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朦胧不知多久,之听见震耳的雷声,把睡得本就不深的宜萱给吵醒了。

金盏忙扶了宜萱起身洗漱,外头已经是狂风大作了。金盏一边替宜萱梳着发髻,一边道:“夏天就跟孩子的脸似的,方才还是艳阳高照呢,这会儿就变了天。瞧着怕是要下大雨呢!”

天似乎在回应金盏的话一般,片刻后便如落豆子一般,吧嗒吧嗒下了起来,雨声愈发急促。

宜萱拿起螺钿描着自己的蛾眉,道:“下场雨也好,能解解暑。”——而且,要是再干下去,怕是今年皇庄的收益要受大影响了,如今来一场暴雨,最是及时。

皇庄的一百顷良田,都是租种给昌平的农户栽种,每天秋天收租子。而租子的多寡,并不因收益的好坏而变更。如今有了这场及时雨,那些佃户也总算可以舒展愁眉了。

金盏也道:“格格说的是。前些日子也旱大半个月了,包括京畿在内,直隶、河南、山西、山东四省都是滴雨未下,如今一场瓢泼大雨,可当真是及时雨啊!”

二十七、宜萱遇险(求收藏!)

 这场暴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午后方才停了雨,第三日的清晨,见了太阳。

新雨过后的天儿,格外清快宜人,空气都是湿润润的。宜萱便吩咐人准备车马,想要去皇庄后头的山林里走走,嘴上嘟囔道:“这些日子,可要把我给闷坏了!”

吴嬷嬷忍不住劝慰道:“格格身子愈发重了,还是不要去了。”

宜萱摆摆手道:“不碍得!何况石医士不是也说,走动一下,才能有力气生产吗?“

“这…”吴嬷嬷终究是拗不过心意坚决的宜萱,便只好嘱咐金盏务必寸步不离,带着十几个皇庄的仆从,又叫在马车里足足铺了三层被褥,再加一层凉席,才许宜萱出行。

头山林里的风光极好,树木参天,枝叶扶苏,可比庄子里头要清凉得多,宜萱手里摇着一柄团扇,穿着平底绣鞋走到林间小路上,见细碎的阳光冲枝桠的缝隙中射在地上,星星点点,远林深处,依稀浮起山岚,浓浓的雾霭如牛乳般,当真是美如仙境。

瞧着秀雅山水精致,宜萱自是心情舒畅,仿佛那八个月的肚子都轻了几分的样子。

金盏小心地搀扶着身子沉重的宜萱,道:“难怪格格非要出来,这后山的确是清凉宜人。只是雨后路滑,格格千万慢些走。”

宜萱微微一笑,忽的指着前头道:“你快瞧,那儿好像有一只白颈长尾雉!”——那只野雉白颈红面,通体羽毛栗色而带有白色斑纹,后头更有长长的尾羽,格外灵动好看。

宜萱的话刚落音,只听得耳畔有“簌”的破空之声,因为修炼月华吐息诀的缘故,她的耳力倍于常人,更感觉到危险逼近,下意识脚下一转,身子便侧了过来。

“嗖——”一只利箭便从宜萱小两把头的发间穿过,带走了簪在鬓上的一朵珠花,便“叮”一声射进了半丈外的一块石头上。

扑棱棱,石旁二步外的野雉受到惊吓,下一刻便振翅飞了进了密林里,不见了踪影。

金盏见那箭竟然擦着格格的头皮过去,登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随即看到主子没有受伤,便怒火朝天地道:“谁这么混账?!没瞅见有人在吗?居然也敢胡乱射箭!!”

