日佩戴在身。果然潜移默化之下气起色一日比一日好。

李福晋也只当是看到女儿安好,心里安顺,自然睡得好,气色也就愈发好了。后来某一日,四爷来她院中用晚膳,几杯酒过后,忽的说了句:“你好像年轻了些的样子…”

李福晋不免老脸一红,低头道:“妾身一直内里不调,前不久叶医正改了个药膳,妾身吃着有效,内里顺调,自然气色见好。”

四爷含笑点头:“叶岐的医术,的确不错!!四丫头吃着他开的药膳,倒是比吃宫里御医开的药还要见效!”说罢,四爷看了看墙角西洋摆钟上的时辰,幽幽道:“都已经这么晚了?”

李氏见状,忙起身,正要恭送四爷。

半醉的四爷却幽幽冒了一句:“那就安置吧。”

李氏愣住了。

身在净园的宜萱若是直到自己额娘焕发第二春,还成功跟他阿玛滚了床单,一定会乐得抱着自己滚圆的肚子笑个不停。

四月初二,是国公府大格格的十六岁生辰,因不是整寿,星月又是晚辈,自然不能大办。宜萱闷得无聊,便提议要在净园里请戏班子为星月做贺,也好热闹热闹。

戏班子是京中有名的庆喜班,唱得好一腔昆曲,《牡丹亭》、《长生殿》,上好的戏折子,一曲接着一曲,好不醉人。只可惜寿星星月却是兴致缺缺,都连番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喜欢戏曲的可不多见。可宜萱好这一口,穿越来之前,她都一度怀疑自己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呢!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无限情思。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

戏台上,那曲《长生殿》已经唱到最凄婉的一段,声声如泣如诉,台底下已有人默默拭泪。尤以寡居多年的他他拉氏最是伤感。

他他拉氏,国公府都唤她“衡大奶奶”,本是国公府的嫡子长媳,出身也是大姓,与星衡也是夫妻和弦,十分恩爱。可惜婚后没几年,星衡便去了,国公府里便污言秽语说是她克死了丈夫。一下子,便连国公爷雅思哈也不待见这个儿媳妇了,故而他他拉氏脸上带着几分萧索,今日的衣着打扮虽然也尽量穿得鲜艳,却难掩暮气沉沉。

宜萱不免要劝慰几句:“只是戏曲而已,大嫂千万不要当真。”

坐在他他拉氏身旁的盛煦已经仰头递上了帕子,濡声道:“额娘莫哭。”

盛煦是已故星衡的遗子,国公爷的嫡孙儿,都已经十岁了,与她的额娘一般,也是个不受关注的孩子。

今儿国公府的小辈门差不多都到齐了,宜萱居住首位,身旁便是星月,还有庶出的二格格星移。他他拉氏与儿子盛煦坐在一桌。至于额附爷嘛,且不说他如今伤势未曾痊愈,就算真的痊愈了,怕是也不会来的。

宜萱看了一眼虎头虎脑的盛煦,便笑道:“记得我刚嫁过来的时候,煦哥儿才只有桌子高,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在记忆中,这个孩子倒是很懂事,长得高高壮壮的,小脸圆嘟嘟的,甚是可人。

他他拉氏面庞温柔:“是啊,孩子都长得真快。”

宜萱目光落在静坐于星月下手座位上的星移,“还有二妹妹,可只比我们大侄儿大两岁呢!长得却还是这么消瘦,如今煦哥儿怕是长得要比二妹妹高了吧?”

星移听了,急忙摇头:“没有的,煦哥儿比我矮一点点。”

见她小孩子模样,宜萱不由扑哧笑了。

星月也打趣道:“什么矮一点点?二妹妹难道忘了,你还穿着花盆底鞋呢!”

