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福晋尚且在震惊着没有完全回过神儿来,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给了她极大的冲击,此刻听了四爷的话,她满心涌现出的是对李氏的同情。因为她也失去过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能够理理解李氏现在的悲痛欲绝。

可她也不得不佩服李氏,在如此悲痛欲绝的时候,她竟还能保持最后的理智。完全不像她刚刚失去女儿的时候,却忍不住去怨怼自己的丈夫。

宜萱万福道:“是,阿玛。”——便看了一眼神情叹惋的年福晋,与她一同退出了含晖堂。

侍女才刚刚关上正堂的门扉,宜萱便听见了阿玛平和的声音,他道:“福晋不必太过自责。此事也就此揭过,本王不希望任何人再提及弘昀当年之事,也希望,福晋不要再做出这般自残之举。”

这番话,阿玛并没有特意压低声音,而含晖堂门的隔音效果只是寻常,自然宜萱听见了,年福晋也听见了。

宜萱看着年福晋蹙起的眉头,不由笑了:“年福晋莫不是觉得阿玛这番话是出自心声吧?”——那一板一眼的话里,宜萱都能听得出一个字,就是“假”。

阿玛说就此揭过,可弘昀的死,真的能从她心中揭过吗?——当然不能!

阿玛说请嫡福晋不要再自残,表面上是关心她的话,可宜萱却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阿玛也看到了,看到她的嫡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自残身躯。纵然阿玛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也她绝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也和她一样心狠手辣!!

大约是越狠的男人,反而越希望自己的妻子温柔善良吧。

可惜,嫡福晋从来都不是良善妇人。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所以,阿玛和嫡福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如破镜无法重圆,覆水再也难受一般。

宜萱勾唇笑了,她笑着看着年福晋那张如花的容颜。

随后,年福晋也笑了:“郡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李福晋年年避暑都是住在圆明园的长春仙馆,此地山环水绕,倒是风景极佳,只是地方略有些偏远。

宜萱与年福晋一同赶到长春仙馆的时候,额娘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但一双眼睛仍然是红肿的。

此刻过了最激愤的关头,额娘显然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宜萱会心一笑,便上前坐在她身侧,同时唤了额娘贴身伺候的丫头去沏茶待客。同时吩咐刘嬷嬷抱着盛熙去弘晋哪儿。

年福晋也选了靠近的一个圈椅坐下,用了茶,她并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说了一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我曾听人说,李姐姐生弘昐阿哥是早产。”

李福晋也是一愣,嘴上只回答道:“是刚满七个半月。”说罢,眼底微微一黯,早产,或许也是弘昐三岁就夭折的重要原因吧?

年福晋笑了:“可巧了,我生四格格也是七个月多一点。”

宜萱听得心头咯噔一下,莫非当年弘昐的夭折也并非偶然吗?!她只看到自己额娘的拳头骤然攥了起来,她眼中迸射出难以掩藏的怒意,“昐儿他只是四爷的次子啊!”——庶出的次子根本动摇不了嫡长子的地位!!

宜萱见状,便道:“不管事实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就算真的是她所为,也不可能找到证据了。”——其实弘昀之死,何尝是有证据的?若非阿玛疑心了,若非嫡福晋慌不择言口吐破绽,只怕也是要被时间所遗忘和掩埋的。

嫡福晋那时说得不错,她从未谋害阿玛的子嗣。她当初在生了弘晖之后,只不过是用了些微妙的手段,让额娘早产罢了。当时额娘身子的亏损本就没有完全将养回来,再加之早产,自然孩子格外体虚。而一个身体虚弱的孩子,会夭折掉,本来就很正常不是吗?!

