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马上就要儿女双全,岂非更好?”

董鄂氏抚摸着自己柔软的肚子,亦是满含期待:“但愿上天怜我——”她看着自己女儿委屈兮兮的小脸蛋,便道:“但愿上天给鸾儿一个嫡亲的弟弟吧!”

可此时,一旁沉默的永珅垂下头去,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嫡额娘若有了亲生的儿子,只怕就要更不待见他了…而阿玛若有了嫡子,肯定就更不喜欢他这个庶长子了。

这时候,董鄂氏的一个陪嫁嬷嬷打帘子进来,行礼道:“钟格格来了,说是给大阿哥做身衣裳,又说小孩子长得快,想仔细量一量尺寸。”

董鄂氏听了这话,便明白了,钟氏这是又想儿子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大安,便微笑着道:“珅儿去吧,晚上陪你生母用了晚膳再回来不迟。”

永珅听了,眼睛里满是欢喜之色,他忙道:“是!”

董鄂氏看在眼里,心头一黯,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董鄂氏与永珅的关系,宜萱亦看在眼里,不由一叹,没有血缘做维系的母子关系,果然太不牢靠了。其实董鄂氏对永珅,也的确算得上一个“好”字了,一应衣食用度,都与自己的亲生的和鸾一般无二。可小孩子都是敏感的,永珅自然能感受得到,他和妹妹和鸾的区别。

董鄂氏会训斥和鸾,却都是为了和鸾好。但从不训责永珅…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董鄂氏淡淡道:“珅儿是个孝顺的孩子。”

宜萱暗叹,董鄂氏这是讽刺永珅对钟氏的孝顺吧?关于嫡母与庶子…这种事情,宜萱不想搀和进去,便转移开话题。便问道:“你这几日胃口可还好?”

董鄂氏叹道:“早先孕吐不止,如今好不容易不吐了,天又这么热,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宜萱笑盈盈道:“过几日就要去昌平避暑了,哪里清凉宜人,想必会好些的。”

董鄂氏面露惊喜之色:“圣驾要启程去圆明园了吗?”

宜萱微微颔首,“汗阿玛今年春赏赐时儿的园子。如今要派上用场了。”——昌平一带多皇庄。汗阿玛今春,将朗润园赏赐给怡亲王允祥,将自得园赏赐给果郡王允礼(美男十七叔不用住老婆的陪嫁园子了)。将毗邻圆明园的承泽园赏赐给长子端亲王弘时。

不得不说,汗阿玛对跟着自己干的兄弟,还是很够意思的。朗润园虽然不是极大,却是圆明园的附园。地理位置就足以说明一切。而自得园,占地上千亩。足足是十七福晋陪嫁园子的两倍规模,可算是叫美男十七叔能挺直腰杆做男人了。而承泽园,也是圆明园附园,不是很大。却十分重要。

汗阿玛登基以来,就外赐了这三个园子,可见其心中所喜。

董鄂氏面庞满是笑容。她如今怀着身孕,更是畏暑热。可冰块太过阴凉,用多了又怕着凉。如今能早早出去避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临行前,宜萱才提出要去侧福晋纳喇星移的院中小坐一会儿,见董鄂氏欢欢喜喜应了下来,宜萱这才安心地去了。

陪嫁嬷嬷孙氏忍不住道:“公主对这个小姑子倒是十分上心。”

董鄂氏倒是淡淡一笑,“公主嫁去国公府都十几年了,可以说是看着纳喇氏长大,自然有不浅的交情。”——重要的是这个纳喇氏比较识趣,起码比小李氏叫她看着舒服些。

纳喇星移作为如今端亲王府中仅次于嫡福晋之人,自然是住在仅次于嫡福晋正院的一处临水院落,唤作淑春苑,倒是精巧雅致,进了院门,两侧有东西厢房各两间,正对着的便是一座面阔三间的大堂屋,两边耳房俱被打通,故而进了里头,显得格外宽敞几分。

纳喇星移看到宜萱,分外惊讶:“嫂嫂怎么来了?”说着,忙做万福。

宜萱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瞥过她两腮上多出来的那几许春意,目光不由热辣几分,便打趣道:“你该改口叫我‘姐姐’才对!”