星移嘟起小嘴巴,揪着自己衣襟,小声地嘟囔道:“就算不穿花盆底,我也比煦哥儿高。”

星月掩面呵呵笑了,她这个二妹妹,还带着几分小孩子心性,偶尔拿来逗趣,倒也是不错的。

星移今年才十二岁,嫩脸带着几分稚嫩,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子,星眸云鬓,柳眉朱唇,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坯子。只是举止残留几分孩子稚气。宜萱忽的想到星移明年就十三岁了,也是要参加选秀的,也不知她的命运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呢。

二十四、秦姨娘

 “海外曾闻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贫道杨通幽,适见织女娘娘,说杨妃在蓬莱山上。即便飞过海上诸山,一径到此。见参差宫殿彩云寒。前面洞门深闭,不免上前看来…”

戏台上的《长生殿》已经演绎到了第四十八出,接近尾声。宜萱的心思却已经不在戏上,目光不住地端量着长相日益娇俏的星移,忽的觉得星移的长相和星徽是那样的相似,尤其眉眼间,就像一母所出的嫡亲兄妹一般。

是了!她差点忘了,星徽的生母,与星移的生母小冯姨娘是亲姊妹,所以长得相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星徽之母大冯氏早年就没了,故而星徽自幼是被小冯氏这个姨母抚养长大了,故而于星移的兄妹之情非同一般。

宜萱下意识便开口道:“星徽今儿怎么没来?”

星移不由一愣,忙起身回话道:“回郡主嫂嫂,三哥最不爱听戏的,您…您不晓得吗?”

宜萱顿时有些尴尬,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哦,一时间,我倒是给忘了。”忙干巴巴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又低咳嗽了一声,道:“我去梳洗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见宜萱走了,星月本就受不了戏台上的咿咿呀呀,便拉着嫂子他他拉氏道:“大嫂方才哭花了脸,不如也去重新梳妆一下吧。”

转眼间,台下看戏的,便只剩下星移和盛煦姑侄两个半大孩子。

星移俏眸打量了一下四周,手中一方宫扇便半掩了尚含稚气的嫩脸,轻声对盛煦道:“怎的一转眼,人都没了?”

星移也不禁觉得奇怪:“三哥最不喜咿咿呀呀,可我明明记得大姐姐是最喜欢昆曲的,怎么如今…反正我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算了!咱们不管他们了!”

盛煦也笑了:“大姑姑自从两年前病了一场,倒是改了胃口了。”——盛煦的语气倒是十分亲昵的,就算幼时,他这个姑姑脾气不好,也待他与母亲都是极为维护,容不得旁人欺凌。如今脾性好了,也仍旧十分照顾。故而盛煦倒是十分喜欢星月这个姑姑。

康熙五十六年四月初五,吴嬷嬷将教导好的秦戚二人带到宜萱面前。

“奴才秦守节(戚德容),叩见郡主,郡主万福!”二人齐齐跪下,礼仪范然,周身的气度也与月前大有不同了。

秦戚二人都穿了一身粉蓝色的衣裳,绣着卷云纹边儿,领袖结用暗金滚镶,虽然是素淡的颜色和花样,却格外能衬托如玉的容颜,浑身透着姣净,定点不似红尘里出来的姑娘,虽比不得大家闺秀,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了。

宜萱含笑点头:“不错!本宫很满意。”便抬手,叫二人起身。

秦氏温雅,戚氏娇俏,各有风姿,只是不晓得如此佳人送到纳喇星德嘴边,他是吃还是不吃呢?宜萱突然很好奇。

如今她的肚子已经有七个月了,的确已经不能再拖了,便道:“本宫打算将你们其中一人直接开脸,抬为额附的姨娘,送去国公府,算是明路。另一个则送给国公府的大格格做贴身侍女,走得是暗路。你们二人商量一下吧。”

秦戚二人沉默了片刻,先开口的戚氏,戚氏上前一步,盈盈做一个万福,道:“奴才愿去侍奉大格格。”

“哦?”宜萱挑眉,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粉彩花鸟绣墩上的笑容涓涓的星月。

星月抿一口茶水,妩媚一笑道:“的确过了明路,身份上看着高出一筹来。可如今谁都晓得,二嫂和二哥关系不睦,嫂子赐给二哥的侍妾,肯定会被二哥厌弃。所以开脸做姨娘,只是表面风光罢了,还不如做侍女,日后慢慢图谋,来得更好些。这个戚氏倒是挺聪明的!”

