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贵妃身躯一颤,急忙擦了擦泪水,忙笑道:“皇上,臣妾没事的。”

雍正见状,只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垂下眼睑,复道:“咱们的女儿,一定会醒来的。”

贤贵妃捧着参汤的双手微微发颤,“萱儿…为什么那么多的事儿都冲着她来?她到底是得罪了谁了!她又是碍着谁了!怎么偏生回回都要害她?!”

雍正沉默了,此刻他心中已有怀疑的人,只是再未搜出证据来之前,不便说些什么。同样,他也心存侥幸。他希望哪怕是老八一干阴柔奸险之辈所为也好。可是,这里是宫闱内地,在他登基之后,就仔细清理了一边,老八如何能有这般本事?老八等人不过是垂死挣扎,不过他还需要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动手处置他们罢了!

皇后。希望这次和你无关。否则。朕真的容不得你了!!从前,为了大位,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容忍这个毒妇。如今大业已成,虽然还有宵小未曾处理干净,但若皇后真做出这等污秽之事——纵然满朝非议,他也要废黜中宫!!

殿中。贤贵妃啜泣不止,雍正面色沉郁。弘时侍立在旁,更是一语不发。

终于,苏培盛进殿禀报道:“皇上,负责搜查景仁宫的张朝恩搜出了不干净的东西来。”

雍正听了这话。骤然怒目圆瞪,“皇后?!!”

当张朝恩将那巫蛊证物呈递上来的时候,雍正看着那写着自己女儿生辰八字。还插满了密密麻麻骇人的细针的时候,终于再也无法镇定了。他一把将巫蛊娃娃甩在了地上,“这个贱人!!朕留她不得!!”

贤贵妃看着被皇帝摔在地上的娃娃,顿时涕泗横流,当即便扑在昏迷的女儿身上,放声痛哭。

此刻,弘时浓眉紧蹙…真的是皇后巫蛊镇魇了姐姐?他不禁捏住了马蹄袖中的纸团儿,可为什么子文会晓得皇后做了这种事情?越是深思,弘时就越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忽的,弘时扫了殿中一眼,趁着所有人都未曾注意他,便悄无声息走到那尊“太平有象”珐琅熏炉跟前,用身体作为掩饰,悄然打开熏炉盖子,将纸团抛入炉中,顷刻间,纸团付之一炬。——不管怎么说,这个东西还是销毁为妙。

苏培盛又道:“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永寿宫正殿外,似乎是想有所辩白。”

雍正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辩白的!此物便是铁证如山!!”

弘时凝视着躺在地上的巫蛊娃娃,忙上前几步,弯腰捡了起来,他仔细一瞧,随即道:“汗阿玛,这巫蛊娃娃所用缎料,似乎是今年杭州织造才刚刚进献的织金缎!”

雍正略一沉思,便道:“今年的织金缎不比往年有数十匹之数,统共只有十二匹。苏培盛——今年的织金缎各宫如何分配的?!”

苏培盛忙脱口回答道:“回万岁爷,送去慈宁宫六匹,然后是景仁宫、永寿宫、翊坤宫都是两匹。”

雍正听了,立刻吩咐道:“遣个人去翊坤宫查看。”

贤贵妃李氏忙回首道:“皇上,年氏不可能害萱儿的!”

弘时却忙劝慰道:“额娘,只是查看一下而已。”——反正弘时打心眼里对年贵妃并无好感,心中虽然觉得十有八九是皇后所为,但他也不全然相信年贵妃。

贤贵妃听了,没有继续说什么。只坐在床头,执着女儿柔弱无骨的素手,暗自叹息不止。

这时候,雍正再度开口:“传皇后进来,朕倒是想听听她如何推卸罪责!!”

苏培盛忙躬身道了一声“嗻”,旋即退出殿外,去请皇后了。

永寿宫内殿之中,烛火通明,珐琅熏炉中袅袅燃烧着清雅的蘅芜香,太监、宫女噤言无声,俱是敛身屏息。

只见皇后衣容端华,不疾不徐从入门的紫檀嵌寿字镜心屏风侧走了进来,她一脸镇定坦然,徐行至雍正皇帝面前一丈处,方才矮身屈膝,见了个常礼:“皇上金安。”

雍正看着皇后,只冷冷哼了一声,他指着盘中巫蛊娃娃,逼问道:“此物,是从你宫里搜出来的!你如何解释?!”

