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雍王一脚踹开了方丈室的门,他冷冷扫过坐在里头蒲团上,合眸且面带佛性微笑的方丈,冷声质问道:“澄因,你是否该与本王解释一二!!为什么掳走熙儿的那个僧人,今早是从你房中走出来的?!!”

澄因已然是不变的微笑,甚至浑身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雍王蹙眉,苏培盛快步上前,戳了戳澄因大师的肩膀,语气很是不客气:“方丈!我们王爷问你…”话只说到一半,苏培盛就傻了眼。

因为澄因被他那么一戳,就如同木桶一半,反倒在了地上。

苏培盛见状,急忙蹲下身来摸了摸澄因的鼻息,他摇头道:“王爷,澄因方丈已经圆寂了!”

宜萱低声道:“畏罪自尽吗?…”想必方丈知晓了她带着熙儿回来了,所以为了避免被拷问出不该说的东西,所以他自尽了,他用他的死断绝了一切线索。如此一来,便没人知道到底是谁指使澄因掳掠盛熙,又到底谁是澄因背后的主子。

雍王冷冷道:“倒是条很忠心的狗!!”

宜萱低低叹了口气,眉头再度纠结了起来。澄因方丈只是把刀子而已,更让宜萱寝食难安的是他背后那个要掳走熙儿的人。

一百三十一、粘杆处的本事

“熙儿,你的扳指哪儿去了?”宜萱看到盛熙脖子上少了那枚羊脂玉扳指,不由有些着急了。

盛熙歪着脑袋,摇了摇头。

那枚羊脂玉扳指,便是熙儿周岁之日,抓周抓到了阿玛的那一枚。那之后,宜萱用丝线穿过,挂在熙儿的脖子上,也是用它来灌注月华灵力的。但是现在,却不见了,熙儿自己似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子文问道:“很重要的东西吗?”

宜萱点头。

子文抬头看了一眼三首,吩咐道:“去找找看,兴许在寺中。”

三首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雍王看了看女儿和外孙,语气温和地道:“能平安回来就好,那扳指找不到了也无妨。”

不过三首的效率还是相当不错的,半个时辰后,他就捧着一个硕大的功德箱来到方丈室,他道:“在里头。”

宜萱看得一愣,“我记得——这个是大雄宝殿的功德箱?”

三首点头。

宜萱忙把盛熙交给吴嬷嬷抱着,自己连忙上前打开了那个功德箱,她忙仔仔细细翻找了一通,果然翻出了那个还挂着断了丝线的羊脂玉扳指!!

昨晚她也曾打开过瞧,却不曾细细搜寻。毕竟她是找儿子,不是找扳指,看到里头没有儿子,自然就没有细细找寻!如今想来——真的是可惜了!若是她细找了,找到这扳指,就可以确定盛熙身在寺中!介时便可在命那些粘杆处侍卫重新回来再度大肆搜寻,说不准就能找到熙儿了。

看着这枚扳指,事情发生的经过便在宜萱的脑海里推演了出来…

熙儿昨天白天被迷晕了之后。应该就是被藏进了这个功德箱里头,就明晃晃地搁在大雄宝殿的佛龛上,在最显眼的地方。粘杆处的侍卫虽然也搜查过大雄宝殿,但是如何能想到熙儿会被藏在功德箱中呢?澄因大师利用的便是人都会有的“眼下盲”的弱点。

后来方丈大约也看得出宜萱仍然怀疑盛熙尚在寺中某个地方,所以暗中命僧人将盛熙转移到食盒中,放到了他的房内。翌日清晨,宜萱撤回了看守僧人的侍卫。如此那个掳走熙儿的和尚便成功地把熙儿从食盒中再转移到水桶内。挑出了岫云寺。

随后,子文和三首在半个时辰后赶到,所以三首一路追去。只在七八里外就找到了!若是熙儿昨天就被掳出寺庙,只怕早就出了京畿范围了,如何还能那么轻易被三首闻着气息找到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惊险啊。

澄因方丈的确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也是个不乏胆量的人!他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将盛熙放在大雄宝殿的功德箱内。又猜测到宜萱丢了儿子必然无心用膳,所以才命人提着食盒将盛熙送到方丈室内!然后第二日才不疾不徐地命那个叫晦林的弟子将盛熙带出了寺庙。

若非三首有鼻子这么个作弊利器在,只怕盛熙早已被晦林交给了接头的那个人了!!