金盏才叫骂出声,立时耳后再度传来“嗖”的破空之声。

又是一只从宜萱侧后方射来的利箭,穿过了繁密的枝叶,破裂时空般朝着她直射过来。

宜萱一惊,上一箭躲开,实属侥幸,这一次,以她如此沉重的身子,是如何也闪避不开了。瞬间冷汗便涔涔显现在额头上,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簌!!”一支带着白羽的箭矢,从斜对方向飞来,从宜萱身前三尺处划过,便与那支侧后方而来的利箭砰然相撞,齐齐落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的电光火石之间。

金盏惊叫出声的时候,那支救了宜萱性命的白羽箭矢已经将那只暗处来袭的利箭钉在了山间土路上,足足入土达七分。可见白羽箭矢的主人,臂力何等惊人!!

“是谁!到底是谁?!!”金盏怒瞪着宜萱侧后方,急声吩咐了跟在后头不远处的随从,“去两个人瞧瞧!到底是谁在后山狩猎,到底长不长眼睛,差点射到格格身上!!真是该死!”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惊悸尚未散去,不过她很清楚,并不是有人“不长眼睛”那么简单。第一支箭矢还可以勉强说是射那只野雉射偏了,可紧接着的第二箭射过来的时候,野雉早已飞入了密林,不见了踪影。

所以,那射冷箭的人,意在置她于死地!!!

只不过宜萱更关心,那只白羽箭矢是谁射出的,是谁救了她的性命!宜萱定睛去瞧,依稀可见枝叶交错间,似乎有人。

便不由分说,急忙朝斜对面快步而去。

“格格,您要去哪儿!”金盏惊慌地急忙追赶了上来。

拨开繁密的枝叶,一个青色的身影,映入宜萱的眼帘。

一株参天的梧桐树下,一匹雪白无瑕的伊犁马,一个少年公子,弯弓如满月,又一只白羽箭矢被搭了上去。

他的眸子恍如鹰目,下一刻,嗖的一声,白羽箭矢划破了山林寂静的时空。

少年忙侧耳去听,片刻后,俊朗的面孔上露出些许笑意。

“星徽…”宜萱挺着个大肚子,愣愣立在半丈开外,有些不知所措。纳喇星徽不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吗?在怀恪的记忆里,这个三弟根本不通晓骑射!可她此刻看得清楚明了,射落了宜萱侧后袭来的冷箭的,正是星徽!!而他方才射出那一箭的架势,也绝非一般弓手能比!

宜萱自是惊愕万分,在郑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星徽是如何练出了这么一手本事?!

“徽三爷?”金盏亦是惊讶,“徽三爷居然会骑射?!”

这时候,星徽吩咐身后跟随的人:“三首,去追,我确信射中了。”

跟在星徽身后的是一个穿着苍黑色短打葛布衣裳的仆人,依稀瞧着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星徽的话刚一落音,那个被叫做“三首”的仆从绷着脸点头,下一瞬间却如狡兔一般飞窜了出去,带起的风将宜萱的衣襟都吹了起来,瞬息后,“三首”已经钻入的密林中,不见了踪影。

宜萱尚在惊讶中没有恢复过来,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星徽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拱手揖礼道:“郡主可无碍?”

宜萱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方才…多谢你,救了我。”——方才若不是星徽一箭阻拦冷箭,只怕此刻她已经陈尸在这片山林中了,一尸两命了!虎口脱险,当真是侥幸啊!

星徽仔细看了宜萱周身上下,方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目光温润,“郡主无事便好。”

宜萱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弓,心中一震:竟然是犀角神臂弩!!此弓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据说最大射程可达三百八十步,乃弓弩之王!只是此弩异常坚韧,非寻常人可开,更何况是拉满弓!据说,至少要五石之力,方才能开;需得用九石之力,方才能将犀角神臂弩弯弓如满月!!

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竟然有九石之力?!简直是不可思议!!

二十八章、壮士星徽

 星徽也察觉宜萱盯着他的弓弩,便支支吾吾道:“我是暗地里瞒着太太学过骑射,请郡主不要对旁人提起。”

暗地里…瞒着郑氏?宜萱觉得漏洞颇多,前不久,石磐去国公府诊脉,还跟她回话说星徽身上有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呢!怎么一转眼,竟是个能开九石神弩的“壮士”了?!

