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贵妃看着花梨木锦地支窗外澄碧的天空,却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容:“皇后,这次——是你自寻死路。”

“咳咳咳!!”她连连咳嗽了几声,看着铜镜中倒映的自己那发青的面孔,不禁苦笑了笑,真是老了,每日不过才那么一点点的毒,就让她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过她应该还能再撑几日。这几日里…无论是四爷,还是萱儿,都要快点发现才好啊!总之,她自己不能发现。

这时苏培盛快步走了进来,打千儿行礼道:“贤贵妃金安!皇上请您去正殿一同用晚膳!”

贤贵妃点头,转脸吩咐徐一忠道:“带上那双象牙箸。”

徐一忠笑呵呵道:“娘娘匆匆搬来养心殿,除了贴身衣物,最舍不得的便是这双从藩邸一直用到现在的象牙箸了。”

苏培盛一愣,突然恍然大悟:“可是贵妃生下六阿哥那一年的生辰,皇上尚在藩邸时候亲手削出来的那把象牙筷子?”——箸,即筷子。

贤贵妃笑容甜蜜,“这么多年,早就用习惯了。”

诱导并给了皇后下毒的机会…还当真是有几分机遇呢?月前的时候,雍正闲来无聊,随手画了两张发簪图,俱是极好的样式,便叫造办处精细打造出来,赏赐给了刚刚从西北战胜归来的年大将军的妹妹惠贵妃年氏。年氏欢欣之下,自然是日日都戴在头上。

而皇后虽然失了大权,也仍然是中宫皇后,嫔妃每日请安之礼,是决然不能落下的。

那一日,皇后也是眼尖,便瞅见了年氏头上赤金事事如意簪,累丝打造,金灿灿的簪体上嵌着累累红翡翠柿子伴着绿玉叶片,着实新颖,便随口问了一句。年氏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膈应皇后的机会,展露出一张灿烂的笑容对皇后道:“这枚簪子,是皇上亲手绘制图纸,钦命造办处打造出来的,自然不同寻常一些。”

贤贵妃李氏当时也在侧,便笑着恭贺道:“皇上果然还是最疼爱年妹妹。”

年氏忙道:“这算得了什么,我记得当年在藩邸的时候,皇上还亲自给姐姐削了一双象牙箸呢!可当真叫我羡慕坏了!”

两位贵妃互炫互赞,当真是刺激到了皇后心头痛处。这样的圣心恩待、这般的盛宠厚赐,却是她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皇后一想到自己除了这个中宫之位,和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便什么都没有了!终于是咽不下这口气。

皇后面带端庄的微笑,她款款道:“贤贵妃很是珍稀皇上赏赐的象牙箸,听说日日都用。”

贤贵妃挑眉道了一声“是”,“皇上所赐之物,自然不能束之高阁。何况臣妾这么多年,都用习惯了,一日不用,便浑身不自在。”

“是么?”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却同时一招毒计从心而生,却浑然不知,亦是中了贤贵妃李氏的计策。

苦肉计,是贤贵妃自己最擅长的,也是第二次用这样的计策。因为她回回都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她赌自己不会死!她赌皇上一定能保住她的命!!

皇后…

就算她为皇上所厌恶,她也依然是皇后。

就算她没有中宫大权,她也依然是主子娘娘。

何况皇后的母家乌拉那拉氏的实力,一样不容小觑,皇后召见了自家侄女,与四贝勒弘历相见,所图为何?贤贵妃又怎么会猜不到?!所以,她才不能作势皇后与弘历结下更深的纽带,否则早晚有一日,弘历为威胁到她的儿子!!

其实,若是皇后不动手,反而叫贤贵妃没辙。

只要皇后动手了,就是她的机会!

巫蛊之事,皇上不可能丝毫不疑心皇后!但是为了后宫稳定,也是为了朝堂稳定,皇上还是像以前那样忍了下来!

但贤贵妃相信,皇上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可能无限度地容忍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他的底线!!皇上君威日重,在景陵还不安分的恂郡王好不容易得到的王爵,已经被削除了,又降回贝子,罪名便是先帝陵中饮酒,大不孝!甚至已经将十四贝子严密看守,等同圈禁一般。

皇上已经不打算继续容忍兄弟了,又岂会继续容忍皇后?!若皇后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便罢,只要她再做不该做的事情,便是她的死期了!!

