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把腿上的猫儿给摘下来,弄到地上,又拍了拍裙子上的白色猫毛,顺手将搁在炕几正中嵌琉璃紫檀盒中的金胎珐琅护甲一枚枚戴在指甲上,随口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弘时是穿着朝服进来的,当即露出哀求之色问:“姐姐,你可得帮我!”

宜萱多少年没瞧见弘时这般撒娇模样了,不觉有些逗乐,都是成年人了,居然还装出一副十几岁小正太的模样来!宜萱嗤嗤笑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弘时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宜萱当即佯怒道:“刚才诚亲王世子福晋带着纳喇星月来了!”

弘时急忙问:“可是纳喇星月又对姐姐不敬了?!”

宜萱哼了一声:“还不能被你给攒出来的火儿!哼!她怎么不去找你的茬,反倒是过来挑我的刺儿?!”

弘时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是还住在阿哥所里呢,她就算想去找我茬,也去不了啊!”说着,他忙靠近上来,舔着脸道:“好姐姐,你就别生气了,等我回头,叫弘景请立咱那干表妹为侧福晋!”

“你省省吧!”宜萱食指狠狠戳在弘时的额头上,“这些日子,我还以为你忙什么呢!居然在干这种事儿!”——你丫的居然当起媒婆来了!还“干表妹”?!怎么不见你对亲表妹这么好啊?!

弘时揉着被自己亲姐姐给戳红了的额头,忙退后了两步:“谁叫她不安分!小移可是我的人!”

“什么?!”宜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和星移居然——”

弘时听了,顿时大囧,“姐姐!你不要总往歪处想好不好?!就算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小移吧?!”想到当年在鸣鹤园,小移落水,恰逢来了初潮,他这亲姐姐居然就怀疑小移是小产了!当场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如今想想,脸上都隐隐作痛呢。

宜萱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不错,星移不是随便的姑娘。”

弘时欲哭无泪,姐姐诶,你的意思是你弟弟是随便的男人了?!

宜萱看着弘时那张苦闷的俊脸,便道:“不过星移如今可都十八了!再耽误下去,可真的成老姑娘了!”——照例逾岁(超过十七)的八旗闺秀,是可以请旨免选的,雅思哈等到如今,也是希望星移正经选秀指婚的,可如今,新登基的雍正陛下,却言明要为先帝守孝,暂不选秀,所以雅思哈才不得不重新为幼女筹谋了。(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六、谋求赐婚(下)

弘时脸上的嘻哈之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色沉重地道:“的确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小移肯等下去,雅思哈也必然不肯了!!所以——”弘时正色看着宜萱,道:“姐姐,我决定了,向汗阿玛请旨,请求他把小移许给我做侧福晋!”

“直接求旨?”宜萱吃了一惊,“可是、可是汗阿玛只怕多半不会同意。”

弘时冷静地道:“不是‘多半不会同意’,而是肯定不会同意!”

看着如此明透的弘时,宜萱不禁疑惑了,你既然知道自己老子肯定不同意,你还请旨做什么?

下一刻,弘时认真地望着她,道:“姐姐,我没法让汗阿玛的同意,但是你——只有你能说动汗阿玛!”

“我?”宜萱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疑惑。

弘时郑重点头,面色愈发凝重:“勇毅公府已经有了一个和硕额附、一个贝子福晋,汗阿玛不会容许这个家族再继续做大了!平衡之道,是朝堂安定之本。汗阿玛深谙帝王之道,不会轻易打破平衡。”

旋即,弘时露出些微的笑容:“不过幸好,勇毅公年迈,纳喇星德更是个草包,第三代又尚未长成,所以倒是不至于让汗阿玛警惕。”说着,他凝视看着宜萱,道:“可是,姐姐,汗阿玛不会容许我有太多儿女情长…而额娘,素来柔顺惯了,是决计不会忤逆汗阿玛的意思。所以,我只能求你了。”

“汗阿玛一直想封你为固伦公主,却碍于祖制、碍于太后的反对,最终不得不只封了你和硕公主。对于姐姐的婚事,汗阿玛本来就觉得亏欠。一直想弥补你。所以,姐姐,只有你才能改变汗阿玛的心意!”

