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绿玉色泽浓翠,光华盈盈,一看就知不是寻常货色,郭络罗格格只连忙推辞,不敢收下。直到嫡福晋董鄂氏发话说:“你好歹是出身上三旗著姓大族的格格,一个玉镯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宜萱暗自咀嚼着董鄂氏这番话,品读出了不少东西,董鄂氏这是表明郭络罗格格与李咏絮的身份差距,表达自己对李咏絮的蔑视,同样也是挑拨了李咏絮对郭络罗氏的关系,免得二人联手。她这个弟妹啊,果然不简单。

一百九十一、弘时新妾(下)

内室中,静默了片刻,只有外头的知了声噪声不绝,此起彼伏,郭络罗格格依旧乖顺地为嫡福晋董鄂氏扇着扇子,自己却额头汗水密布。

李咏絮面色不变,朝着董鄂氏再行一个万福,含笑道:“妾身此来,还有一事,尚请嫡福晋答允。”

董鄂氏凝视着李咏絮,平声静气地道:“妹妹但说无妨。”

李咏絮两靥生花,柔声道:“妾身想明日去看望刚刚被册封为七贝子侧福晋的义妹咏芳,一叙姊妹之情。”

宜萱听了这话,笑道:“她不过是个义女。”——李咏芳的侧福晋之位可以说是弘时对纳喇星月的报复。不过李咏絮似乎把她当成外援了——倒也正常,李家根底薄,能有个贝子侧福晋已是十分难得了。

李咏絮忙垂首道:“咏芳也是上了李家宗谱的,更是记在家母名下,如此便等同妾身的亲妹妹。妾身私想,嫡福晋素来仁厚,想必不会阻断妾身姊妹之情。”

宜萱耸了耸肩膀,便看向董鄂氏,果然脸色比刚才刚难看了!李咏絮那这样的大帽子叩董鄂氏,无疑是不给董鄂氏拒绝的机会了。

董鄂氏深吸一口气道:“可!”随后,她又正色道:“不过二格格身娇肉嫩,想必妹妹慈母心肠,不会带她出去车马颠簸吧?”

李咏絮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得咬牙低头称“是”,又讽刺地道:“嫡福晋当真是关心妾身的鸳儿呢!”

董鄂氏端正了神色道:“本宫是二格格的嫡母,自然关心她!如今已经是夏日了,日头毒辣,妹妹以后来请安。记得给二格格打把伞,别叫她晒着!”

宜萱听得分明,董鄂氏这是在讽刺李咏絮根本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李咏絮听了,只能忍气吞声,语气生硬地道:“多谢嫡福晋提醒!”

妻妾之争,其实那个宗室亲贵的后院不上演一番?七贝子福晋纳喇星月要和侧福晋李咏芳及夕雾等人斗,而弘时嫡福晋董鄂氏也要面对无数姬妾。只要嫁入皇家。这样的争斗。都只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皇家,最是富贵显赫,可正是因为如此。皇室子弟不得不陷入争斗中,而他们的妻妾间的争斗同样勾心斗角,明里暗里各展手段!

宜萱暗自叹息一声,起身正要告辞。

董鄂氏却屏退左右侍女。面上浮起几分惊忧交加之色:“其实特请姐姐来,我还有一件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宜萱见状,只能安坐下来,听她继续说下去。

只见董鄂氏从袖子逃出了一张图纸,道:“爷一来这儿。便突然说要扩建承泽园,而且规模不小。”

宜萱看着她展开的那张细致的图纸,不禁暗自咂舌!这承泽园占地不到二百亩。前头花园一眼即可望尽。而图纸所画,俨然是扩大了好几倍!西侧引渠入园。挖蓄湖泊,河流四通八达,河上又架桥设榭,若真如此建设,必然承泽园俨然是江南水乡一般,曲水流觞,一派水润清凉,可如此大的工程,必然所费倍增!而南侧外拓极大,主建亭台楼阁,叠山造屋,移花栽木,及各式精巧的院落,还有戏台子、佛塔点缀其中,错落有致,同样也是不小的工程!

可以想象,这样的承泽园若真的建成了,必然气派又不失秀美,只是…宜萱拧眉道:“若真按照如此扩建,没个二十万两银子,是不成的!”

