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见嫡福晋都不帮她了,只能狠狠咬牙低下头去。

下一刻,嫡福晋却又满脸微笑地道:“皇上子嗣不多,给几个阿哥的生母都封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宜萱挑眉,给几个阿哥都生母都封妃??呵呵,生了阿哥的,可是包括了两位侧福晋,以及钱氏和耿氏,四个人,可不恰好满了四妃之额度吗?!嫡福晋倒是好打算!!

宜萱看了一眼又是一副自信昂扬模样的钱氏,便笑道:“嫡额娘当真是仁厚啊。”

钱氏听了,立刻插嘴道:“主子娘娘贤惠淑德,有善待六宫之心,是臣妾等的福分。”

宜萱眼底滑过轻蔑的一笑,这个钱氏,当真以为册封六宫的事儿是嫡福晋能说了算的吗?便好不掩饰地嘲讽道:“但愿汗阿玛真的能册封钱格格为妃,也不枉你如今就迫不及待一口一个‘臣妾’了!”

宜萱这般讥讽,顿时叫钱氏脸色都绛紫了。

一百四十九、后妃们(中)

嫡福晋皱眉道:“怀恪!不得无礼!钱氏就算尚未册封,也是你的长辈!”——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面儿!嫡福晋冷眼睨着言语上不断挑衅讽刺钱氏的怀恪,不禁觉得这是不给她这个中宫皇后面子!

宜萱一脸的浑不在意,“那就等她真的册封了再说吧!只怕是嫡额娘再有心栽培,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是帝女,最少也会封一个和硕公主。而和硕公主,只有面见妃位以上的庶母,才需要行请安之礼,面对嫔,则是平礼。嫔以下那些,倒是还需要反过来给她行礼呢!钱氏如今还是钱氏,没有变成钮祜禄氏,所以她决计不可能被汗阿玛封为妃子了!所以宜萱才如此有恃无恐!如今的钱氏,只怕撑死也就是个嫔了,还充什么“长辈”的款儿!

“你——”嫡福晋见宜萱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如此“忤逆”她,登时脸色都铁青了。

李福晋见状不妙,忙笑盈盈道:“还请嫡福晋恕罪,萱儿打小就被妾身和皇上给惯坏了,说话素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儿。”

嫡福晋听了,冷冷一哼,“那也是因为你没有好生管教的缘故!!”

李福晋见嫡福晋竟然如此严词厉声直指责她,脸上也有些不大好看。

宜萱心中掀起一阵恼怒,脸上却不露怒容,反倒笑容款款,“并非女儿有意对嫡额娘不敬,只是想要提醒嫡额娘几句罢了,您就算对钱格格再好,在四弟心里也是只有钱格格这么一个亲娘的!您莫不是忘了康熙五十六年的雍王府家宴了?”

——康熙五十六年的雍王府,弘历被宜萱逼迫得急了。当场便直呼钱氏为“额娘”,当时可是狠狠打了嫡福晋的脸。

果然,嫡福晋的神色变了,变得晦暗不明。

钱氏径自咬牙切齿,她这么多年卑躬屈膝,才好不容易重新获得嫡福晋的看重,如何肯就被宜萱三言两语就破坏掉了。她急忙跪下。连连磕头道:“臣妾对主子娘娘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臣妾可以指天发誓,对主子娘娘绝无二心啊!”

嫡福晋的脸上这才稍稍露出几分笑容,“钱妹妹不必如此。本宫自然是相信你的。”说着,她轻轻抬手道:“快起来吧,地上凉。”

钱氏如蒙大赦一般,连忙称是谢恩。这才赶忙爬了起来。

嫡福晋终于又恢复了端庄的模样,她扫视了一眼殿中众多的侧福晋、庶福晋们。以高贵的姿态道:“如今先帝的太妃、太嫔们都已经开始挪宫了,这些日子,委屈妹妹们挤在小地方住了这么多时日了。”

听了这话,两位侧福晋和众多侍妾格格赶忙俯身道“不敢”。

嫡福晋面露满意的微笑。“从前在王府里,李氏与年氏是众妾侍中位份最高的,不知你们两个对日后的宫苑安排。可有什么要求?”