说完这些话,弘时凝聚着凤眸,直直望着自己唯一的姐姐,满是恳求之色。

宜萱无法拒绝,只能叹息道:“我可以尽力一试——”看到弘时忍不住雀跃而起的表情。宜萱又沉声道:“但是。我必须先问过星移的心意!若她仍旧非你不嫁,便罢,若她改变了心意…”

弘时欢喜地点头。“好好好,姐姐随便去问就是!”——话里倒是自信十足。

如今已经是雍正元年的春天了,玉兰含苞待放,那个沉积漫长的冬日已然渐渐远去。趁着这一日午后晴好。宜萱叫去旁边国公府请了二格格星移前来。

宜萱也不寒暄什么,直接了当地问她:“关于你的婚事。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星移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的姑娘,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美丽得不可方物。她的脸颊上浮现起一丝丝如朱砂玉兰般的嫣红:“我的打算…公主不是早就明白吗?”

宜萱笑了笑,“我听说,纳喇星月一直有心为你和诚亲王八阿哥做媒。”

此花一处。星移脸颊上的嫣红瞬间褪尽,她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急忙摇头道:“公主怕是不晓得那位八阿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姐姐她…”说着,星移咬了咬自己发白的嘴唇,“若真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可那日大姐姐回娘家,我瞧见了那位八阿哥——他流里流气的不说,眼神浑然就是一个登徒子!!大姐姐她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宜萱愣了愣,虽然弘暹是她的堂弟,可她的堂弟着实太多了,多到她都认不全!!自然也不甚晓得弘暹人品如何。

星移恨恨道:“事后,我也暗中叫人查了八阿哥的品性!这一查,才晓得,八阿哥身边的侍女,稍有姿色的,便几乎都被染指!!这样的人…同住在一个王府里,大姐姐她不可能不知道八阿哥是什么样的人!!”

宜萱叹了口气,“她真是太胡闹了!!”——为了阻止星移和弘时在一起,竟然随手拉了一个出来!

星移苦笑了笑:“我只当没她这个姐姐就是了。”

如此,既然了解了星移的心意,宜萱自然要遵守对弘时的诺言。过了三五日,弘时身边的太监小景子在午后匆匆前来,请她进宫。

宜萱不敢耽误,忙穿戴整齐,便乘坐着金顶朱轮车,急急进宫去了。

到了午门,下车,换乘坐肩舆,便一路直达养心殿。

刚一下肩舆,宜萱就惊讶住了,她看到养心殿的汉白玉台阶之下,弘时身穿贝勒品级朝服,就跪在坚硬的砖地上,他宛若青松一般,直着身躯,丝毫不动摇。宜萱走进了,才看到他的后背上已经被汗水沁透。

苏培盛迎了出来,忙打千儿道:“公主快劝劝三贝勒吧!贝勒爷都在这儿跪了三个时辰了!”

宜萱看着弘时,弘时也抬头笑看着她:“姐姐,快进去吧,莫忘了答允弟弟的事儿。”

“时儿…”宜萱看着弘时的笑脸,此刻才明白,他这是要用苦肉计啊!——弘时必然是一大早就来养心殿求指婚了,理所当然的,汗阿玛大发雷霆,他必然恼怒这个原本已经成熟稳重起来的儿子竟然被一个女人所迷惑!可弘时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又如何会退缩呢?所以被轰出养心殿后,便直接跪在了殿外,任谁劝也没用。

宜萱长长叹了一口气,便对苏培盛道:“苏谙达,本宫是来求见汗阿玛的。”

“这…”苏培盛见状,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去通报了。

片刻后,苏培盛又出来道:“公主,万岁爷请您进去。”

宜萱点头,便径直入殿中,弘时既然已经跪了三个时辰,这么久的时间,汗阿玛的气儿应该已经消了大半了吧?弘时就是估摸着时辰,才叫小景子午后才去通知她的。

殿内正袅袅燃烧着龙涎香,宜萱莲步轻易打帘子进了暖阁中,施施然见了礼,“汗阿玛万福金安。”

只见坐在临床榻上的雍正皇帝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沉香木佛珠撩在了紫檀案几上。“你若是来替那孽子说项的,就不必开口了!”

宜萱此刻还跪在地上,不禁暗叹,火气居然还没消啊,便抬头带着几分撒娇道:“汗阿玛,女儿可以先起来吗?”

