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文再度眨了眨左眼,俏皮地道:“我为什么要回答?”

宜萱:老娘想揍人!!——这小子跟时儿那个小兔崽一样,都相当欠揍!!

子文却呵呵笑了,笑得得意洋洋,“萱儿真的很想知道?嗯?”

宜萱:我想揍他那张贱贱的脸。

子文将右手轻轻搭在宜萱肩上,轻声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说。”宜萱简单明了地跟他一个字,其实她内心暴力基因已经再咆哮了,唔…搁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素长的手似乎折下来会很不错…很不错的纪念品。

子文像只狐狸一般笑着:“你答允我,再御驾回銮之前,每天傍晚都来这里赴约,我就告诉你三阿哥到底再做什么!”

“好,没问题!”宜萱爽快地应下,然后笑眯眯看着他。

子文顿时满脸都是狐疑之色,他万分奇怪宜萱如此轻易就答允了,他托着下巴眯眼思考了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你明天来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部分。”

“额…”——要明天。而且只告诉一部分?!!

宜萱:(─.─||)…他果然没那么好骗!

子文轻笑道:“萱儿,你难道以为我会傻乎乎地一下子全告诉你?要是那样,你不守诺言,我可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吧,她的确打算问出消息之后,翻脸不认人的…

“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下了。明日申时三刻。不见不散。”子文眨了眨左眼,得意地笑着。

这架势…好像她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不过心里真的相当不爽啊!

“对了——”子文突然从袖子中掏出一包东西来,放在宜萱手心。“说了这么会儿子话,一定口干舌燥了吧?吃几个润润喉吧!”

“嗯?”宜萱打开那被汗巾子包裹的东西…不由眼前一眼,“姑娘果?!”

这是一种北方地区山林中野生的果子,外形似灯笼。又叫锦灯果,不过民间都管它叫“姑娘果”——至于为什么这么叫。宜萱也不清楚!反正这是一种非常好吃的野果!将一枚淡黄的姑娘果塞进嘴里,贝齿轻咬,顿时酸甜的液体便在舌尖流淌,当真是难得的美味!

“你认得这种野果?”子文轻声问道。

宜萱忙点头。满脸都是回忆之色:“以前小时候…呃…”——其实是上辈子小时候,放暑假的时候常常回姥姥家,那时候环境很好。山里有很多好吃的野果,其中最好吃的当属姑娘果了!

子文笑道:“你小时候。可是王府格格,难道还会往山林里跑?该不会是上辈子小时候吧?”

“咳咳咳!!”一枚刚塞进嘴里的果子卡在了喉咙里,差点没把她噎死。

不过幸好姑娘果是小圆果,很快就囫囵吞枣一般顺着喉咙下去了,宜萱抬头怒目瞪着子文:你丫的会读心术啊!!

子文摇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读心术。就算会,也不会用在你身上。”

宜萱惊愕在了哪里,“你、你你你你——你还说你不会读心术!!!”

子文认真地道:“我只是太了解你了而已,而你又是个总是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所以仔细观察你的脸,就差不多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宜萱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子文郑重地点头,“相信我,我从不骗你。”

宜萱嘴巴一歪,道:“对,你只是再调侃我而已!”——调侃的话,跟开玩笑的话一样,都不属于骗人。

“呃…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法子。”子文低头摸了摸鼻子。

宜萱撇嘴道:“而且我们根本不熟悉吧?你怎么可能‘太了解’我呢?!”

“呃…这个不大好解释啊…”子文讪讪笑着,再度摸鼻子——宜萱也发现了,他尴尬、窘迫或者不好意思的时候,往往就会摸鼻子,无奈的时候会耸肩,而得意的时候往往贱笑配合眨一只眼睛。

宜萱哼了一声:“除非你一直都在监视我!!”

“呃!!这个真的没有!!”子文正色道,真的没有…“一直”监视!只是偶尔…咳咳,偶尔为之罢了!

