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媳妇竟然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禁火气更大了几分,“安于本分?!哀家看是你这个皇后不安于本分吧?!这段日子以来,皇帝忙于政务,鲜少进后宫,素来召幸最多的便是惠贵妃!你是心存妒忌,才如此折辱惠贵妃的吧?!”

宜萱看在眼里,不禁暗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婆婆压制儿媳妇,更是碾压!旋即眼观鼻比关心,低头瞅着自己裙袂上绣着的和合如意纹,暗自看着好戏走向高氵朝。

皇后脸色有些发白,“皇额娘…”——这些日子的确是年氏侍寝做多,随后才是安氏、汪氏等人。就连李氏那里,皇上虽忙,却也不忘抽空隔三差五就去用膳,却偏偏一次都没有去她的景仁宫!皇后自然恼怒。可被太后如此一语戳破,一时间皇后竟是不知如何辩白了。

年氏见太后偏帮自己,便忙用天香绢子拭泪,啜泣道:“求太后为臣妾做主!臣妾一听闻太后病倒,立刻就赶了过来,真真是一点都不曾怠慢啊!”

一百五十九、太后心计

皇后听了,脸色不禁更难看了几分,她立刻训斥道:“你翊坤宫离慈宁宫可比景仁宫路途近得多!却比本宫都要晚了那么多才赶到,不是怠慢是什么?!”

年氏咬牙,面有狠狠之色,她反驳道:“为什么皇后娘娘会早到,只有您自己心里最请出去!”——这里头的算计,年氏又怎么会猜不到?!

“你——放肆!!”皇后怒吼一声。

“放肆的人是你!!”太后当口冷冷呵斥了皇后一声,“这里是慈宁宫!皇后要耍威风,还是回你景仁宫去吧!!”——一提到景仁宫,太后心里更窝火!你觉得景仁宫亲切是吧?你是个孝懿皇后还有皇贵太妃佟佳氏亲切吧?!

太后讥讽道:“皇后!别以为你那些算计能糊弄过哀家去!!”

皇后见太后说出了这样一针见血的话,只得低下头去道:“皇额娘,儿媳不敢。”

太后冷哼了一声,“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哀家真是后悔当年给皇帝挑了你这个一个嫡福晋!!”

此话一出,皇后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地上。

太后冷眼睨着自己这个儿媳妇,丝毫没有心疼之色,反而更冷漠地道:“哀家这里装不下皇后这尊大佛!皇后有闲工夫来哀家这里,还不如去宁寿宫巴结巴结呢!!”

宁寿宫,如今是皇贵太妃佟佳氏的住所。皇后对这位唯一的皇贵太妃当然极好,隔三差五便去小坐一会儿,联络联络感情。这些被太后看在眼里,自然是更加不满了!太后对佟佳氏的女人,个个都厌恶!当天的孝懿皇后把她压制了一辈子!后来是孝懿皇后的妹妹佟贵妃。也更是后来者居上,在位份上压了她半辈子!如今她好不容易当了太后了,她的儿子却尊奉佟贵妃为皇考皇贵太妃!!只比他差一级而已!!

而这些不满,太后自然一股脑都发泄到了自己儿媳妇头上。

冷冷撂下这些话,太后便挥斥道:“滚!哀家看见你就心烦!哀家就是要死了,也不劳烦皇后来侍疾!!”

皇后脸色满是青白交加之色,只能咬牙道:“皇额娘既然不喜欢儿媳。儿媳告退就是了。”——皇后强撑着仪态。起身退出了慈宁宫。

太后这才略消了几分火气,她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几个人,便道:“惠贵妃留下。其余的都退下吧!”

贤贵妃见状,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忙道了一声“是”,便携着女儿也退了下去。

走出慈宁门。贤贵妃低声道:“皇后这番,可算是被太后好一通羞辱。”——皇后自恃身份。羞辱她与年氏,可一转身,就换了太后来羞辱她!还真是因果循环,报应极快啊!