贤贵妃冷冷望着景仁宫的方向,这一回她拿自己的命来赌,赌皇上会为了她杀了皇后!!

旋即,贤贵妃收敛了冷意,又是平日里那副温敦和气的模样。

养心殿暖阁中,已经摆好了晚膳,宫灯熠熠,照得明亮如白昼一般。

雍正执玉杯饮下梨花白,道:“今日是弘时纳侧,也算是喜事了,当浮一大白。”

是啊,勇毅公府庶出的小女儿纳喇星移出阁,婚配皇三子端亲王弘时为侧室,着实办得隆重。如今儿子已经分府,贤贵妃自然不能去看这热闹景象,未免有些遗憾,不过心中还是高兴的,这个儿媳很对她的心意,何况纳喇氏的入门,代表着皇上对时儿的看重。所以贤贵妃很高兴,亦端起酒杯,饮了下去。

旋即,贤贵妃想起了自己的侄女李咏絮…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臣妾的娘家侄女,真的不能为时儿侧室吗?"

一百八十二、雍正的愤怒

贤贵妃想起了自己的侄女李咏絮…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臣妾的娘家侄女,真的不能为时儿侧室吗?”

雍正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朕不顾及你的面子,而是弘时另一个侧福晋位置人选,朕已经有了。”

贤贵妃一愣,便问:“皇上看中了谁?”

“富昌第六女。”雍正淡淡道。

贤贵妃不禁愕然:“承恩公的女儿?!皇后娘娘的侄女?!”——贤贵妃心中不由泛起浓浓的不甘愿来,皇后的侄女,要夺取她亲侄女的位置,贤贵妃自然是不满居多。

“可是——那不是承恩公嫡出的女儿吗?若是做侧室…是否太委屈了些?”贤贵妃忍不住道,这可不同于勇毅公庶女,如何甘心屈居侧室?!

雍正冷笑了一声:“介时朕会赐婚,他们还敢抗旨不成?!”

贤贵妃踟蹰了一会儿,又问道:“可是因为皇后有意将承恩公女许给四贝勒,所以皇上才…”

雍正肃穆着面孔,“先帝时,一力塑造诸皇子平衡之局面,以至于朕如今清除都格外费力!朝堂上固然要平衡,可对诸子,朕并不赞同先帝的做法!!朕若有了属意之人,自然会为他铺平道路!!”

这话,虽然没有指名是谁。可却已经足够直白了!贤贵妃心脏扑通扑通地挑,虽然皇上的举动,很是看重和栽培她的儿子,可弘历的优越众人的表现,也着实叫贤贵妃隐隐觉得威胁。她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暗示她,几乎和直言告诉没什么区别了!皇上心中的人选,是时儿!

如此。贤贵妃也不再纠结于一个侧福晋之位了,时儿若真有那日,必然不会亏待了咏絮!

此事,尝菜太监已经将所有食物一一扎了银针,并品尝过,确认了无毒,躬身退到一侧。

贤贵妃轻轻舒了一口气。拿起那双用了多年的象牙箸。暗自叹了一口气,便夹起了一枚水晶梅花包,送入口中…涩涩的味道…贤贵妃不由拧眉——该死的。皇后竟然将分量加到了如此之大!

贤贵妃暗想着,看样子只能少夹菜少吃些了…

待到放下碗筷之时,雍正蹙眉问道:“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贤贵妃摇头笑了笑,“饭菜都很好。是臣妾自己没有食欲。”

雍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旁尚未动过的红枣燕窝羹,道:“再把这碗燕窝用了吧。”

吃燕窝。无须用象牙箸…贤贵妃暗想着,便笑着接了过来。

夜深十分,贤贵妃已回到偏殿歇息,刚换上一身素青软缎寝衣。便觉得身子乏匮、头晕目眩得厉害。

“娘娘!”宫女急忙搀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贤贵妃,“您怎么了?”