雍正皇帝瞥了一眼乖巧柔顺的女儿(乃确定?)一眼,终于还是不忍心迁怒与她。便道:“起来吧。”

“谢汗阿玛!”宜萱展出一脸的笑容。忙又上前了几步,“阿玛,您还在生时儿的气吗?”

雍正皇帝哼了一声。“别跟朕提那个孽障!这些年,原还以为他沉稳了几分!没想到竟为了一个女人忤逆朕!!”

见自己阿玛已经把弘时的儿女私情问题,上升到了“忤逆不孝”的高度,宜萱暗叹一口。便道:“是啊,时儿好久都没这么任性了。”宜萱顿了顿。又道:“汗阿玛,其实女儿倒是希望时儿能性情一些。”

“嗯?”雍正皱起了眉头。

宜萱面带微笑,道:“如今,时儿的确渐渐恢复了一些。可女儿永远忘不了。当年他刚刚从山西回来时候的模样。”

雍正听了这话,不禁微微动容,他素来是个严父。很少会心疼儿子,可对于弘时。那一次他的的确确也心疼了。

宜萱叹息着,声音有些许的哽咽:“女儿不晓得时儿在山西发生了什么,但却清楚,不只是受苦挨饿那么简单,时儿曾经跟女儿说过,他看到过太多触目惊心的东西,譬如易子而食。”

说完这句,宜萱不禁沉默了数息,然后才继续道:“再譬如,时儿说过,他曾经在饿到极点的时候,丢失过比性命还重要的尊严!”——为了掩盖那个连她都不能告知的秘密,时儿要求子文派出三首,暗杀了被流放宁古塔的觉罗华显。

雍正叹着气道:“他不曾对朕说过这些。”

宜萱继续道:“阿玛想必也感觉得道,时儿从山西回来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沉稳、成熟、果决,更没有了从前妇人之仁。可是女儿看在眼里,却很害怕,他就像是一个彻底摒弃了感情的人一样!所以——女儿一直希望,他心中能有个牵绊,最好是一辈子的牵绊。”

到此,雍正笑了:“说到底,你还是再替那个孽障说话!”

宜萱点头:“是,时儿是女儿的亲弟弟,女儿希望他能够得到所求。”

宜萱这般坦然地承认,倒是叫雍正凝滞了片刻。

宜萱见汗阿玛不出声,便道:“有喜欢的女子,能够常伴身边,并不见得是坏事。何况,纳喇星移,也不是个狐媚的女子。她已经等了时儿整整六年了,耽误得太久了。”

雍正听了这话,挥手道:“萱儿,你退下吧。”

宜萱看不透阿玛此刻的表情,于是道:“阿玛若是不愿将星移指婚给时儿,那也请给她指一个好人家吧。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朕知道了。”说了这句话,雍正似乎无意再多说什么。他的脸色是肃穆的,一如帝王应有的威严,叫人看不出半点情绪。喜怒不形于色,阿玛如今是真的做到了。

宜萱知道自己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剩下的,便要看天意了。于是躬身做一个万福,便轻盈退了出去。刚走出养心殿,便看到远远跪在台阶之下的弘时,是一双期待的目光。

宜萱走近前,道:“汗阿玛没说允还是不允。”

弘时却露出了一个满脸都洋溢的笑容,已经踉踉跄跄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明白了!”

看着弘时多年未曾有过的笑脸,宜萱暗暗想着,阿玛的意思是…答允了??

一百五十七、太后气晕

雍正元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圣旨传达至勇毅公府,那是一道将勇毅公幼女纳喇星移指婚给三皇子弘时为侧福晋的圣旨。

如此,就表示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宜萱心情甚好,便带着儿子盛熙进宫,去看望额娘贤贵妃李氏。熙儿已经虚岁六岁了,却长得愈发胖乎乎的,就像是当初记忆中的小肉球变得大了一圈儿。熙儿知道要来看小舅舅弘晋了,故而也是十分高兴。

却不曾想,刚刚进了永寿宫,却瞅见侍立在额娘身后笑容满面的李咏絮。

“给额娘请安。”宜萱打帘子入内,施施然见了万福。

“给郭罗妈妈请安!”熙儿仰着胖脸,笑得跟个肉包子似的。

李咏絮也忙盈盈给宜萱见礼,“公主万福金安。”

宜萱轻轻一点头,便拉着熙儿的小手走到额娘身旁,她看着额娘脸上浮起的缕缕笑容,便问:“今儿可是有什么喜事?”