嫡福晋看着两个沉默不语的侧福晋,不禁笑容更加洋溢。“你们尽管开口,本宫虽不敢说一定能应允所求,但必然会在皇上面前为你们尽力美言的。”

钱氏听了,赶忙拍马屁:“主子娘娘仁厚,当真不负景仁宫之名啊。”

嫡福晋笑着点头,“本宫不过就是看着这景仁宫是皇上的养母孝懿皇后和佟贵太妃住过的地方,觉得亲切,才选了这里罢了。”

宜萱听得暗暗挑眉,不知这话被未来的圣母皇太后、如今的德太妃听到了耳朵里,不知会是何等感受呢?想到此,宜萱突然狡黠一笑,负责先帝遗孀挪宫的,可不就是这位未来的皇后吗?——现在她的工作似乎挺顺利呀…啧啧,看样子,使点坏似乎很不错呢。

嫡福晋说罢,又无比宽宏地道:“李氏、年氏,你们看好了哪个宫,尽管与本宫说就是了。”——嫡福晋这话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名副其实的六宫之主了。

年氏见状,只垂首道:“一切请嫡福晋做主即可。”——她虽然举止恭敬,但依旧口称座上之人为“嫡福晋”,而非“主子娘娘”,就足够表达自己的立场了。

这时候,宜萱却笑盈盈道,“这事儿怕是不必劳烦嫡额娘费心了,因为汗阿玛已经亲自为年福晋选了翊坤宫居住呢!”

年氏听到这话,顿时满脸都是惊喜之色:“翊…坤宫?!”——且不说翊坤宫装饰得如何华丽,就单凭皇帝钦定这点,就足够叫年氏万分欢喜了。

年氏急忙问:“那、那李姐姐呢?”

李福晋敛身含笑,望着年氏和自己女儿一般娇嫩的面庞,柔声道:“我…住永寿宫。”

年氏听了,娇花照水的脸蛋上满是惊喜之色:“如此一来,我与李姐姐同在西六宫,更是毗邻而居呢!”——永寿宫就矗立在翊坤宫的正南面,可不就是毗邻吗?

两位侧福晋欢声笑语聊得开心,可上头坐着的嫡福晋脸色难堪地都已经能滴出水来了。

宜萱暗自偷笑,上前一步,笑着对嫡福晋道:“汗阿玛这么做,也是怕累着嫡额娘您呀。”——这话,自然生生是讽刺的意味,可宜萱明白,嫡福晋没法反驳。

嫡福晋声音硬邦邦地道:“皇上当真是疼爱两位妹妹啊!”

李福晋见状,忙莞尔一笑,恭敬地道:“嫡福晋言重了,永寿宫和翊坤宫再好,也比不得这景仁宫,可是皇上的养母孝懿皇后曾经住过的地方啊!”

嫡福晋听了这话,面色才稍微好了几分,便道:“不过是一处宫殿罢了。”嫡福晋说完这话,下巴微昂,扫视了满殿莺莺燕燕,神态端庄高贵地道:“今儿就散了吧,本宫还要去给德太妃请安呢。”

一时间,众人只好俯身称辞。

李福晋与年福晋并行出了景仁宫,后头的宋氏、武氏和安氏已经急急追了上来,宋氏张口道:“两位福晋请留步!”

三人一齐见了礼,都是一副面带企盼的模样。

年福晋一时没弄懂,便问:“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三人中最年轻的安氏笑容满面地道:“两位福晋都有了好去处,可否收留妹妹们?”

