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雍王却含笑道:“老十七虽然年轻浮躁了些,但品行还是不错的。”——没有因为自己的嫡福晋是老十的表妹,就靠拢老八一党。

宜萱抿嘴笑着:“阿玛慧眼识珠。”

到此,雍王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便将此事撂下不再多提,他侧脸看着一直沉静的李氏,语气不由放柔缓了几分,他道:“弘晋,是本王最喜欢的儿子,你放心即可。”

李福晋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自己丈夫的意思。方才的茶会,是摆设在圆明园里的,发生的事情,他这个圆明园主人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所以才又这番话,意思是他丝毫不疑心弘晋的血统。

李福晋宽慰地一笑:“妾身也没想到十四福晋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其用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雍王冷冷一笑:“老十四家的——哼!”他只有这么轻蔑地一哼,随即却嘱咐李氏道:“嫡福晋如今也不是从前的嫡福晋了,你自己要小心些。”

宜萱暗暗一笑,阿玛看样子也晓得是嫡福晋故意引导十四福晋往哪个方面去想的。若换了从前,嫡福晋还是那个得到阿玛真正尊重的嫡福晋,阿玛必然不会有丝毫怀疑她。但现在不同了,她在阿玛心目中只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罢了。

雍王的这番话,也叫李福晋心头一松。她最害怕的就是,嫡福晋会像以前那样深得四爷的敬重。可四爷如今这番话,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李福晋眼中不由含了泪:“也请四爷,千万不要忘了。咱们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雍王心底一恸,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在含晖堂中,李氏那双悲愤交加,却不得不忍下一切痛苦神色。于是,便郑重点了点头。李氏…是为了他、为了大局,才肯如此打落牙齿和血吞。

李福晋欣慰地笑了笑,然后郑重做一个万福。“爷还是去年妹妹哪儿吧。”

雍王一愣。

李福晋含笑道:“妾身不是赌气。只是明白一点,从今往后,年羹尧对您很重要。”——为了保证年羹尧永远忠心耿耿。雍王势必要加倍宠爱年氏,才稳妥。

雍王自然不会听不懂李氏话中的意思,眼底不由地便闪过一丝别扭之色。他素来是朝堂后院分得明晰,如今却不得不靠女人来安抚朝堂。实非他所愿。不过幸而,年氏还算趁他心意。多宠爱几分倒是也不算违心。

李福晋却已笑着吩咐宜萱去送自己阿玛出长春仙馆了。

刚出了馆外,雍王看了看温柔娴静(你确定?)的女儿,面露欣慰之色,茶会上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眼线注目之下,雍王自然清楚女儿在茶会上竭力调和的举动。不由心怀安慰,他这个女儿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甚至在政治上。都能帮助他一二了。

雍王柔声道:“你和你额娘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也都明白。”

阿玛甚少有这样柔情款款的语气,宜萱听得心头一暖,便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女儿还是明白的。”

雍王眼中有一丝怅然,“是啊,连你这般识大体,可福晋却——”话只说到一半,但是他眼里的怒意却已经掩藏不住了。——若是弘晋的血统受到质疑,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自然是李氏,可是嫡福晋莫非忘了,若是一顶绿帽子扣到他的脑袋上,老八一党又岂会放过这样编排他的好机会?!!

雍王这些话没有说出口,他只冷冷道:“福晋早不是从前的福晋了。”——她如今,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竟然丝毫不顾自己丈夫的颜面!!

宜萱淡淡道:“嫡福晋从前有自己亲生的孩儿,如今没有,所以不同。”——所以嫡福晋一想到有朝一日,所有一切都将属于李福晋和她的儿子,自然就按捺不住妒意。嫡福晋原是个智谋极其果人之辈,可惜了,一妒忌,便会做出不明智的事情来。

雍王听了,冷冷哼了一声:“你只管小心着些就是了,她能对自己狠得下人,对旁人自然不必多说!!”