“萱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贤贵妃侧脸一瞧,才发现自己女儿一张鹅蛋脸已经是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了。

宜萱也是走出慈宁宫,才觉得周身乏力。此刻更是觉得天旋地转,她冲着额娘笑了笑。旋即眼前一黑,便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看样子,刚才用的月华灵力…有点超支了…

“萱儿!!”贤贵妃看着乍然晕厥在自己怀中的女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而慈宁宫中,方才还是雷霆暴雨的圣母皇太后乌雅氏此刻却以一张温和怜惜的面孔看着年氏,还关切地吩咐侍女道:“浸个冷帕子给惠贵妃吧!瞧那小脸,肿得都不成样子了!”

年氏虽然有些惶惑太后为什么突然对她这般好,却不忘忙躬身谢恩:“多谢太后体恤,臣妾无碍。”——从前,太后还是德妃的时候,对她也是淡淡的,甚至还有些疏离冷漠。而皇上登基以后,虽然谕旨礼部,要封她为贵妃,太后也没有对她有丝毫另眼相看。而太后态度的转变,似乎就是从今日起的。从方才的偏袒,训斥皇后而袒护与她,就叫年氏很是不解了,原她还以为太后只是对皇后太过不满,又怜她无妄挨了一个掴掌的缘故。如今看来,只怕并不那么简单。

年氏满脸感激之色,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来。她忙双手接过慈宁宫侍女呈上的冷帕,忙敷在了自己左侧高肿的脸颊上。挨了这么一巴掌,脸颊早已是火辣辣疼得厉害,如今冷敷上去,顿时凉丝丝舒服极了。

太后目光温柔,指着床头的紫檀莲纹绣墩,道:“坐下说话吧。”

“多谢太后。”年氏谢恩之后,只侧着半个屁股坐在绣墩上,神态乖顺而温柔。

太后看着模样娇俏的年氏,神态愈发和蔼,语气也是更加柔和:“皇后以前也还算贤惠,如今…性子竟然是如此乖张放肆,真是难为你了,这些年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太后愈是这般温和,年氏愈是心中警惕,忙垂首道:“皇后娘娘以前做嫡福晋的时候,对臣妾还算好。如今…大约是嫌弃臣妾汉军旗出身,又被皇上封为贵妃,才会有所不满吧。”

太后听了,哼了一声:“汉军旗又如何?!哀家还是包衣旗出身呢!不照样做了皇太后?!”

年氏见太后竟然用自己举例子,还毫不避讳地言及自己的出身,便忙恭敬地道:“太后娘娘是福泽深厚,臣妾不敢比肩。”

太后呵呵笑了,“你娘家兄弟给你争气,这就是最大的福泽!”

年氏垂首微笑道:“都是皇上垂怜。”

太后听了,却突然长长哀声叹了口气:“其实哀家也算不得什么福泽深厚!虽说如今贵为皇太后,人人都只当哀家是皇帝的亲娘,必然事事如意。可旁人哪儿晓得,哀家所求,不过是两个儿子能够兄友弟恭罢了!”

一听“兄友弟恭”四字,年氏顿时明白了太后的所求,饶了这么大个弯子,太后为的原来是被发配守灵的恂郡王啊!年氏暗知不妙,便也不敢接太后的话茬子了。于是低头瞅着自己花盆底鞋鞋尖儿上嵌着的南珠。

太后又继续道:“哀家虽然不了解朝堂,却也知道,必然是有小人进了谗言,才让皇帝如此苛待自己的亲弟弟!”

说到此,太后面孔严肃了几分:“朝中有小人蒙蔽圣听!哀家身为皇帝的生母,便不能坐视不理了!!年氏,你可愿帮哀家?”

年氏听了,忙站起身来,垂首小心翼翼地道:“臣妾是后宫嫔妃,不敢干政。”

太后笑了:“你误会哀家的意思了!哀家又怎么会叫你去干政呢?”

听太后如此说,年氏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太后接下来的话,又重新叫她紧张了起来,太后笑容款款地道:“如今皇帝最重用的臣子,一个是隆科多,另一个便是你的亲哥哥年羹尧!”

年氏暗叫一声不好,太后图谋的竟然是她娘家的势力!!这比叫她干政更坏事!!

果然,太后笑眯眯道:“你只需修书一封,让身在青海的年羹尧上书,劝皇帝善待兄弟即可。”

年氏瞬间头大如斗,“这…”——这种事儿,她如何敢应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厌恶极了这个一母所出的幼弟,她如何敢叫二哥上这样的奏折!这可是会引火烧身的啊!