只是瞧星徽的模样,大约并不愿意多说,而他前一刻才救了自己性命,宜萱也总不好过度追问,便道:“幸亏三弟来得及时,我才免遭暗箭所害。”说着,屈膝一个万福,郑重谢过。

星徽急忙弯身道:“郡主太客气了,星徽只是报恩罢了。”

宜萱含笑道:“如此,便扯平了是吗?”——一报还一报。

星徽一愣,急忙道:“还有在湖边那次呢!”

“额…那次也算?”上次在国公府的内院,星徽脱了鞋袜要下湖水捞玉佩,被宜萱阻拦了。

星徽郑重点头,认真地道:“当然算。”

好吧…这小子看样子很执拗…

宜萱干笑了笑,又道:“其实方才三弟大可不必叫自己随从去追的,我依稀好像听见那边有马叫声,人的两条腿如何追的上四条腿的呢?”

星徽笑了,语气平淡而自信:“三首的两条腿,能追得上四条腿。”

金盏疑惑地道:“三首?那个不是…松墨吗?”

松墨,宜萱也想起来了,星徽的贴身小厮,是松墨来着,好像是星徽乳母的儿子,打小就伺候星徽。不过她依稀记得这个松墨是个性子很活泼很爱说笑的小厮,怎么如今也跟他主人一般,改了性子了?!

“三弟是怎么到这后山来的?”宜萱不禁疑惑,照例说,进这山林的几条必经之路上,都有守山林之人,是绝不会叫外人上来的。

星徽笑了:“是阿玛派我来看望郡主的。只是不曾想,我去了皇庄,吴管家却说郡主来了后山,我便只好急急赶过来了。不过——林外的人,倒是极为执拗,愣是说没有郡主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山。幸好我碰上了进山里采药的石医士,否则还进不来呢!”

“石医士?”宜萱一愣,是了,石医士每隔三五日都会进山采药,说是有一些药,得要最新鲜的才好。

星徽指了指后头,道:“大概,快跟上来了吧。”

星徽的话刚落音,宜萱便听见了气喘吁吁之声,石磐背这个药篓子,后头还跟着太监小姜子,已经累得满头都是豆大的汗水:“三公子,你慢些,等等老夫——”

“格格?!”石磐吃了一惊,急忙打千儿请安,“您怎么会在这儿?您可是已经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了,怎么能跑到山林里呢?要是摔着,可怎么是好啊。要是出什么事儿,您叫奴才怎么跟四爷交代啊…”——吧啦吧啦…

宜萱忍不住大汗,她突然发现石医士很有话唠的潜质…

幸好没多久,去追射冷箭之人的两个皇庄仆从回来了,说是追丢了。

宜萱耸耸肩,想也知道追不上,便道:“罢了,我也累了,回庄子吧。”又对星徽道:“三弟也请来吃杯茶吧。”

星徽拱手道:“固所愿也,多谢郡主。”

不曾想,就在皇庄门口,便碰见了星徽的那个随从松墨…哦不,三首。

宜萱真的很疑惑,松墨这个名字叫得好端端的,怎么就改名了?而且还是“三首”这种古怪的名字?这家伙又不是有三个脑袋!

不过这种事儿,宜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腹诽一下了。

星徽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郡主,暗箭意图伤你的人,便在这皇庄里头。”

“什么?!”刚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宜萱,当场便惊愣住了。

皇庄的管事吴勒已经应了上来,打千儿道:“格格万福。九贝子府的四格格路过咱们庄子,已经进里头歇息了。”

乌琳珠——?!!

宜萱的神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几分认定,后头那片山林,年年月月都有人看守,未经她允许,外人是不可能入内的!而她允许入内的,除了一把年纪的石医士,也就只有前不久说要进去射猎的九贝子第四女固山格格乌琳珠了!!

乌琳珠,的确是个十分精通骑射的人!!