宜萱心中暗暗一笑,果然以阿玛的心智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而这一点,才是嫡福晋形象在他心中彻底坍塌的关键。宜萱可以确定,嫡福晋再也没有机会从阿玛心中站起来了。

便微笑道:“女儿想起数日前之事,也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嫡福…他晋若生为男子,必是一方枭雄。”——可惜她是女人,再多的智谋也只能用在后院方寸之间,无法施展开来。而在小小的方寸之间,计谋用得太多,早晚是会被人看出马脚来的。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的道理?何况,她的阿玛也不是个轻易被糊弄的人。

如今,他晓得自己被嫡妻蒙蔽了这么多年,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

“枭雄?!”雍王只冷冷哼了一声,虽不做什么评价,但他的语气和眼神已经足矣说明一切了。

雍王的语气是不屑的语气,眼神也是轻蔑的眼神。在宜萱眼里,嫡福晋堪称女中枭雄。但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四爷,却不认可。因为和他相比,谁能当得起枭雄二字?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不屑。

早年,嫡福晋的确做到了嫡妻应有的贤惠,所以雍王渐渐相信了她,渐渐对她深信不疑。正是因为有早年那些充足的铺垫,以及弘晖之死带来的他对嫡妻愧疚,雍王不会被自己的女人给蒙蔽了这么多年。(未完待续)

一百零七、西施乳壶(上)

这时候,侧前方依依杨柳林中传来谈话之声…

那是弘时的声音,他叹着气道:“十四叔出征青海,对我才是最不利的。”

宜萱听得一脸疑惑,却见自己阿玛面色沉寂了下来,叫人无从察言观色了。平日里,她经常能从阿玛的脸色看出他的心声,那是因为阿玛没有对她刻意掩饰的缘故。

只听弘时继续道:“看样子,我是不可能成为世子了。这般形势之下,阿玛需要用年羹尧来遏制住西北军的粮道,如此,就必然不会再请立世子了。”

这下子宜萱听明白了,若是弘时成为了世子,就很有可能动摇年羹尧的忠心。年羹尧也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雍王无嫡子,这点恰恰是让他高兴之处,他自然巴不得自己妹妹给雍王生儿子,然后被立为世子。

只不过——宜萱有些心焦,你妹的这些话私底下没人的时候说说也就是了,可偏偏被阿玛给听见了!宜萱急忙去看阿玛的脸色——可是她竟然从阿玛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和赞许!!

这下子可把宜萱给弄懵了。

这时候又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三阿哥既然明白这点,就要适时地放弃,才会有所得。”

那是…子文的声音…宜萱怔怔立在长春仙馆外的海棠树下,失神良久。

子文又道:“三阿哥这几次面圣,表现得愈发少年老成,但是老成不见得全然是好事。”

弘时听了,有些不解:“此话何意?”

子文笑道:“圣上最喜欢的便是‘平衡’二字,三阿哥越是成熟,那表示更超越了四阿哥一层。从前圣上为了平衡三阿哥和四阿哥的生母身份差距。所以将让四阿哥入宫读书。可如今新的差距又出来了,只怕圣上为了平衡,便会更加宠爱四阿哥这个孙儿了。”

此话一出,弘时沉默不语。

而雍王却眯起了眼睛,露出几分危险之意。叫宜萱看得心头一跳,子文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地戳到了点子上——他有这般过于常人的明慧——显然已经叫阿玛为之忌惮了。

片刻后,弘时又开口了。他叹着气道:“汗玛法用得着这样吗?对我都用其平衡之道来了。有那个必要吗?”