董鄂氏点头道:“的确如此。我也问了爷,银钱从何而来,爷却说叫我安心养胎,不必过问,他说银子已有了着落,很快便要动土。”

宜萱听了这话,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几分。时儿他…他只是个刚刚开府的皇子,手头自然是没有太多积蓄的!李家的确攒了些家底,但二十万两如此巨额,可是连一半都拿不出来的!

如此一来,时儿从来弄到这么多银子?!

董鄂氏低声道:“姐姐可能还不晓得吧,爷最近似乎和廉亲王走得很近。”

听了这话,宜萱不由心头咯噔一下,是了,刚才那个郭络罗格格不就是廉亲王给时儿的吗?!时儿是什么时候和廉亲王走得这么近的?!

一种不妙的感觉萦绕在宜萱心头,她恍然想起历史上的弘时就是因为和廉亲王走得太近,才为雍正帝所厌恶,进而被撤去黄带子,发落给允禩为子!!

可是历史在数年前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廉亲王更是害死二弟的元凶!弘时也分明知道这一点啊!他明明像汗阿玛一样恨八爷一党欲死…宜萱原本以为时儿决计不可能和仇人走得亲密,所以才一直没有警惕这一点!

可如今,毫无道理的,时儿竟然和允禩过从甚密!!

董鄂氏面色惴惴,她有道:“还有之前二格格的满月宴,其实当时王府积蓄的银子并不是太多,之所以那么隆重办理,是爷私底下给了我三万两银子!当时我也问银钱是从何而来的,爷也是只说叫我不必多管!!”

董鄂氏哀声叹气道:“汗阿玛又多厌恶廉亲王等人,爷不是不清楚啊!却还是三番五次收了他的重金!我知道的,有这二次,不晓得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尤其是这次的,也太多了点!所以,我才愈发害怕,才想要找姐姐去劝劝爷!”

宜萱沉声问道:“真的是允禩给了他那么大笔的银子?!”

董鄂氏到:“我虽然不敢十分肯定,但觉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宜萱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私底下跟他谈谈!”——八爷又其实省油的灯?他们又岂会白白掏出银子来?必然是想从弘时身上图谋什么更大的东西!!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额娘贵为贵妃之尊,弘时也成为皇子中唯一的亲王,眼看着一切走向稳妥,可偏偏弘时却还是像历史那样和允禩如此亲密!!宜萱如何还能坐得住?虽然眼下不是十分肯定。但是她也有必要好好问问弘时了!!

这时候,一个侍女盈盈细步进来禀报道:“王爷已经回府了。”

宜萱听了,立刻道:“带我去他书房!”——她倒是要问问,这个小兔崽子到底又在折腾什么!!

书房。

宜萱走道房门前,便听见里头又女人娇滴滴的欢笑声,妩媚而又娇娆,咯咯若银铃一般。那笑声简直能腻歪死人!

宜萱额头一凸。用脚趾头想想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于是,碰的一声,大门被宜萱一脚传开。

小景子吓得目瞪口呆。竟是忘了阻拦。

宜萱一进里头,便闻见了扑鼻的酒气,而那酒气的根源无疑就是歪坐在里头罗汉榻上,眼神朦胧、昏昏欲睡的弘时。

宜萱暗啐。这个兔崽子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腿上还依偎这一个媚骨妖娆的女子——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是身材婀娜、曲线曼妙,她衣襟半开,露出半抹酥肩,正腻在弘时怀里。扭动娇躯,当真极具魅惑之态。

只是宜萱突然到来,叫那个妖娆女子颊生恼怒。她端量了宜萱一眼,见宜萱衣着华贵。眼波一转,却娇滴滴道:“这位姐姐,想必是嫡福晋了。只是这般闯进书房,可又把爷放在眼里?”

这妖娆女子,显然是把宜萱错当成董鄂氏了!她口称弘时为“爷”,可见有是弘时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美妾!宜萱心里正气得很,哪里有闲工夫跟她浪费唇舌,便道:“你滚出去!我有话跟他说!”——她是来修理弟弟的,跟这个女人没关系!她妖媚无比又如何,那是董鄂氏才需要操心的问题!