贤贵妃李氏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女李咏絮,笑呵呵道:“这丫头,如今也总算苦尽甘来了。”

李咏絮羞涩地垂下头去,一双玉眸莹润生光,那眸中满是欣喜之色。

宜萱看得有些糊涂,“咏絮怎么了?”

贤贵妃李氏呵呵一笑,扫了一眼自己侄女纤细的腰肢,对宜萱道:“你表妹有喜了!”

宜萱顿时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有喜?!!”

熙儿疑惑地扯了扯额娘的衣襟,问道:“额娘,什么是‘有喜’啊?”

宜萱看了一眼儿子那胖嘟嘟的包子脸,便道:“去偏殿找你舅舅玩吧!”——宜萱口中所说的便是六弟弘晋。弘晋如今也五岁了,胖嘟嘟喜人——当然了,绝对没有她儿子那么肉滚滚的。——弘晋如今年幼,并未搬入阿哥所,还跟随生母居住在永寿宫的偏殿。

熙儿一听,包子脸上笑出了褶子,然后咚咚咚便去找他舅舅玩了。

宜萱踩着脚踏便上罗汉榻上侧坐了。她看着李咏絮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几个月了?”

李咏絮脸颊羞红。小声地回答道:“刚刚一个半月,进来总觉得身子疲乏,信期又一直拖延。便请了太医来诊脉,没想到,真的是喜脉。”

贤贵妃李氏笑着微微颔首,架子头垂下的南红玛瑙串珠坠子轻轻摇曳。她摘下赤金镂花护甲,用素手轻轻抚摸过李咏絮的小腹间。“你许给时儿也有快五年了,虽说时儿一直对你淡淡的,但是老天爷还是眷顾你的。”

李咏絮满脸都是将为人母的喜悦,她万分珍惜地看着自己的小腹。眼睛光润亮泽,透着无比的期许。

贤贵妃又道:“如今你有了身子,时儿知道了。必然会对你更好些,你的日子。自然也会越过越好的。”

李咏絮忙问道:“三表哥知道了,会开心吗?”

贤贵妃点头道:“那是自然的!自打钟氏生了永珅之后,便再没谁有孕过。他知道你怀孕,必然高兴!”说着,贤贵妃又唏嘘道:“这一胎,若是个儿子就好了,我也能叫时儿去请封你为侧福晋。”

这话一出,李咏絮欢喜得双眉轻扬。

可惜,宜萱却不得不打断李咏絮美好的幻想,低声道:“额娘没听说吗?汗阿玛刚刚下旨,给时儿指婚了一位侧福晋。”

贤贵妃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说?”

宜萱道:“今早的事儿,还没传开呢。”

贤贵妃蹙着眉头:“皇上事先一点都没跟我透风…这也太突然了!”贤贵妃径自疑惑着,又忙问:“指的是谁家的格格?!”

宜萱顿了顿,才道:“是…是勇毅公次女,纳喇星移。”

贤贵妃一脸惊讶之色:“你公公的小女儿?!那个庶出的小丫头?”——贤贵妃自然记得此人,模样很不错,也很懂规矩。如此人家的格格,就算是庶出,也是配得上做皇子侧福晋的。

宜萱见额娘并无抵触情绪,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便对额娘道:“早不是小丫头了,今年都十八了!”

贤贵妃听了,微微颔首道:“我只记得是个很标志的丫头。你汗阿玛给你弟弟指公府格格做侧福晋,可见是真的看重你弟弟了。”

可此时,李咏絮的脸色已经煞白了,她眼里含泪望着贤贵妃:“姑姑,她、她要做三表哥的侧福晋了,那我、我怎么办呀?!三表哥是贝勒,只能纳一位侧福晋的呀!”——纳喇星移做了侧福晋,岂非没有她的位置了?

贤贵妃见状,忙柔声安慰道:“你放宽心!时儿分府的府邸,那可是按照和硕亲王规格修建的!等朝堂之事略安顿几分,时儿必然是要被封为亲王的!照例,亲王是可以有两位侧福晋的!”