纳喇星移脸上一红,这才又忙重新见礼,柔声唤道:“姐姐安好。”

宜萱呵呵一笑,忍俊不禁,这才携了她的手,一起去里头临窗的罗汉榻上,面对面坐下谈话。榻上铺着崭新的猩红金钱蟒条褥,柔软透气,身后设这同色的贡缎靠背,搭配石青色引枕,置身上头,甚是舒服。

这暖阁十分雅致,入口琉璃珠帘垂下,晶莹剔透,罗汉榻中设一架剔红万福如意炕几,榻两侧置一对红木花蝶纹洋几,左边洋几上正搁着剔红嵌玉雕缠枝莲纹壁瓶,瓶中插着时令花卉,方向怡人,右边几上放着珐琅荔枝纹香盒与几个小巧玲珑的填漆嵌螺钿鼻烟壶。

地下东侧一溜四张交椅,都搭着绯红花鸟纹椅搭,底下四副脚踏。可见是接待侍妾之类身份略低之人所用。而交椅两侧,设了一对高二尺八寸的紫檀木八角梅花几,左侧几上放置着三尺高的大珊瑚盆景,右侧高几上则是茗碗具备。而东侧靠墙则立着花梨木多宝阁一架,格子中摆设着紫砂壶、汝窑茶罐、翡翠摆件等物,俱非凡品。

纳喇星移忙命人烹茶待客,又忙问及宫中贤贵妃是否安好。

宜萱一一答了,这才反问她:“时儿待你还好?其余侍妾可还恭敬?”

纳喇星移红着脸道:“爷自然对我甚好。那几个格格…钟格格老实,苏氏、金氏也还算乖顺。陆氏虽然看似谦恭,我也只能防着远着,剩下的李格格…”

见纳喇星移说到李咏絮,便止住了话,宜萱便笑了笑,“我这个表妹啊,前二年才稍稍学得温顺了几分,可自打生了和鸳就又固态复燃了。”

纳喇星移面露苦色,偏生这是贤贵妃的亲侄女,她虽然凭借位份差距,大可不必给她太好的脸色,可也不能把她真的怎么了!而且,纳喇星移更担心的是,这个小李氏会被册为侧福晋,与她平起平坐。便小声地问宜萱,是否有这个可能。

宜萱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个我也不大好说…前些日子,时儿的确私底下说要请封她为侧福晋的。可到了汗阿玛跟前,不知怎么又没准。”

纳喇星移听了这话,不由松了一口气,皇上准与不准,便是决定因素!打心眼里,纳喇星移也不愿跟一个比自己家世出身差了那么大一截子的人同为侧福晋之尊的,何况这个人还曾经出手害过她!

宜萱又低声道:“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就算她真的有朝一日做了侧福晋。她这辈子,也是只有和鸳一个孩子了!”

纳喇星移听得一惊,“难道是…她身子有什么问题吗?”

宜萱支吾了片刻,还是没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告诉星移,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约是她身子不好吧。”

纳喇星移听了这话,却是彻底安心下来。她最怕的就是李咏絮也跟贤贵妃似的那么能生养,母凭子贵,身份水涨船高,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状况!

纳喇星移含笑道:“如今,我也只盼着嫡福晋能生个小阿哥,那样一来,我也可以安心有所生养了。”

见她如此明透,宜萱不由会心一笑,董鄂氏如今对妾侍们的确深有防备,若能一朝得子,想必也可安然处之了,自然其他侍妾也能活得轻松些。

顾忌着董鄂氏的情绪,宜萱没敢在淑春苑多留太久,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起身离去了,径直出了端王府,却不回净园,而是顺道去瞧瞧自己那已经修修建得差不多的公主府。

公主府门前,一对汉白玉狮子,威风炯炯,朱漆大门敞开,却只见那矗立的影壁,壁上彩绘苏式彩画,龙凤和玺,十分炫丽,又不失天家大气。宜萱正想进里头瞧瞧,却见朱漆大门旁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十三叔?”宜萱疑惑地唤了一声。

怡亲王闻声回头,见是宜萱,忙笑道:“怀恪是来看新府修缮进度吗?”

宜萱冲他笑了笑,道:“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忽的,宜萱却发现怡亲王眼圈微红,眼里竟还有几分濡湿,她不由想到了这个府邸原本是温恪公主在京的公主府——而温恪公主正是十三叔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想必是怀念已故的胞妹了,这位温恪公主可是出嫁后没几年就香消玉殒,虽然生了个女儿,可那个女儿似乎也已夭折了——这位公主,当真是个苦命人啊!