子文道:“若是只是寻常皇孙,当然没必要。但若是未来的帝子,就很有必要了。”

然后。两人齐齐默然,没有再出声。

雍王却轻声对宜萱道:“你回馆内吧。”说罢,飘然而去。

宜萱看着阿玛背影远去,二话不说。提着裙子便跑进了柳林中,那叫一个百米冲刺。也真难为宜萱。穿着花盆底,居然还能跑出这么个速度来。

当宜萱气喘吁吁看着柳树下,气定神闲的两个少年也正笑盈盈看着她。

宜萱气恼地道:“你们知不知道,在柳林外头——”

弘时淡淡道:“阿玛在偷听。”

宜萱当场傻眼在了那里。她目光往后一挪,看到了矗立在子文身后的…三首。顿时,心中了然。随即气不打一处:“合着你们是故意让阿玛听到那些话的?!你就不怕阿玛生气?”

弘时笑着摇头:“阿玛应该并没有生气吧?”

宜萱一噎,却只能点头道:“他的确没生你的气。反而我瞧着还有几分赞许之色呢。可是、可是——”宜萱看了看依旧风轻云淡的子文,他的唇角反而扬起了一抹笑容,那笑有些得意。

宜萱被他的笑容给气着了,当即便吼道:“子文!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话,已经叫我阿玛生了忌惮之心!!”——根据历史上记载,她的四爷爹、雍正皇帝,可绝对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也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若不是祖制有嗣皇帝不得杀兄弟的条例,只怕那一串跟他作对的八八九九十十就不只是被圈禁到死那么简单了!!!

子文微微一笑,语气温润如常地道:“不妨事。”

尼玛不妨事你妹的!!!你特么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啊!最严重的不是四爷对你忌惮了,而是你明明知道四爷对你忌惮了,居然还不当一回事!!!作死也没有这么作死的啊!

子文看着宜萱那副气得冒烟的表情,忽然展颜笑了,笑得如春花秋月般灿烂。一个美男子,笑成这样,那绝对是足够让无数花痴女尖叫的了,可落在宜萱眼里,鼻子都要冒烟儿了。

这时候,还是弘时出言劝慰:“二姐,你也别太担心了。阿玛忌惮的一个人,首先想的必然是收服此人,若是不能收复才会动杀心。而子文是我的伴读,已经是我们雍王府的人了,所以自然不在话下。”

宜萱听了,嗖地明白了。她看着子文那狡黠的笑容,忽然更明白了,子文此举,试探的不是阿玛,而是她!!!她那一系列气恼的举动,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心意。

想到此,宜萱脸红得厉害。她还以为年初在国公府的那一席话,已经斩断了一切,却没想到子文根本就没死心过!!可转念一想,她自己又何尝是真的死心了??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宜萱也是如此,她管控不住心,所以选择管控自己的行为,选择不和子文接近。可眼下,她焦急气愤之下,竟是连行为都有些失控了。

子文是弘时的伴读,自然这几日都在圆明园中,可是他却没有来找她。他忍耐了数日,却选择以这样“巧合”的方式和她碰面,而且一碰面,就逼得她自己暴露了自己的心。

宜萱心中有点恼羞成怒,狠狠跺一跺脚,扭头跑回了长春仙馆内。

翌日晨,宜萱似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圆明园,回到自己的鸣鹤园中。

刚进入宜娇堂。薄荷就急忙禀报说:“十七爷一大早就来了!偏生您不在,奴才只好自作主张请了二格格接待…”说着,薄荷急忙请罪,“奴才知道不合规矩,可是…”

星移么?唔,她的大姨妈现在应该已经走了,想必没多大问题。

宜萱笑着道:“权宜之计。未为不可。”说着。便问十七叔先下在何处。

薄荷忙道:“这会儿已经去了湘莲湖边。”

宜萱只得忙换了身衣裳,便乘肩舆往湖边去。之间湖边水榭上,胤礼正坐在石墩上。手里正把玩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西施壶,正仔细观摩着,俊逸的面庞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果然是荆溪惠孟臣所制的紫砂壶!!”