李咏絮听了,脸上终于稍稍见了血色,她低声呢喃:“这样呀…”——只是那眼底,终究是浮现起几分不忿之色,她进门五年,受了多么多冷落、吃了那么多苦药,才好不容易怀上身孕,有望被册为侧福晋了,她却一来就是侧福晋!!

贤贵妃略安抚了侄女几句,便笑盈盈对女儿道:“改日得叫那丫头进宫来给我瞧瞧!如今也不知她出落成什么样儿了!”

宜萱笑着道:“额娘见了,必不会失望。”

李咏絮见姑姑竟然是如此期待的样子,不禁心中泛酸,便道:“都十八了,嫁不出去了,才赖上三表哥的吧。”

贤贵妃听了,不禁蹙眉:“人家是公府格格,长得也标致,怎么会嫁不出去?!这种拈酸吃醋的话,以后不许说!”

李咏絮见贤贵妃神色有些严肃,便只好忙俯身道:“是,咏絮知错了。”

贤贵妃这才稍稍舒缓了脸色,谆谆道:“既然进了皇家的门儿。最要不得的便是‘嫉妒’!你也清楚,时儿最厌恶的便是嫉妒的女子!”

李咏絮垂下头去,只一味认错,不敢多言。

贤贵妃又看了一眼宜萱,问道:“说来倒是奇怪,她如今十八,那康熙五十七年的选秀时也足岁了。怎么落选了吗?”

宜萱摇头:“她擦脸的胭脂被人动了手脚。脸上出了疹子,没法参选。所以才耽误了。”

贤贵妃听了,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到底是谁做了这么歹毒的事情?!”

这话一出,李咏絮忙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宜萱,生怕宜萱道出当年之事的内幕来。

宜萱着实无意对额娘揭露那件事,便淡淡道:“我听说。那盒胭脂是纳喇星月送给她。”

“就是那个没教养的大丫头?!”贤贵妃立刻想起了当年口呼她为“侧福晋”的无礼丫头,当即厌恶之色更浓了几分。贤贵妃一想到纳喇星月如今已经是七贝子弘景的嫡福晋。便皱眉道:“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嫁入皇家做正经媳妇!”

宜萱没接自己额娘的话茬子,只继续道:“后来康熙六十年因为办千叟宴,选秀搁浅。然后就一直耽误到现在了。”

贤贵妃叹气道:“倒是个可怜的丫头。”

李咏絮这时候又小声儿地问:“那她的脸…好利索了吗?该不会留疤了吧?”——问出这话的时候,李咏絮满眼期待之色,她当然不是期待纳喇星移好利索了。而是期待她留疤。

宜萱眉头一皱,便冷冷道:“我当时遣了石磐去给她诊治。早就恢复如初了!”

李咏絮讪讪道:“那就好、那就好,若是白璧微瑕,可就太可惜了。”

这个时候,徐一忠慌忙跑了进来,大叫道:“不好了,太后娘娘病倒了!皇后懿旨,命两位贵妃俱前往慈宁宫侍疾!”

贤贵妃听了,面露惊讶之色:“我前儿去请安的时候,太后身子骨还好着呢,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徐一忠小声地回话道:“刚刚,万岁下旨,命恂郡王前往景陵,为先帝守灵!”

贤贵妃虽然不问政事,却也晓得这位十四爷自打从青海回来,就和八爷一党纠结在一起,很是叫皇上不满,如今被赶出京城,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只可惜,却是出乎太后老人家的意料。太后原本看到自己小儿子封王,还以为幼子就算不能为帝,也起码能荣华富贵一世呢!可皇上的旨意来得太突然了,太后得之消息之时,恂郡王只怕已经在遣送王景陵的路上了。太后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当场就晕了过去。

贤贵妃没说什么,也不敢多置喙什么,忙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吩咐李咏絮回头所殿好好养胎,便带着女儿一起前往慈宁宫了。

一路乘坐肩舆,宜萱脑中也不断地想着这事儿,其实此事也怪不得阿玛,虽然先帝时候,阿玛和十四叔多有龃龉,可到底没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所以封他为恂郡王,和封八爷等人的意义是不同的。

可惜这位“大将军王”却不是个消停的,被发配西宁镇守的九贝子胤禟更是趁机撒布新君“凌逼弟辈,纵恣隆科多,年庚尧擅权”等流言蜚语,朝中的这位十四爷就跟着推波助澜!