“哼!!”宜萱跺了跺脚,“咱们走着瞧!!”

见宜萱扭头要走,子文急忙扬声道:“我想吃你园子里的湘莲莲子,记得明天给我多带些来!!”

你妹,鬼才请你吃莲子呢!!

鸣鹤园。

宜萱恨恨将那剩余的姑娘果扔进炕几中央的剔红捧盒中,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什么都没问出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得到的居然只有这么一把姑娘果而已——而且明天还得给他带湘莲莲子!

莲子你妹!给你一堆莲蓬你自己剥吧!!

这时候,外头来报说,达礼家的求见。——达礼家的,就是玉簪啦。

宜萱顿时展颜,去年因为没来昌平,所以已经两年没见到她了,真是想念得紧!宜萱只记得康熙六十一年的夏天,玉簪好像已经怀着第三胎了…头两胎都是儿子,第三胎是个粉嘟嘟的小女儿。

此事的玉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纤细苗条的小姑娘了,连生三胎,面庞都圆润了,不过脸色红润。精气神都很不错,日子应该过得也是很滋润的。

见了礼,宜萱便笑呵呵招手叫她在脚踏上坐了叙话,“你那个小女儿可取名了?”

玉簪点头道:“夫君给取名叫‘粉团’。”

“粉团?”宜萱眼睛亮亮的,“粉嘟嘟一团儿?”

玉簪摇头,不禁抿嘴道:“原是想取名叫‘绣球’,不过‘粉团’叫着更可人些!”——粉团。便是绣球的别称。

“的确如此。”宜萱也微微颔首。叫着也亲昵,而且这丫头取花名,也是希望长大了也能到她身边伺候吧?——宜萱身边的侍女。从来都是以花取名的,连最早的玉簪金盏都是如此,后来的薄荷紫苏都不例外。

玉簪不禁道:“也不知道金盏姐姐怎么样了…”

宜萱回忆着道:“当年石磐故去,他们小夫妻俩便扶棺归故里。如今人在山东,也一直没个音信。”

玉簪忙笑着安慰道:“想必夫妻和顺。当年离京的时候,金盏姐姐便有了身孕,如今她的孩子想必也能满地乱跑了吧?”

“是啊…”宜萱微微感慨,罢了。金盏的性情可比玉簪更能随遇而安,日子过得不会差了去。

玉簪又仰着笑脸道:“将来有一日,或许万岁南巡。公主也能跟着去,也便能见到金盏姐姐了呢!”

宜萱不禁摇头:“汗阿玛是不会南巡的。”——他可是天子头一号的工作狂!

这话。玉簪没敢接下去,转移话题道:“奴才听说,公主的府邸已经差不多建好了?”

宜萱“嗯”了一声,“待入秋回京,正好直接回公主府。至于净园…就空着吧。”——公主府在她百年之后,是要被收回去的,到时候她总得给自己儿子留个住的地方吧?将来盛煦承袭国公府,净园必然不会不舍得给熙儿。还有这个鸣鹤园,幸好是她的嫁妆,将来也不会被朝廷收回,也会归属熙儿所有。

玉簪道:“新府,肯定比净园更气派,奴才现在就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了呢!”

宜萱呵呵道:“这回你就要跟我回去了,以后还怕没工夫看吗?”——这是吴嬷嬷的意思,吴嬷嬷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便求了宜萱,想在昌平含饴弄孙,便叫自己儿媳妇接班了。

宜萱自然很高兴,却也不免稍稍有点愧疚,“只是如此一来,你就要和自己的孩子分开了!”

玉簪却格外看得开的样子:“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您差不多年年都来昌平避暑,一住就是三四个月呢!”——换了别的宗室府邸的奴才,哪个有她这么幸运?嫁出去之后,居然还能回主子身边伺候,而且年年都能和自己的孩儿团聚好几个月!