一如之前的四格格,也是和当年弘昐一样,一场小病,便夺取了她的性命。

宜萱不得不承认嫡福晋在治理后院的手段,当然更厉害的是,她竟然没有被任何人查到任何证据。

年福晋眼中突然满是泪花,她伸手握着李福晋的手,道:“我与姐姐都曾被蒙在鼓里。现下,素毓愿与姐姐同进同退。”

李福晋郑重点头:“这番话,正是我想对妹妹说的。”

年素毓与李淑质的正式结盟自今日而起,直到年氏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未完待续)

一百零四、郭罗妈妈

因得到阿玛允许,宜萱特留在圆明园中陪伴额娘几日。

两日后,身体恢复健康的嫡福晋在圆明园的桃花溪举办茶会,特意邀请如今在昌平一带避暑的各家福晋同乐。

只可惜如今不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倒是少了人面桃花相映红之景。不过此地的确甚是清凉宜人,是个办茶会的好地方。不过这个时代的茶会和后世的茶会大有区别,这种茶会源于西藏,喝的也不是茶,而是藏族传到满族的酥油茶。

不过当然了,茶会也不过是个由头,嫡福晋的意图不过是像要告诉那些曾经看她笑话的妯娌们:如今她又是曾经那个尊贵而又得到丈夫尊重的雍王府嫡福晋了。

故而今日来的福晋不少,诚亲王福晋董鄂氏、恒亲王福晋他他拉氏、淳郡王福晋纳喇氏、九贝子福晋董鄂氏、十三皇子福晋兆佳氏、十四贝子福晋完颜氏以及——十七皇子福晋钮祜禄氏。

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宜萱已经退到了安静处。

嘉容笑着歪着脑袋,两把头上的鹅黄色流苏软软地扑在他粉白玉嫩的小脸蛋上,她笑嘻嘻道:“怀恪姐姐也觉得无聊是吗?”

宜萱笑了笑:“今儿主角是嫡福晋,我也懒得搀和了。”说着,睨了一眼华衣贵妇堆里雍容娴雅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今日的舞台是她宣布复出的表演。

只见茶会上,嫡福晋笑语恭喜九贝子福晋即将嫁女之喜,言下个月出阁之日一定奉上厚厚的添妆贺礼。

这番话,只叫九福晋青了脸,宜萱看在眼里。勾唇一笑,谁都晓得乌琳珠为什么会被只会给汉军旗赵世扬为妻。也难怪九福晋失了涵养,她的长女远嫁科尔沁,最后还客死异乡,她的小女儿也要如此低嫁,叫她如何不愤怒呢?

只听九福晋扬声讥讽道:“我起码还有个女儿!总比什么都没有的要好些吧?!”

九福晋话里的意思就是说,我起码还有女儿。可你呢。自打死了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

这话,无疑是在戳嫡福晋的心头痛处。

可嫡福晋脸色分毫未变。可见是演技与涵养较之从前都更上一层,只听嫡福晋微笑款款道:“我也有女儿,而且还有外孙儿呢。”

宜萱听了这话,不由撇嘴。——不过。宜萱也不得不承认嫡福晋说得没错,她是阿玛的嫡妻。自然也就是阿玛所有儿女的嫡母。这是千古礼法所定,谁都不能吃否认。

嘉容低声道:“我从以前就觉得,四伯母真的好虚伪啊。”

宜萱反倒释然地笑了:“这世间全然不虚伪的人又能有几个呢?”说着,她用自己的手背轻轻蹭了蹭嘉容热得泛红的小脸蛋。然后也是低声道:“除了小容儿你,这里只怕是没有第二个人了。”——是的,包括宜萱她自己。也不得不用虚伪来应对这样的贵妇云集的聚会。

嘉容展颜笑着,她吐了吐舌头:“我本来不想来的。这茶会,哪里是吃茶的?根本是用来说一大堆虚伪的话的!可额娘说了,这是你四伯母亲自邀请,不许不去!”说着,她嘟了嘟嘴,道:“我倒是觉得,还不如出去骑马打猎来得有趣呢!”

宜萱笑道:“你若是喜欢打猎,可以来我的鸣鹤园,后山那一片林子,虽然比不得木兰,可也有不少野兔雉鸡。”

嘉容一听,立刻欢喜地点头,“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呢!”