皇后面色依然丝毫不退缩,她凝神仔细端量了巫蛊娃娃一眼,再度深深屈膝做万福道:“臣妾身为中宫,连自己宫中嫔妃都未管教好,是臣妾的失职!”

雍正听了,面露冷笑:“失职?!皇后当真只是失职而已?!!”

皇后抬头,目不转睛仰视自己的丈夫:“臣妾宫里的钱氏,月前在景仁宫正殿中,当着臣妾与六宫嫔妃的面儿,便起了冲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是以,钱氏对怀恪怀恨在心,臣妾一时不查,竟叫她做出了这等污秽之事!”

雍正冷冷问道:“皇后的意思,这巫蛊之事,是钱氏所为?!”

皇后面不改色地道:“正是!”

贤贵妃听到皇后竟然一股脑想要将所有罪责如数都推卸到一个小小侍妾格格身上,登时火气上涌,忍不住便道:“主子娘娘不妨仔细瞧瞧!那巫蛊娃娃所用的织金缎料,可是只有妃位以上才能享用的!!”

皇后睨了一眼贤贵妃,应对自如地道:“今年织金缎,除了太后,的确只有本宫和两位贵妃才有。但钱氏,虽然出身不高,但未尝不可母凭子贵。所以臣妾受到缎库从来的两匹织金缎之后,便随手赏赐给了钱氏一匹。这点景仁宫的记档上,写得清清楚楚。”

皇后微微一笑,又继续道:“而剩下的那一匹织金缎,臣妾还放置在库房中,不曾动用分毫。皇上若是不信,可立刻谴人去查看!”

听了这番话,雍正也不禁蹙起眉头来,难道真的是钱氏胆大妄为,竟敢巫蛊帝女?!纵然他厌恶皇后,但的确不希望和皇后有关,毕竟废后这种事儿,可是会动摇朝堂的!从政治稳定的角度考虑,他明知眼前之人配不上中宫之位,但还是封她为皇后。

雍正沉默了片刻,便吩咐道:“派个人,去查看皇后与钱氏私库,是否有织金缎!”

“嗻!”

皇后见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她温声问道:“太后那里,自然不必。但是,皇上可曾派人查了翊坤宫和永寿宫的织金缎是否仍在?”

雍正道:“朕早已派人去查翊坤宫了。”

皇后眉梢上扬,追问道:“那永寿宫呢?”

雍正听了这话,顿时露出不悦之色。

皇后一脸正色,扬声道:“并非臣妾怀疑贤贵妃,而是公平起见,既然连臣妾和惠贵妃宫中都查了,没道理独独不查永寿宫。”

贤贵妃听闻,脸上浮起恼羞之色,她忙走上前,见万福礼道:“回皇上,臣妾所得的织金缎,已经用了一匹裁制新衣,衣裳就搁在碧纱橱中!臣妾立刻命人取来!”

皇后却挑眉睨着贤贵妃,含笑追问道:“裁制衣裳,必然有剩余的布头,那些布头可还都在?!”

贤贵妃气得满脸绛红,“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氏气急之下,竟也不尊称“主子娘娘”,而是直呼“皇后”了。若较真起来,这可算“不敬”了,素来直呼中宫为“皇后”的,只有皇上和太后而已。

皇后抿唇一笑,倒也浑然不介意贤贵妃没有尊称与她,她淡淡瞥了一眼那个小巧的巫蛊娃娃道:“些许碎布头就足够制成这个巫蛊娃娃了!”

“你——”贤贵妃气结,竟说不出话来。

雍正看在眼里,蹙眉道:“够了!贤贵妃不可能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皇后顿时眼里浮现浓浓的恼怒之色,她已经将李氏逼到墙角了,没想到皇上却如此毫不怀疑地维护她!皇后忍不住道:“皇上,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自然人人都有疑窦。贤贵妃纵然是怀恪公主生母,可未必就没有设计嫁祸的嫌疑!”

“朕说‘够了’!皇后莫不是听不懂朕的话吗?!”雍正冷眸呵斥道。

皇后袖中的拳头已经狠狠攥了起来,她说的句句在理,为什么她的丈夫竟然一句也听不进去?!李氏母女这对贱人,都该死!!