怡亲王睨了一眼着恢弘大气的公主府,道:“有诚亲王监管工部,亲自督办,自然会把你的新府修建得更胜以往!”

宜萱听出了十三叔话中的讽刺之意,不禁暗叹,果然她这个叔叔也是个极为记仇的人!当年敏妃娘娘初丧,诚亲王不满百日剃头,当真是戳了十三叔肺管子了!直到今日,这位还在记仇呢!唉,宜萱长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估计也有记仇的遗传,她那四爷爹大人,也是如此!

一百八十九、侍妾之谋

宜萱看着依旧难掩忧郁之色的十三叔,便道:“这府邸几乎都是拆了重建的,不过后花园我都照旧保留了下来,不曾做改动。待过几个月落成之后,十三叔不妨常来看看。”

怡亲王听了,面色一怔,旋即眼睛里隐隐有湿意,他深吸一口气道:“怀恪,我承你这份情了。”

宜萱莞尔笑着,又问道:“嘉容的婚期,也定下了?”——她那个可爱的堂妹,如今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汗阿玛将怡亲王幼女接进宫抚养,以备将来远嫁蒙古,为了补偿,所给嘉容指婚在京中,据说那人品行不错。

怡亲王脸上笑容遮不住,“就定在八月十五,大吉之日。”——他未来的女婿,是著姓大族伊尔根觉罗氏的子弟,名叫富僧额,是个才德兼备之辈,更难得的是这个富僧额只有两个房里人,不曾纳妾,可见是个不好色的。

怡亲王与侧福晋瓜尔佳氏的长女康熙六十年辛丑,远嫁科尔沁台吉萨克信,堪称他当年一大痛处。如今能留最喜爱的女儿在京中,他如何能不高兴呢?即使明白,被接进宫的那个小女儿也要远嫁蒙古——但起码他这个小女儿会被封为和硕公主,能够开府,起码比以和硕格格的身份远嫁好得多了!

侧福晋瓜尔佳氏就是被先帝废位份贬为侍妾的那个,后来雍正年间,怡亲王再度请封她为侧福晋,获准,复立为铁帽子怡亲王侧福晋,尊贵更胜以往。

怡亲王府如今可算得上一门荣耀了,庶长子弘昌被封为固山贝子。嫡出的三阿哥弘暾为世子加多罗贝勒爵一个府中,一位铁帽子王、一个贝勒、一个贝子,也算是开了本朝先例了!如今的怡亲王府,不可谓不煊赫!

宜萱笑道:“待到嘉容出嫁了,弘暾也该娶福晋了!”——十三叔做了岳父之后,只怕很快就要做公爹了。

怡亲王缕着胡须笑道:“这事儿皇上也开口了,说明年选秀。一定会给暾选个名门闺秀!”

宜萱辞别十三叔。回到净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用了晚膳之后,吴嬷嬷肃着面孔道:“公主。秦姨娘只怕也不全然可信了!”

宜萱被乳母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弄得有点懵,“秦氏…她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秦氏一直安居芜园,从不接近纳喇星德…或者说是根本不屑于去讨纳喇星德的好,住在国公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却过得跟个隐士一般。每月来净园请安一次,偶尔禀报些国公府的状况。可谓是忠心耿耿。

吴嬷嬷沉着老脸道:“奴才昨儿送进贡的香芒给衡大奶奶,却瞧见二公子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便是您今春赏赐给秦氏的云缎!”

宜萱听了,不由笑道:“这算不了什么!”顶多是秦氏怜惜萨弼痴傻罢了!萨弼养育在郑夫人膝下。但郑夫人看到这个孩子真的如传言一般,痴痴呆呆,便不再悉心照顾。而纳喇星德倒是十分爱护这个儿子。可自打戚氏有孕,便将这个傻儿子抛在一旁不管不顾了。秦氏大约只是怜悯萨弼罢了。

“公主!!”吴嬷嬷见宜萱竟然浑不在意。不禁有些气恼。

“好了!我乏了!”宜萱摆手,打了个哈欠,不想听吴嬷嬷继续说下去。

吴嬷嬷才刚告了秦姨娘一状,翌日秦氏便登门拜见。

看到吴嬷嬷那一脸警惕的样子,宜萱就很是无语,只得更加温和地对秦氏道:“天儿愈发热了,你那儿的消暑的冰可还够用?”