澄因的算计,环环相扣。照道理,他应该成功,可惜遇到了子文和三首。所以在听闻盛熙平安归来之后。他直接便服毒自尽了。当真算得上决绝了。

宜萱轻声问道:“熙儿,你还记得什么?”

盛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奶声奶气地道:“熙儿玩累了,睡了一觉,然后醒来,看到大狗狗。”

“额…”还真特么简洁了当啊!!你丫的就是睡了一觉,老娘我确实连觉都睡不着,“诶?大狗狗??”

盛熙点头,他指了指身形高大的三首,道:“大狗狗。”

啪!宜萱不客气得吧儿子的小肉手给打了下来,“不许骂人!”——什么大狗狗,有管人叫狗的吗?!跟谁学的这种骂人的话呀?!

盛熙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就是大狗狗嘛…”

宜萱狠狠瞪他,“再敢胡说,我揍你!”

盛熙缩了缩鼻子,依旧满是委屈之色。

子文倒是笑着摆摆手:“没事,不妨事的。”

而三首那张脸上,也还是毫无表情,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宜萱找寻回熙儿的第三日,已经是邻近年关了,特意前往十七皇子府看望卧床养胎的十七福晋钮祜禄氏。说是卧床养胎,其实宜萱瞅着这位年轻的小婶子那红润的面色和满面喜滋滋的表情,便清楚得明白,这位在闺阁时就颇俱骑射本事的八旗姑奶奶身子骨好着呢!就算不卧床养胎,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十七福晋很是欢迎宜萱的到来,不过她更欢迎的是白白胖胖呲着小乳牙笑的盛熙,当场便将盛熙抱在自己怀里,蹭了又蹭,亲了又亲。盛熙从不反抗喜欢他的人对他的亲昵,尤其是十七福晋这样风韵十足的大美人。

盛熙咯咯笑着,还在十七福晋的胸脯上拱了拱,一脸享受的表情。

宜萱:“额…”——她突然觉得自己儿子有点小色狼的潜质啊…

十七福晋满是怜爱地看着这个她孙子辈分的胖娃娃,“真可怜见的,这回也叫你受苦了!那些个杀千刀的,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宜萱侧身坐在床榻跟前的紫檀绣墩上,抿嘴道:“他哪儿吃什么苦了?睡了一觉,醒来就得救了!”——受苦的是老娘的才对,吃不下、睡不着的。

十七福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冲她微微一笑,道:“你们娘俩都平安就好。”说罢,十七福晋倒是也不深问此事,估计也晓得这涉及诸子夺嫡的腌臜之事,非她一介妇人能搀和的,只叮嘱宜萱日后出门,宁可派头大些、侍卫足写,千万不要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了。

宜萱笑着一一应了,又问她:“十七婶身子可还好?”

十七福晋看了看盛熙奶白透红的圆嘟嘟小脸蛋,唇角眉梢俱含着化不开的笑意:“我觉得挺好的,胃口也还不错。只是你十七叔非要我卧床休息半个月。”

宜萱接过侍女奉上的热茶,捧在手心暖手,嘴上打趣地道:“十七叔,也是欢喜坏了吧!”

十七福晋风情万种的眼角狠狠睨了宜萱一眼,旋即低头对盛熙道:“瞧你额娘,嘴巴坏极了!”

“额娘——嘿嘿!”盛熙只咧嘴笑呵呵不停。

十七福晋理了理鬓角,轻声道:“人人都说我是诚心感动了佛祖,可我倒是觉得,多半还是你园中那个石医士的功劳。”轻轻一笑,十七福晋又道:“看样子,我该厚赏他才是。”

宜萱脸上的笑容收了大半,“石医士他…到底是老了…”——这“老了”便又几分行将入土的意思。古人是十分忌讳谈“死”这个字的,所以有各种各样的词汇可以将之代替。

十七福晋一愣,忙问:“他…不大好了?”