太后见年氏支吾踌躇的样子,立刻拉下了脸了,声音也凛冽了许多:“怎么?你不愿意帮哀家?!”

年氏只得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几度,“臣妾、臣妾…当然想帮太后,但是、但是…”年氏心中已是焦急万分!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得罪这位圣母皇太后,可更不能应下啊!一时间急得头上冒出冷汗了,嘴巴哆哆嗦嗦,也没想出什么婉拒的好法子来!

太后沉着老脸道:“只要你肯帮哀家,让皇帝和恂郡王兄弟和睦!日后这宫里,有哀家一天,便会庇护你一日!皇帝厌恶皇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指不定哪天就被废黜了!到时候…”太后又重新露出笑容来,“哀家还能不向着你吗?”

年氏听了,心中万分惊讶,她没想到,太后为了小儿子,竟然那后位来诱惑她!!年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头的确有些蠢蠢欲动了!皇后的宝座,大清的国母、天下人的主子娘娘!这样的荣耀,谁不想要?!

但年氏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在经历了丧女之痛,可如此多的波折之后,她早已明透起来!虽然比不得李氏能够隐忍,但她也不蠢!!

皇后——汉军旗的皇后,大清只出过一位,那就是皇上的养母、先帝嫡亲的表妹——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可严格说来,孝懿仁皇后并不能完全算是汉军旗!佟氏祖上,本就满人,只是因缘际会迁居中原,才改了汉姓。其实说到底,是地地道道的满人!

而年家就不同了,虽说也算得上世代书香!可的确是汉人出身啊!她的祖父,其实还是包衣旗,不过是后来中了进士才被抬入汉军旗的!年氏明白,或许自己百年之后,会被追封个皇贵妃之类的,但皇后之位——绝无可能!!

想明白了这些,年氏便忙跪了下来,“臣妾绝无觊觎中宫之心,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一百六十、疑是巫蛊

想明白了这些,年氏便忙跪了下来,“臣妾绝无觊觎中宫之心,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见到年氏如此姿态,好不容易展出来的笑颜,又立刻变成了冷脸,“这么说,你是不给哀家面子了?!”

年氏冷汗涔涔,脑中灵机一动,便忙道:“臣妾并非此意,臣妾只是想,家兄远在青海,书信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才能送到,介时就算家兄真的听从臣妾,奏折送到御前,也是一个月的事情了!可十四爷如今已经被发配往景陵了,如此一来,岂非要在景陵吃上一个月的苦头?”

太后见年氏如此细致地分析,便点头:“那你是什么意思?”

年氏忙微笑道:“臣妾的意思是,皇上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臣妾愿意试着劝劝皇上,若是皇上肯收回成命,十四爷也能立刻回京了。”

太后听了,顿时展开了笑颜,“你果然是个孝顺的孩子!”说着,忙吩咐侍女道:“快把惠贵妃扶起来,跪久了可是会伤膝盖的!”

年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先哄好了太后再说!至于皇上跟前,年氏是千万个不敢开口的,四爷从前做亲王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后院的女人干政,如今坐了九五之尊,只怕是比以前更忌讳十倍!心想着,先搪塞过太后再说,能拖一时算一时!

年氏那里总算暂时解决了太后的威逼利诱,可永寿宫中,贤贵妃李氏却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

年逾古稀的太医院左院判周鼎和另外两位资历年深的太医无不都是紧蹙着眉头,周鼎正跪在拔步床的阮烟罗帐外,手指指腹轻压在宜萱脉搏上。不消多时,周鼎的额头上已经见了冷汗。

宜萱此刻自然尚在昏迷中,不省人事,脸色苍白地好似失血过多,嘴唇亦是没有丝毫血色,从面上来看,怎么看都是个重病之人。但脉搏。却是平稳有力。丝毫没有不妥之处,是以周鼎冷汗涔涔。

徐一忠匆忙快步进来,禀报道:“娘娘。皇上来了!”

宜萱乍然晕倒在慈宁门外,贤贵妃自然是第一时间把女儿待会自己宫里,又急忙召了太医,倒是还没来得及禀报养心殿。但是在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身为皇帝、又身为父亲的雍正又怎么可能不晓得呢?!