徐一忠急忙道:“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别去!”贤贵妃忍着难受,急忙阻止道。“本宫没事…”——她自己心里早有准备。她搬进养心殿,必然激怒了皇后。加大了分量。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毒物发作上来,毒气攻心,其药性之烈却超乎了贤贵妃的意料,她只觉得天地旋转,身子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直直便软到在了床榻上。

雍正得知此事,已然怒不可遏,在永寿宫里,无可奈何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竟然在养心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是中毒了!而且比以往中毒更重!!

此事已经不仅仅是触犯他底线了,更是叫雍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想也知道,就是今晚用膳的时候,李氏在她眼皮子底下再次摄入了鹤顶红毒!!可偏偏,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验毒、也有太监一一试毒,李氏最爱吃的水晶梅花包更是每一个都插过了银针!绝对是无毒的!可转眼,偏殿来报说,贤贵妃晕厥!!

雍正只看了一眼李氏那发青发绀的脸色,便晓得又是鹤顶红!可鹤顶红明明是只用银针便可检验出来的啊!为什么方才在饭桌上却检验不出来?!

雍正冷冷扫视殿中的人,问道:“贵妃回来之后,可还用过什么东西?!”

徐一忠忙道:“什么都不曾用,贵妃连口茶都没喝,便说身子不适,要歇息了。可没想到,随后就晕过去了!”

跪在拔步床下把脉的罗悌急忙道:“皇上,贵妃这次中毒不轻!加上之前几次淤积的毒素,只怕是要危及性命了!”

“什么?!”雍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毒杀他的女人吗?!!!简直、简直无法无天!!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解毒!!”雍正怒不可遏,暴呵道。

罗悌颤颤巍巍道:“鹤顶红之毒徐缓缓图之,放能解毒啊!”

雍正瞪大了凤眸:“你的意思是贤贵妃必死无疑了吗?”

罗悌忙摇头道:“回万岁,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便是金针渡穴,催吐!如此一来,贵妃吐出秽物,气味甚恶,难免冒犯圣驾,所以还请皇上…”

雍正气得恨不得一脚踹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废话?!还不快施针!再敢迟疑,朕先砍了你的脑袋!!”

罗悌的手一哆嗦,差点没把手里的金针给抖掉了,老院使不敢多说什么,急忙稳下心神,一针直直扎在贵妃喉间的廉泉穴,针入三分,轻轻旋转,却只见昏迷中的贵妃嘴巴张了张,只发出“呃呃”之声,隐冒臭气,却不见呕吐,罗悌暗叫一声不好,忙道:“皇上,贵妃昏迷太深,渡穴之法怕是不济事了!”

雍正怒道:“没用的庸医!!立刻另想法子!”

“这…”罗悌擦了擦冷汗,“法子倒是有,就是…对贵妃有些不敬…”罗悌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道:“就是民间最常用的法子,用手指头扣喉咙。”他话刚说完,便忙叩首连连道:“奴才该死!!”

可雍正却已经快步走到床前,二话不说,将贤贵妃搀起在自己怀中,飞快摘下食指上的扳指,扔到一旁,食指便伸进了贤贵妃李氏口中。其实挖喉咙,触及的便是廉泉穴,只是比针灸力度更大,催吐效用也是最好的。

果然,只见昏迷中的贤贵妃突然“呕”的一声,口中秽物喷涌而出,当即便把雍正刚刚撤出的右手和满襟都撒上了淋漓的秽物。

这事儿,谁碰着谁恶心。可雍正更不愿意让奴才以下犯上,去抠贤贵妃的喉咙,且那些奴才也不见得有这般胆量!何况,秽物必须尽快吐出来,否则多拖延一分,便多一分性命之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雍正屏着鼻息,脸色已然板着,丝毫不变地对罗悌道:“剩下的交给你了!若非贵妃不能保命,你也不必活了!”——说罢,便急忙回正殿沐浴更衣了。

宜萱接到额娘晕倒的消息,是在端亲王府中,宴席才刚刚散去,弘时大醉酩酊已去了新进门的侧福晋纳喇星移院中。

宜萱暗叫不好,忙嘱咐弟妹董鄂氏:“这事儿明日再告诉时儿!我现在就进宫去!”

董鄂氏也是满心焦急:“可是额娘她…”——若是不告诉爷,只怕明日要生她的气!可若告诉了,岂非饶了爷的纳侧之喜?更和新进门的纳喇氏结了仇?——她可是打算着拉拢这个纳喇氏对付那个最近不安分的李咏絮呢!