宜萱点头,“自打入冬,便不大好了,我已经叫他回家歇息了,明年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呢。”

十七福晋叹息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

宜萱看了看旁边的十七福晋的几个侍女,便正色道:“我有些话,想私底下询问一下十七婶。”

十七福晋看懂了宜萱的表情和话语,便抬手斥退了几个侍女。

宜萱这才低声问道:“之前去往岫云寺之事,十七婶可曾与旁人随口说过?”

十七福晋略一思忖道:“前几日的时候,你嫡额娘和十三嫂来过,闲聊中,的确说及过要和你一起去岫云寺拜佛。”十七福晋略顿了顿,“再有就是你十七叔知道此事了,只是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出了门,是不会与人谈及内眷之事的。”

宜萱眼底渐渐暗沉了下来,只有嫡福晋和十三婶知道吗…?

这时候,外头小太监传话说,雍王府的苏培盛苏公公前来寻他,似乎是有急事的样子。十七福晋听了,忙叫传唤了苏培盛进来。

苏培盛是雍王身边的头号得力太监,素来只有遇到大事儿才会差遣他。宜萱凝重了神情,端坐在绣墩上。

苏培盛躬身走了进来,熟稔地打千儿见了礼:“十七福晋万福,郡主万福!”苏培盛略顿了一会儿,才道:“粘杆处已经查出些东西来了,王爷请郡主去一趟。”

宜萱听了,轻轻点了点头,便起身向十七福晋告辞了。

乘坐着郡主品级的朱轮车抵达雍王府跟前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了,宜萱思忖着估计会被留饭,便叫吴嬷嬷抱着熙儿去额娘的丹若苑,毕竟这些事情,宜萱也不愿意让熙儿一个小孩子听到。

苏培盛前头带路,便径直去了阿玛的书房。

书房是阿玛处理政务的地方,从来不许妻妾靠近,宜萱是女儿,倒是不需避讳太多,只是也并不常来此地。进了书房内,里头并无太多的人,除了阿玛神情一丝不苟地坐在椅子上,还有时儿和子文侍立在旁,也是不苟言笑。

宜萱莲步轻移,屈膝做了个万福。

时儿与子文也躬身向宜萱见礼。

宜萱这才开口问道:“阿玛,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雍王轻轻点了点头,“查出些眉目来了。”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便吩咐道:“弘时,你来与你姐姐详说吧。”

一百三十二、受冤的嫡福晋(上)

“弘时,你来与你姐姐详说吧。”

弘时道了一声“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姐姐,才正色道:“三首带来回来的两颗人头,其中一颗是晦林和尚,这点二姐姐早就知道了。而另一颗…”弘时略顿了顿,眼底不经意间怒色与狠厉之色射了出来,“二姐姐决想不到,那个接头之人——倒是大有来历!”

弘时脸上浮现出冷笑来:“那人姓晋,名五云,是前朝余孽门派在直隶省堂口的副堂主,人称‘晋五爷’,倒是颇具名声!”弘时笑容更冷了几分,“把身含皇室血脉之子的交到前朝余孽的手中——哼!这分明就是要接那些余孽之手来杀熙儿啊!”

宜萱心中浮现出冷意来,若非三首及时找到熙儿,只怕她的孩子便要命丧他人之手了!!

弘时又道:“不过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粘杆处顺着晋五云,查到了直隶暗堂所在,将那个暗窝,一锅端了!一个都没逃掉!这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弘时的语气里,毫不掩饰轻蔑之色。把手段耍到小孩子身上,还敢自称什么“忠义之士”,当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雍王这时候才再度开口:“萱儿,你的身边的护卫也的确是少了些,身边没个武艺出众之人看样子是不成的。为父选了十名粘杆处侍卫给你,日后你出门,便带在身边。”

宜萱听得心头一暖,忙道:“多谢阿玛。此次也是女子自己没带几个侍卫的缘故…也是女儿着实没料想到在岫云寺这种半个皇家寺庙,竟然还会出事。”

雍王眼底露出冰冷的寒光:“就因为是半个皇家寺庙,澄因才会成为皇室之人豢养的一条狗!平日不嚎不叫,关键时候咬一口。才叫人猝不及防!”

宜萱暗暗咂舌与自己四爷爹大人的毒舌水准,这话说得可真够刻薄的。从前的时候,阿玛也是很称赞澄因的佛法高深,也是常常去岫云寺听经。不过大约是因为阿玛出行,从来都小心谨慎带足了侍卫,所以澄因才不敢动手吧?