但是,宜萱心里总是不可置信更多一些!她的确和乌琳珠不合,可也好歹是堂姊妹啊!到底有什么冤仇,让乌琳珠非杀她不可呢?!!难道就只是因为父辈的夺嫡之争吗?!政治这种东西,真的有必要把女人卷进来吗?

星徽沉着脸色问吴勒:“这位四格格,可是受了伤?”

“受伤?”吴勒顿觉疑惑,当即便摇头,“四格格未曾受伤,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罢了。”

星徽眉头一拧,低声自语道:“不可能啊…”

星徽身边的三首,惜字如金地道:“有血腥味儿。”

吴勒随即道:“四格格安好,只不过跟随四格格的郭浑公子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身上好多血呢!”

郭浑公子?宜萱急忙回忆,是了,她记得九贝子胤禟的长子弘晸的伴读,不过这个郭浑可不姓郭,而是姓郭络罗氏,是宫里宜妃娘娘的娘家后辈。想必吴勒说得就是这个人了。

她更记得,方才在山上,星徽说他确信射中了。

看样子没有射中乌琳珠,而是射中了郭络罗郭浑。

宜萱便问道:“这个受伤的,可在我庄子里?”

吴勒摇头道:“不曾,四格格好像很生气,骂郭浑少爷一通,把他给撵走了。这会子只有四格格带着几个侍女在庄子里。”

“哦?”宜萱挑眉,这个乌琳珠,前脚才暗箭要杀她,转眼竟然敢进她的皇庄!!当真是好胆色!

冷笑一声,便叫金盏扶着她,快步便进了皇庄内。

“乌琳珠,见过怀恪二姐姐!”正院之中,一身绯红妆缎旗服的少女满面笑容朝她走来。

一张俏脸笑容满满,一双丹凤眸子微微一眯,眼角却透着毒蛇一般的目光,乌琳珠笑得娇俏而妩媚:“怀恪姐姐的脸色怎么好像不大好?”

宜萱笑呵呵道:“没事,只是在外头碰见一条小蛇罢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二十九、毒蛇之女

 还记得,在怀恪尚未出嫁之前,彼时她的四爷爹还只是多罗贝勒,也是一次偶然,便听见四爷蔑称九阿哥胤禟为“毒蛇”——不过前头加了一个“小”——“小毒蛇”,而且还是鄙夷的语气。

面对毒蛇老九的女儿乌琳珠,宜萱也给出了“小蛇”的评价。

“哎呀!”乌琳珠立刻掩唇,惊呼出来,“蛇?!好吓人呀!怀恪姐姐没被咬伤吧?”

“当然没有,”宜萱脸上依旧带着温吞吞的笑容,“不过是条小蛇而已!四堂妹也太胆小了些。蛇——不过是永远只能匍匐在地的小畜生罢了!”

果然,下一瞬间,乌琳珠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她的目光掠过宜萱耸起的大肚子,扬着眉梢道:“怀恪姐姐的胎,听说已经有八个月了?”

宜萱面容一紧,带着几分防备,将右手覆在自己肚腹上,点头道:“不错,细算来,已经快八个半月了。”

乌琳珠“咯咯”一笑,花枝招展,“是么?那怀恪姐姐可要小心点,千万别不小心磕着碰着,万一早产了——民间可是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呢!!”

宜萱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乌琳珠话中的威胁之意,她又如何听不出来。虽然“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没什么科学道理可言,可孩子早产,终归不是好事。

见宜萱脸色难看,乌琳珠笑得愈发洋溢。

宜萱深吸一口气,知道此事多置气亦是无益,便解下披在肩上的双鱼妆缎斗篷,递给金盏,施施然上前坐在正堂主位的紫檀雕凤宝座上,微微抬手道:“四堂妹请坐。金盏,上茶。”——俨然又是一副待客架势。

乌琳珠挑了挑弯弯如月的蛾眉,却瞥见了立在一旁的纳喇星徽,便问:“这人是谁?”

宜萱接过金盏奉上的热茶,回答道:“我三弟。”

乌琳珠眨了眨眼睛,娇笑道:“怀恪姐姐开玩笑呢!我又不是不认得弘时!”