一场看似妯娌和乐的茶会,何尝不是暗藏勾心斗角?九福晋这样的,只是小菜罢了。

这不,十四贝子福晋完颜氏笑容可掬地打量了李福晋一眼,便对嫡福晋道:“到底是四嫂贤惠,四爷这不又添了一子,当真是久未见的大喜呢。”

嫡福晋面容依旧端庄亲和,她道:“李氏素来有福气。”

完颜氏笑吟吟道:“怎么不见抱弘晋出来?”

嫡福晋便微笑着吩咐身旁的太监道:“去把六阿哥抱住来透透气吧。”

李福晋原本一直保持着应有的仪态,也缄默着,不去拆嫡福晋的台,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出声道:“嫡福晋,晋儿年幼体弱,如今又是三伏天了…”

嫡福晋扫视着这一片阴凉的桃花溪,以无可置疑的语气打断了李福晋的话:“就因为三伏天热,才要叫他出来透透气!小小孩儿,若是闷坏了,可怎么成?!”

其实,抱不抱弘晋出来,根本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李福晋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被嫡福晋拿来卖弄显摆。所以才有如此还算客气的推拒之词,可惜嫡福晋当着如此皇家媳妇的面儿,又怎么肯失了自己的面子?!

宜萱见形势有些不妙,便急忙上前来,面带笑容对李福晋道:“额娘,六弟和熙儿这会儿怕是睡醒了,不如让女儿去抱来吧。”——当着这么多福晋们的面,违拗嫡福晋的意思,被碎嘴的传扬出去,肯定要说额娘不安妾侍之德了。

总之,身份是硬伤,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场合,是断然不能和嫡福晋唱反调的,否则吃亏的只会是额娘。

李福晋看着女儿的笑靥,只好生生咽下这口气,点了头。

宜萱朝嫡福晋做一个万福,便忙赶往长春仙馆了。

宜萱赶回到桃花溪的时候,嫡福晋正笑容款款与十三福晋兆佳氏一起饮着酥油茶,瞧着妯娌十分亲近。倒是她额娘闷着脸,颇有几分不快。宜萱也明白,才发生了之前那样的事情,额娘能不与嫡福晋起冲突已经是极高的忍耐力了。

两个乳母各自抱着孩子,跟在宜萱身后,亦步亦趋。

当两个粉嫩白胖可爱的孩子被抱到众多福晋面前的时候,着实惹人眼球。盛熙和弘晋现在都清醒得很,尤其是盛熙,他扑棱翅膀似的挥动着自己的胳膊,扬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咯咯笑了两声,便奶声奶气地唤道:“郭郭——妈妈!!”

宜萱恨不得捂脸,来的路上她已经纠正了好几遍了,居然还是叫成了“郭郭妈妈”。

好吧,其实应该是“郭罗妈妈”,这是满语,是外祖母的意思。宜萱知道额娘不开心,所以才教着盛熙这么喊人。

这时候十三福晋兆佳氏最先反应过来,便笑呵呵对嫡福晋道:“四嫂,那孩子是在叫你呢!”

“额…”宜萱一愣,她倒是差点忘了嫡福晋这个正牌的“郭罗妈妈”。

十四福晋完颜氏面露不可置信之色:“他不是还没满周岁吗?怎么就会叫人了?!”

虽然嫡福晋心里不见得是高兴的,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颇为上扬的笑容,她语带自豪之色:“熙儿是带着祥瑞出生的,比寻常孩子聪明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那掬气一个和蔼的笑容,几步盈盈走到宜萱跟前,伸出双臂,便要去抱盛熙。

宜萱暗自一勾唇角,心想,嫡福晋怕是要出糗了。盛熙可从不会给不喜欢的人面子。

果然,嫡福晋的手才刚伸过去,乳母刘氏也是忙笑着要把怀里的小祖宗送往嫡福晋怀里。可惜了小祖宗不配合,反而扭了一个后脑勺给嫡福晋。

一下子,那场面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李福晋反驳嫡福晋的决定,嫡福晋完全可以强行施行。可对盛熙这么一个不满周岁的奶娃娃,那可就不成了。这么点的孩子,就算有错,那也是无心之失。若是长辈揪着无心之失去追究,那就是“不慈”。

而嫡福晋那么端庄贤惠的人,又怎么会不慈呢?!