“聪明吗?或许吧——”宜萱莞尔一笑,又问秦氏:“那你呢,可愿给额附做姨娘?”

秦氏屈膝万福:“奴才是郡主的人,自然听从郡主吩咐。”

宜萱颔首道:“好。额附的侍妾,在国公府里每月有二两银子月钱,照这个数额,再在净园领双倍月例。”说罢,宜萱指着旁边两个穿着柳绿色衣裳的小丫头,道:“这二个丫头,朝颜和夕雾,是宫里小选赏赐到雍王府的,前儿才送来伺候本宫,从今以后以后便伺候你。”

朝颜、夕雾——是她上次回王府之后,没过几日,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送来伺候她的侍女。虽然她不认为嫡福晋敢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用着她送来的人,到底不如金盏、玉簪等人叫人放心。

净园的丫头,都是用花取名,连金盏玉簪都是如此,金盏花原属西洋,是近些年才传入大清的,玉簪花是土生土长在北方的常见花卉。

而朝颜,听着十分雅致,说白了其实就是喇叭花,乡间又叫牵牛花;夕雾,则是一种优雅朦胧的花儿,倒是不常见。

秦氏忙再度屈膝谢恩。

宜萱道:“秦姨娘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本宫会安排一顶轿子,送你去国公府。”说罢,又看了一眼戚氏,道:“戚氏待会儿跟着星月走就成了,你的包袱待会儿自有人给你送过去。日后在国公府,你们二人就只当不认识。”

秦戚二人齐声道了“是”。

宜萱笑着对星月道:“戚氏以后就麻烦大妹妹了。”

星月勾唇,春光里雪肤花貌,笑容优雅:“嫂嫂客气了,身边能有这么个养眼的丫头,倒是星月要谢过嫂嫂才是呢!”

星月掩面笑呵呵,忽的又问:“二嫂当真要去昌平吗?”

宜萱点头,徐徐道:“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过两日就启程。”——怀恪出嫁的时候,雍亲王还特意给了她一个皇庄作为陪嫁,这个皇庄便在昌平。这庄子,据说还是雍亲王二十岁那边,受封贝勒的时候,皇上赏赐的。

“可是昌平是不是远了点?”星月忍不住问。

宜萱笑道:“昌平也属京畿,此去不过半日路程。趁着我现在还走得动,还是早点去得好。”已经是快七个月的身孕了,若不是她修炼月华吐息诀小有成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足够的信心,也不敢挪动自己,“天儿愈发热了,四九城里太闷了,还是昌平的皇庄清凉。”

“这事儿,阿玛他同意了吗?”星月问。

“国公爷极力挽留,但是我心意已决。”宜萱平和的语气里透着不可违拗。

星月想要开口再劝,突然玉簪快步走了进来,行了万福道:“格格,不好了,额附又来了!”

二十五、昌平皇庄(上)

 “格格,不好了,额附又来了!”

宜萱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现在有些后悔跑去佛堂了,小郑氏晓得自己生产后要被送去青螺庵,自然闹得得厉害,随后纳喇星德也知道这回事儿,便跟疯了似的天天跑到净园这边闹腾。虽然外头守卫拦着,没有叫纳喇星德闯进来,但他整日一瘸一拐地在净园外头,非要嚎啕个把时辰才肯离开,当真是叫人烦死了!!