那西施壶。是一种样式简洁、线条流畅柔和的小型紫砂壶,眼前被捧在胤礼手中的是个只有婴儿拳头般大的西施壶。不过宜萱对于这种一壶都不够解渴的泡茶工具没有半分兴趣。可见是星移顺手拿出来待客的。

那壶…宜萱只依稀记得是她生日时候收到礼物,至于是谁送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十七叔万福!”宜萱莲步走来,见了礼。

胤礼欣喜之下。已然不似平常那般温润平和,他急切地问道:“怀恪,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好东西的?”

宜萱看着他如见至宝的模样。心中暗道这才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嘛,之前在行宫见他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温敦儒雅。叫人有些惊讶呢。便抿嘴笑道:“我也不记得了是谁送的了。”

星移已经盈盈朝宜萱行了个万福,道:“奴才随口吩咐取套茶具来,没想到竟然把制壶大家惠孟臣的西施壶给取了出来。”

宜萱笑着道:“既然是个壶,自然是要用了喝茶的,没什么不妥。”

捧着西施壶的那位皇子殿下也忙不迭地点头道:“不错不错,这等雅物,必要长年累月,经茶水泡、手摩挲,才会渐有古玉之色,方算是世间珍品。”

话说,怎么倒腾紫砂壶,宜萱是不懂的,但这只西施壶,的确小巧可爱,又圆润古朴,若是拿在手上,也的确是个不错的把玩之物,不过当然了宜萱最喜欢的紫砂壶并不是西施壶,因为看久了便觉得单调了些。

宜萱便道:“西施壶虽好,不过我倒是更喜欢松鼠葡萄壶。”——宜萱对于紫砂壶不深了解,也亏得有怀恪的记忆,才晓得一些经典的品类样式。她自己也有这么一只松鼠葡萄壶,是个圆肚的样式,壶形比西施壶大好几倍,泥色紫红,葡萄藤曼缠绕壶身,叶片肥厚,硕果累累,而壶盖上一只松鼠顺藤而上,十分喜人。

此话一出,胤礼却不客气地道:“花俏不堪!这紫砂壶还是要愈简愈好,其最佳者莫过西施壶!”

宜萱耸耸肩,好吧,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一个人一个眼光。所以她也不欲反驳这个小叔叔的话。宜萱意欲亲近这位十七爷,除了想帮自己那四爷爹,其实更希望能够可以正大光明叫她拿来养眼的美男!子文…那是肯定不行的。可这位美男,是她亲叔,没人敢乱想,跟没人敢胡诌什么。当真是安全又保险。

宜萱对什么紫砂壶兴趣不大,可这位可是开了话匣子,他指着手中的壶道:“这只西施壶,就是紫砂壶中的绝品!你看这壶把手,便是西施纤细的腰肢,壶嘴便是西施的口!啧啧,当真是无处不精美啊!”

宜萱死死盯着那个装满了水都不够拿来解渴的紫砂壶…尼玛她是知道这叫西施壶,但特么地真看不出壶把像西施腰,壶嘴像西施嘴的!莫不是古人的想象力都这般丰富?!

“怀恪啊,这西施乳壶你可要好好收藏着啊。”胤礼说是让宜萱好好收藏着,可他还是不住地捧在手里摩挲,半点没有撒手的意思。

不过宜萱听在耳朵里的可不是收藏二字,她惊讶地问:“西施乳壶?!”

“是啊,怎么了?”胤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个大侄女,“这西施乳壶,平常都是简称做西施壶的。莫非你不晓得?”

宜萱低头盯着他手里的壶…额…那形状还真特么有点像那个什么的…乳…

她这个十七叔手里正摩挲着那所谓的西施乳壶…还是一副喜欢得恨不得亲一口的样子…额…少儿不宜的画面在宜萱脑海中闪过…

“这到底是谁发明的啊!”宜萱嘴角抽搐了起来,这些个古人啊,她还以为他们都很保守呢,原来开放起来当真是叫她这个现代的都有点招架不住啊!!