秦氏微笑道:“多谢公主挂心,国公府的下人还不敢克扣奴才的用度。”

这时候,吴嬷嬷幽幽开口了:“公主先前吩咐姨娘查戚氏的胎,不知姨娘查得怎么样了?”

秦氏听了这话,忙正色道:“戚瑛瑛的胎,奴才觉得有些猫腻…”

秦氏不由想起这段日子,几次对戚氏试探,戚氏都丝毫不露出任何破绽,但秦氏很清楚当初服用的药物是极其霸道的,怎么可能服药调养几年,便能怀孕了呢?

所以那一日,秦氏备了礼物,便带着贴身侍女锦带,前往戚瑛瑛那精巧华丽的小院儿贺喜。

秦氏露出一脸艳羡之色,对戚瑛瑛道:“妹妹当真是好福气,如今怀了额附爷的骨肉,日后膝下便不会寂寞了。”

戚瑛瑛穿着一身宽松的云锦衣裳,一手拢在平坦小腹上,一脸的满足之色,“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这些年求医问药,吃过药,别旁人喝得水都多!总算是苦心人天不负了。”

秦氏听了这话,便道:“恕我冒昧,可否问一下,妹妹是服用了什么妙方?”

戚瑛瑛看着秦氏那副期盼的样子,不由咯咯一笑,花枝乱颤,“姐姐问,我自然不会隐瞒。”说着,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药方来,道:“喏,便是这个方子!”

秦氏接过来,狐疑地瞥了一眼,道:“瞧着也无特殊之处。”

戚瑛瑛语气淡淡道:“这方子,要连服三年才会管用!姐姐若信我,不妨一试,若不信,随手丢了便可!反正我已经有孕,是用不上这个方子了!”

秦氏听了这话,不敢小觑,便忙收了起来。眼角的余光旋即瞥见了那尊袅袅焚着浓香的青铜大熏炉,不由讶异:“妹妹怀着身孕,怎么还焚这么浓的香?”——气味如此之馥郁,对于孕妇而言,也不怕恶心呕吐得更厉害了。

想到此,秦氏不由仔细嗅着那熏香的味道,有沉香、檀香、瑞脑、紫苏、藿香、零陵香、郁金、甘松、白芷…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戚瑛瑛眼底划过一丝慌张之色,她忙道:“我用惯了,一日不焚烧,反而习惯。”这话刚说话,戚瑛瑛笑容满面。亲切执着秦氏的手道:“我听说,姐姐很有慈母之心,时常给二公子做衣裳送点心。”

秦氏见戚氏如此急于转移话题,不由心中疑惑更胜,表面上不露声色,嘴上毫不避讳地道:“却有此事。二公子只是个孩子,不管怎么说。他是没有错的。”——虽然秦氏也很鄙夷郑秋黛。但对萨弼这个孩子,随着秦氏年纪愈长,日子过得愈寂寞。便忍不住对这个不相关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她亲手做的衣裳穿在萨弼身上,不小心也被吴嬷嬷看到了,秦氏虽有些担心会惹得公主不快,但也并不后悔这么做。

戚瑛瑛听了。眼波晦暗,忽的她笑靥如花。柔声道:“姐姐与我是一同进国公府的人,虽然恩宠各异,但也是多年的姐妹情分了。我这些年,也还算得二爷几分喜爱。只是如今身怀有孕,便是无法服侍二爷了。”说着,她凝视着秦氏那风姿绰约的容颜。便笑道:“我愿替姐姐向二爷引荐,日后姊妹同心。一同服侍二爷,姐姐觉得可好?”

秦氏听了这话,嗖地站了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妹妹莫要开玩笑了!”

戚瑛瑛凝视着秦氏的表情,心下自是狐疑,忙用诚恳的眼神望着秦氏,“瑛瑛是真心要与姐姐共事一夫的,还望姐姐答允。”

秦氏急忙摇头:“我并无此心!否则也不会在芜园安居多年了!”

“是吗?”戚瑛瑛却是满脸的不信之色,“可二爷对姐姐却是颇有好感呢!说是看到姐姐对二公子那般慈母之心,觉得姐姐是个温柔良善的女子呢!”

秦氏脸上愈发不好看,“只不过是巧合罢了!”——不过是那日,她做了可口的小点心,瞧瞧送去给二公子萨弼,可不巧地碰上了额附爷!这位额附爷,平日并不搭理她,可却再最近,总是在她去看萨弼的时候与她碰上!害得她如今都不敢探望萨弼了!