所以,嫡福晋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臂。

这时候,十四福晋咯咯笑了起来:“我瞧着呀,盛熙应该是在叫他的亲郭罗妈妈呢!”说着,她睨了李福晋一眼,笑中带了几分讥讽地道:“不信,让李氏上去抱抱试试看?”

十四福晋的话刚落音,宜萱便亲自从乳母怀里把盛熙给抱了过来。

固然,按照十四福晋所说,的确能叫嫡福晋大大出糗一次,可那样一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对她的额娘有什么好处?除了逞一时之快,完全没有半点益处!反而会叫人觉得雍王府后院真的内斗起来了,如此一来,也只会拖阿玛的后腿。

所以宜萱低头轻轻凑在儿子小耳朵上,呢喃了一声“乖”。

然后她朝着嫡福晋微微一笑,便将手中的盛熙往怀里送。

嫡福晋也是被宜萱的举动给惊着了,连忙去接过盛熙,却发现这个方才还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的小奶娃娃,如今乖得一动不动,就那么被她稳稳当当抱在了怀里。

于是,嫡福晋露出了应有的和蔼笑容,对着一众妯娌们道:“这孩子,就是这般爱使小性子。”

十三福晋笑着,用满是宠溺的语气帮四福晋腔:“小孩子嘛,调皮些有什么关系?”

十四福晋撇了撇嘴,脸上颇有几分不甘愿,便走上前去,看了看在另一个乳母怀中的弘晋,便啧啧叹道:“我这小侄儿长得真俊俏!瞧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当真是像极了他生母呢!”

不过完颜氏这番挑唆的话,依旧没什么成效。嫡福晋面色不变地道:“是啊,弘晋长得最是肖似李氏。”

宜萱却随即一皱眉头,嫡福晋这话…似乎话里有话。(未完待续)

一百零五、大将军王

完颜氏耳朵尖,嘴角忽然一扬,便道:“弘时和弘历长得都是像极了四爷,怎么偏生弘晋像生母呢?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完颜氏的话才刚落音,人堆里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位李福晋好像是在外头诊出有孕的吧…”

宜萱瞧着李福晋的脸色嗖地青了,暗道一声不妙,便急忙走到额娘跟前,却笑盈盈对完颜氏道:“十四婶怎生把我给忘了,我长得难道就不像额娘了?何况,孩子长得像自己母亲,怎么能算是与众不同呢?这是寻常之事呀!”

脸上笑意盈盈,肚子里却把这个十四福晋给骂了个底朝天:皇家的血统,是不容掺假的!万一有这方面的脏水泼到额娘头上,哪怕没有丝毫证据,那也是够把人打落尘埃的了!而且方才嫡福晋,完完全全没有丝毫辩驳,反而是附和…不,更准确的说,隐隐她是在引导十四福晋朝哪方面去想的!!

心里虽然恨极了,却不得不承认嫡福晋的手段,当真是杀人不见血!!

十四福晋却呵呵笑了起来,她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只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阿哥们,大多都是丹凤眸,突然见着个不一样的,难免有些惊讶罢了。”

见十四福晋竟然还死咬着这点不放,宜萱不由气得磨牙。这些个皇家的媳妇啊,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这时候,沉默半晌的李福晋淡淡开口了:“贝子福晋似乎记性不是很好,怎么忘了五阿哥弘昼的眼睛也是随了生母。还有诚王府的世子、恒亲王府的七阿哥、淳郡王府的六阿哥,可以说是不胜枚举的。怎么您都忘了?”