胤礼脱口便回答道:“是前明万历年间,紫砂壶大师徐友泉所创。”

虽然连这位皇子都尊称这位徐友泉一声“大师”,可这号人物宜萱真没听说过。不过却不妨碍她在心底里吧这位所谓的“大师”定义为色鬼。尼玛的,要不是色鬼你仿造劳什子的西施乳来造一个壶啊!而且这小型紫砂壶可都是常常拿来方才手里摩挲的…额…(未完待续)

一百零八、西施乳壶(下)

这位年轻十七皇子殿下当然不会读心术,自然也不晓得这位比他还大两岁的怀恪侄女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可以肯定是,就算他晓得宜萱心里在想什么,也决计不舍得把手中的宝贝西施乳壶给摔了。

“十七叔,您要是真喜欢,侄女就送给您好了。”——她这辈子绝对不会用西施壶来喝茶了!!

“真的?!”十七爷却是乐坏了,恨不得手舞足蹈庆祝一番。兴奋之下,竟然是连推拒的词儿都没有,估计他是怕自己一客气,再把这宝贝壶给客气没了。不由欢喜地两手都摩挲着那西施壶,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

宜萱有点不忍直视,便吩咐身后的薄荷道:“拿个锦盒来装好。”

十七爷却道:“不用了,我手里拿着就成了!”

宜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这壶滑不溜丢的…(额…貌似有歧义啊),万一您一个不小心给摔了,您可没地哭去。”

这位十七爷听了,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恍然回过神儿来:“什么‘没地哭去’?!我堂堂皇子,怎么可能哭?!”

宜萱挑挑眉,哭不哭可跟您身份没区别…话说人这辈子,又谁是没哭过的?哪怕九五之尊也不能例外,何况你一皇子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那叫人浮想联翩的西施乳壶还是被装进了锦盒里。

十七爷的智商也恢复正常了…o(╯□╰)o,自然也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啥的,便指起来狼毫,仪态潇洒儒雅,含笑道:“看样子。我得好好写几个匾额,否则还真对不起那西施壶呢。”

刷刷刷,大笔一挥,此榭便“宜芙水榭”。宜萱看得点头,很是满意,我金宜萱的芙蓉水榭——虽然十七爷不是这个意思,但不妨碍宜萱这么定义。

大笔又是一挥。与星移所居住的息心阁遥对的亭子便是“忘忧亭”。东面新落成的掩映在奇树佳木中的二层阁楼便取名做“挹翠阁”——那字音同“亦”,千万别跟某格格似的念成“把”。

最后是凌驾在湖上的九孔汉白玉桥,名为“玉带桥”!

“名儿还都算雅致。这字——却是有些配不上!”浑厚的嗓音从宜萱耳后响起。而敢说这般数落皇子话的人,还能是谁?!当然是皇四子雍亲王了!

“阿玛?”宜萱惊讶地望着出现在水榭中的人,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那边搁了笔的十七爷已经忙请安问好了,他似乎有些局促和紧张:“四哥。您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这话正是宜萱想问的,她蹲一个福。也笑吟吟打趣道:“是啊,您突然冒出来,真够把人吓一跳的!”

雍王今日只穿寻常家服,面容也十分淡然随意。徐步走入水榭中,道:“不过是路过,就进来瞧瞧了。没想到老十七也在。”

“额…”宜萱眨眨眼就,您老不知早就知道十七叔今儿要来鸣鹤园吗?虽然心中腹诽了一下。她可没胆子拆自己老子的台。

雍王又瞥了一眼石桌上的字,便道:“这几个名,尚以留用。不过不必急着装裱挂上,回头我给你重写一份。”

宜萱暗暗吐了吐舌,得,这真够不客气的。

不过胤礼却丝毫没有不满之色,反而有些讨好地道:“弟弟也是正愁自己的字拿不出呢,汗阿玛这么多儿子里,唯独四哥的字是最好的。”