贤贵妃反应过来之后,急忙快步要出殿外相迎。却刚走出了内殿就迎上了雍正。贤贵妃连忙俯身行礼,“皇上金安。”

雍正眉头紧蹙,难掩焦急之色,他一拂袖当口便问道:“萱儿如何了?”

贤贵妃满腹忧心俱写在脸上。她道:“现下还不省人事呢!周原判和两位太医正在诊脉。”

雍正一听,二话不说,便大步进了内殿。贤贵妃忙紧随其后。

周原判等人见皇上来了。急忙转身跪下,磕头请安。

雍正一挥手。问道:“公主到底如何了?!”

“这…”老院判周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回万岁的话,二公主的脉象…从脉象上来看,并无问题!”

“混账!!”听到这话的贤贵妃当场就火冒三丈了,竟顾不得皇帝在旁,生生失了平日里沉稳温和的仪态,“周原判,你也算得上是医中稽首了!老眼昏花了不成?你没看见本宫的女儿脸色有多难看吗?!”

望闻问切,周鼎自然都是按照顺序过了四诊,如何看不到二公主面白如纸且昏厥不醒?可偏偏脉搏上是一丁点问题都没有!周鼎当了半辈子御医,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种状况,着实不知如何应对了。

雍正再度蹙起眉头,他走到床榻跟前,撩开那雨过天晴色的阮烟罗帐子,便看到了面上毫无半点血色的女儿,当即便呵斥道:“庸医!!”

周原判三人忙伏跪叩首,周鼎道:“奴才无能!着实诊断不出公主玉体有何不妥!”

“苏培盛,传院使罗悌即刻前来!不得有误!”雍正冷冷扫了跪在地上的几个“庸医”一眼,立刻便做出这样的吩咐。宫中的太医院,最高医官是院使,正五品,其次是左右院判,均是正六品。而能做到院使的,无疑是医术最高者。不过太医院的院使,素来是只给帝后和太后诊脉,嫔妃自然是不敢传召的!贤贵妃纵然是贵妃,也不敢使唤院使。

皇帝口谕传召,自然没人敢耽搁,已经须发花白的院使罗悌五品文官白鹇补服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奴才罗悌,给万岁爷请安!”

雍正见了,不悦地道:“休得耽误,立刻诊脉!”

“嗻!”罗悌赶忙起身,又快行几步至拔步床脚踏侧,又跪下来,屏息凝神,将鸡皮阖骨的老手搭在那只用一方豆青薄纱覆盖的皓腕上。

慈宁宫。

总管太监吕梁躬身走到太后乌雅氏床头前,腰杆子不禁更低了几分,“太后娘娘,右院判刘文焕前来给您请脉了。”

太后听了,不禁眉头一蹙:“罗悌呢?!怎么是个小小院判还给哀家请脉?”

吕梁忙小心翼翼地道:“罗院使刚刚被皇上传召去了永寿宫,听说是二公主突然昏倒了。”

“怀恪突然昏倒?!”太后脸色有些不悦,方才在她宫里的时候,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吕梁回话道:“奴才只听说,是出了慈宁门就晕倒在了贤贵妃怀中。”

太后哼了一声,“年纪轻轻健健康康的,怎么就会无缘无故晕倒了?!”——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觉得她这个孙女是在装病!

吕梁垂首道:“奴才不知。”

太后脸色更沉了几分,“皇帝打早就娇惯这个女儿!如今更是愈发不像样了!”

听到太后不满皇上的话,吕梁哪里刚应,只得把脑袋垂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良久,见太后没有再发话,吕梁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刘院判…”

太后冷冷道:“哀家的脉,从来都是罗悌请的!他一个小小院判,哀家没召,自己跑来作甚?!”——其实,罗悌给太后诊脉,也不过是从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才有的!从前太后只是德妃的时候,可还没资格叫院使请脉呢!如今身份金贵了,自然圣母皇太后的架子摆得愈发十足了。

吕梁忙道:“是,那奴才这就请刘院判回去。”

此刻,得知消息的弘时正沿着西六宫南北永巷大道快步往永寿宫而去,还未到永寿宫,随身伺候的太监小景子疾跑追了上来,“贝勒爷,国公府的三公子突然派上送来了密信!”说着,小景子便将一个折叠未开的小纸条递了上去。