戚瑛瑛嗤嗤笑了:“不管是否巧合,二爷对姐姐上心了,确实真真的。姐姐何不顺水推舟,顺了二爷的意?日后也能和我一般,享受这公府里的荣华富贵。”

秦氏断然截然地道:“人各有志,还请妹妹必要勉强我!”

戚瑛瑛立刻打趣道:“若是二爷非要勉强姐姐呢?”

秦氏咬牙道:“我自会应对,不牢妹妹费心!”说完这句话,秦氏甩袖而去。

戚瑛瑛看着秦氏的背影,低低自语道:“这个秦氏心智不简单…若是被她察觉我的肚子…”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旋即露出一抹狠辣之色。你若是想的一份宠爱,我分与你便罢,若你要坏我大事,秦姐姐…可就别怪妹妹我狠心了!!

秦氏大步冲出戚瑛瑛的院子,却正间额附纳喇星德迎面而来。秦氏见状,急忙退避一旁。

纳喇星德见在此处遇见了秦氏,不由大喜过望:“你是来看望瑛瑛的?”

秦氏低头见了万福:“额附金安。”

听到“额附”二字,纳喇星德面上有些不喜,却忙笑着道:“不必那么客气,你和瑛瑛一般身份,便也叫我‘二爷’好了。”——在纳喇星德眼中,这个秦氏也是他的侍妾,是他的女人!从前他恨着怀恪,也便恨上这个怀恪送来的侍妾。可没想到时刻多年,却突发现在这个侍妾,竟然如此勾得人心痒痒。秦氏愈是退避,纳喇星德反倒是愈是非得之不可了!

秦氏素只这位额附爷说发疯就发疯,便轻易不敢招惹他,于是低头道了一声“是”。

纳喇星德看着性情温顺又浑身风韵十足的秦氏,不禁心头蠢蠢欲动,他满脸柔情款款:“这些年,是我不该冷落了你。”

秦氏忙道:“额…”她原本想叫“额附”的,但想到这位额附爷的吩咐,便垂首道:“二爷言重了。”

纳喇星德看和秦氏难掩魅姿的容颜,不禁吞了一口口水,他解释道:“你是公主赏赐给我的侍妾,我误会你是和公主一样咄咄逼人的性子,才没有看到你的好。可如今我都看在眼里,你对萨弼那么好,说明你也是个好心性的女子!”

秦氏一脸厌恶,当初将她发配芜园,视若仇寇的又是谁?!旋即不禁头疼不知如何应对,她看了一眼戚氏的院子,便道:“二爷是来看望戚妹妹的吧?您还是快进去吧。”

纳喇星德想到自己那怀了孕的爱妾,不禁满含期待,“那我改日再寻你。”留下这句温柔的话,纳喇星德才急忙近了院子中。

秦氏看着纳喇星德的背影,忍不住啐了。真是叫人恶心的东西!!

其实也怪乎纳喇星德如此垂涎三尺,着实是这些年秦氏丰腴愈发十足,就想着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纳喇星德的本性,能守着戚瑛瑛这一棵树这么多年不挪窝,已然是令人惊讶了。如此也可见戚瑛瑛的手段,竟然死死看住了其他想往上爬的侍女,笼络住了纳喇星德这个色痞子!可是到如今,戚瑛瑛怀孕,纳喇星德可是有足够的理由另寻“美味”的!

秦氏的侍女锦带轻声开口道:“姨娘,奴才方才依稀闻到了些味道…”

“你也闻到了?”秦氏看着锦带,不禁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锦带点头道:“戚姨娘房中虽然焚了浓香遮掩,但是离得近了,还是能闻到些许血气。”说着,锦带低声道:“莫非是戚姨娘胎相不稳,见了红?”

秦氏冷笑道:“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个戚氏,弄不好是胆子大得包天了呢!”——早年在人牙子手中,被迫服用的那些药,药力有多霸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她们这些人而言,子嗣,只是不切实际的奢望罢了!

锦带忙问道:“那姨娘要禀报公主吗?”