看样子以后,她的确需要为自己和熙儿的安全多上点心了。夺嫡已经到了最后的环节。自然愈发无所不用其极。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抬头看着自己父亲,低声道:“阿玛,女儿已问过十七婶了。去岫云寺之事,十七婶子只告诉过十三婶和…”宜萱略停顿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道:“嫡、额、娘!!”

雍王瞳仁一缩,骤然攥紧了笔杆。他仿佛凶兽一般,却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宜萱又低声道:“阿玛。您是知道的,十三婶不是乱嚼舌根子的人。”

这时候,弘时冷冷道:“就在姐姐去岫云寺的前一天,嫡福晋受邀去了八贝勒府上!”——弘时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嫡福晋把二姐姐轻车简从去岫云寺的消息透露给了八福晋知晓!所以八爷一党才动用了澄因这颗多年的暗棋,命他掳走盛熙并交给了前朝余孽!!

雍王的忍耐力素来是过人,但是此刻。他攥着笔杆的指节已经发白咯咯作响了,抑制良久。他才深深咽下一口气,道:“萱儿,此事为父会去查。”

弘时眉心有些不悦,他上前一步躬身问道:“儿子冒昧,敢问阿玛一句,若查出来,真的是嫡福晋泄露给八福晋的,您又会如何做呢?”

雍王沉了脸道:“这话,不是你该说的!!”

宜萱心头一紧,忙瞪了弘时一眼,示意他不要继续再说下去。关于阿玛和嫡福晋之间,的确不是弘时这个做儿子的,该插嘴的。

弘时面露愤愤之色,却还是退后回去,却沉着脸,甚是不悦。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子文躬身道:“王爷,此事并非三阿哥要嫡福晋不敬。毕竟王爷如今已经到了大业最紧要的关头,最忌讳的便是祸起萧墙、家有内鬼。如今嫡福晋只是泄露了郡主的行踪,万幸没有真的出现意外,可若是日后嫡福晋再一个不小心泄露了王爷紧要的秘密,那可不是小事了…”

子文的话有理有据,雍王的神色当场便沉重了下来,他为谋求那个位置,苦心孤诣数十载,断然不能葬送在一个女人身上!旋即,雍王声若寒冰:“本王会与福晋好生谈谈,必不会叫她再犯这种错误!!”

说罢,雍王略收敛了几分冷色,对宜萱道:“萱儿,你去你额娘苑中吧。”

宜萱忙做万福,道一声“是”。

宜萱感觉到,阿玛还有什么话要与时儿和子文说,但却并不像让她继续听下去。有关于熙儿的话题已经说完了,接下来的…只怕是如何还击了。这种事情,往往鲜血淋漓,所以阿玛不想让她搀和入其中。

宜萱走出书房没多久,雍王便幽幽开口:“现在,还继续子文方才的提议。你所拟杀乌琳珠的法子很不错,继续说下去——”

丹若苑中,晋儿和熙儿,舅舅外甥滚做一团,两个白胖的奶娃娃缠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晋儿虽然还未满周岁,但是已经很能爬了。他整日里也没个玩伴,所以看到和自己年龄最相近的外甥熙儿来了,很是高兴。

宜萱饮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暖了暖肠胃,额娘正坐在昼榻上,细心地缝着一件对襟样式的小袄,鹅黄色的丝线搀着金线,一针针绣着精美的祥云纹,宜萱仔细瞅了瞅,忽然“咦”了一下,道:“这衣裳给晋儿穿,是不是大了点?”

李福晋手上不停,含笑道:“这是给熙儿的。”说着,她停下针线,将半成品的小袄,搁在熙儿身上比了比,“瞧,很合适吧?”

宜萱含笑点头,忙道:“额娘别累着自己的眼睛。”

李福晋笑了笑,继续绣云纹,她道:“只是件小衣裳,不费事。从前,你和时儿还小的时候,衣裳也都是我做的。”

李福晋绣好了一朵云,又看了看小衣裳,才搁进了牡丹纹大捧盒中,道:“我整日闲着也是没事儿,做几件衣裳也好打发时间。”

李福晋的绣工自然没得说,从前的怀恪郡主虽然也跟着学了几年,但手艺却要差得多了。李福晋曾经失子,故而格外溺爱儿女,所以也不舍得叫怀恪受苦。而宜萱来了之后,更是从未动过针线,手艺只怕是大大落后了。

李福晋问:“你阿玛,晌午可是要过来用膳?”