宜萱手若兰花,拈起凤穿牡丹珐琅茶盏的盏盖,轻轻嗅了嗅茶香,方才不疾不徐道:“是我额附的三弟,纳喇星徽。”

“哦?”乌琳珠打量了一眼星徽,便哼了一声,颐指气使地对星徽道:“你这奴才见了本格格,怎么连礼都不行?好大的胆子!!”

乌琳珠当场发飙,宜萱不由皱了眉头,可她偏生反驳不了乌琳珠的话。星徽纵然是国公之子,可还是皇家的奴才。乌琳珠虽然是个品级不高的固山格格,但也一样是主子。

星徽睨了一眼张狂的乌琳珠,竟是半点没有谦恭之态,反而上前对宜萱拱手道:“郡主若没什么事,星徽便先告辞了。”

这副姿态,生生是无视乌琳珠的存在了。

宜萱只觉得不妥当,若是乌琳珠借此非要治星徽一个不敬之罪,可着实不好开脱。

宜萱犹豫着未曾开口,星徽却已经转身往外头走了。

“你这个狗奴才,给本格——”乌琳珠的怒骂声就那样戛然而止了,她的丹凤眸子突然瞪得滚圆,盯着星徽背上背负的箭筒中那仅剩的两支白羽箭矢,整个人都愕怔住了。

乌琳珠死死望着白羽箭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仿佛又身临其境般回到了那个山林中。

带着白色翎羽的箭,划破了山林的空间,仿佛那箭头是带着眼睛一般,竟直冲她胸前而来,意欲洞穿她的心口。

那一瞬,若不是郭浑飞身窜来,挡在她面前,或许此刻,她的心脏已经被贯穿了!!

但她永远忘不了,那带着鸣镝声的箭矢,“噗”的一声,便从郭浑厚实的右肩贯穿,那带着涔涔冷光的箭头,带出了一串热腾腾的血花,便血,便直洒在她脸颊上,是温热而腥甜的!

噔!噔!!

穿着三寸高花盆底鞋的乌琳珠足下连退了两步,身子几乎站不稳。她华美的丹凤眸子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让她差点丧命的箭矢,正是和纳喇星徽箭筒中的两支,一模一样…

乌琳珠的确是个足够心狠手辣,也是个心性强过无数男子的人!可只要是人,就会畏惧死亡,更会畏惧那个能够威胁她生命的人!

而星徽就是那个能要了她命的人!!

转瞬,乌琳珠娇嫩的面庞已然惨白,颜色大减,不负方才斗志昂扬的模样。

星徽停下脚步,侧身回首,他的眸子如鹰隼一般尖锐地扫过乌琳珠惊愕的美人脸,喉间发出淡淡的“哼”声,他语气清淡而冷冽:“三脚猫的箭术,还是不要再拿出来丢人现眼得好。”

宜萱听懂了星徽话中的意思,他的意思,竟是说暗箭欲伤她的人,不是那个受伤遁走的郭络罗郭浑,而就是眼前的乌琳珠!!!

“你——”乌琳珠苍白的脸色透出涨红之色,如此被当面羞辱,她还是第一次遭受。以她傲气,何曾被人如此嘲讽?!

宜萱忍不住扑哧笑了,呵呵道:“四堂妹这是怎么了?我这三弟说来像来是怪怪的,你可千万不要介意呀!”

乌琳珠死死咬着嘴唇,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气呼呼道:“今儿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怀恪姐姐休息了!”

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乌琳珠可以算是被星徽气跑的,宜萱心头为之一畅,便对星徽道:“已经晌午了,三弟不如留下用了午膳再走?”