若不是吴嬷嬷叫人守住国公府门前整条街,不许人靠近,只怕是早已闹出了笑话了。

所以宜萱才下定决心要去昌平。特么滴,这个极品脑残额附,老娘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星月也听闻过此事,不由气呼呼道:“二嫂怎么不请阿玛做主?!”

宜萱摇头道:“进来西面边陲起了战事,国公爷在兵部忙得脚不沾地,这点小事儿还是不要烦扰他吧。”——还是准格尔的事儿,没了葛尔丹,还有葛尔丹的侄子,这个策妄阿拉布坦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星月咬牙道:“二哥也太过分了些!”——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怀恪格格不去和二哥修好了,有这么一个丈夫,还修好个屁!!

“太太就是看阿玛这些日子忙得没空管束,才暗中纵容二哥来给二嫂添堵的。”

宜萱脸上也带了冷意:“咱们这位太太,当真是个大忙人!”——整日算计,还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哪里像是个国公府的夫人?也难怪星月瞧不起她这个后妈了!

星月鄙夷地甩了甩锦帕,“可不是么!二嫂大约还不晓得,太太也不只是忙着叫二嫂不痛快,还筹谋着想叫自己的外甥女许配给三弟呢!”

“太太的外甥女?”宜萱一愣,“陆家姑娘?”——她记忆中有这么号人,却很生疏,最近一次见,是在之前郑夫人寿辰上,论长相倒是个极标志的姑娘,规矩也很端庄。

关于这位陆姑娘,宜萱知道得不多,在怀恪的记忆中,前后也只见过几次,说了不到十句话。闺名似乎叫做陆诗,是郑夫人的亲妹妹陆郑氏与的女儿,也是十六岁,比星月大几个月的。虽是汉军旗的,但她父亲的官职刚好够参加选秀,所以明年也要参选。只是到底是秀女垫底的家世,所以上回选秀第一轮就落了。这回只怕也不大可能选上。

可不由地,宜萱从心里冒出火来,当即便道:“门不当户不对的,想也知道不可能!以后这话大妹妹别再说,免得坏了陆姑娘的名声。”

郑夫人一惯好算计,为了掌控国公府,手段一个接着一个。只是她也不想想,星徽就算是庶出,可也是国公爷之子,又岂会沦落到要去一个汉军旗小官宦的女儿为妻?

星月也听出宜萱话里的怒气,微微觉得奇怪,却也不想违拗宜萱的话,便道:“二嫂说的是,阿玛也不会由着太太胡来。”

宜萱这才稍稍解了怒气,随即不由诧异自己动什么劳什子的气呢?莫非是肚子大了,脾气也变得古怪了?

宜萱是在星月生辰后的第五日启程前往昌平的,那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艳阳高照。

到了昌平皇庄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午时,宜萱在车里吃了些点心,倒是不觉得饿。一路走得都是官道,甚是平坦,自然也不会觉得十分疲乏,比她原本料想中要好得多。

昌平此地山水极好,距离雍亲王的圆明园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而眼前的皇庄子就建在山脚下,依山傍水,自是清凉宜人。从前的怀恪也是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避暑,今年也不过是早来了两个月罢了。

皇庄占地上千亩,可比净园大了十倍,又附带着一百顷的良田和三十顷山林地,每年的收益也是相当可观。昌平本就多沃土,又毗邻京城,早已是寸土寸金,若非宜萱有和硕格格的身份,只怕还占不稳这一百顷的良田呢。

宜萱已经在皇庄软榻上午睡歇息了,小睡了一觉,方才传见了皇庄管事吴勒。

吴勒便是吴嬷嬷的丈夫,算是宜萱的乳公了,多年打理着皇庄,一直都十分稳妥。吴勒是个五十多岁,长得黑瘦的高个子,带着自己两个儿子达素和达礼上来磕头请安。

吴勒其实本不姓吴,他是正黄旗包衣,是个地地道道的满人,姓布尔图氏,名叫吴勒。故而人人都叫他吴总管,宜萱的乳母也就成了“吴嬷嬷”了。

饮一口花茶,宜萱瞥了一眼放在案几上的账簿,笑道:“吴总管我自是信得过的,这些东西看不看都是那么回事。”说着,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反倒看了还累眼睛,收起来吧。”