宜萱笃定地道:“有我在,额娘绝不会有事!!”——有月华灵力在,就算额娘中毒再深,只要还有呼吸,她就一定能救回来!!——数日前的十五之夜,她终于突破了第三重,达到了第四重境界,月华灵力之精纯,倍于以往,因此宜萱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自信!她绝不会叫额娘死去!

宜萱又道:“你只管跟时儿说,是我的意思!”

董鄂氏听了,又看了看自己显怀的肚子…罢了,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只要贤贵妃渡过危险,爷不至于太怪罪她!便忙福身道:“姐姐只管去吧!”

宜萱匆匆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此刻宫门原本该落钥,只因有皇帝圣旨,宜萱方能长驱直入而不受到任何阻碍。

赶到养心殿偏殿的时候,宜萱突然很后悔自己六识过人了,她的嗅觉同样过人,自然一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呕吐物的味道——而且那味道——在她汗阿玛身上也有!!

宜萱强忍着恶心,上前请安。

雍正看到只有女儿来了,顿生不悦:“弘时呢?!”——不过是纳侧,就算是娶妻,母亲病倒,也不能不来!!

宜萱忙解释道:“时儿喝醉了,女儿做主,没让他知道!况且这事儿,他来了也帮不上忙!”宜萱忙看着床榻上的贤贵妃,“额娘到底如何了?怎么会突然晕倒了?!——额娘虽然中毒,但一直毒气不深,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啊!怎么如今…宜萱凝眸看着额娘眉心的一团浓郁的青气,顿觉难以理解!

照例说,养心殿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额娘怎么会又中毒了?而且中毒如此之深?!

雍正有些无言,只道:“你放心,已无性命之忧。”

一百八十三、毒象牙箸

雍正有些无言,只道:“你放心,已无性命之忧。”

没有性命之忧这点,宜萱用观气术自然看得出来,她忙走到窗前,凝视着额娘发青的嘴唇,然后看着自己的父亲,道:“额娘的样子…可不像是生病。”

雍正面有难掩的愧色:“她…是中毒了。”

见汗阿玛如此坦白,宜萱微微惊讶了一下,却露出万分惊愕的表情:“中毒?!额娘怎么会中毒了?!”

雍正不禁恨恨道:“之前在永寿宫之时,已经有慢性中毒之症!朕仔细命人暗中查了饮食、熏香、胭脂、水粉这些一切有可能的东西!可却无一有毒!!所以朕只好,将设法你额娘迎入养心殿!再徐徐图之!可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胆量包天!当着朕的面儿便敢下毒!!”

话刚落音,苏培盛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禀报道:“奴才已经亲自查验了今晚所有膳食、酒水,都不曾验出有毒!!”

“混账!!”雍正暴呵一声,也不知是在骂谁,总之苏培盛已经匍匐在地了,雍正怒发冲冠道:“那贤贵妃到底是怎么中毒了的?!”

宜萱暗暗沉思,用晚膳的时候又中了毒吗?宜萱忽然眼前一亮,急忙问道:“那额娘用过的杯、碗的外壁还有筷子勺子,这些会被手直接接触、或者是直接接触食物的东西!有没有查过是否沾染了毒物?!”

苏培盛忙道:“这些,自然不曾查过…”

“那还不快去查!!”雍正怒吼道。

“嗻!!”苏培盛浑身一哆嗦,忙后退出偏殿中。

果然,没过多久,苏培盛用布帛包裹着一双象牙筷子回到偏殿。他跪奏道:“启禀皇上,这双筷浸水之后,用银针试之,银针立刻变黑!可见正是此物沾染了剧毒鹤顶红!!”

“这双筷子…”雍正眸子透着愕然,他突然一把抓起那双象牙箸,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这可是朕当年亲手制作。送给淑质的生辰礼。哪里想到——竟被人利用加害淑质!!!可恶!!此人简直该千刀万剐!!”

见毒物已经找出,宜萱也是惊讶不已。筷子上有毒…

如此一来,食物中自然不可能检验出有丝毫毒素存在。可毒却透过唇舌与筷子的接触将毒吃进了嘴里!!