“奴才早盼着这一天呢!那几个小祖宗,一个比一个淘!伺候公主,可比伺候他们轻松多了!”玉簪打趣地道。

宜萱忍俊不禁,玉簪还是老样子,性子一点都没变,“你把调皮鬼都甩给你婆婆,也不怕她那老身子骨招架不住!”

玉簪忙道:“有嫂子照看呢!”

玉簪的嫂子,就是连生了四个闺女的达素家的…运气真的很糟糕啊…从概率学上来计算,连生四女的几率可是只有十二分之一啊!不得不说,她真的点背极了!因为自己没儿子,所以格外喜欢玉簪生的两个儿子吗?

玉簪说话这句话,却突然叹息了一声:“嫂子似乎看上奴才小儿子。”

“看上你小儿子?”宜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停顿了片刻才听懂了她的意思,“你嫂子想过继?!”

玉簪点头,又忙道:“倒不是奴才不愿意,只是嫂子她才三十出头!第四个女儿和奴才的粉团一般大,以后怕是还会再生的,若是他生了儿子,奴才的小儿子可要被置于何地呢?所以奴才才想等几年再说。万一真的生不出儿子来,奴才还会眼睁睁看着大伯绝后吗?”

玉簪口中的“大伯”可不是她伯父,而是达礼的大哥达素。这个时代,管夫君的大哥叫大伯,管夫君弟弟那就得叫叔叔了…额,宜萱也搞不懂为什么女人的辈分要低一等呢?!

话说啊,其实她也得管子文叫三叔才对的…额…(─.─||)

不过宜萱实在叫不出口,虽然她也有好几个小不点叔叔,也都踏踏实实叫“叔”了,可对于子文,宜萱叫不出来。从前刚认识的时候,叫他“三弟”,然后就一直叫他表字了。宜萱这是仗着身份,自然无人敢挑剔什么。

“诶?”玉簪突然瞥见了炕几上的小果子,信手拈起一枚来,“这是从哪儿来的姑娘果?倒是稀罕东西呢!”

宜萱随口道:“我随手在后山林里摘的。”——其实是子文摘的,宜萱没法解释,所以就毫不客气地说是自己的劳动成果了。

可这话刚出口,玉簪脸色都煞白了:“您、您、您——从后山摘的?!!”

“哦,怎么了?”宜萱狐疑地看着玉簪,怎么她好像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玉簪霍然从脚踏上起来,“后山只有在北面悬崖峭壁边儿才有一小片姑娘果啊!!”

“悬崖峭壁边儿…”宜萱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人已经惊呆在了坐榻上——也就是说,那是子文从悬崖峭壁边儿摘来的?!!

其实她从刚才就有一种疑惑了,进入后山的几个通道都有人把守,断断不会有人不通禀她就进入了后山的!!而子文…却避开了守山人…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从唯一没有人看守的北面峭壁上爬上去的!!

玉簪已然顾不得礼数,她急忙抓着宜萱的手臂:“您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可是会粉身碎骨的啊!!”

宜萱只得忙道:“我以后不会去了…”——看样子,她也得跟子文好好问问这个问题了。她情愿子文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晕了守山人,偷偷溜进后山的。

玉簪这才忙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来的汗水,“不是奴才无礼,这事儿可当真不是开玩笑的!管理后厨的姜管事的小儿子,就是去后山玩丢了,过了好几天,才在悬崖下头发现尸身,那孩子手里还攥着一枚姑娘果呢!”