宜萱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不好说…”——方才在书房里有提及过是嫡福晋泄露了她的行踪,只怕阿玛很有可能会直接去找嫡福晋。

李福晋露出诧异之色:“从前你回来的时候,你阿玛必然是要过来用顿团圆饭的。”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告诉额娘,她道:“额娘,女儿与熙儿去了岫云寺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嫡福晋走漏的!”

李福晋听了,怒色与惊色交加着喷涌而出:“什么?!乌拉那拉氏她竟敢——”

见额娘竟然连“嫡福晋”三字都懒得尊称与她,可见是愤怒极了。李福晋咬牙切齿道:“萱儿,你可是你阿玛唯一的的女儿,熙儿更是你阿玛唯一的外孙啊!!她怎么能——”

宜萱冷笑着道:“她连阿玛的儿子都敢害,何况是外孙呢?!”

说完这句话,宜萱见额娘已然有怒不可遏之势,便轻声道:“不过此事,只怕十有八九,嫡福晋并不是有意而为。”——宜萱起初从十七福晋口中问到,是只有嫡福晋和十三福晋二人知道她去岫云寺之事,宜萱也怀疑过,但细细思量之后,便觉得,嫡福晋十有八九之事没有把他出行之事看得太要紧,才随口与妯娌闲聊说了出来。

李福晋一听,果然怒意消了大半,她细细一思量,也觉得女儿的猜测有道理,便微微点头。

宜萱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女儿可以平心静气地去想此事,但是阿玛便未必了。”——阿玛对嫡福晋的可以说已经忍耐到了一定程度,有她不加任何形容的陈述,还有弘时的愤怒以及子文鞭辟入里的分析,本来对嫡福晋就抱有很深不信任的阿玛,自然而然地便怀疑嫡福晋是刻意而为。

此时,嫡福晋正在自己院中的小佛堂中,一颗颗捡着佛豆,如今她是得到了曾经失去的管家大权,但是她的丈夫对她依旧冷漠,没有丝毫缓解。她凝着眉头,看着佛龛上的菩萨,低低呢喃道:“若得当年琴瑟日,弟子愿折寿十载。”

话刚落音,一个侍女满是欢喜地进来禀报道:“福晋!王爷来了!”

“什么?”嫡福晋满眼都是喜出望外之色,从来四爷只在十五之日才会来陪她用一顿晚膳,可如今还不到十五,他就来了。更要紧的是,今日可是怀恪回来的日子,素来四爷都是要去李氏院子里用午膳的。可他却来了,莫非是怀恪说话唐突,惹得四爷不开心了??嫡福晋暗暗想着,心中洋溢出几分幸灾乐祸。(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三、受冤的嫡福晋(下)

嫡福晋惊喜之下,急忙从蒲团上爬了起来,“快!快叫小厨房准备四爷最爱吃的几道菜!茶要君山银针的!记得八分烫!”

一连串吩咐下去,嫡福晋忙取了两只嵌红宝的金簪插在旗髻上,让自己更鲜亮一些,才急急忙忙出去相迎。

“爷万福!”嫡福晋满脸都是雀跃之色。

雍王看着自己的嫡妻脸上的高兴之色,微微颦眉。

雍王不发一言,便径直入了正堂中。

嫡福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还是殷勤地亲自将泡好茶呈给了雍王,她柔声道:“四爷喝杯茶吧,这是您最爱喝的君山银针。”

雍王接过茶盏,却不喝茶,只哐啷一声,撩在了旁边的案几上,然后他扫了内室侍女们一眼吩咐道:“都退下!”