秦氏摇头道:“公主已经启程去了昌平避暑,何况眼下没有丝毫证据。”秦氏咬着自己的嘴唇,那位额附爷啊…看样子国公府对她而言已非久留之地!只是在此之前,她要查清楚戚氏到底阴谋所图何在!有此功劳,也算是对公主有个交代,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以白身离开国公府这个是非之地了。

一百九十、弘时新妾(上)

鸣鹤园。

宜萱此时正依偎在宜芙水榭的汉白玉栏杆上,望着那满湖盛开的千瓣莲,闻着清新袭人的莲香,不禁陶陶然,心驰飘荡。

当年从十七福晋的陪嫁园子中移栽的千瓣莲如今已经占据了超过三分之一湖面,与原本湖中的湘莲几乎都要分庭抗礼了!好吃莫过湘莲,好看自是千瓣莲。

那硕大的莲花,开得紧紧簇簇,仿佛一团绣球,却以优雅的仪态被莲茎擎起在风吹荡漾的莲叶丛中。绿意丛中一点红,这是最契合搭配,最相得益彰的存在。

薄荷已经摘了一大捧湘莲莲蓬来,道:“夏日的嫩莲子,最是清新可口了。”

宜萱见了,便摘下指上的赤金镂花护甲,信手拿起一枚莲蓬,剥了便往自己嘴里送,那莲子尚未成熟,水嫩嫩的,甜脆可口极了,那莲香味便在口齿间散发,当真是鲜美无比。

这是,只见紫苏快步走进亭中,万福道:“端亲王福晋请您去承泽园吃茶。”

宜萱听了,便笑道:“也好,我也正想瞧瞧时儿的承泽园是什么样子呢!”——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腹诽开来,她还原打算,等过了午,略凉爽一些的时候,就去后山转悠转悠呢!

事到如今,额娘的危机已经解除,宜萱现在满脑子都是“昌平后山”四个字!不过弟妹请吃茶,宜萱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也不能拒绝。暗自叹了口气,便叫人准备车马仪仗,又吩咐道:“董鄂氏胃口不大好,叫人采摘些新鲜的莲蓬。此物清热解暑,味道又清新,想必能下口些。”

弘时那个臭小子,现在正腻歪着新纳进门的侧福晋纳喇星移,倒是可怜了董鄂氏,替他孕育子嗣,还得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丈夫夜夜留恋别的女人房中。这事儿要搁在宜萱头上。直接剁了丁丁!不过出在自己弟弟身上——宜萱也只能替那兔崽子多照顾照顾他媳妇了。

宜萱来到承泽园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董鄂氏正喝着一盏酸梅汤,见宜萱进来。忙亲自相迎,又吩咐侍女道:“准备一碗的酸梅汤,记得多加些碎冰。”

董鄂氏虽爱吃酸,却也不敢吃冰。所以才有此额外的吩咐。宜萱携着弟妹,同榻而坐。笑着道:“你不是说请我来吃茶吗,怎么却叫我吃酸了?”

董鄂氏抿嘴轻笑道:“这么大热的天儿,若是还吃热茶,那还不浑身冒汗了?还是吃些酸酸凉凉的东西好!”说着。又吩咐侍女备时令瓜果并精致的小点心待客。

宜萱也忙叫随从侍女去剥出一碟莲子,奉到董鄂氏面前。

董鄂氏看得稀奇,信手捻起一枚尚且带青绿之色的嫩莲子。道:“我幼时曾经吃过,许多年未见。倒是想念得紧。”说着,便开始大快朵颐,不消片刻,那葵花小碟中的莲子便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宜萱见状,忙吩咐道:“我带湘莲莲蓬很多,快去再剥一盘来。”——难得她胃口大开,何况莲子对孕妇无碍,自然敞开了吃也无妨。

这时候,侍立在董鄂氏身后的一个身穿杏子红对襟坎肩的俏脸女子忙道:“让奴才去吧。”

宜萱疑惑地看了看这个姿色不俗的侍女——把她定义为侍女,是因宜萱看到她手中拿着团扇正在给董鄂氏扇风呢。

董鄂氏不禁收敛了脸上大半的笑容:“这是爷新纳的格格。”

“额…”宜萱顿时僵住了脸,旋即忙问道:“哪儿来的?!”——她可没听说汗阿玛或者额娘又赏赐弘时侍妾了!!

董鄂氏道:“是廉亲王所赠,姓郭络罗氏。”

听了这话,宜萱不禁皱起了眉头。廉亲王?鬼都知道四爷大人肯定会把他修理得欲仙欲死!!怎么弘时还接受了廉亲王赠送的美人?若只是个寻常美人也就罢了,这个可是姓郭络罗氏的!!