一百六十三、弃卒保车

这时候,贤贵妃稍稍恢复了几分理智,忙上前躬身道:“皇上,主子娘娘,臣妾那身衣裳是前日才刚刚裁制好的,剩余的碎布头或许还没有扔掉,臣妾立刻就命人找找看。”

“不必!!”雍正凝视着贤贵妃李氏,斩钉截铁地道:“朕信你!”

贤贵妃看着雍正,不由眼圈濡湿了几分,一个“信”字,千言万语的甜言蜜语,都敌不过。贤贵妃忙侧身偷偷拭泪,四爷性情素来多疑,如今能够得到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也不枉费这三十多年相伴的岁月。

皇后此刻却已经气得浑身隐隐颤抖了,她的丈夫信任李氏这个妾侍,却唯独不信任她这个妻子吗?!!结缡三十载,她兢兢业业,换不来丈夫的信任也就罢了!可李氏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汉军旗出身的奴才秧子!不过是当年阿哥所里,对她卑躬屈膝的小小侍妾!!凭什么,她的丈夫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这个贱人?!!

死!!她必须要死!!皇后心中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如今看来,李氏这个“旧爱”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是远远胜过年氏这个“新欢”的!!只要李氏活着,就会一日日威逼她的中宫地位!只要李氏活着,早晚有一日,皇上会立三阿哥为太子!!所以,她必须死!!

皇后此刻要置贤贵妃李氏于死地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强烈。

夜至子时,慈宁宫中酣熟的太后被吵醒,她不悦地问:“今儿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太监吕梁忙躬身上前,禀报道:“怀恪公主无辜晕倒之事,万岁爷似乎觉得是有人巫蛊镇魇。所以下旨大搜六宫。”

太后听了,不悦地道:“人吃五谷杂粮,谁能能不生病?哪有一病倒,就说是巫蛊的道理!派个人去告诉皇帝一声,消停些吧!”

吕梁面露尴尬之色,他低声道:“可是…的确从景仁宫搜出了不干净的东西来。”

“景仁宫?皇后?!”太后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她皱着苍老的眉头。凝神想了许久。才道:“皇后虽然不见得是个好的,可这事儿——”太后眯着的眼睛里透出凛冽之色,“哼!摆驾永寿宫。哀家倒要去瞧瞧,到底是谁在做不干净的事儿!”

吕梁忙劝道:“太后娘娘,如今夜已经深了,外头冷风阵阵。您的凤体安好才是最要紧的呀!”

太后却不容置疑地道:“哀家若还是坐视不理,岂非由得那些心术不正的颠风倒雨?!立刻备驾!”

永寿宫中。

苏培盛上前回话道:“皇上。搜查景仁宫和翊坤宫的人回报,翊坤宫的两匹织金缎都原封未动。皇后娘娘的库房中,织金缎也仍在,唯独钱格格的偏殿中…未曾找到。”

钱氏此刻也已经跪在内殿中。白天里大搜六宫之事,她虽然知道的晚,可也听说了从景仁宫的牡丹花圃中搜出来巫蛊娃娃。此刻苏培盛回答织金缎之事。钱氏还犹自不解,但是当她看到那明晃晃放置在剔红盘中的那只用杂金丝缎料制成的巫蛊娃娃之时。顿时便明白了一切。

瞬间,钱氏冷汗涔涔,她急忙辩解道:“皇上!那匹织金缎,是主子娘娘赐给臣…赐给婢妾的!”——钱氏狐假虎威敢在旁人面前耍耍未来四妃的威风,但是当着皇上的面儿,她却急忙改口自称“婢妾”。

皇后却一脸叹惋地摇头:“钱氏,本宫知道你不喜欢怀恪,但是你也不该用本宫赏赐给你的织金缎做出了这么歹毒害人的东西!!”

“不!!”钱氏急忙反驳,“不!!主子娘娘,婢妾没有做过这种事情!!那匹织金缎,婢妾也一直不舍得用,丝毫没有动用过啊!”——她毕竟还没有正式封妃,如何敢大大咧咧就做出一身织金缎衣裳穿在身上呢?!钱氏原本想着,等册封的圣旨一下来,就立刻命人裁制出来,到时候也能在那些品级比她低的嫔妃面前显摆显摆。

皇后勾唇一笑:“你若真的没有用过,怎么搜查的太监会找不到呢?”