吴勒垂手道:“多谢格格信任!”吴勒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宜萱身边的自家婆娘吴嬷嬷。

吴嬷嬷瞪了他一眼。

吴勒这才干咳了两声道:“其实,奴才还有一事相求。”

宜萱略坐正了身子,道:“你说罢。”

吴勒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小儿子达礼道:“奴才这个儿子已经十九了,性子愚笨粗鲁,可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宜萱顿时就明白了吴勒的意思,便瞅了一眼吴嬷嬷。

吴嬷嬷笑了笑,目光在玉簪和金盏二人身上流转了一圈。

宜萱微微一笑,吴勒的大儿子长得粗壮,这个小儿子却白净,更似他娘吴嬷嬷一些,五官端正,还透着几分英俊呢。瞧着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而玉簪十六了,金盏更是已经十八了,也差不多该许人了。

“这事儿,我记下了。”宜萱徐徐道,便搁下了手中的茶盏。

吴勒道了一声“是”,“那奴才先退下了。”

宜萱清咳嗽了两声,“这事儿倒也不急,你们两个好好考虑考虑。左右我要在皇子住些日子。”——宜萱的意思很明白,这些日子,不拘着你们,尽管自己擦亮了眼睛,瞧瞧达礼那小子对不对胃口。

这话一出,玉簪金盏齐刷刷红透了脸。

二十六、昌平皇庄(下)

 皇庄里的日子,平静而悠闲。

宜萱第一时间叫吴嬷嬷吩咐针线上人做了几双柔软的平底绣鞋,也省得穿花盆底累死累活的了。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到庄子里溜达溜达,尤其后头有一大片紫竹林,绿海成片,风吹婆娑,十分凉爽。溜达累了,便到后湖畔的水榭里坐坐,垂下一竿钓竿,偶尔能钓到两尾鲈鱼,便吩咐厨房做成鱼汤。

用过午膳之后,或者小憩一会儿,要是不觉得困,便会提笔给他的四爷爹写封家信。无非是写一些细碎的小事,譬如那湖里荷叶已经盖住了大半个水面,譬如那鱼儿比去年更肥美了,可惜不能请阿玛也来享用一番;譬如后头的紫竹林里多了好几窝兔子,似乎是从后山跑来的;譬如…

如此一晃眼,宜萱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大了,身子也愈发惫懒了。

吴嬷嬷打帘子进内室,行了个万福,方才徐徐道:“格格,今年苏州进贡的妆缎到了,宫里赏赐了雍王府不少,嫡福晋特派人送了十匹来,请格格过目。”

宜萱应了一声,便支起身子来瞧。

金盏忍不住赞叹道:“今年的缎子花样当真是别致呢,正好可以用来给格格肚子里小公子做衣裳呢。”

宜萱也点点头,从前也不过是些花儿朵儿,牡丹芍药的,这回倒是不同。尤其是那一匹浅湖蓝的,色泽清透不说,上头的纹样更是祥云白鹤的,的确不俗。

祥云白鹤湖蓝妆缎、吉庆双鱼加金大红妆缎、五彩富贵万年长寿纹杏黄妆缎分别是两匹,另外还有四匹串枝芙蓉纹的绿地妆缎。用来做衣裳,都是极好的。

宜萱微笑道:“嫡福晋当真是有心了,送去针线房吧。”——她真的很佩服嫡福晋,这些日子对她这个“女儿”,当真是愈发关心了,凡是王府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她!