郭络罗氏——要知道八福晋就是姓郭络罗氏的!!你妹的,想也知道这是八福晋的侄女辈分的…不,弄不好还是侄孙女或者妹妹辈分的——反正满人一直不太重视后院姬妾的辈分问题,不过到如今,起码不会出现姑侄同嫁一夫的状况了,这也算是一个难得的进步了。

“郭络罗玉妆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金安!”这个郭络罗格格忙规规整整朝着宜萱见了万福礼。

宜萱不禁狐疑地看了一眼董鄂氏。

董鄂氏面色有些发苦,“爷什么都没说,只叫我看着安置。”——要面对一个接着一个到来的如花似玉的姬妾,董鄂氏心里也难免酸得很。

泥煤球!!这个小兔崽子到底在干啥?!居然收下了八福晋母族出身的女子为侍妾!!眼前这个叫做郭络罗玉妆的,的确长得玉质妆华,粉面桃腮,可却也没到那红颜祸水的地步!以宜萱的眼光,她比纳喇星移都要逊色半筹,顶多和李咏絮、陆氏她们差不多姿色!

郭络罗玉妆已躬身退下,去给嫡福晋董鄂氏剥莲子了。

她到底姿态很好——宜萱暗暗道,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那个弟弟到底又在搞神马?!!

董鄂氏见郭络罗玉妆退下,便忙低声对宜萱道:“姐姐也不必太在意,她虽然姓郭络罗氏,其实只是个偏远旁支,还是庶出的!”

原来旁支庶出,怪不得举止谦顺!否则若真是八福晋的侄女一类的,那还指不定怎么趾高气扬呢!!的确,以这个郭络罗玉妆的出身,注定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弘时把她丢给董鄂氏安置,可见是根本不宠爱!——可是问题来了,既然并不怎么喜爱,那为什么就要划拉到自己后院呢?!

泥煤球,这个小兔崽子肯定在谋划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福晋请用。”乖巧的郭络罗格格捧着珐琅葵口小盘,将满满一碟子新鲜的嫩莲子奉上,而她那留了寸许的指甲已经因此不慎掰断了两根。葱白似的指尖也有磨损的痕迹。

这还真是一副跪舔求罩的态度啊!宜萱暗暗道。

董鄂氏怡然享用着郭络罗格格给她精心剥好的莲子,丝毫不客气,全然当做这是理所当然,随口闲闲与宜萱道:“今日不凑巧,纳喇妹妹应七贝子福晋之邀,一早就去了。”

七贝子福晋…额,不就是那个好久都没出来蹦跶的纳喇星移吗?也无怪乎她没来再给宜萱添堵。因为她正危机四伏呢!宜萱那个干表妹李咏芳已经成功做了七贝子的侧福晋。而另一个侍妾夕雾也异军突起地抢先一步有了身孕,听说月份已经不小了呢!

不过…纳喇星月请星移去做甚?!

宜萱便道:“可她们姊妹一直不睦…”

董鄂氏点头,纳喇氏姐妹的事儿。她也晓得一些,董鄂氏也有些厌恶纳喇氏家嫡出的大格格,也很清晰,如今给自己爷做侧福晋的。不是那位!否则她可有得头疼了!

董鄂氏嘴里咀嚼着甜脆爽口的莲子,微笑道:“今日可是七贝子福晋的生辰。”

宜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纳喇星月过生日啊!宜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和纳喇星月最蜜月期的时候,还亲自叫戏班子唱戏给她过生日呢!而如今的生日…怕是不复当年悠闲了。一个得宠的侧福晋,还有一个有孕的侍妾。无疑都直逼她嫡福晋的地位!

董鄂氏又道:“而且,七贝子福晋还有了身孕,自然要办得热闹一些!”

宜萱瞪大了眼睛。“她有孕了?!”——纳喇星月这么多年独霸弘景,却不曾有孕。如今有人和她分享丈夫,倒是怀上了!这事儿还真没法说理去!