十四福晋脸色有些发黑,可偏偏没话反驳。

这时候。嘉容也跳出来,扬着自己的脸蛋道:“还有我,我长得也是更像额娘!十四婶没说我‘与众不同’?!”——比起李福晋淡然的态度,嘉容那毫不掩饰讥讽的语气,才真真是不给十四福晋半点面子。

不过她不给面子的话还在后头呢,只听她俏生生地道:“十四婶不就是想说,自己怀疑弘晋不是四伯的儿子吗?!你该不会是想离间四伯和十四叔吧?”

嘉容这话。自然是大大的实话。人人都瞅着十四福晋便铁青了脸色。可十三福晋嘴巴快,抢在十四福晋怪责之前,先出口训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丫头。越来越混不吝了!什么话都敢说!!”

十三福晋既然训斥了,十四福晋就没借口发作了。兆佳氏这一举动看似是对女儿凶,实则是护着她。

说罢,十三福晋还特意腆着笑脸向十四福晋赔罪:“我这个女儿。被我们家爷给惯坏了,嘴巴上一直每个把门儿的。总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呵呵,弟妹不会怪罪吧?”

“不会!!”完颜氏只得把满腔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咽了下去。

嘉容却回头冲着宜萱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得意之色。

宜萱笑呵呵道:“嘉容这脾性当真是像极了十三叔年轻的时候呢!”——像极了那个拼命十三郎,真真是一点也不怕得罪人。然后又赞道:“若是生为男儿。一定是爱新觉罗家的巴图鲁!”

这话嘉容听了,当场乐不可支。宜萱更瞅见,十四福晋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似的了。

宜萱唇角一扬。暗道一声:活该!!

十四福晋当着这么多妯娌的面儿,可算是把脸给丢尽了!此刻不少人眼里都露出看笑话的神情。生生叫她恨不得喷血了。

宜萱只和额娘对视一眼,彼此都舒心地笑了。

宜萱笑着走到嫡福晋跟前,道:“熙儿沉得很,还是女儿来抱吧。”——她可不放心吧儿子长时间放在嫡福晋怀里——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嫡福晋当然不敢做什么对盛熙不利的举动。只是宜萱看着自己儿子那张苦闷皱着的包子脸,怪不忍心的。

嫡福晋从善如流,便忙把孩子还给了宜萱,她何尝不觉得这孩子脾性拧地慌呢?

盛熙一入宜萱怀中,就如鱼儿入了水,立刻咯咯笑了起来,撒娇地唤了一声“额娘”,开心地在她怀里拱了拱。

这把前后表情差距,当真是截然啊。

嫡福晋脸上有一抹不快之色滑过,不过也只有片刻而已,旋即她又是那个端庄优雅的雍王嫡福晋了。宜萱看在眼里,只掀了掀眉毛,什么话都没说。你不喜欢我儿子,凭什么我儿子要喜欢你?

小孩子就是如此,他才不会管你高不高兴、乐不乐意呢。熙儿能乖乖呆在嫡福晋怀抱里一刻钟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宜萱也是近来才发现,熙儿的确和普通的孩子不同,当然,宜萱只得不是他表露出来的早慧。毕竟早慧的孩子多了去了,算不得多罕见。熙儿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的感知…

没错,就是感知。他似乎能够感知到别人对他的情绪。譬如,嫡福晋并不喜欢他,所以他拒绝让嫡福晋抱。要不是宜萱哄着,只怕她不会乖乖入嫡福晋怀中。但是熙儿却很喜欢李福晋这个郭罗妈妈,所以方才刚来的时候才叫得那么雀跃。熙儿,只喜欢那些喜欢他的人。

宜萱怀里抱着孩子,又默默从茶会中央走到边缘位置上。朝堂上,她们的夫君各成派系,私底下,这些个福晋们,也各有各的算盘。表面上一排其乐融融,其实不过是口蜜腹剑罢了。用嘉容的话说,就是虚伪。

处在皇家,想不虚伪都难。但是虚伪的戏演得多了,宜萱也觉得累得很。

就在这时候,十七福晋钮祜禄氏悄然走到她面前,她脸上挂起一个亲切的笑容:“怀恪,我…我想私底下问你个事儿。”