钱氏身躯渐渐颤抖,她看着笑靥如花的皇后,此刻才终于明白过来!皇后这是要弃卒保车,这是要舍弃她这个卒子啊!!

钱氏明白,此刻再求皇后也是无疑,她急忙膝行爬到皇上跟前,连连磕头如捣蒜,“皇上!婢妾真的没有用过那匹织金缎!婢妾身边宫女、嬷嬷都可以作证啊!”

皇后冷笑道:“你如今身边伺候的几个人,俱是打藩邸时候就伺候了你多年旧人,可算是忠心耿耿之辈,如何会背主?”

钱氏听了这话,急忙道:“管着婢妾库房琴瑟,是内务府新选派的人!她也可以替臣妾作证啊!”

皇后眼底滑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她正色对雍正道:“皇上,既然是个新人,倒是不妨传召来问问。”

雍正冷眼扫过钱氏与皇后二人,怀疑之色浮现在眼底,皇后自始至终都是如此自信,若非真的无辜,便是早有算计!沉默片刻后,他才道:“传!”

不消片刻,那个被唤作琴瑟的宫女便盈盈细步走了上来,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艾绿色对襟宫装,外罩一个玉色软绫紧身小坎肩,衬得酥胸高挺、腰肢细软。她软身跪在钱氏侧后方,磕头道:“奴才琴瑟,给皇上请安、给主子娘娘请安。”

贤贵妃李氏扫过这个年纪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宫女,见她长相娇艳,眼角眉梢颇透着几分媚骨,不由蹙眉,露出几许厌恶之色来。

钱氏就见琴瑟进来,便迫不及待道:“那匹织金缎,我不是让你收着了吗?!我一直都还没来得及用啊!为什么太监会找不到了?!”

皇后也微微一笑,道:“琴瑟,你不必理会钱氏,直接回话,那匹织金缎到底作何用处去了?”

琴瑟抬头,面容娇羞地道:“回主子娘娘,钱格格初得主子娘娘赏赐的织金缎十分高兴,对奴才说,要等封妃旨意下来之后,再做一身体面的衣裳。”

“封妃?!”雍正听了这话,冷冷一哼,“她也配?!!”

钱氏顿时满脸难堪之色。

琴瑟见状,忙仰头,让自己娇嫩无暇的脸蛋呈现在皇帝陛下目光所及之处,她莺声细语道:“可是后来,钱格格突然又说要用那匹织金缎了。至于作何用处去了,奴才就不知道了。”

此话,无疑是将钱氏推到了悬崖跟前。

钱氏眼见自己被一个奴才逼迫到万丈深渊的崖前,登时失去了理智:“贱奴休要胡说八道!!我何曾用过那缎子?!!你竟敢污蔑我?!”说着,她张牙舞爪便上去撕扯琴瑟。

琴瑟似乎却早有防备的样子,她“啊”地惊叫一声,便飞快膝行着退避开来。

雍正见钱氏如此疯癫之态,顿时厌恶无比,挥手道:“苏培盛!”

苏培盛忙道了一声“嗻”,便快步上去按住了发狂的钱氏。

皇后微微一笑,便道:“皇上,看样子事情已经明了了。方才的确是臣妾误会了贤贵妃。如今钱氏巫蛊怀恪,已然是证据确凿,毋庸置疑了。还请皇上下旨处置吧。”

贤贵妃见皇后竟然成功地将一切罪责都推在了钱氏身上,不由心中恼恨,便忙道:“皇上,不管怎么说,钱氏也是四阿哥的生母,总不能仅凭一个奴才的指控,便定了她的罪名。”

皇后却冷笑道:“如今铁证如山,怎么贤贵妃却反倒维护起害你女儿的仇人来了?当真咄咄怪事!”

瞪了贤贵妃一眼,皇后又对雍正道:“皇上,事关巫蛊,终究有碍皇家颜面,还是速速处决为好,拖延太久,有百害而无一利!”

雍正的确对此事仍然心存疑窦,但皇后的这番话,的确叫他动摇了。巫蛊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有,但鲜少有闹大的,几乎都是掩盖起来。因为一旦曝露出去,折损的是皇家的颜面!!