妖娆女子惊讶地看着如此“妒妇”姿态的“嫡福晋”,不禁暗道,端亲王嫡福晋不是据说很贤惠吗?怎么竟然颇有八福晋遗风啊!

宜萱见她来赖在弘时身上不肯起来,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整个人都给扯了下来,甩在了地上。

“哎呦!”妖娆女子摔在地上,吃痛不已。她恼羞成怒,怒冲冲看着“嫡福晋”,却被惊呆了眼球。

因为宜萱走到弘时跟前,见她醉眼迷离,便气不打一处,上去便狠狠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见还没有反应,便一手揪着他的耳朵,对上去吼道““给我起来!!!”

这一声吼,弘时恍如被逗头泼了透心凉的冷水,酒气消了泰半,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宜萱,一脸讶异之色。

这时候,那个妖娆女子也发现端亲王苏醒过来,急忙趁机上前拉住宜萱的衣袖,眼里泪花滚滚道:“你、你怎么能对爷这般放肆?!”

宜萱额头一凸,阴森森瞪了那个妖娆女子一眼,“给我放手!!”

那妖娆女子却露出一脸坚毅之色:“你对爷放肆,我死也不会放手的!…啊!!!”

妖娆女子惨叫,是因为宜萱用自己穿着白瓷底花盆底鞋的右脚,揣在了她纤细的杨柳腰上。她可没闲工夫对付这个弘时新纳的美人儿,斗小妾这种事儿,可不是她的本职工作!!可是既然这美人儿上来阻拦她,那就别怪他不怜香惜玉了!

妖娆女子吃痛地捂着腰间,已经瑟缩在地上爬不起来,她泪眼汪汪看着榻上的弘时,当真楚楚可怜,“爷~~”——这一声唤,叫宜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弘时却啧啧称奇地看着,颇有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可是当他看到自己亲姐姐一副磨刀霍霍朝他来的家世,顿时只能讪笑。

宜萱阴森森问道:“说吧,这个又是从哪儿来的!”

弘时摸了摸鼻子道:“八叔给的…”

宜萱气得磨牙,上去一把揪住弘时的衣领:“你丫的,到底哪根筋犯抽了?!脑子不好使了吗?!!”

弘时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正要开口解释,地上的妖娆女子却以无比坚强的毅力爬到了宜萱脚下,双臂紧紧抱住宜萱的大腿,“你、你休想对爷无礼!”

宜萱一脸黑线看着这个妖娆美人…

弘时见状,忙趁机挣脱宜萱,对外喊道:“小景子,给爷滚进来!”

话音刚落,小景子急匆匆进来听命:“王爷,您吩咐!”

弘时冷冷瞪了小景子已然,然后吩咐道:“把…”停顿了半晌,弘时看了看地上的美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宜萱:(─.─||)

妖娆美人:≧﹏≦

弘时一脸不耐烦之色:“耳朵聋了?爷问你叫什么名字!”

妖娆美人悲切切含泪道:“贱妾温玉。”

弘时淡淡“嗯”了一声,吩咐小景子道:“随便安排她个空院落住,月例比照侍妾。”

宜萱这时忽的挑眉道:“软玉温香是吧?”——还真是个贴切的名字呢!

叫温玉的妖娆美人横眉瞪着宜萱,一脸气呼呼的模样。

弘时面露羞愧之色:“额…姐姐…”

“姐姐?!”妖娆美人温玉惊呆了眼球——合着这位不是端亲王嫡福晋,而是王爷的姐姐!怪不得如此气势十足,连王爷都敢吼敢打!

“姐姐也是你叫的?!!”姐弟俩出奇地异口同声对着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吼道。

美人瑟缩着脖子,半句话也不敢说,任由小景子搀扶着,一瘸一拐退了出去。

“这下子清净了——”宜萱挽着袖子,一副随时准备开揍架势,眼睛冷森森扫描着弘时,“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解释了?”

弘时连忙摆手道:“姐姐,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那个我…”他揉着自己生疼的太阳穴,面露苦色:“我今儿着实喝得多了点,脑袋混沌得紧,姐姐,你让我休息一下,待明日清醒了在跟你慢慢解释…”

噗——

宜萱拿起案上的一盏残茶,便直接泼在了弘时那张躲躲闪闪的脸上,她看着落汤鸡似的弟弟,冷冷道:“这下了清醒了没?”