董鄂氏点头道:“听说是刚刚诊出来的,月份还浅。”说着,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叹道:“女人就是得有自己的亲生的儿子,后半辈子才有指望。”

宜萱倒是很赞同董鄂氏这番话,古代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还是自己儿子靠得住些!董鄂氏能看透这点,可算得上明慧之人了。

这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绿衣侍女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公主、嫡福晋,李格格前来拜见,说是带着二格格来给姑母请安。”

宜萱听了,挑眉笑道:“她倒是好灵通的消息!”——宜萱来了承泽园不过盏茶功夫,李咏絮便来了!看样子这些年舅舅没少给李咏絮银钱,否则怎么能买通那么多眼线。

董鄂氏不禁脸色微沉,李家的家底…的确也是叫她十分不痛快之处!若论财力,固然李家没得跟董鄂家比,但是她出嫁之日,娘家给了相当丰厚的嫁妆了,董鄂氏如何好意思再跟阿玛额娘伸手要?何况她还要那么多兄弟姊妹成家立业需要银钱呢!可李家对李咏絮的扶持,却是不惜成本!如今在京中做员外郎的李景行更是恨不得把家底掏空了全都给这个女儿!

董鄂氏心中暗暗冷笑,若是一朝一日李家全力资助的这个女儿生不出儿子来,介时不知李景行会是什么脸色呢?

董鄂氏心中的确是厌恶极了李咏絮,但是婆婆贤贵妃在上一日,她就不能为难李咏絮!这点的确够叫身为嫡福晋的董鄂氏憋屈的了!偏生这个李咏絮不知收敛,愈发蹬鼻子上脸!爷因她不能再有生养,也对她十分纵容!所以便造成了如今的状况!

虽然心中万分咬牙切齿,但董鄂氏只能笑呵呵道:“李妹妹有心了,快请进来!别叫二格格在太阳底下久晒!”——唯一叫董鄂氏舒心的就是,公主和这个表妹没什么交情,甚至她都看得出来,公主很不耐烦李咏絮!

看着董鄂氏有火难发的模样,宜萱不禁暗自摇头。她这个表妹,曾经被冷落了那么多年,原还以为她学乖了,如今却是故态复燃了!当真是一朝得志,便张狂啊!

李咏絮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汉军旗出身,这也就罢了!好歹着是贵妃娘家,谁也不敢瞧不起!可她如今地位,不过只是个侍妾格格!说好听点,叫庶福晋!要知道,多少亲王、贝勒府中,庶福晋常常被嫡福晋当成侍女来使唤!且看郭络罗格格的姿态,就可以说明这种事儿很常见!嫡福晋和庶福晋,位份差别,就跟主子和奴才没什么两样!

暗自吐糟了一通,便见李咏絮穿着一身崭新的软烟罗旗服,满头珠翠,怀中抱着一个粉团团的女婴,便笑容嫣然走了进来,她微微屈膝道:“给嫡福晋请安,给公主请安!”

董鄂氏笑容端庄地道:“赐坐。”

李咏絮也不推辞一句,毫不客气地便坐在了左边第一条圈椅上,她旋即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望着宜萱道:“有些日子没见公主了,妾身很是想念。”

宜萱忍不住暗吐槽:老娘可一点也不想念你。便瞅着她怀里粉嘟嘟的孩子,道:“鸳儿似乎长胖了些。”

李咏絮含笑道:“全赖爷的恩宠,给鸳儿一应用度皆比照嫡福晋所出的大格格。”

宜萱不得不称赞她这个表妹有胆色,当着她的面儿,便敢如此刺激董鄂氏!大格格和鸾,是嫡福晋所出,二格格和鸳只是李咏絮这个侍妾所出,二人可是有嫡庶之别的!李咏絮却如此炫耀自己的女儿与嫡出一般…

唉…真是没事儿惹事啊!

宜萱瞧了一眼董鄂氏,果然脸都沉了下来。

李咏絮却全然不惧的模样,反而笑吟吟看着乖巧侍立在嫡福晋身侧的新妾郭络罗玉妆,便亲热地道:“这位便是郭络罗妹妹吧?当真是好颜色!”

郭络罗格格忙垂首道:“李姐姐过奖了。”

李咏絮笑着将怀中的和鸳交给跟随的乳母嬷嬷,起身走到郭络罗格格身前,热络地道:“前儿就听说爷纳了一位妹妹,我一直都想见见!可惜妹妹勤勉于侍奉嫡福晋,以至于今日才相见。”说着,李咏絮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绿玉手镯,道:“初次见面,这个就当时给妹妹的见面礼了!还望妹妹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