“好高明的手段…”宜萱虽然恨极了此人,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着实高!!谁又能想到,是筷子被动了手脚呢!而且这双筷子,还是汗阿玛当年亲手做给额娘的!!如今竟然成了杀人的工具!!

只听啪的一声。那双筷子已然被汗阿玛大力摔在了地上,登时筷子被摔成两截。

宜萱忙劝道:“非物之过也。何况额娘一直很喜欢这双筷子…”宜萱忙用帕子将那双象牙箸捡了起来,对苏培盛道:“将毒祛除干净,再重新镶起来吧。”

苏培盛接过来,却不敢应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帝陛下的脸色。

雍正深吸了一口气,道:“筷尖上记得再镶上银头。”——如此,筷子本身便能验毒。便不担心再被沾毒了。

“嗻!!”苏培盛忙捧着筷子退了下去。

宜萱又忙吩咐徐一忠道:“打一盆温水来,给汗阿玛净手。”——方才汗阿玛可是直接用手抓了筷子。只怕手上也沾染了毒,还是早些洗净为妙。

偏殿中已然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呕吐物的恶臭气息,宜萱置身其中,只得忙点燃了分量足足的龙涎香祛除气味。

“汗阿玛,额娘她…吐了??”宜萱忍不住问道。

雍正点头道:“她中毒太深,只得催吐。”

宜萱“哦”了一声,不禁起了好奇心,“那怎么会吐到您身上??”

雍正面色有些尴尬,“金针渡穴的法子不管用,所以只得抠喉咙催促了。”

“额…”宜萱也有些傻眼,居然是用这种法子催吐的?居然也没点高明的好法子?!——不过想想也对,的确有催吐的药物,可中药作用一般都偏慢,可中毒这种事儿,哪里能拖延?自然是要用最快的法子,才能保住性命。

宜萱低声建议道:“要不您再去沐浴一下?”——尼玛,那味道着实太销魂了点…

雍正老脸更加尴尬了:“味道真的很重?”

宜萱认真地点了点头。

雍正咳嗽了两声,道:“照顾你额娘。”说罢,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了。

宜萱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旁边的宫女支到一旁去开窗户透气,她则忙坐到拔步床前,执着额娘的手,慢慢传递月华灵力。

额娘中毒着实不轻,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是若任由毒素留在体内,只怕会损伤肾、肺。宜萱听得清清楚楚,苏培盛说额娘才中的鹤顶红毒。而鹤顶红的主要成分便是砒霜,而砒霜中毒,损伤的便是肺部和肾脏!人的内脏,哪个损伤了都不是小问题!轻则损伤健康,重则便是要折寿啊!

宜萱不敢含糊,所以才用那种话支开了汗阿玛,为的就是能有空闲为额娘祛除一部分毒素!没错,一部分,不是全部。

若是她一口气全部祛除,一则她的月华灵力还不够!二则也是怕没法解释这种状况,所以祛除个大半也就是了。到时候,就算太医察觉贤贵妃恢复得快了些,也不会因此而禀报汗阿玛,以此邀功岂非更好??

宜萱正是因为晓得这些,所以才放心大胆的祛毒。

夜深如许,静谧如斯,缕缕月华灵力在宜萱的注释之下,仿佛是清水注入浑水之中,终于渐渐将毒素稀释。当听到外头有脚步走进的时候,宜萱这才松开了额娘的手,顺便拉了拉被子。

她起身,回头凝望着自己的父亲、雍正皇帝。道:“专门打理额娘餐具的宫人,不知汗阿玛可曾审问过了?”——要想将毒下在那象牙箸上,必得隔一段时间便涂抹一次,如此一来,最后可能的便是额娘身边的人被买通了、或者本来就是枚钉子。

雍正道:“朕一早就交由慎行司拷问了。”

雍正的话才刚落音,苏培盛却躬身进来禀报道:“皇上,慎行司太监一时不查。那个秋声便趁机咬断了舌头…”

“秋声…”宜萱记得这个人。是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便伺候额娘的侍女了。如今都快二十五岁了,眼看着就要足岁出宫了,却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她要毒害额娘呢?!

雍正听闻。脸上冷若寒冰:“没用的东西!!”