安氏这话,可以说是坦诚无比了。

年福晋笑着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三人都是侍妾格格,而且膝下无儿无女,也都不敢期望能封嫔列妃之荣了,只求能跟个好点的主位,能跟着沾点光,受些庇护。而眼下最好的去处,无疑是两位侧福晋宫中了。

李福晋却笑呵呵道:“安妹妹只要愿意,我和年妹妹都是欢迎的。只是宋妹妹和武妹妹只怕就是大可不必了。”

宋氏、武氏齐齐愣住了,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福晋笑着道:“皇上在藩邸之事就很是厚爱两位妹妹,你们二人和旁的侍妾不同。且不说资历年久,武妹妹好歹曾经有孕过,宋妹妹更是生养过两位公主。皇上心里都记着呢。”

李福晋虽然没有明说,可表达的意思已经够明显的了,直直是告诉二人,你们两个十有八九是要居主位的!!

果然,宋氏、武氏面色十分激动,几乎都要按捺不住了。

年福晋想了想,也点头道:“嫔位有六,皇上想必还不至于吝啬。”——本朝自先帝朝早期就定下了内廷嫔妃之制,皇后之下,设正一品皇贵妃一人、正二品贵妃两人、正三品妃四人、正四品嫔六人,都是有人数限制的,而正五品的贵人、正六品的常在和正七品的答应却是没有限定,皇帝想封多少就可以封多少。——原本藩邸的侍妾格格虽然不少,但资历上却是无人能与宋氏、武氏相较。

但是能封嫔,意味着能够做主位娘娘,算得上是宫里正经的主子了。所以宋氏、武氏都非常激动。从前她们都不过只是藩邸侍妾,算不得正经主子,在嫡福晋面前都是要自称“奴才”的,如今竟能混个嫔主,如能能不欣喜若狂呢?

宋氏、武氏二人急忙万福,千恩万谢。

安氏一脸艳羡之色,不过她也晓得自己比不得宋氏、武氏的资历,更是无妊无娠的,拼死也就是一个贵人罢了。——别看贵人和嫔只差一级,那可是天差地别啊!嫔可以自称“嫔妾”,贵人却只能自称“婢妾”——一个“婢”字,表示还没彻底脱离奴婢身份。而且,她只是包衣出身,还不知道能不能当上个贵人呢,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准还是更低的常在、答应呢。

安氏低低叹了一口气,只能怨自己肚子太不争气了。

宜萱将安氏的神情暗暗看在眼里,便轻声道:“安格格可是打算去永和宫请安?”

安氏听了,半晌没品出宜萱话是什么意思。她原本是永和宫德妃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后来被赏赐到雍王府,德妃娘娘的确是她的旧主,照例她的确是该去磕头请安的。于是,安氏便点了点头。

宜萱便道:“既然如此,可否烦劳安格格将嫡福晋方才在景仁宫当着众人的面所说的那句话,告知德妃娘娘。”

“哪句话?”安氏更迷惑了。

宋氏忙提醒安氏道:“想必公主所指就是——因为孝懿皇后住过景仁宫,所以觉得亲切,那句话。”

一百五十、后妃们(下)

安氏略一思忖,便扬起笑容道:“这话要是让德娘娘知道了…怕是更加不满嫡福晋了——而嫡福晋现下正劝着德娘娘早日搬去慈宁宫呢。”——可毕竟皇上还没有尊奉德娘娘为太后,德娘娘自然不甘愿这么不够体面的就挪宫去了。

宜萱笑着道:“是啊,嫡福晋办不成的事儿,若是让安格格办成了,那可是一大功劳呀。”

安氏听了,顿时眼睛一亮,她急忙道:“多谢公主好意!妾身明白了!”——她的出身不好、资历不足,想要位份高点,功劳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宜萱与额娘李福晋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至于安氏去永和宫,如何发挥自己嘴皮子本事,宜萱很可惜自己没能亲耳去听一听。此刻她已经回到了净园中,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柔软的拔步床上,薄荷正跪坐在床头,给他捶背呢!

在宫里守孝的这段日子,可把人给累死累活的。宜萱信手捏了一块酥脆的菊花佛手酥,幸福地咀嚼着,唉,果然还是自己的小地盘住着更舒服些啊!