这一举动,无疑是戳了四爷大人肺管子了!虽然他万分厌恶这个弟弟,可确实没存了杀他之心。可偏生,他这个亲弟弟不买他封赏之恩,反而跟自己的死对头搅合在一起。四爷陛下一怒之下,就把他也发配景陵了。事先也没跟太后娘娘这个做亲娘打个招呼,所以前脚下旨,后脚太后就气晕过去了。

一百五十八、后妃撕逼

宜萱与额娘赶到慈宁门前的时候,正好年贵妃的肩舆也正好到。来不及絮叨,便互相见了礼,匆匆进去了。

慈宁宫中,除了太后还昏迷在床榻上,侍立床头端着药碗的正是皇后乌拉那拉氏。

如今她是皇后了,李氏、年氏自然都不敢含糊,忙齐齐见了礼:“给主子娘娘请安。”

宜萱也跟着见礼:“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抬头扫了蹲跪在地的三人一眼,便不悦地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太后凤体违和,你们也敢耽误?!”

宜萱心知,皇后这是借机发作呢!她对于自己掌控的宫闱内,一下子两个贵妃并立的状况已经是万分不满了,礼部拟定给两位贵妃之封号,皇上已经圈定了“贤”和“惠”,这点更叫皇后不爽,自然不会放过丝毫打压她们的机会。

皇后所在景仁宫,明明比永寿宫和翊坤宫距离慈宁宫更远,照道理说,皇后不可能比两位贵妃来得更早。而如今她却早到,显而易见的,只怕是皇后预先来了慈宁宫,才把消息告知两位贵妃,为的就是制造机会打压二人。

年氏听了这话,心有不忿,便道:“臣妾一听到主子娘娘的传话就立刻赶来了,不曾有丝毫耽搁,还请主子娘娘明鉴!”

听到年氏如此辩白,贤贵妃李氏只叹了一口气,到底太年轻,忍不住气啊。

宜萱也暗自叹息着,仔细抽了抽架子床上昏迷得极沉重的太后乌雅氏…她凝眸望着,果然在她的眉心见,看到了一缕缕的黑色气息…那代表死亡。果然,如历史一般。就在雍正登基后没多久,乌雅氏这个太后当了没几个月,就驾鹤西去了。

宜萱没本事改变宿命,但看着借机发作的皇后,却不得不想个法子…趁着所有人不备,宜萱偷偷将一只手伸进了太后的被窝里,摸到了老太太的脚背。体内的月华灵力顺着指尖便传导入老太太体内。如此持续着。一点点传送…

此时,皇后冷哼一声,狠狠将药碗撩在了床头的紫檀云龙纹香几上。冷声呵斥道:“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你了?!”

年氏咬唇道:“臣妾不敢!”——说是不敢,但那底气十足的样子,还真叫人看不出半点“不敢”来。年氏深恨皇后害死了她的女儿。又怎会对她真心恭敬?如今她得以封为贵妃,还被皇上钦点了“惠”字。兄长远在西北又深得重用,自然有些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狠狠一甩袖子,耳上东珠随之摇曳,只听她怒斥道:“年氏!你素来骄纵!若是寻常时候。本宫容忍你也就罢了!可今日太后娘娘病倒,你竟也敢如此砌词狡辩!本宫就不能再任由你这般放肆了!!”

说罢,皇后扬声道:“来人——。将年氏押下去,在慈宁宫殿外。跪念佛经三个时辰!就当是为太后祈福赎罪!”

贤贵妃见状,忙哀求道:“主子娘娘,惠贵妃身子素来不是很好,若真跪上三个时辰…”

皇后毒恨的目光扫过贤贵妃貌似恭谨的面孔,冷哼道:“什么‘惠贵妃’?她还没正式册封呢,你倒是心急!!”

年氏听了这话,便昂首道:“臣妾的位份封号都是皇上给的!莫非主子娘娘觉得皇上封错了?!再者这册封礼,可不只是臣妾未曾行,主子娘娘您不照样也还没行封后大典吗?!”