贤贵妃看出雍正面色的犹豫之色,顿时心中大有不甘,她当然不甘心皇后这个罪魁祸首就这么轻易地逃脱了罪责!

皇后躬身道:“为肃清宫闱,也为保全皇家颜面,还请皇上尽快处置。”

贤贵妃见状,忙替钱氏求情道:“请皇上看在四阿哥的份儿上,从轻处置。”——钱氏若是死了,皇后岂非可以高枕无忧了?贤贵妃固然厌恶钱氏,可如今却不能叫她轻易死了!

钱氏感觉到死亡袭来,连忙匍匐跪行到雍正脚下,磕头不止:“皇上!婢妾真的没有镇魇公主!!婢妾可以指天发誓!若真做了这种歹毒事情,愿受天打雷劈!”——从方才皇后和贤贵妃的话中,钱氏听得出来,皇后这是想要她死!而贤贵妃却想要她活!虽然这两人都不存好心,但她当然是想活!!

雍正冷眼看着声嘶力竭的钱氏,只有满心厌恶,他眼中不含一丝怜惜,嘴里冷冷吐出三个字:“赐全尸!”——既然一切证据都指向钱氏,那钱氏自然不能留性命了!

钱氏骤然木然在了地上,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她不敢相信自己服侍了多年的夫君,竟然如此冷心薄情!!

一百六十四、月华三重

夜色寒凉,永寿宫沉浸了无垠的月华笼罩之下,于深夜寂静之时,一声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殿中:“皇帝不能就这么赐死了钱氏!”

太后拄着一根紫檀龙头杖,步履徐徐走了进来。

“皇额娘?”雍正见到来者竟然是太后,不由眉头凝结,隐隐透出不悦之色来。

殿中其余人等,急忙纷纷俯身见礼,不敢怠慢。

太后扫了一眼殿中众人,沉声问道:“哪个是钱氏?”——太后在外头虽然听见了雍正要赐死钱氏的口谕,但钱氏是哪个——太后她老人家还真不记得了!但太后却记得一点,这个钱氏是四阿哥弘历的生母。

太后不晓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早就以阴谋论之了,自然要做出阻拦之举。

钱氏如蒙大赦一般,激动地满眼是泪,她飞快爬到太后跟前,磕头不止地道:“太后娘娘!婢妾钱氏,给您请安了!!”

钱氏如此恭敬的态度,让太后心中满意,她点头道:“皇帝,若哀家记得不错,她可是弘历的生母?”

雍正只得道:“不错。但她既然敢行巫蛊之举,自然是不能留性命了!”

“巫蛊?!”太后冷笑了数声,“谁能保证,那东西不是嫁祸?!”

雍正虽然也有这样的怀疑,但更不满太后的插手,便道:“皇额娘,您还病着,这点小事儿,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太后听了这话,顿时恼怒不已:“若是前朝的事儿,哀家是不该插手!但后宫里的事儿,哀家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皇帝好歹要看在弘历的份儿上!岂能如此轻易就赐死了皇子生母?!”

雍正听了这话。不禁沉默了。

这时候,殿外传来少年的哭求之声,“汗阿玛,求您明鉴!!额娘服侍您这么多年,何曾做过半分恶事?!她怎么可能行巫蛊之祸啊!!汗阿玛,求您明察秋毫啊!!”

无疑,跪在永寿宫正殿外头。苦苦哀求的正是四贝勒弘历。

太后淡淡道:“皇帝。不管事情如何。弘历素来孝顺,更是在先帝膝下尽孝多年,你就算不顾惜钱氏服侍多年的情分。也不能罔顾这个儿子!”

此刻,雍正真正动摇了。此事,他也心中多有疑虑,只是唯有速决。严令封口,才能遮掩住这场皇家丑闻。其实他并不在乎钱氏是不是真的受了冤枉。这个侍妾,他早已厌恶,是生是死,早已无所谓。可弘历…他子嗣不多。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子,但也不得不承认,弘历还算孝顺懂事。读书也还算用功,若悉心栽培。的确堪为贤王。

这个未来的贤王,毁了的确大大不值。

终于,雍正长叹一口气,道:“罢了!饶钱氏一命也无妨!”他扫视了殿中众人,便道:“朕念钱氏侍奉多年,特加恩免死。着,令钱氏冷宫安置,非死不得出!”