话刚发出去,宜萱又叫了一声“等等”,旋即笑呵呵道:“我记得,星月最爱青嫩的颜色,把那绿地的串枝芙蓉的妆缎拿两匹送去。”

吴嬷嬷道了一声“是”,又道:“前儿大格格还派人来传信,说秦姨娘自打开了脸,就被额附冷落在偏僻的院落里。”

宜萱眯着眼睛道:“意料之中的事儿。”秦氏是她赏赐给纳喇星德的人,而以她和星德的关系,星德又怎么会给秦氏好脸色呢?

其实,宜萱并不介意如此。反正她选瘦马,首要目的是要保持自己“贤惠”的名声,其次才是修理小郑氏。

吴嬷嬷微笑道:“瞧这架势,弄不好戚氏会抢在秦氏前头呢。”

宜萱点头,她也有同感。

随即吴嬷嬷眉头略略一皱,“只是奴才瞧着,这个戚氏…不如秦氏叫人放心。”

宜萱含笑抿了一口奶茶,徐徐道:“还怕她翻腾出什么浪花来不成?她既不能生养,更身在奴籍,嬷嬷有什么不放心的?”

吴嬷嬷这才笑了笑:“格格小心些,总是好的。”

这时候,薄荷快步走了进来,屈膝道:“格格,后头看管山林的人前来禀报,说九贝子府上的四格格带了人马,想要在后山射猎。”

九贝子府的四格格…

宜萱忙搜索了一下记忆,九贝子胤禟的第四女,叫乌琳珠,是嫡福晋董鄂氏所出的女儿,已被封为固山格格,现在好像已经有十三岁了。不过谁也晓得九贝子是八爷的死党,而八爷党和四爷党是死对头,自然宜萱和这个乌琳珠的关系也很糟糕。

“算了,让她去吧。”宜萱语气平淡地道,记忆中这个乌琳珠格格性子是极为执拗的,她要是认准了什么事儿,是决计不会放弃的。许乌琳珠去后山射猎,对她也没什么损害。

照例说,乌琳珠作为堂妹既然来了昌平,礼仪上是应该来皇庄拜见宜萱这个堂姐。不过看这个架势,乌琳珠并不愿意和自己照面。如此也好,也省得看那丫头的臭脸色了。

临盆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溽热无比的仲夏也渐渐来到了。

宜萱吃着在净水中灞过的去了皮的水蜜桃,口舌生津,甚是舒畅。近来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下雨了,水蜜桃甜度更上了一筹,滋味愈发叫人上瘾了。

宜萱常想着,若是冰镇的,肯定更解暑。只可惜,她每日饮食都被吴嬷嬷看管得极严,冰镇的东西自然也是禁忌事项,还特特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足有上百种是不许吃的。当真叫宜萱好不郁闷。

才吃完水蜜桃,宜萱便回暖阁睡午觉了,金盏侍立在一旁为她打着扇子。

宜萱打着哈欠问:“怎么这几天不见玉簪那丫头?”

金盏笑得翘起眉梢,神情很是暧昧。

宜萱眼珠子一转,“哦?看对眼了?”——达礼那小子,出手还挺快嘛!

金盏点头:“可不是呢!”

宜萱抿嘴笑道:“我原瞧着吴嬷嬷更喜欢你一些的。”——金盏细致稳重,玉簪伶俐活泼,在宜萱眼里,自然都一样好,可吴嬷嬷更喜欢金盏的稳重。只可惜,好像达礼喜欢活泼可爱的玉簪。

不过金盏丝毫不觉得生气,反而挺替玉簪开心的,“那丫头太活泛了,得找个能容得下她活泛性子的人才好。”

宜萱笑着点点头,“玉簪比你小,如今怕是要比你早嫁人了。”

金盏不疾不徐扇着扇子,只含笑不语。达礼这个人的确不错,长得俊,性情也好。不过,难得玉簪喜欢,她又何必与玉簪相争呢?反正她是格格身边的脸的大丫头,何愁嫁不得如意人儿呢?若为一个男人,伤了和玉簪的姊妹情分,着实大大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