转眼就是雍正元年了,正月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远在青海的十四爷终于快马加鞭赶回来了,新君雍正陛下也终于正式下旨尊奉生母德太妃为太后,命原配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亲自登临永和宫,请她迁居慈宁宫,颐养天年。

如此,原本是件和和乐乐的好事儿,可惜老太太气性上来了,她不肯挪宫了,更生生把亲自去请她搬入慈宁宫的未来皇后娘娘给撵出了永和宫。狠狠扫了未来六宫之主的颜面。

此事固然叫嫡福晋难堪,更叫新君愁眉不展。事后,雍正陛下只得亲自去请太后挪宫,可惜老太太照旧不给面子。

打从前的时候,四爷大人就对这个生母没什么耐心,如今做这番举动,只是不想让世人指摘罢了!可没想。他都是皇帝了。生母竟然还是如此不给他面子!之前她将乌拉那拉氏扫地出门也就罢了,好歹还没正式下旨册封皇后呢!

所以一国之君的四爷大人也卯上了劲儿,甚至连每日的请安都不去请了!素来。皇帝要向太后晨昏定省,这是雷打不动的惯例!年前的时候,尊奉皇太后的圣旨还没有下,也就罢了。可如今。永和宫那位可已经是实打实的圣母皇太后了!照理,没有过硬的理由。皇帝是不能不去请安的。

不过幸好,如今雍正元年,百废待兴,朝堂上也是十分忙碌。这点也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而安氏瞄准了这个机会。趁着皇太后娘娘气儿已经消了大半,便趁机出面,千恳万求。一把鼻涕一抹泪的,总算请动了老太太挪去慈宁宫。

这位新出炉的太后都搬出东西六宫了。其他先帝的遗孀自然也不敢赖着不走了,有儿子而且年过五十的,都去了儿子王府荣养,其余的就只能委屈点,塞在寿安宫、寿康宫还有咸若馆这些寡、妇院了。

而雍正陛下,也随即下旨加封先帝遗孀,原本先帝众妃之首的佟贵妃贵妃加封为皇贵太妃,先帝定嫔加封为定太妃——这位太妃如今居住在儿子履郡王允裪王府上,而先帝荣妃、宜妃、惠妃都是只尊为太妃,没有晋封的。还有一位晋为太妃的是,先帝十七皇子、如今的多罗果郡王生母陈氏,为勤太妃。不过因勤太妃还不满五十岁,所以暂时只能在寿康宫住着。和勤太妃命数差不多好运的还有一位密太妃——她是先帝十五皇子、十六皇子和十八皇子(夭折)的生母,也是暂住在寿康宫。

而那位尚未长大的二十一叔允禧,她的生母也终于有了封,虽然只是皇考贵人,可总比庶妃强百倍。

雍正元年正月十九,册封中宫的圣旨姗姗来迟。

雍正皇帝谕礼部:朕奉皇太后懿旨:风化之基,必资内辅人伦之本,首重坤仪。此天地之定位,帝王之常经也。嫡妃那拉氏,懿范性成,徽音素著,应立为皇后,以宣壶教。皇后应行典礼,尔部详察具奏。

这是一道命礼部操办皇后册封礼的诏书,虽然为正式行册封礼,但从今日起嫡福晋便是大清的皇后、主子娘娘了。

听到这样的旨意,终于满心欢喜、也终于安下一颗心来的皇后娘娘,却没能高兴太久,因为紧接着第二道圣谕下达礼部。

谕礼部:侧妃李氏、侧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时,事圳克尽敬慎,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宜册为贵妃,着拟封号,以备嘉礼。

两道谕旨是同一日下达的,同时加封两位贵妃,可是本朝前所未有之事。本朝虽然贵妃之位有二,但却从来都是至多只封一位贵妃,如今却是一下子两位贵妃并立,难免叫人隐隐觉得已经有些动摇中宫之位了。

宜萱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惊喜的,可又觉得一个贵妃之位给了额娘,也是理所应当的。额娘如今膝下两子一女,是所出最多的嫔妃,又资历年久,甚至还在中宫之上,若她封不得贵妃,还有谁当得此位呢?