“…清醒了。”——他要是再不清醒,他这个姐姐还指不定泼他什么呢!弘时心中忍不住唉声叹气,他这个亲姐姐,可是个爱用暴力的,尤其爱对他这个亲弟弟动用暴力!所以弘时决定识趣地配合,不敢再有所搪塞了。

一百九十二、约会梧桐下(一)

宜萱看着终于识趣了的弟弟,面露微笑,“好!那就跟我从头解释——第一,那个叫温玉的,是不是廉亲王给你的?”

弘时摇头,然后正色道:“是敦郡王给的!”

——汝妹!这特么的有区别吗?!老八和老十可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宜萱额头暴起青筋,继续问道:“你和谁去喝酒了?”

弘时乖乖道:“廉亲王、敦郡王。”

宜萱拧眉再问:“他们还给你什么了?!”

“银子。”——弘时一副诚实无比的样子。

宜萱立刻追问道:“多少?!”

“额…”弘时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前前后后加起来,快五十万两了吧。”

宜萱:凸!

弘时又忙补充道:“前头几次都只有几万两,然后还有几套金器,主要是这次给的多,有三十万两之多。”说着,他从自己鼓囊囊的马蹄袖里掏出了一大沓子崭新的银票。

宜萱惊呆了眼球,竟然有五十万两这么多!而且最后一次还一次性给了三十万两,宜萱恨恨等着这个居然还一副若无其事样子的弟弟,气得咬牙切齿,“你脑子坏掉了吗?!居然收他们那么多钱?!”

“姐姐!”弘时一脸无奈地看着宜萱,“在你眼里,你弟弟就是个蠢货吗?”

见他如此模样,宜萱狐疑地道:“你少跟我耍嘴皮子!与虎谋皮,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宜萱不禁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时儿,你不是不晓得,汗阿玛有多恨允禩等人!怎么还敢和他们走得那么近?你就不怕汗阿玛因此雷霆震怒?!

“姐姐。我自有我的谋划!你就不要多管了。”弘时却是一副无意多说的模样。

宜萱不由气结,你以为老娘想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吗?你要是珍爱生命、远离八爷,她才懒得管自己这个花心弟弟又纳了几个美妾呢!!可关键是,跟允禩亲密,那根作死没什么区别?宜萱又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作死去?!

“那么多银子,你就不怕烫手?!你就不怕玩火自焚?!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廉亲王在你身上下这个大本钱。所图为何?!”宜萱怒红了脸。句句直冲,恨不得剖开弘时的脑袋,看看那里头到底是什么弯弯绕绕!

弘时无奈地道:“他们想让我在汗阿玛面前。为九贝子开脱。”

“这种事情,你最好闭嘴!!”宜萱气呼呼道,汗阿玛明显是要拿老九来开刀,敲山震虎!谁要是敢求情。那绝对是螳臂当车,没什么好下场!

“我知道!”弘时正色道。“所以我只是敷衍他们罢了!怎么可能为毒蛇老九求情?当初杀乌琳珠,可是我和子文联手所为!如今汗阿玛要圈禁老九,我巴不得呢!”

宜萱气得跺脚:“那你还敢收钱,你以为廉亲王他们是好糊弄的吗?!”

弘时却道:“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有何可惧?!”

见弘时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宜萱气得无处发泄,“好好好!那我且问你。你做这些事儿,汗阿玛知道吗?你有没有禀报汗阿玛?!”——若是他提前请示了汗阿玛。倒也罢了,若是没有…

弘时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道:“事成之后,我自然会一五一十禀报汗阿玛知晓!”

“那就是还没禀报了?!”宜萱连连跺脚,“那你岂不是背着汗阿玛,收下了廉亲王他们近五十万两银子?!你就不怕这事儿传进汗阿玛耳朵里?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弘时捂着生疼地额头,摆手道:“姐!!你不要啰嗦了好不好?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有主张!!”