宜萱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婶婶…好吧,她就是十七阿哥胤礼的嫡福晋。果毅公阿灵阿(已故)的女儿。算得上是出身极为显赫的八旗贵女了。她的父亲,还是十贝子的胤俄的亲舅舅,只不过十七阿哥并未因此就靠拢到八爷一党去。

看着这位年轻貌美的十七福晋,宜萱忽然想起和十七叔约定到自己鸣鹤园的日子,可不就是明天了吗?莫非十七福晋是为这事儿来问她的?便忙挂起笑容道:“您尽管开口。”

十七福晋表情却似乎有些局促,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才以极低的声音开口道:“我想问的是…你是吃了什么好东西。才怀上的?”

“啊?!”宜萱长大了嘴巴。她万万没想到,十七福晋居然问这个。

十七福晋却被宜萱这一“啊”给下了一跳,她见左右并无人被吸引过目光。才松了一口气,便忙拉了宜萱去了更偏僻安静的地方,她脸上有些燥红:“我、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我什么药都吃过了,什么神佛菩萨的都拜过了!可是。还是没能怀孕!!我和你十七叔成婚都已经快七年了!”

说着,十七福晋都想哭了。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会生了!可是府里的两个格格也一样没有怀孕过!真真是把她给愁死了!

宜萱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状态。讪讪笑了笑:“可是我也没刻意吃什么呀…”

十七福晋听了,顿时失落万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低低道:“我也是糊涂了…你那是有福气。”

看着身形萧索的十七福晋。唉,皇家媳妇也不容易啊。不过她想了想,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十七叔正是年轻的岁数,十七福晋也是如此。瞧着都是健健康康的样子,怎么偏生就没有孩子呢?!难道是十七皇子太冷落嫡福晋了?那天在行宫里,十七皇子就是单独一个人去给德妃请安,却没有带着自己的嫡福晋去,这就难免让人担忧他们的夫妻关系了。

不过宜萱替他们担忧了没多一会儿,就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他朝着茶会中被孤立的十四福晋完颜氏打千儿请了安,满脸都是兴奋之色:“福晋,大喜啊!!”

十四福晋心情正不好着呢,突然有人说什么“大喜”,她能开心吗,当场就剜了那太监一眼:“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而大喜这种事儿…估计人人都怀疑,是不是十四阿哥的侧福晋或者哪个侍妾有喜了?

可没想到,那小太监却道:“真的是天大的喜事啊!皇上下旨,封十四爷为抚远大将军,带兵三十万,出征西北,迎战策妄阿拉布坦!!”

宜萱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没错的,的确是康熙晚年的时候,加封了,十四贝子为抚远大将军,命他领重兵出征,俨然是将他视为皇太子的首要人选了!!这同样也是阿玛通向皇位的最后一个危机!

十四福晋也是被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她急忙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小太监道:“千真万确!奴才纵然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编造圣旨啊!”

十四福晋听了,花枝招展地笑了起来,下巴也扬了起来,俨然全场福晋中,她才是最尊贵的那一个!!

一时间,众人忧心忡忡,尤其是雍王福晋和十三福晋,神色分外凝重。

十四福晋笑了一通之后,便红光满面地对四福晋道:“看样子,万岁爷还是最看重我们爷一些!不过四嫂也别忧心,四爷可是我们爷的亲兄弟呢,将来必然会照拂他亲哥哥的!”