“是!”雍王发话,左右侍从如何还敢逗留,忙鱼贯退了出去,把门扉也顺手关上了。

旋即,内室的气氛冷凝了下来。

嫡福晋心中的不安更胜了,不过她还犹自抱着些许期望,语气温柔地道:“今日萱儿难得回来一趟,爷怎么不去丹若苑?”其实她内心已经愤恨不已了,一个已经出嫁多年的女儿,多的时候一个月竟然能回来四五次!这简直是把娘家当成了夫家!嫡福晋心中万分不满,可也知道四爷何等宠溺这个女儿,她当初不会是稍微训斥了几句,不小心被四爷听到了,四爷竟然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狠狠训责了她。嫡福晋只恨自己没有那么一个讨丈夫欢心的女儿,平白叫李氏有机会翻身!

雍王冷冷哼了一声,“这种虚伪的话。福晋大可不必说出口,反叫本王听着恶心!!”

雍王这句话说得可算是相当刻薄了,嫡福晋的脸色也是瞬间就变了,她急忙欲辩驳。

雍王却立刻撇开了话题,径直质问道:“之前你可曾与老八福晋说过,萱儿要去岫云寺的事儿?!”——关于盛熙被掳之事,雍王早已封锁了消息。没有叫嫡福晋知道。

嫡福晋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妾身的确随口与八福晋说过…”

雍王再度冷冷一哼。声色俱厉地道:“你明明知道老八等人日日处心积虑要对付本王,萱儿临盆之事,更是他们处心积虑要置萱儿于死地!!你将萱儿的行踪告诉老八福晋,到底是何居心?!!”

这番质问说出口。嫡福晋脸色隐隐发白,可心里却又更多的憋屈:“妾身只不过是随口说了萱儿要随十七弟妹去岫云寺罢了。这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四爷为何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妾身?!”

“随口说?!!”雍王手腕一挥,便将那满满的一盏茶水扫到了地上。

碰!!一声响,茶盏碎裂开在嫡福晋脚下。烫人的茶水便泼在了嫡福晋的小腿上,嫡福晋不敢大叫。却反射性地急忙退后了半步。她直觉小腿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眉头都皱了起来。

雍王怒目圆瞪,呵斥道:“你可知你随口一说。老八福晋可不是随口一听!!你这随口一说,险些要了熙儿的性命!!”

嫡福晋满脸俱是惊色。“怎、怎么会?!”她虽然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急忙为自己辩护:“妾身、妾身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够了!!”雍王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结缡多年妻子,眼底再也没有任何温度,不是故意的?这话在李氏剩下弘晋大出血之后,她也说过!!

嫡福晋满眼都是受伤之色:“爷不相信妾身?”

雍王目含寒冰:“相信?!!你做过那么多阴狠歹毒之事,如今还想让本王信你分毫——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嫡福晋身子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她眼中满是神伤之色,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四爷不在对她爱重?!或许就是从怀恪怀着六个月身孕回府的那一日吧…可她是怀恪的嫡母啊,身为嫡母,难道连训斥一下庶女都有错吗?!!她对待怀恪,你别家福晋对待庶出的格格要好得多了!!为什么四爷眼里看到的却只是她对怀恪的区区几句无关痛痒的斥责?!!

雍王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妻子,没有半分怜惜之色,声音反而更冷漠了几分:“本王今日来,便是要直截了当地与你说!!乌拉那拉氏,你不要逼本王不得不丧妻,换一个继福晋!!”

这句话对于嫡福晋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她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身便跪坐在了地上,“四爷——,您当真一点也不念与妾身的夫妻情分吗?!”

雍王厉声道:“本事就是太念曾经的夫妻情分,才会叫你愈发忝不知足,最后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谋害本王的子嗣!!”

说完这句话,雍王伸手捏住嫡福晋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为什么,本王竟然娶了你这么一个蛇蝎妇人?!!若没有你,本王的儿女,怎么会夭折了那么多?!!武氏早年无故小产,再不能生养!宋氏接连两次失去女儿,李氏所生的弘昐和弘昀更是接连夭折!就连年氏生的四格格你都不放过!!!”

嫡福晋听见四爷竟然把所有没了的孩子都记在她的头上,她急忙想要摇头,却发现自己的下巴被四爷的大手死死钳制着,她根本动不了分毫,只能急忙道:“不!不是的!!弘昀当年,的确是妾身没有去救他!但是其他的,真的和妾身无关啊!!妾身可以对天发誓啊!”