“你——”宜萱惊愕地看着有生以来第一次顶嘴的弘时,一时讶然无声。

“我头疼的厉害,不想多说什么了…”弘时转身便躺在了罗汉榻上,背对着宜萱,显然是不搭理她了。

宜萱顿时咬牙切齿,“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撂下这句话,宜萱咬牙狠狠离去。

从承泽园回净园的路途中,宜萱是越想越生气,胸口憋闷得厉害,便叫停下朱轮车,自己一人快步进来前方林中,一面回头呵斥道:“谁都不许跟上来!!”

鸣鹤园的后山,绿荫蔽日,此刻已是黄昏时分,林中光线格外黯淡,依稀可从枝桠的缝隙中看到天边的火烧云已经趋于暗红。

宜萱立在一株粗壮的梧桐树下,看着树干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开骂:“你个小兔崽子,不识好歹!!你个小兔崽子,胆子越来越肥了!你个小兔崽子——老娘踹死你!”说罢,一脚便狠狠踢在了梧桐树上。

只不过…

宜萱似乎忘记了,自己穿的是花盆底鞋儿,如此单腿站立,另一腿狠踢的后果就是——反作用力太大,脚下又不稳当,所以直挺挺便朝后头摔将下去。

“啊——”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是个女人,基本上只剩下尖叫的本能了。

不过迎接宜萱的不是硬邦邦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还有勃动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宜萱心神初定,便忙抬头去看,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许久未见的面庞。一如当年在这片林中,力开弯弓如满月的少年——如今已经是成熟的面庞,但那双眸子,却一如曾经,分毫未变的温润。

“子文…”不由自主地,嘴里呢喃出他的表字。

子文笑容灿烂,道:“我等了你一整天了,差点都要走了。不过…你还是赴约了。”

宜萱不由想到了那珐琅鼻烟壶底部的蝇头小字,不禁脸颊涨红,连忙从她怀中挣脱,嘴上急忙解释道:“我可不是来赴约的!我是刚刚从承泽园回来。顺道经过这里而已!”

子文挑眉,笑道:“顺道?怎么‘一个人’把自己顺到林子里了?”——他刻意咬重了‘一个人’三字,眼神有些调笑。

宜萱身边也从来不会没有侍女紧身侍奉,是以子文才有这番话,若非是要做不能为外人所见之时,又怎么会身边不留一人伺候呢?

宜萱忙不迭地道:“我、我是被我弟弟气坏了,才一个人跑林子踹树出出气的!”——也顾不得掩饰自己那丢人的行为了。揣树就够叫人捧腹的了。居然还把自己给差点揣得摔倒了,那就更丢人了。

“原来…是这样…”子文脸上的笑容嗖地消失殆尽。

宜萱看到他突然变得失魂落魄,不经大脑思考地便道:“我没想过要爽约的!是你写得不清楚。又没说是哪天赴约!!我本来打算明天…”话未说完,宜萱便瞧见了子文那张俊脸上露出来的贱贱的笑容。

额…她似乎中计了?!

你妹!!

“你别生气嘛…”子文露出讨好的笑容,“我以后,一定把地点和时间都写准确了!”

“没有以后了!!”宜萱气呼呼吼道。方才被自己亲弟弟气出来的一肚子火还没消呢,居然又被这小子给糊弄了一通!你妹的。你们一个个都觉得老娘好糊弄是吧?!!

她现在真的很想踹人!!

“我已经有好久都没跟你这样说话了…”子文突然凝眸看着她,语中满是深深的感叹。

宜萱:“额…”——为什么画风突然变了??她现在正在生气好不好?照道理,子文不是应该道歉才对吗?!!

子文深深吸了一口林间湿润的空气,低低呢喃道:“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萱儿。”

宜萱:凸!

“‘萱儿’也是你叫的?!”宜萱炸毛一般吼叫道。“别忘了我比你大八岁呢!”——只有阿玛额娘才可以唤她“萱儿”——还有上一世的父母…

子文面上尽是温润而沧桑的微笑,他以陈述的口吻道:“我比你大八百岁。”

宜萱:(─.─||)

“你觉得我是再逗你开玩笑?”子文眨了眨左眼,见宜萱依旧是那副表情。便道:“好吧,那再开一个玩笑——其实呢。熙儿——是、我、的、儿、子!!”