如今的历史早已被宜萱的翅膀一扇,偏移了很多。原本的侧福晋李氏,在康熙五十六年失去了她唯一的女儿怀恪郡主,因此而怨恨自己的丈夫为女儿选了那么一个额附,最终导致渐行渐远,甚至在雍正登基之后,只得到区区妃位,甚至低于比她晚了二十年入府的年贵妃,和妾侍出身的钱氏并立,可谓是极大的侮辱。

而如今,她的命数早已不同。宜萱的到来,免去了她的丧女之痛,更为她带来了幼子弘晋,她的长子弘时也变得成熟稳重,已经能独当一面。她与丈夫的感情,也有了几分类似老夫老妻相濡以沫。自然,雍正皇帝不会吝啬高位。

而且她的贵妃之位,是完全发自雍正内心,完全没有夹杂政治利益,全然不似年氏——她的贵妃之位有一半是为了安抚年羹尧。

翌日,宜萱便穿戴鲜亮,进宫去给自己额娘贺喜了。额娘出身汉军旗…而汉军旗出身的贵妃,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到了雍正朝,却破了先例,一下子出了两位汉军旗贵妃。

肩舆停在永寿门前,宜萱却见迎出来的竟是从前在咸若馆服侍了她好一段时日的徐一忠。

“奴才永寿宫首领太监徐一忠给二公主请安!”徐一忠腆着笑脸,打千儿请安。

宜萱道了一声“免礼”。

徐一忠满脸笑容地亲自上前来搀扶她,“公主来得当真及时,咱们贵妃娘娘正念叨着您呢!您就来了,当真是母女同心啊!”

宜萱扬着唇角,心中暗赞这个徐一忠当真是会说话呀。

永寿宫从前是先帝良妃的住处,自打她在康熙五十年去世之后,永寿宫正殿便一直空悬,直到如今又赢来了一个更尊贵的贵妃。

进了永寿门,正对着前院五间阔的华丽正殿,正中上书“永寿宫”三字,黄琉璃瓦歇山顶,正殿有东西配殿各三间,明间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扇门,宜萱掀开正殿入口的棉帘入内,便觉温暖宜人,在徐一忠指引下,径直进东边暖阁。

暖阁中,只见双交四菱花扇窗下一架嵌琉璃罗汉榻上,新封为贵妃的李氏笑容盈盈,身着素净的秋香色琵琶襟儿云锦旗服,把子头上簪珠饰翠,红翡翠串珠从右侧旗髻上直垂下来,与肩上绣着的五彩云纹相映成辉,衬得面色红润映人。

而宜萱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旗服,这石榴红虽比不得大红色正,却是红色中最鲜艳、最靓丽的颜色,领口袖口镶玉色缎,缎上绣着串枝梅花,梅花朵朵鲜红,红瓣搀金线,花蕊更是细小的珍珠串绣而成,当真鲜艳华贵。宜萱双腕上戴着一对色泽浓丽的阳绿翡翠贵妃手镯,双手握拳合在腰间,已屈膝见了万福,笑盈盈唤道:“额娘!”

李贵妃笑着招手,叫宜萱上榻上坐。

宜萱平稳地踩着三寸高的缂丝牡丹花盆底鞋,踩着脚踏,坐在了额娘对面。饮了一盏侍女奉上的香茗,宜萱这才笑呵呵道:“恭喜额娘!”

李贵妃道:“又不是独独只封我为贵妃。”

宜萱莞尔一笑,“两位贵妃并立,只怕咱们那位‘主子娘娘’要睡不安稳了!”