听了这话的雍王,突然送了手,他扬手狠狠一个巴掌便扇在了嫡福晋脸颊上,“发誓?!你这种佛口蛇心之人,哪怕用整个家族来发誓,神佛不会相信,本王也不会信半个字!!”

嫡福晋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心中浮现出浓浓的绝望…

雍王冷冷道:“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警告!!就当是本王最后一次看在弘晖的份儿上!乌拉那拉氏,若是你再敢有一丝一毫不安分,本王宁可亲手杀了你,然后再迎娶一位继福晋!!”——若非本朝有侧室不能扶正的规矩,他也不愿迎娶继福晋。

嫡福晋浑身瘫软地望着自己这个冷情的丈夫,“晖儿…为何当年我没有随了晖儿一起去地下,也省今日见到四爷待我如此绝情。”

雍王冷哼道:“你不配再拿弘晖出来说事!!本王会命人拆除圆明园含晖堂!以后不不要在想连夭折了的弘晖都拿出来利用!!”

嫡福晋仰头。眼里满是泪花。“王爷,您可以怀疑妾身任何事情,但不可以怀疑妾身对弘晖的母子之情啊!!她是妾身唯一的亲生骨肉啊!!他当年被人害死。如今妾身难道连思念她都不行吗?!”

“思念?!”雍王面容满是讽刺,“你亲手害死了弘晖那么多兄弟姊妹,你有什么资格思念他?!乌拉那拉氏!你不配!!!”

这话,恍如利刃。直接便刺进了嫡福晋心中最痛之处,她突然哈哈大笑。“是啊,我不配!!我若是早早替他扫出所有能跟他争夺世子之位的人!!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这番狠毒的话,超出了雍王的意料,他难掩惊讶地看着终于不再以一张伪善面孔来面对他的嫡福晋。看着她如此歇斯底里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嫡福晋眼睛里满是怨毒:“我当年一嫁给您,就要看着自己丈夫被别的女人夺去!妾身夫君所有的恩宠,全都被李氏夺走!这也就罢了。可妾身无法容忍,妾身的孩儿被他的儿子克死!!”

“克死?!”雍王瞪大了眼睛。“你胡说八道什么?!弘晖的死因,本王一早就一五一十告诉了你!后来也如当年承诺一般,让太子、大阿哥俱被圈禁!!弘晖的死,和弘昀、弘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嫡福晋睚眦尽裂,已然是失去了理智,“凭什么他的儿子好端端的,我的儿子却被人害死了!就是他的儿子克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才是最最贵的嫡子啊!要死也该是他的儿子死才对!!”

啪!!

雍王听不下去,当即一个耳光扇了下去,打断了嫡福晋的话。

“咳咳!”方才雍王的一巴掌可谓是用尽了全力,一淌鲜血从嫡福晋的唇角滑落下来。

雍王看着如地域恶鬼一般的乌拉那拉氏,他摇头道:“本王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娶了你这么个歹毒恶妇!!”

嫡福晋呵呵笑了笑,“歹毒吗?若论歹毒,妾身倒是觉得自己还不及四爷一半呢!四爷您难道不是个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男人吗?您这样的人,娶一个蛇蝎妇人,这样不是才最般配吗?”

“住口!!!”雍王怒目喝止了嫡福晋的话。

嫡福晋看着雍王愤怒的模样,呵呵笑了,“王爷自己是个狠心之人,却想让自己的妻子心地善良,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雍王遏制住怒意,冷笑道:“不错,是本王不该奢望你是个良善之辈!!”说罢,他将一枚小盒仍在了嫡福晋手中。

嫡福晋低头打开了那小巧玲珑的盒子,看到里头静静躺在一枚鲜红如血的药丸,顿时双手一个哆嗦,险些扔了出去。

雍王冷声道:“你应该认得!这是一枚鹤顶红丸,足以毒死十头牛!!”

嫡福晋忍着双手颤抖,问道:“四爷是想要妾身的性命吗?”

雍王冷笑道:“那要看你自己识趣与否!!日后,你若是再做出丝毫逾矩之事——不必本王说什么,你自己服下这鹤顶红便是!!到时候,本王自会给你一个风光大葬!!”

说罢,雍王拂袖大踏步而去。

只余下嫡福晋仰头看着屋梁,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