“泥垢了吧!!!”宜萱咆哮怒吼,“别忘了盛熙出生的时候,你才十五岁!!!”

子文身子略前倾,靠近了宜萱几许,他脸上挂着认真的微笑:“你出生的时候,今上不也才十六岁吗?”

宜萱整张脸已然沉了下来:“这种玩笑以后不许开!”

子文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好吧…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是萱儿,你起码该相信我不会伤害熙儿。”

宜萱沉默了,当初子文那句不该让熙儿来到这个世界上…这句话,终究让她多年耿耿于怀。只是子文真的会伤害熙儿吗…不,宜萱打心眼里便会不由自主地否定这种想法。若他要伤害熙儿,当初在龙泉寺,又怎么会把熙儿救回来呢?

“这点,我可以相信你。因为熙儿的命,本来就是你救回来的。”宜萱低低道。他说出那样的话,大约只是盛熙太调皮,才激怒了他,说出那样恐吓熙儿的话吧…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了。

只是小孩子太记仇了,以至于到现在,熙儿都很讨厌子文…不,或许是厌恶、畏惧更恰当些吧。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会保护你…和熙儿。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们——包括我自己。”子文凝眸望着她,目光深邃如许。

“我做出的承诺,都会一定履行。”子文再度补充道。

宜萱轻轻点了点,不由却踟蹰了片刻,她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做。多年前,你欠我的,早就已经还清了。”

子文呵呵笑了:“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还清所欠吗?”说着,他上前一步,距离宜萱仅仅只有咫尺,他轻声呢喃着:“我是喜欢你啊。”

宜萱心头陡然一窒——虽然她早已明了子文的心意,但是却没想到子文竟然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对她吐露心声…子文喘息出的热气直直扑在宜萱额头上,她的脸不禁灼灼发烫。

但是这份情愫…宜萱不由后退了两步…她是不能接受的,也是不为世人所接受的!

子文凝眸看着宜萱退缩的表情,眼底一抹神伤滑过,但下一瞬,他笑呵呵道:“我还想跟你说,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一句也没有。包括刚才所说的所有话。”

刚才所说的…喜欢她…还有——熙儿是子文的儿子?!

宜萱:“呃…”她抬头看着子文那张笑容满满的俊脸——怎么好像画风又变了?!刚才不是还在表白吗?!!你妹的!!你是属变色龙的吗?!变脸翻书还快!!好好表白不成吗?!

额…不!不管怎么说,把表白的事儿还是转移开话题比较好…

只不过…怎么心里有点失落落的呢?

宜萱撇嘴道:“好吧,我承认开玩笑不算欺骗!”

子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道:“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法子。”

宜萱看了看他亦是形单影只的样子,便问:“那个三首…是藏在暗处的吗?”——那家伙不但功夫了得,似乎隐匿的本事也不错。

子文摇了摇头:“我和你一样,是单独出来赴约。”

宜萱:(─.─||)…鬼才跟你一样!!

子文笑着道:“三首他被你弟弟‘时儿’借去了。”

宜萱撅嘴地道:“时儿也是你叫的!!”——要是让时儿知道了,肯定会恼羞成怒的!因为只有宜萱和额娘这么叫他,连汗阿玛都叫他“弘时”而已,不曾如此亲昵。

子文却是仿佛能看透她心声一般,道:“当着他的面儿,我自然不会这么叫。”

“等等——三首被时儿借去了?!”宜萱恍然想到了关键的一点,时儿借走三首那个人形兵器去干啥了?!而且居然不告诉她这个姐姐!他这个兔崽子,到底再谋划什么?!尼玛,总感觉是很危险的事情啊!!这个小兔崽子!

一百九十三、约会梧桐下(二)

子文含笑点头,“已经借去有段日子了。”

宜萱急忙追问道:“他借三首做什么?!”——这个才是她最关心的也是最担心的问题!时儿已经是亲王之尊,有不少侍卫,为什么还要借三首?是要借助三首的鼻子,还是他的‘战斗力’?!

“唔…”子文托着下巴,欲言又止的表情。

“喂!你快点回答我啊!!”宜萱气得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