李贵妃也笑道:“我今早便听说,昨夜景仁宫的灯过了子时都还没熄呢。”说罢,她轻轻搁下茶盏,“其实就算皇上一下子封两个贵妃又如何?她依旧是中宫皇后。当年孝惠太后手底下,可是有个宠冠六宫的皇贵妃呢,还不照样过得好端端的?”

李贵妃口中的孝惠太后,便是顺治帝继后,也就是先帝的嫡母孝惠章皇后。她一声无所出,更没有得到过顺治皇帝的宠爱,可还不是稳居中宫,后来更受到康熙皇帝一生尊崇?如今那座华丽的宁寿宫和宁寿花园都是先帝为她老人家修建的。(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一、贤惠贵妃

额娘的意思,宜萱当然明白。皇后什么都不需要做,她的位置也是稳稳当当的。可惜皇后要的可不只是将来一个母后皇太后的位置,更盼着独一无二才满意呢。

宜萱忙问道:“其他人的位份,也都定下了?”

李贵妃神情淡然,“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瞧你汗阿玛的意思,大约只想封几个嫔罢了。四妃的位置,怕是要空悬了。”

宜萱“哦”了一声,看样子钱氏只怕和耿氏一样,都只不过是个嫔罢了!钱氏整日里自恃自己有个好儿子,等到册封的旨意下来,不知她会是何等感想呢?嫔,不过才正四品罢了。

宜萱勾唇一笑,又问:“那额娘和年贵妃的封号呢?礼部可拟定好了?”

李贵妃露出微笑来,她道:“叫礼部拟定,也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皇上早已暗中定了,给我的是个‘贤’字。”

宜萱忙问:“哪个‘贤’?”

李贵妃笑道:“贵淑德贤的‘贤’。这是唐时四妃封号之一。”

宜萱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汗阿玛没有选‘淑’?该不会把这个字给了年贵妃吧?”

贤贵妃李氏笑着摇头:“太后当年深得先帝喜爱的时候,却也不过只赐了‘德’字,我身为晚辈,自然不宜越了过去。至于年贵妃,皇上给她拟了个‘惠’字,过几日正式的册封诏书便会下达。”

“惠?”宜萱暗暗一思索,突然笑了起来,“贤惠?”

贤贵妃李氏点头道:“不错,正是那两个字。”

宜萱咯咯笑了,“我还记得前几日在景仁宫。钱氏可是赞过皇后‘贤惠淑德’的,可如今却是贵妃贤惠,当真是个讽刺了。”

一个贤贵妃李氏、一个惠贵妃年氏,不单单是位份,那封号可是在打皇后的脸呢!嫔妃都“贤惠”了,那皇后呢?呵呵,等到皇后知道两大贵妃封号的时候。不晓得会是什么脸色呢?想想就觉得有趣啊!

贤贵妃李氏眼角微微一扬。泄露出几分讽刺之意:“先帝驾崩前夕,在藩邸发生的事儿,你汗阿玛可牢牢记在心里呢!”

宜萱一愣。旋即敛去了笑容,“关于当时…”宜萱不禁回想起三首矗立在尸山血海中的背影,毫无疑问的,能命令的三首的当然只有子文了。可是。明明打子文成婚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连他的新婚妻子董鄂晴兰,也在婚后去了一次净园之后,便断断续续病着,也是没有再现身。

她原以为子文已经从她身边远去。可当杀兵直冲进入丹若苑,直威逼她性命安危的时候,三首却出现了。或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子文…从未远去…

宜萱忙咬着嘴唇。将不该有的思绪从脑海中摒弃,抬头对额娘道:“女儿其实一直不解,为什么嫡福晋能够调动阿玛留在王府外头守卫的重兵,而且还一调就是半数人马!”

贤贵妃李氏冷冷道:“此事,我事后查过了!因为统领那一半人马的将领不是旁人,便是嫡福晋的次兄,乌拉那拉氏富昌!”