弘时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四周,见无人,方才打开纸条来瞧,瞧见上头仅有的二个墨迹崭新的字,弘时神色凝重了起来!他飞快将纸条团成一团塞进了自己袖中,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大步流星往永寿宫而去。

小景子一边擦着满头大汗,急忙跟了上去。

弘时近了永寿宫殿中之时,未曾见到姐姐,却先听见了他汗阿玛怒急的呵斥声:“混账东西!!连你竟也敢说朕的女儿无恙?!你的意思是朕的女儿在装病不成?!!”——看着床榻分毫不省人事的独女,雍正的怒火就愈发难以遏制。

罗悌此刻的脸色已经和周鼎等人无甚区别了,他急忙叩首道:“奴才不敢虚言,公主的脉搏当真无半分异样啊!”

连罗悌都说“无半分异样”,这样的话,若寻常时候弘时听见了,的确要怀疑自己亲姐姐是不是在装病了,可当她走进内殿,遥遥看到面无血色的姐姐静静躺在拔步床上,又不禁联想到子文给他的密信中所写的二字,顿时心头一紧。

弘时忙打千儿道:“二字给汗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

贤贵妃见儿子来,顿时忍不住呜咽道:“时儿,快来瞧瞧你姐姐吧!她已经不省人事好几个时辰了!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弘时忙走上前去,细细打量了姐姐的面色,旋即蹙眉,他敛身肃容道:“汗阿玛、额娘,罗院使素来医术精湛,不至于有病却诊不出。”

雍正听了,面露不悦之色:“你莫不是也想说你姐姐无恙吧?!”

弘时忙躬身道:“汗阿玛,儿子的眼睛不瞎,姐姐的面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无恙’!所以,儿子怀疑——姐姐是不是遭了阴晦手段暗算?”

这话一出,雍正的脸色瞬间变了,隐隐透出青色,“你的意思是——巫蛊?!!”

弘时忙躬身更深了几分,“儿子只是怀疑罢了。”

此刻贤贵妃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她险些站不稳,“巫蛊?…有人巫蛊萱儿吗?!不,这怎么可能?!”

贤贵妃一听到这样的猜测,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不可置信,但旋即她冷静下来,又立刻道:“不,皇上,说不准真的是巫蛊压胜!!萱儿今早进宫的时候,脸色还很红润!可从慈宁宫出来,就像是换了一张面皮,脸色白得吓人!当场就晕倒在了臣妾怀里!”

这些话听在雍正皇帝耳中,瞬间脸色暗青,周身冷气四溢,已然骇人。

一百六十一、皇后对策(上)

巫蛊?竟然会是巫蛊吗?!

巫蛊之祸,古来有之,可大清立国近百年,宫闱之地,还没有出过这样腌臜之事呢!!所以,纵然只是猜测,也足够叫刚刚登基的雍正皇帝雷霆震怒的了!巫蛊这种东西,没有哪个帝王不忌讳,雍正自然不能免俗!如今就敢巫蛊镇魇大清的和硕公主,若不抓出此人,日后只怕便要镇魇到他头上了!!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大搜六宫,任何一处都不得放过!!”雍正皇帝冷冷吩咐道。

苏培盛忙问道:“那慈宁宫…”

雍正微微蹙眉,旋即道:“暂且不得打扰太后‘养病’!”——最后的“养病”二字,满满都是讽刺之意。他今日突然听闻太后昏厥,原来还存了些许愧疚,想处理完手头的政务就立刻去瞧瞧的,可是没想到,不消二个时辰,太后就苏醒过来了,还声如洪钟地训斥了皇后一通!

——挪宫之时,雍正就在慈宁宫安置了眼线,自然清楚慈宁宫里发生了什么!所以此刻,雍正认定了,自己这个生母,根本就是在装病!!为的不过就是要借此逼迫他把老十四召回京城罢了!!

苏培盛看着浑身冒冷气的皇帝陛下,自然半点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便去传旨,吩咐侍卫处,调动人马,大搜六宫。

后脚小闽子忙躬身走进永寿宫内殿,跪奏道:“太后娘娘懿旨,说是叫总管太监吕梁前来传召罗院使去请脉。”

顿时,脸色本就相当阴沉的雍正皇帝,怒色更加难掩了。他只冷哼了一声,“太医院难道没有当值的太医了吗?!”