——其实胤礼的话也不是虚话,论字体,的确皇族里都不见得谁比四爷写得更端方。

雍王“嗯”了一声,毫不脸红地收下了这番恭维,随后便对胤礼道:“我知你读书骑射都学得不错,但是性子还得再打磨几年,到时候必堪大用。”

这番话,雍王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意思就是,你乖乖等几年,等我做了皇帝,到时候会用你的。

胤礼自然也听得明白,他有点失落,可又有些期盼…

下午过半十分,因十七福晋有事儿派人来请,胤礼只得遗憾地早早告辞了去。

雍王回头对自己女儿幽幽道了一句:“老十七子嗣很是艰难。”

宜萱耸耸肩,人家自己都不着急,你着急个啥?不过…这个历史上的十七爷,好像真的是没有儿子的…额,这的确是个问题啊,估计是年轻的时候不晓得着急,等完了,着急了,像制造个崽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看样子下回见面,得劝劝他才好。

不过雍王爷也不觉得老十七会绝嗣,所以只随口提了这么一句罢了,转头看着女儿若有深思的模样,便问:“听说熙儿会叫人了?”

一问到自己儿子,宜萱立刻没心没肺地把自己那位美男小叔叔给抛诸脑后了,兴奋地点头道,又忙吩咐乳母把盛熙给抱过来。

这个时候,熙儿睡饱了午觉,也喝足了奶,嘴里正吐着奶泡泡,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分外炯炯有神。

宜萱亲自将熙儿抱在怀中,拉着他软软嘟嘟的小手,指着四爷爹,道:“熙儿,这是你郭罗玛法。”

雍王爷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外孙,不觉中,唇角含了难得一见的笑意。

不过今儿这位小祖宗可不怎么配合了,他抿着嘴唇,什么也不叫。

“额…”宜萱只得再度戳戳他的脸蛋,“熙儿快叫‘郭罗玛法’!”

盛熙大约是被戳得不耐烦了,脑袋一扭,便埋进了宜萱怀里。宜萱气结,便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还想不想要玉了?!”

盛熙一听,立刻抬起头来,仰着粗短的脖子看着他额娘那双怒瞪的眼睛,他应该是听懂了,所以撅起嘴巴来,一脸委屈的表情。

但他还是没骨气地选择了屈服,回头看了看雍王。嘟着嘴巴道:“郭郭玛法!”

宜萱用手背蹭了蹭儿子的小脸蛋,纠正道:“不是郭郭玛法,是郭罗玛法!!”

“郭郭玛法。”

“郭罗玛法!!”

“郭郭…”

宜萱气得一口气给他纠正了五遍,这个小兔崽子,是存心的吧?!反正她是感觉不出来那个“罗”字到底有多难念!

最后估计盛熙也是烦了,不情愿地叫对了:“郭罗玛法!”

雍王听了,淡淡“嗯”了一声。“熙儿喜欢玉吗?”说着。便解下悬在腰间的雕松鹤延年的墨玉玉佩——此玉的色泽当真如墨一般漆黑,却有一层光润的色泽,就如黑珍珠一般。下头悬着金黄色的流苏。倒是相得益彰。

玉佩被雍王送到了盛熙胖脸前。

盛熙歪着脑袋瞅了一会儿自己眼前的这个乌漆墨黑的东西,然后不屑地扭开了小脑袋。

“额…”宜萱瞅见自己那四爷爹的老脸…黑得跟那块墨玉差不离了,见状,忙笑嘻嘻道:“那个。阿玛,女儿替熙儿收着就是了。”

可四爷却犯了脾性。攥着墨玉玉佩的手一反,便拍开了宜萱的手,然后更往前送了几分,直接贴在盛熙肉嘟嘟的小手上。板着脸孔,沉声命令道:“拿着!!”