苏培盛忙跪了下来:“皇上息怒!不过慎行司已经拷问出写东西来了!秋声说是…是裕嫔指使。”

雍正登时眉头沉了下来。宜萱忍不住怒道:“她要攀诬,也该找个够身份的!!”裕嫔耿氏,是五阿哥弘昼的生母,素来为人低调。何况她与额娘有何仇怨?!反倒是多有依靠之处!裕嫔完全没有理由加害额娘!

雍正略思忖了一会儿道:“的确不可能是裕嫔所为。”——在雍正的印象里,这个侍妾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从无做过半点不规矩的事情,素日里也和李氏关系不错。萱儿说得不错,裕嫔的身份低微,哪儿有那个本事加害贵妃?

宜萱便道:“汗阿玛。那些攀诬的话,还是不要让时儿知道的好,否则便是离间了时儿和五弟的兄弟关系。”——这才秋声招供裕嫔的目的所在吧?

雍正点了点头。“弘昼虽然才学平庸,但其品性还是不错的。能教导出这样的孩子。可见裕嫔绝非奸险之辈。”

见汗阿玛想得如此透彻,宜萱也放心了下来,旋即便道:“既然秋声是攀诬,如此一来,指使她毒害额娘的元凶…”她略沉顿了一会儿,“汗阿玛觉得最有可能是谁呢?”——其实宜萱心中,已然觉得必然是皇后了!除了她,还有谁如此恨额娘欲死呢?

雍正凤眸深处渐渐幽暗了下来,他此刻如何能不怀疑皇后?!

宜萱见汗阿玛不发话,便继续道:“若真让秋声攀诬成功,汗阿玛因此疑了裕嫔,时儿也因此疏远了五弟。敢问,谁才是最大的得益者?”

雍正抬手道:“你不必继续说下去了!”

“汗阿玛!”宜萱心头有些恼怒,忍不住吼叫道,“这一次,额娘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即使身在养心殿,她也依然半点都不收敛!她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叫人毒死额娘!!若您还是一味纵容,额娘她还有活路可走吗?!!”

——事到如今,宜萱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都被人逼迫到这个境地了,若是还不还手,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宜萱的性子,可不是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反击的人!

“好了!!”雍正呵斥了一声,“此事朕会详查!”——雍正声音虽然严厉,但眼睛却有些躲闪,显然他的底气太不足了。

“秋声死了,线索便是断了!再查也查不出什么证据来!”宜萱恨恨道,“她就是自恃能斩断线索,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养心殿里也敢下毒!!因为额娘碍了她的事,所以她要毒杀额娘!可若有一日,阻在她面前的人是汗阿玛您?不知她会如何做呢?!”

一百八十四、揭发皇后(上)

“放肆!!”雍正终究是帝王,能容忍宜萱在她面前咆哮一次,那是因为他深宠溺这个女儿,更是自知理亏,可宜萱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言语逼迫,无疑是触怒了他了。

而对于宜萱,若换了从前,她一定会跪安退下,一句也不再多说!可如今额娘还昏迷在床榻上,可皇后却依然是皇后!宜萱不能再容忍,她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汗阿玛!您真的想让额娘死吗?!!”——凤眸直直仰望着眼前之人,两行泪水晶莹而下。

雍正看着素来不肯服软的女儿竟也有如此模样,不由心头一软,轻轻叹了口气。

宜萱哽咽着道:“皇后要杀额娘之心,早已昭然若揭!就算你一再庇佑,甚是就让额娘住进养心殿了,可皇后还是肆无忌惮!眼下,一切都已经很明晰了!皇后与额娘,是不能共存的!您若是再任由皇后如此下去,她早晚有一日会杀了额娘!你能护得了额娘一时,难道还能护她一世吗?!”

“汗阿玛,到了今日,您必须要做了选择了!在您心中,到底是皇后重要,还是额娘重要?您到底是想让额娘死,还是让皇后死?!”——宜萱的声音有些颤抖,事到如今,她只能利用亲情来逼迫他,逼迫她的汗阿玛来做个抉择了!!

宜萱可以肯定,在汗阿玛心中,当然是额娘更重要!可这并不代表,汗阿玛就会为了额娘杀了皇后!因为后宫、前朝本就是息息相关,皇后出身世家大族,若杀之,必然会造成动荡!所以。汗阿玛才容忍皇后到如今!