小闽子恭恭敬敬回话道:“回万岁,倒是还有右院判刘文焕和几位太医在值守,只不过——太后娘娘点名要罗院使,说是信不过其他太医…”

雍正皇帝一挥衣袖,拇指上浓绿翡翠扳指投射出湛湛之光,正趁着他眼底的冷恨之茫。“从前太后为妾妃之时。不照样用了寻常御医那么多年吗?从前信得过,怎么如今便乍然信不过了?!”

小闽子听了这话,登时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皇上讽刺太后。这种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吗?!

贤贵妃见状,忙上前,柔声道:“皇上。反正萱儿的病也不是太医所能医治的,还是请罗院使去慈宁宫吧。”

雍正皇帝眼中仍然是浓浓的不悦之色。“萱儿可是太后的亲孙女!她竟然一点都不顾惜骨肉之情吗?!”

贤贵妃只好道:“毕竟太后娘娘也是凤体违和。”

“凤体违和?”雍正话中满是浓浓的讥讽之意,“是否违和,只有太后自己心里最清楚!”

“皇上…”贤贵妃不禁暗自叹息一声,皇上和太后的母子关系。看样子是不可能修复的了,便道:“您就当为了萱儿,起码别叫太后因此迁怒萱儿。”

雍正听了这话。轻轻哼了一声,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罗院使、周原判等人。呵斥道:“都滚吧!”

“嗻!”几位太医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了殿内。一个个腿脚麻利,丁点不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医。

景仁宫,正殿。

“什么?怀恪被巫蛊镇魇?皇上还下旨大搜六宫?”皇后听到章孝恭禀报的这个消息,顿时惊愕得无以复加。

章孝恭也是满面焦急之色:“这会子侍卫只怕已经朝着西六宫来了!只怕第一个搜的便是咱们景仁宫啊!主子娘娘,这事儿,奴才总觉得是冲着您来了的!”

皇后脸色白了几分,“本宫没做过这种事,怕什么!”

章孝恭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焦急地道:“可万一有人栽赃…”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皇后心中最怕之处了,介时若真的从景仁宫搜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算真的不是她做的,皇上只怕也不会相信了!!

章孝恭忙道:“主子娘娘可要快些应对啊!这巫蛊之祸,素来都是要血流成河的!咱们万岁爷,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皇后听了这话,额头上也不禁沁出冷汗来,若真搜出巫蛊之物——皇上可就有足够的理由废后,更有足够的理由要了她的命!!想到此,皇后双手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李氏母女——必然联手算计本宫来了!!”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几乎睚眦尽裂,“她们既然敢用这样的招数!只怕是在本宫这里早有钉子!!不行!本宫决计不能坐以待毙!”

章孝恭忙道:“要不然奴才赶紧先找找看,若是能在侍卫来之前找出来,及早销毁…”

“哪儿是那么容易找到的!”皇后怒瞪着章孝恭,“她们既然敢用巫蛊栽赃,必然是早就在景仁宫藏得严严实实了!何况,御前侍卫只怕马上就要到了!哪里会给你时间仔细寻找?!”

皇后的话刚落音,一个小太监就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御前太监带着一对侍卫强闯景仁宫,如今已经朝着正殿来了!”

小太监的话刚落音,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监笑眯眯走了进来,上前打千儿行礼:“奴才御前执守侍太监张朝恩,给主子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御前太监,有品有级的着实不少,苏培盛是五品总管太监,往下还有六品副总管太监、七品的执守侍太监、八品的侍监太监。先帝驾崩,这些御前太监换了主子,正卯足了劲儿讨好新君呢!这个张朝恩早想往上爬,只可惜御前已经有了苏培盛、闽中海(小闽子)等一干雍王府旧人,牢牢盯着御前能讨好的活计,严防着他们这个先帝身边的旧太监呢!

皇后看着这个张太监,佯作一派镇定,她正色道:“赵朝恩,你带着这么多侍卫来本宫的景仁宫做什么?”

张朝恩忙恭恭敬敬道:“奴才奉皇上口谕,大搜六宫,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主子娘娘赎罪!”说罢,赵朝恩也不等皇后发话,直接便吩咐伸手众人道:“搜!一处也不许放过!给咱家掘地三尺!”