宜萱很黑线,我说。父上大人啊,您老都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居然跟一个小奶娃娃置气?!

不过,还好,盛熙张开小肉手,麻利地就给接了过来,也不晓得是不是被四爷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唬住了。

宜萱见状,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只听吧唧的一声,那玉佩掉地上了。

宜萱心跳都慢了半拍,急忙弯腰给捡了起来,然后讨好地看着脸色又黑了的四爷大人,讪讪道:“小孩子手太小了,拿不稳…”——幸好,没给摔碎,否则四爷大人估计要翻脸了。

“哼!”四爷的回答,只是这么一哼,却充分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分明是那小兔崽子摔在地上的。

宜萱便腆着笑脸问道:“阿玛,您…该不会是生熙儿的气了吧?”

“不会。”四爷大人淡淡回答道。

得,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伴着一张冰山脸说自己没生气,那分明是口是心非啊。

四爷一走,宜萱关起们来就忍不住开始教训自己的小崽子了。

你丫的知不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谁啊?!

你丫的知不知道他将来又会是什么人物啊?!

你丫的是不是存心的?!

你丫的是不是屁屁又痒了?!

…吧啦吧啦吧…

宜萱破口教训了一通,却看到盛熙趴在床榻上,撅着小屁股,呼呼睡着了!

你丫的把我的话当成催眠曲了?!宜萱恨得磨牙,真想一巴掌趴在他那小屁股上,把他给揍醒了。可最后,宜萱只能自我安慰,老娘一成年人,不能跟一个奶娃娃计较!!

这时候,听见内室无声,薄荷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格格,时辰不早了,是否传膳?”

“传!”宜萱毫不犹豫地道,光顾着训这小兔崽子了,都忘了居然已经天黑了。宜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果然已经瘪了…

“是!”薄荷松了一口气,主子肯吃饭,说明没气进心里头去。

流水般上了晚膳,宜萱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不由暗自吐糟了一下这腐败的生活,然后拿起象牙箸,开始享受这腐败的生活。

当她就着杏汁燕窝吃木犀糕的时候,盛熙睡醒了,她趴在小榻上,用一双满是渴望的眼睛瞅着,小鼻子哼哧一下,然后舔着自己的手指头,撒娇地唤了一声“额娘”。

宜萱又夹起一块木犀糕,睨了一眼盛熙,问道:“想吃了?”——盛熙虽然还没断奶,但一些流质食物和柔软的糕点却早已成为他日常重要的美味了,尤其是这木犀糕,香气四溢,柔软甜腻,正是他最爱吃的点心。

盛熙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额娘。

宜萱哼了一哼,不客气地将木犀糕塞进自己嘴巴里,大口咀嚼咽下,然后对盛熙道:“没门!”

盛熙满眼泪花,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哗啦啦地流口水。(未完待续)

一百零九、年氏(上)

盛熙的周岁礼,宜萱原打算就在新落成的鸣鹤园里办了,不过嫡福晋却特意发话,要亲自给她的“外孙”在圆明园里办抓周。宜萱本不想这么麻烦,可惜连阿玛也发了话,便有些无可奈何了。

自打嫡福晋宣布“病愈”,从佛堂走出来,便愈发热络地与各家嫡福晋们往来,交际也愈发广阔,更时常去行宫给德妃、佟贵妃请安问好,十分勤快。只是,失去了半年的管家之权,却依旧是在两位侧福晋手里抓着,阿玛也未曾发话叫她重新管家。

所以,嫡福晋自然有些急了。别的皇子家,哪个不是嫡福晋掌家?这不但关乎权利,更关乎颜面。所以她要为自己造势,展现自己的八面玲珑,重新树立起她原本贤德的形象。如此一来,借用外借的舆论来质疑雍王府侧室管家的不合规矩之处,那样她就可以借机夺回管家之权了。

宜萱从盛熙的周岁礼中品读出了嫡福晋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