嫡福晋的面色有些阴沉。

十四福晋却恍若没瞧见,反而继续笑呵呵道:“我得回去好好瞧瞧,就不陪四嫂喝茶了,改日再会。”说罢,她没等嫡福晋点头,便拂袖而去。(未完待续)

一百零六、女中枭雄

大将军王终于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茶会也不欢而散。

宜萱默默踱步地跟随者额娘回长春仙馆,却在馆外正好碰见了她阿玛,便忙和额娘齐齐复审见礼。

雍王的眉头是紧紧锁着的,可见是圣上突如其来的圣旨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进了馆内,额娘亲自奉的香茗,阿玛也只是撩在一旁,完全无心喝茶了。

宜萱沉思了一路,如今心头总算明了了几分,倒不是她比自己的阿玛还要聪明,一则是当局者迷,二则是她知道未来的历史,自然比这个时代的人更能够快速想到关键。

便微笑道:“阿玛不必忧心,圣上此举,只怕是早有预谋了。”

雍王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圣上必然是早有这个打算了——”微微一顿,他攥紧了拳头,道:“我竟然没有防备到这一点。”

宜萱笑着道:“圣上既然是早有打算,阿玛就算是防备也改变不了。”

见雍王面色愈发低沉了下去,宜萱轻声道:“只是——阿玛别忘了一个人…”

“谁?”

“年、羹、尧。”宜萱一字一顿地道出。

雍王听了,先是一愣,随后瞬间大喜:“我怎么忘了这茬了?!是啊!是啊!!年羹尧!!哈哈,本王的亮工啊!!哈哈哈——”

看着大笑不止的雍王,李福晋纳闷极了。

宜萱只简单地对她解释道:“川陕,是西北粮道所在。”——也就是说,京中的粮草想要运达青海就就必须经过年羹尧辖下的川陕之地!!也就是说,年羹尧能够扼住西征大军的粮草!!若是没有了粮草,那么打仗。就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李福晋眼睛一亮,霍然开朗。

宜萱微笑地看着甚少如此开心的阿玛,便道:“阿玛现在明白,圣上心目中属意之人到底是谁了吧?”

雍王拍着大腿,叹道:“只是有些不敢置信罢了!”——汗阿玛将胤祯这匹不安分的野马放了出去,但马缰绳却已经事先送到了他的手上。

宜萱安心之余,却也不得不惊叹皇帝的平衡手段。圣上给阿玛安排了得力的帮手。也放出去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同样也叫八爷一党在朝堂肆虐。他明明可以轻松翦除这些,却没有这么做。他在让阿玛能够在他百年之后顺利即位的同时,也限制着阿玛。只要他活着一日,阿玛就动摇不得他的位置。

心里到底有些叹息,不过想着,身为一个帝王。能够为儿子做到这些,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解决了阿玛的担忧。宜萱便提出了明日要回鸣鹤园去。

雍王一听,却立刻道:“这不是京中,没那么多规矩,多在这儿住几日。好好陪陪你额娘!”他的目光看向李福晋,忽的眼底滑过一抹愧色。

宜萱笑道:“可是女儿和十七叔约好了明日请她到鸣鹤园一游,怎么能在食言呢?”

雍王一愣:“你怎么和老十七走得近了?”

宜萱回答道:“前儿把二十一叔送回行宫。女儿便想着,既然进了行宫。当然不能不给德娘娘请安,所以便去了,结果德娘娘午睡没见着,倒是碰见了刚从殿中出来的十七叔。”

听了这番话,雍王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宜萱心知肚明,他是对谁不悦。便继续道:“十七叔倒是个儒雅的人,难得又谈得来。女儿新修好的鸣鹤园,又有几处新落成的水榭、水阁,便想请他提名。”

雍王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徐徐道:“为父有你十三叔就足够了。”

宜萱听了这话,不得不暗赞自己这位四爷爹的厉害,她还什么都没明说呢,阿玛就看透了她这番举动的意图了。便甜甜笑道:“阿玛如今只是掌管户部和兵部,有十三叔这个么一个得力的兄弟自然是足够了。但日后若是您要掌管六部,又怎么够呢?”

雍王随即瞪了宜萱一眼:“这种话,不许胡说!!”——掌管六部??雍王自然是有此心的。自从明太祖朱元璋废黜丞相制度以来,便是由皇帝亲掌六部!!宜萱的意思很明白,雍王自然听得更明白。故而,他虽是训斥的语气,但眼底却难掩那份渴望之色。

宜萱道了一声“是”,便不做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