说话这席话,雍正又扫了一眼皇后,道:“皇后既已承认失职之过,日后便不必再管六宫之事!让贤贵妃和惠贵妃一同打理内宫事宜!”

皇后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她好不容易脱身,还借机铲除了钱氏这个碍眼的存在,却到最后竟然失去了管理六宫的大权吗?!

太后皱眉道:“皇帝,让嫔妃管理后宫,可不合规矩!”

雍正却俨然毋庸置疑,他道:“皇额娘当年为嫔妃之时,不是也协从贵妃管理后宫吗?!”

太后听了这话,一张老脸都铁青了。她是先帝的德妃,妃妾的出身,是她最忌讳之处,也是最痛心之处!可偏偏,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好不掩饰地说了出来,这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啊!

雍正分毫不客气地道:“皇额娘,您都一把年纪了,还是好好颐养天年吧!”——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么大把年纪的老太太了就别总是惹事生事了!!

雍正对自己生母的不满也算是到了一定程度了,对这个生母自然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了!要不是为了孝道大义,他才连这表面的客气都懒得维持下去。

太后气得双手发抖,“好!好!!皇帝,你好啊!!!”

雍正似乎已有疲惫之色,他懒得再多费唇舌,便挥手吩咐道:“苏培盛,立刻送太后回慈宁宫。”

太后重重一“哼”,“不必了!!哀家身子骨好着呢!能自己回去!不劳皇帝费心!”说完,太后扭头,便疾步离开。

雍正也冷冷自语道:“太后的身子骨的确很好!”——看样子之前晕倒,的的确确是装病了!!——太后为了自己的老十四,连装病的招数都能使得出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此刻,昏迷中的宜萱,自然不晓得在永寿宫中上演了何等精彩的宫斗大喜。她此刻,神魂沉浸在一个雾蒙蒙的世界中,那月白色的雾气,轻薄得如鲛纱一般,清凉凉的,将魂魄浸润其中,当真是舒服极了。

这里应该就是神识的世界吧?宜萱暗暗想着。

那月白色的稀薄雾气…正在渐渐变多,一丝丝一缕缕注入——此刻月华吐息诀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飞快速度运转——这应该就是月华灵力吧?

灵魂进入神识世界,这还是头一遭呢?宜萱虽然不晓得该如何苏醒过来,但隐隐觉得,就这么修炼月华吐息诀,应该就可以了。

想到此,宜萱的魂体也忙盘坐在神识世界中,凝聚心神,专心致志修炼月华吐息诀。她记得没错的话,应该过两日就是十五了,月圆之夜,修炼月华吐息诀素来是事半功倍的。

她穿越过来没多久,便修炼成到了第二重境界,但随后却彻底卡住了,后来更是寸步难进。这回,只怕是因祸得福呢!

卡住在第二重之后,宜萱也渐渐没了耐心,从日日修炼,到十五之夜才修炼。后来四爷爹大人登基,她更是将这套所谓的修仙功法束之高阁了。如今被迫重新拾起来,凝聚月华灵力的速度,倒是出奇地快了起来,几乎是倍于从前了。——这点叫宜萱很疑惑,明明她惫懒于修炼,如今却吸收速度加倍——莫非这是套懒人功法?越是不修炼,越是快?!想了想,宜萱摇头,把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抛在一旁。

算了,还是专心修炼吧。这会子,只怕额娘要急坏了!

沉下心来,心神渐渐一片宁静,宜萱也终于渐渐沉浸在了空濛的境界之中,心无杂物。

宜萱静了下来,可神识世界却热闹开来,月华灵力从外界被导入这个世界中,就如同一湾古井中被注入了大量的喝水,自然翻涌开来。

从薄如轻纱,渐渐浓郁得遮蔽视线…再渐渐,月白色的雾气渐渐变成了浓郁的莹白色,隐隐光泽莹莹,仿佛是雪的颜色。

宜萱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世界无比清晰!就好像是八百度近视的人做完了激光手术一样!!