“朕当然不希望李氏死,可是——”雍正心中,此时更是愤懑不已,眼下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他也觉得除了皇后不可能是旁人了!!他何尝没有动过杀心,但是、但是老八等人尚未除去,后宫需要的是安宁!!

宜萱道:“女儿知道。后宫安稳。与朝堂安宁不可割裂!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容忍皇后的结果——换来的却只是她的变本加厉!!如此一来,后宫真的安稳了吗?之前的巫蛊之事,汗阿玛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小小钱氏所为吗?!!”

“朕…”雍正不禁凝噎。他当然怀疑皇后,可为了按下这皇家丑闻,才不得不让钱氏一人担下罪名——左右这个钱氏也不是个安分之辈!若留着她,早晚会教坏了他的儿子!所以。他才毫不留情地将钱氏打入冷宫。

宜萱含泪望着他,道:“皇后想要的。又何止是额娘一人的性命?她更想让女儿死!若真叫她称心如意了,只怕接下来便是时儿了!”

此话一出,雍正凤眸嗖地冷了下来,弘历进来去景仁宫请安愈发勤勉。皇后更是想将自己的侄女许配——这分明是要夺嫡啊!!先帝朝的夺嫡之争,已经造成了太大的动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若皇后活着一天。必然不会放弃扶持弘历与弘时争夺的打算。

如此一来,就算是为了朝堂大局。皇后…真的非杀不可了。

良久,雍正的面上已经看不出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他道:“萱儿,照顾你额娘,朕有些事情要办。”

宜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此刻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说动了汗阿玛…左右她已经尽力了,接下来便只能看天意了。

景仁宫。

章孝恭低声禀报道:“主子娘娘,贤贵妃已经脱离危险了。”

碰一声,一只精巧玲珑的玛瑙杯便被摔碎在了地上,皇后那平日里端庄温和的面孔此刻已经尽显狰狞:“居然这样都杀了不了她!!秋声那个没用的贱婢!枉费本宫动用了这枚埋藏最深的钉子!!”

章孝恭心头一寒,秋声自尽而死,皇上却已经下旨将其挫骨扬灰,想到这样的下场,章孝恭心中就胆寒无比。跟着皇后,他的下场又会是怎样呢?心中的戚戚,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分好,章孝恭忙道:“娘娘请放心,秋声已死,更临死攀诬了裕嫔这个不识好歹之人!”

皇后冷哼道:“咬住裕嫔有何用?!又无真凭实据,皇上最多冷落她罢了!”

章孝恭躬身道:“起码能离间三阿哥和五阿哥,说不准,五阿哥就能投效咱们四贝勒了呢!”

皇后听了这话,微微颔首:“若真能如此,秋声死得还算有点价值。”

章孝恭露出些许笑容,他忙试探性地道:“皇上刚刚下了手谕,将秋声的家人一律问斩,秋后要便处死。娘娘,您之前可是答允了秋声,会保住她的家人…”

皇后厌恶地道:“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本宫怎能去求情?何况本宫若是求情,岂非不打自招承认是本宫指使了秋声?!此话不必再说!”

章孝恭听了这话,瞬间冷进了骨子里,皇后娘娘可真绝情啊!当初言之凿凿叫他告诉秋声,会善待她的家人,如今秋声才刚死,就翻脸不认人了!可怜秋声一个忠仆,竟落得连累全家赴黄泉的地步!!章孝恭不禁唇亡齿寒,他虽是太监,却也是有亲眷的啊!!为皇后娘娘尽忠,自己丢了性命也就罢了,可他总不能连累兄弟子侄吧?!

章孝恭暗自咬了咬牙,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一夜,养心殿灯火通明到天亮。

尤其是正殿中,才刚刚登基一年半的雍正皇帝苦思冥想了一夜,才终于有了头绪,他吩咐道:“将所有参奏年羹尧的折子,一律留中不发!”

苏培盛侍奉君王身侧,自问也是能揣度几分皇上的心思,之前皇上看似接连重赏了得胜还朝的年羹尧,晋升为一等公。可年羹尧之前在回京途中,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跪道迎送。到京时,黄缰紫骝,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坐在马上行过,看都不看一眼。王公大臣下马向他问候,他也只是点点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