星徽便回身,靠前二步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微笑,与方才那个冷言冷语讥讽人的星徽,俨然是两个人。

看着星徽平淡如常的面孔,宜萱忍不住提醒道:“乌琳珠的性子,你也看得出一二。只是我少不得再提醒你几句:我这个堂妹,性子像极了她阿玛,是个决计不肯吃亏的人。可她今日,前后两次在你手上吃了亏,日后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星徽依然是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孔,声音亦是不疾不徐:“郡主,这是担心我吗?”说着,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黑珍珠一般的光泽,熠熠灼灼直视着宜萱。

三十、弘时来了

 “郡主,这是担心我吗?”说着,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黑珍珠一般的光泽,熠熠灼灼直视着宜萱。

宜萱一愣,他这副表情,这般语气…可不是小叔子该有的…

可星徽的年纪,明明才和弘时差不离!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孩子——想到自从月前在国公府湖畔见到的星徽,之前后山林中镇定开弓如满月的星徽——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把这个星徽和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划上等号。

宜萱沉默了半晌,才端了神色,问道:“三弟,怎么不唤我‘二嫂’了?”

星徽“额”了一下,似乎是不知该如何筹措话语,良久才支吾着道:“称呼‘郡主’不是更尊敬些吗?”

宜萱颔首:“的确如此。其实叫什么也无妨的,只要三弟记住我是你嫂子就好。”——不论星徽是否有了那份心,她都应该给他提个醒。这个时代,改嫁那是天方夜谭的事情,更何况她还有丈夫,更怀着八个月的身孕。

星徽垂下脑袋,道:“星徽只是想报恩罢了。”

宜萱便微笑道:“如此,我便安心了。三弟自从病好了,倒是大不同于从前了,只是我觉得,三弟的睿智应该是更胜从前的。”——而一个睿智的人,不应该做出与这个时代礼教相悖的事情。

这时候,玉簪突然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格格、格格,不好了!!”

宜萱皱眉,这个死玉簪,越来越毛躁了,难道女人一谈起恋爱,都是如此吗?便搁下手中的珐琅茶盏,道:“有什么话,好好说!”

玉簪这才补了忘记行的万福礼,语气却还是十分急促:“格格,四阿哥被皇上留在宫里读书了!三阿哥听说之后,跑到咱们皇庄来了!”

“什么?!”——弘历被康熙帝留在宫里读书?宫里的南薰殿,惯来是皇子读书的地方,后来也允许各家嫡出的皇孙入读,记得从前弘晖就在哪儿读书过!可弘历——他不但是庶出,生母更是个连侧福晋都不是的侍妾格格啊!!

“弘时的性子也太不稳重了!!”宜萱皱着眉头道。虽然弘历进宫读书不合规矩,可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个时候,他不好好留在王府读书,偏生跑到她这里来,当真是一步极为糟糕的棋!!

“二姐——”

弘时手中还攥着马鞭,人却已经飞扑到了宜萱跟前,眼睛里登时便含了泪,一副无比委屈的样子。

这副模样,怀恪的记忆里有过很多次。那时弘时还是个小孩子,每每受了委屈,便会跑到她这个姐姐跟前,大哭一通来倾诉。

他和寻常人家的弟弟一般,受了欺负,便找姐姐。

这样的情形,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其实也没什么!

可偏偏,雍王府不是寻常人家,弘时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时儿!”宜萱当即就冷了一脸,“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若是以前的怀恪,见到弟弟含泪,一定是心疼得不得了,又怎么还会忍心训责他呢?

弘时见姐姐不似从前那样温柔,顿时眼睛都红了,一副更加委屈的样子,“二姐姐,弘历以后要留在宫里读书了。”

“那又怎样?!”宜萱立刻呵责道,“他就算留在宫里,也改变不了他的生母只是个侍妾的事实!!而你,就算在王府读书,也改变不了我们的额娘是阿玛的侧福晋的事实!!”

“可、可是…皇玛法好像很喜欢弘历…”弘时小声得提醒道。

宜萱立刻反问道:“皇玛法今年多大年纪了?”

弘时不由一愣,才迷糊地道:“皇玛法…六十有四…”

“你既然知道这点,那皇玛法喜欢弘历又怎样?!”宜萱一语戳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