准确的说,是她的六时更清晰了!她能够更清晰的看到、听到、闻到、嗅到、触到、感到身边的一切事物!她能够看到远远搁置在摘窗旁边那香几上珐琅熏炉上细微的缠枝莲纹。她能够听到殿外细风吹拂过叶片婆娑的声音,她能够闻到初开的玉兰花的清新淡雅气味,她能够感应道这整个永寿宫里的一切!!

宜萱再度闭上双眼,她的月华吐息诀如今一举修炼到了第三重——这第三重如此难以达到,是因为第三重境界非同寻常,因为修炼到了这个境界,才算小有成就!才能够将神识外放!!

宜萱让自己神识极力扩散出去,却遗憾地发现,只能将神识笼罩整个永寿宫罢了,若是直线发散出去,倒是能感到道毗邻的翊坤宫的动静。而翊坤宫中,年贵妃似乎刚刚醒来,还有些困怏怏的,宫女将浸润了玫瑰汁子的软缎帕子双手呈了上去。

年贵妃擦着脸,自语道:“待会儿用过早膳,去永寿宫瞧瞧公主醒了没。”

宜萱忙将神识收了回来,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只将甚至扩散到翊坤宫居然就这么累,看样子她的境界还是太低了点。这月华吐息诀倒是真的不俗,看样子以后要重新捡起来,认真修炼了!

略休息了一会儿,宜萱又好奇地将神识笼罩永寿宫,仔细查询动静。东暖阁中,额娘也是刚刚才醒来,而殿外的前院花园中,弘晋和盛熙两个胖娃娃居然在对着玉兰树撒尿!

宜萱真的很想跑出去修理一下这俩兔崽子!又不是保姆嬷嬷没给你俩预备尿壶,居然跑出殿外给玉兰树施肥!!

盛熙昂着两层的肉下巴对弘晋道:“我尿得远!”

弘晋不服输地道:“我尿得多!!”

宜萱:“额…”——丫的,这两个小兔崽子,全都欠削!你们丫的都给老娘等着!

宜萱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旋即自语道:“熙儿怎么还在宫里?”——她的确那日一大早就带着儿子进宫来了——可如今——她也不大清楚自己昏迷才多久了。可熙儿毕竟是外姓,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

一百六十五、兄弟怡怡(上)

“公主醒了!!”发出惊喜之声的是宜萱乳母吴嬷嬷,她欢喜地老泪纵横,连忙飞奔出去,一边嘴里大呼着“公主醒了”。

“吴嬷嬷,我昏迷多久…额…”宜萱黑线无比,吴嬷嬷都这么大年纪了,腿脚倒是愈发利索了!

片刻后,只穿着中衣的贤贵妃李氏,喜极而泣地跑了进来,她一把将宜萱拥入怀中,“萱儿!我的萱儿总算醒了!你可吓坏额娘了!”

看着额娘这副激动的样子,宜萱觉得自己昏睡不是一天两天了,便问:“额娘,我昏迷了多久了?”

“整整七天了!!”贤贵妃满脸泪水地道。

“七天?”宜萱忍不住“嘶”了一声,旋即她的肚子也交相辉映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宜萱尴尬地笑了笑。

贤贵妃抿嘴一笑,“叫膳房快些准备早膳!”吩咐罢,贤贵妃执着宜萱的素手道:“这几日,只给你喂了参汤燕窝,如今怕是饿坏了吧?”

宜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忙问:“额娘,熙儿呢?”

贤贵妃微微一笑,招手吩咐道:“把盛熙带过来。”贤贵妃又转头对女儿道:“我想着,你醒来之后,必然想见孩子,就留了熙儿这几日在宫中。”

宜萱忙道:“这不大合规矩吧?”

贤贵妃淡淡道:“这是你汗阿玛发话吩咐的,就算不合规矩又如何?”

说话间,两个白胖的肉球便扑在宜萱双腿上,盛熙和弘晋一人抱着她一条大腿,还都仰着胖脸,一副撒娇的模样。

“额娘总算睡醒了!熙儿好想你!”盛熙无比嘴甜地撒着娇。

弘晋也不敢落后:“姐姐。晋儿也好想你!”

宜萱看着两个胖娃娃,不禁撇撇嘴,伸出右手,揪住自己儿子的耳朵,眯眼道:“你尿地很远吗?”

盛熙:吓,额娘怎么知道的?

宜萱再一眯眼,左手揪住弘晋小耳朵:“你尿得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