宜萱笑了起来:“此事既然连额娘都能查到,那阿玛肯定早已心知肚明!!”——阿玛没有当面责难过皇后,是因为当时乌拉那拉氏派人去丹若苑请过额娘、年氏等人,如此一来,阿玛便没有发作的借口了。

她身为嫡福晋,好心好意邀请所以侧室、妾侍、晚辈们一同前往最安全的地方躲避,是这些姬妾晚辈们“不识好人心”,不肯前去,如此一来,就算被杀兵攻破,都丢了性命,那样一来,也不是她身为嫡福晋的过错!

不过当时的情况,是绝对不能去嫡福晋院子里的!那无疑是将自己的性命送到嫡福晋刀下!介时趁乱,嫡福晋便可以置她们于死地!事后,一样可以推到那些来犯之人的手上!所以当时,无论是宜萱还是额娘、年福晋等人都选择留在丹若苑——将自己送为鱼肉,任人刀俎,自然谁也不肯!

所以说,不管怎么做,嫡福晋都已设计好了杀人灭口的圈套!!想要把和自己最对的所有王府姬妾庶子一网打尽!

不得不说,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位更迭前夕的混乱,杀机四伏,更是个能叫人浑水摸鱼的好机会!只可惜了,三首在关键时候出现了,以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贤贵妃李氏面露心有余悸之色:“幸好我当时稳住了自己,没去嫡福晋哪儿。你汗阿玛事先就告诉过我,说他一切都安排妥当,决计不会有意外。”

“决计不会有意外?”宜萱一愣,“那样的话,三首的出现是阿玛的安排…?”

贤贵妃李氏点头道:“我想,应该是的。”

宜萱沉默了,这么说,原来不是子文吗…?

心,一下子沉甸了下去。

永寿宫中,一片静谧。鎏金狻猊炉袅袅吐出清雅的幽香,珐琅小盘中仪态优雅的水仙舒展花叶,那是名为“玉玲珑”的重瓣黄蕊水仙。——这一盘水仙,形态聚散合宜,白嫩繁密的根须盘绕在几枚光洁的鹅卵石上,数朵水仙花争相斗艳,或俯、或侧、或全盛、或半开,一派昂然生机。一看就知是花房精心培育的精品精雕水仙盆景。

连盆景,都是如此上上之选,可见额娘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旋即,宜萱神色一沉,见那水仙是摆放在低矮的香几上,便抬头道:“额娘,水仙的鳞茎有毒,最好还是放得高一些,别让晋儿误服了。”

贤贵妃李氏面露惊色:“这玉玲珑水仙——有毒?!”

宜萱郑重点头:“只是鳞茎有毒,放在室内闻着无妨,只是别不小心吃下去就没事。”

贤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唤了个宫女进来,道:“把这个放到耳殿佛堂的佛龛上吧。”

“是。”那宫女忙捧着水仙退了下去。

贤贵妃心有余悸地道:“花房送来的时候了,我只瞧着好看,就留在房内了,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这么危险。”

宜萱笑着道:“额娘也不必太担心了,寻常人怎么会把花儿当成食物吃呢?只是晋儿还小,不懂事,才要小心些罢了。”

贤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微笑着道:“方才董鄂氏带着和鸾和珅儿来过,我瞧着珅儿长得愈发白胖了,她的确是个贤德的。”

宜萱知道,额娘这是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妇。永珅的生母,是格格钟氏,位份低微,是不够资格抚养自己的儿子,所以永珅满月之后,就抱去了董鄂氏膝下抚养。董鄂氏虽然心里膈应这个庶长子,但一应饮食用度,倒是不曾有半点亏待之处。——而作为嫡母,能做到这些,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宜萱点头道:“庭兰生了和鸾之后,便一直没有再有身孕…”——和鸾如今都快要满三周岁了。

贤贵妃也叹息道:“珅儿虽好,但总是不及嫡子的。”

宜萱明白,自打庭兰入门,额娘就很看重这个儿媳妇,她虽然十分照顾李咏絮,但也不允许自己的侄女越过自己儿媳妇去。宜萱只得劝慰道:“时儿和庭兰都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贤贵妃微微叹息:“自打董鄂氏生了和鸾,时儿待她却是愈发淡了许多。”——对于一心想抱嫡孙的贤贵妃来说,这可不是件好事。对此,贤贵妃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劝过,可她这个儿子,是愈发有主意了,表面上应了,却是当成了耳旁风。

宜萱听了,不禁暗叹自己这个兔崽子弟弟,更是个重男轻女的!