年氏这番讥讽的话,无疑是直戳皇后心头痛处。——宜萱暗自叹息,只继续加大力度注入月华灵力——哎哟啊,老太太你还是快点醒吧,再不醒,你儿媳妇在你的地盘愈发威风了。

原本皇后只是想打压两个贵妃,如今可算是动了着火儿了,“放肆!!”皇后大吼一声,气得手都发颤了,腕上一双南红玛瑙手镯映着缕金五彩鸾凤的袖口,亦微微颤抖,光泽潋滟,她指着年氏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得封贵妃,便敢目无尊上?!你和李氏,不过都是汉军旗奴才秧子出身!也敢本宫面前放肆?!”

这句“奴才秧子”,可就不只是骂年氏一人了,连带着连宜萱的额娘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不过,若较真的说,皇后的话还当真没说错。皇帝是天下的主子爷,皇后是主子娘娘,自然在他们面前,谁都是奴才了。

可这话也着实太侮辱人了些,贤贵妃李氏脸色极其难堪,但还总算能忍耐下来。可年氏年轻,哪里能忍得住,她当即就讽刺道:“在皇上面前儿,谁不是奴才!皇后您的娘家乌拉那拉氏,也不照样是皇上的奴才吗?!您又比臣妾好到哪儿去!!”

这话,无疑是撕破脸了,宜萱哀叹一声,这下子,算是真的要不可开交了。

年氏的话才刚落音,皇后的巴掌便从高处落下,啪的一声,便掴在了她的脸颊上。

皇后这一巴掌,可谓是用尽了全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年氏的半边脸就肿胀了起来。年氏自打进了雍王府,就万分得宠,何尝受过掴掌之辱?!年氏恼火地看着面目已经狰狞的皇后,“你竟敢打我?!”

皇后冷笑道:“这一巴掌,只是个小小教训!叫你好生看清自己的身份!本宫才是皇后,你就算封为贵妃,也只不过是本宫的奴才罢了!”

“皇后好大威风!!”后头传来一身低沉苍老的声音,“你当哀家的慈宁宫是什么地方?!任由你如此咆哮耍威风?!”

说话的人,是刚刚苏醒过来的太后娘娘。几个心腹嬷嬷看到太后醒来,个个喜极而泣,忙上去搀扶太后坐起身子来。

皇后也是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太后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就醒了过来。

此刻,宜萱已经把手收回来了,装作一切都和自己无关的样子,跪在地上,捋了捋自己缠枝莲纹衣袖上的褶皱,暗自偷笑。太后晕厥得厉害,照道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过来的——皇后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敢毫不收敛地在此大发雷霆。

只可惜了,宜萱月华灵力催使昏迷的太后恢复了神智。太后和皇后婆媳关系本来就冷淡,如今一醒来就看到皇后在她的地盘耀武扬威,老太太本就因小儿子被发配景陵之事大大不爽,所以当然不对皇后客气半分!

“皇额娘万福金安。”皇后已经忙俯身请安。

太后身上之穿着一件明黄色寿字暗纹窄袖中衣,外披着绛紫色缂丝穿花牡丹袍,苍白的脸上露出冷笑之色,“有皇后在,哀家只怕是永不得安宁!!”

皇后见状,急忙解释道:“皇额娘容禀,媳妇不是无缘无故动怒,您突然晕倒,媳妇急召两位贵妃一同来侍疾,却不想此二人姗姗来迟,故而媳妇出言斥责。”

见皇后竟然把罪责推卸二人身上,贤贵妃李氏面露焦急之色,正不是如何是好。

可太后如何会被皇后轻易糊弄了过去,她可是真真记着,皇后自恃中宫身份,可是把嫔妃都当成奴才呢!太后曾经也是嫔妃,甚至还是包衣奴才出身,自然就觉得皇后是在指桑骂槐。

太后老脸上冷笑连连,她狠狠将挂在手腕上的沉香木佛珠摔在了皇后脚下,顿时,穿珠的丝线破裂开来,氤氲馥香的沉香珠零散一地,咚咚作响,太后斥道:“当着哀家的面儿,掴掌嫔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惠贵妃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呢!!”

皇后原也不敢正面与太后冲突,可方才被年氏攒起的火还没消,加之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太后就没给她老脸色,甚至她去请求挪宫,太后更不给半点脸面地将她轰了出来,皇后对太后也是早有怨恨了。见太后如此咄咄逼人,皇后便昂首道:“回皇额娘的话,臣妾身为中宫,教导嫔妃安于本分,是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