皇后见这个张朝恩这个奴才居然如此放肆,登时脸色发青,但她知事情不妙,只得暂且忍下,忙搜肠刮肚想办法应对。

张朝恩发话之后,又笑眯眯赔罪道:“主子娘娘赎罪,奴才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搜啊!”

皇后冷笑一声,“本宫问心无愧,你只管搜就是了!”

张朝恩见皇后如此底气十足,也不禁有些心虚,忙又扬声吩咐侍卫们:“你们可手脚轻着点!万一打碎了主子娘娘的金杯玉碗的,仔细了你们的脑袋!!”

皇后冷冷睨着这个色厉内荏的御前太监,不过是个区区七品执守侍太监,也敢在景仁宫耍威风!不就是看着她这个皇后不得宠吗?!她乌拉那拉氏垂髫之年便被先帝指婚为皇子嫡福晋,多年以来,纵然起伏不定,何曾受过奴才的气?!想她出身著姓大族,额娘觉罗氏可是太祖的玄孙女,出身、血统,是何等高贵?连面对当年的太子妃也丝毫不逊色!如何能想到今日,被贱妾威逼正室地位,被庶子克死亲子,如今竟连个没根的狗奴才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皇后心中自是万分愤怒,可愤怒之余,又忍不住恐惧阵阵!若真是被搜出什么东西来…岂非她连最后的中宫之位都要不保了?!不,她已经没有了儿子,决计不能连这皇后宝座都失去了!只要她还是皇后,只要她还是中宫——就算没有亲生儿子又如何?!皇上百年之后,她仍然是最尊贵的母后皇太后!李氏就算再得宠,儿子再争气,也不过是圣母皇太后罢了!

办法,她必须想出办法来!!

她决计不能叫李氏母女的算计得逞了!!

她决计不能背负上巫蛊镇魇的罪名!!决不能!!!

就在此时,一个侍卫急忙赶来,禀报道:“张公公,几位兄弟发现牡丹花圃的泥土十分新鲜,挖开来一看,里头有不寻常的东西!”

张朝恩一听,面露喜色:“快带咱家去瞧瞧!”

皇后满脸惊色…那牡丹花圃,的确是开春的时候才新栽培的…皇后的手渐渐发颤,肯定是李氏母女下的套儿!!打开春儿的时候,李氏母女这一对贱人就在算计她了!!皇后咬牙切齿,她看着殿外黑沉沉的天空,忽的瞥见那门扉半开的偏殿…嗖地,灵机一动。

“钱氏…”——为了笼络钱氏,她施恩地将其留在景仁宫偏殿居住——当真是万幸!幸好她没有自己一人独住景仁宫!!

皇后唇角一扬,露出睥睨的冷笑。钱氏,你总算还不是一无是处!

章孝恭见皇后提及钱氏,便忙躬身回话道:“钱格格一早就去了宝华殿诵经,现在还没回来。”

皇后冷笑道:“没回来才正好。本宫记得,叫你安插了个人在钱氏身边,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到了!”

章孝恭顿时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不禁身子一哆嗦,钱格格侍奉皇后是何等谦恭勤勉,如今竟然…章孝恭暗自哀叹一声,只得忙去照着皇后的吩咐去办了。

一百六十二、皇后对策(下)

不消一刻钟,张朝恩便手里捧着一个插满了银针的布偶走进了景仁宫正殿,此刻张朝恩的老脸上就全然不复谄媚赔笑之色了,而是板起了一张脸,语气颇有几分倨傲:“皇后娘娘,请随咱家往永寿宫走一趟吧!”

皇后挺直了身板,面色岿然不动,“去便去!本宫问心无愧!!”

张朝恩见皇后竟然还是丝毫不变色,心中一时间也拿不准了,也不敢对皇后太无礼,于是略收了几分倨傲的神情,躬身道:“主子娘娘,您请——”

永寿宫中,贤贵妃李氏正坐在拔步床头,手中捧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她仔细吹着,然一勺勺送进昏迷的宜萱口中。此刻天已经擦黑了,贤贵妃看着女儿苍白如许的面庞,不禁潸然泪下,泪珠一颗颗如珍珠般落进了参汤中,荡漾起圈圈涟漪。

“淑质…”雍正轻轻唤了李氏的名字,手掌亦轻轻落在了李氏因抽噎而微颤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