贤贵妃看着女儿,突然问道:“可去慈宁宫请安了?”

宜萱摇头,她和那位太后娘娘素来不来电。

贤贵妃皱眉道:“这可不好,你快些去请个安,再回我这儿来。”

宜萱下意识是想拒绝的,但也知道如今不比从前,她是皇帝唯一的女儿,怎么能不去给皇帝的生母请安呢?

李贵妃又微笑着道:“你放心就是了,前几日安氏跟我说太后心情不错,大约是因为十四贝子被皇上封为恂郡王的缘故。”

宜萱笑着点了点头,这位历史上的大将军王一直都是名不副实,从前是将军,算不得王,可如今封王了,却已经不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从贝子越级封为郡王,也算是个大喜事了。也是因此,太后对自己皇帝儿子的态度也好转了许多。

宜萱起身披上了斗篷,便乘坐肩舆往慈宁宫而去。虽然她还未被册封为和硕公主,但是和硕公主在宫里应有的肩舆却已经给她用上了。

手中捧着个刚刚在永寿宫添了红箩炭的铜胎珐琅鸾凤手炉,优哉游哉坐在肩舆上,不消多时,便到了慈宁门前。

宜萱也终于见到了这位终于荣升为圣母皇太后的祖母大人,乌雅氏的气色还算不错,只是端着一张脸,很是肃穆的样子。她正坐在暖阁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佛经,似乎是在看着,她身旁还侍立着一个熟悉的人——便是还未受到册封的格格安氏。

一百五十二、圣母皇太后

宜萱感觉得到太后似乎有些隐怒,心中有些不明所以,额娘明明说太后这几日心情不错,怎么今天脸色不怎么样?宜萱心中惶惑,只好更加恭恭敬敬上前见大礼,柔声道:“怀恪给皇玛嬷请安。”

太后轻轻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来了?”

宜萱低头道了一声“是”,仍旧拘束着礼——再得到免礼的话之前,她是不能起身的。想到这点,宜萱暗自暗叹,虽然如今身份要提升了,可怎么膝盖却好像不如以前值钱了?

太后语气透着几分不满:“你是从永寿宫过来的吧?”

宜萱心头一紧,这位果然不愧是康熙朝不倒的四妃之一,眼线果然不少,她既然都已经这么问了,显然自己是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便又道了一声“是”,旋即忙解释道:“怀恪今日进宫早了些,怕叨扰着您晨起,所以特意去永寿宫坐了一会儿,才过来请安。”

太后语气依旧冷淡:“那你倒是有几分孝心,起来吧。”

“谢皇玛嬷。”宜萱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起身来,低头侍立,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可宜萱才刚起身,太后便扫过她周身衣着,旋即沉下脸,训斥道:“先帝驾崩还不满百日呢!你就穿得这般红艳!对得起先帝给你的和硕格格的册封吗?!”

宜萱顿觉无妄之灾,现在可是大正月里啊,谁不都换上鲜艳的衣裳了?却不敢冒昧,只得再度跪了下来,忙道:“回皇玛嬷的话,怀恪平日里自然不是这么穿着的。只是今日想着要给您请安,又是大正月里,不敢叫您看着晦气。”——反正,她就是咬准了一个“孝”字。

太后冷冷哼了一声,“如此,倒是哀家错怪你了?!”

宜萱忙低头道“不敢”。

“太后——”侍立在旁的安氏见状,忙软语轻声道。“太后就看在公主一片孝心的份儿上…”

太后冷冷瞪了安氏一眼。“哀家教导孙女,你插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