宜萱此事有一种冲动,想叫人去告诉子文,明天不要去后山了!但却按捺住了,一则子文已经是成年人,应该知道轻重;二则他身手过人,想必不会出问题;三则…宜萱也不能叫人知道子文对她的情愫…否则,汗阿玛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如此,也只能等明日了。

一百九十四、约会梧桐下(三)

翌日,午后。

宜萱怀里抱着一大捧莲蓬,特意换上了平底绣鞋,急奔入后山,径直朝着那株参天的梧桐树而去。却看见了令她又惊讶又无语凝噎的场景…

一架雨过天晴色的凉棚搭设在梧桐树旁,棚中设有八仙桌一具,交椅两条,桌子上有消暑的酸梅汤一壶,碟碗勺筷各具。凉棚旁则架设了篝火,而子文正蹲在篝火前,正在烤着野味,那肉香已经弥漫开来,格外诱人。

“哟!来得真是时候啊!这野雉刚刚烤熟,外酥里嫩!”说着,他抓了一把不止什么调料洒在了烤野雉上头,然后笑眯眯看着宜萱:“要不要吃点?”

宜萱:(─.─||)

你妹的,居然是出来野营了?!过得挺惬意啊!还烤野雉!看样子她全都担心到狗身上去了!!

子文指着八仙桌道:“莲蓬放到桌子就行了!”

宜萱…真特么好不爽啊!却还是按他说的,将莲蓬搁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交椅上,她一路跑到后山,早就累得腿酸脚麻了!

这时,子文已经拿着香气四溢的烤野雉走了过来,他笑呵呵道:“我昨晚不过随口一说,你还真给我带莲蓬来了!”

宜萱:(─.─||)…你妹!!得了便宜还卖乖!

“先喝碗酸梅汤吧。”说着,他搁下烤野雉,亲手倒了满满一碗,推到宜萱跟前。

大中午的,虽然山林有阴凉也有凉风,可宜萱这会子已经满头汗水,哪里能拒绝如此冰爽诱人的冷饮?当即捧着碗。咕嘟咕嘟就喝光了。

搁下碗,却见子文已经用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将野雉肉片出了慢慢一碟子,又撒上一层作料,旋即他也坐了下来,递了一双筷子给宜萱,道:“吃吧,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额…怎么她成了来蹭饭的了?!

看着眼前薄如蝉翼的肉片。宜萱忽然想到了哪一年在龙泉寺外。雪屋中的温情…那时候,子文也是做了烤肉,削成片。给她充饥。那时候肉片的味道,也是如此鲜嫩诱人…

贝齿轻轻咀嚼着还微微发烫的肉片,口齿间尽是熟悉的味道…

山间,凉风飒飒。吹拂着宜萱鬓角的碎发,也吹拂着梧桐叶婆娑做响。子文突然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枚梧桐叶。低头凝视了许久,突然递到宜萱跟前,轻声道:“这个送给你。”

啪嗒,宜萱筷子上夹着的肉片掉回了碟子中…

送她一片梧桐叶?!!(─.─||)…这是神马意思啊?!

你妹的。不是应该送金送玉、送珠送宝才正常吗?最不济也得跟上回似的送个漂亮的鼻烟壶啊!你妹的从地上捡起一片梧桐叶,连泥土草屑都不掸一掸就送人!也忒没诚意了点吧?!

子文凝望着她,柔情呢喃着道:“古代传说中。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

宜萱不禁一愣,呆呆看着那片尖处略发红的梧桐叶…

子文又道:“孟郊诗云: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可是我们…”——既非鸳鸯,也非梧桐,何来同生同死相待老?

失神间,那枚梧桐叶已经被子文塞进了她手中,他道:“我想要的,只是这样而已,这样看着你、望着你、伴着你,就足够了。哪怕…得不到你。”

世间,唯有纯粹的感情,是最让人无法拒绝的。

“可是,我有丈夫,你亦有妻室。”宜萱轻声提醒道,似乎亦是再提醒自己,莫要沦陷。

子文眼底嗖地冷了几分:“她不是我的妻子!要是我说,我与董鄂晴兰,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你信我吗?”

宜萱着实被这番话给惊呆了,“没有夫妻之实,那她怎么怀孕的?!”——之前董鄂晴兰可是说自己曾经有过三个月身孕,不过因为身子孱弱掉了。——难道董鄂晴兰给子文戴绿帽子了?!

子文翻了白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她空口白话一说,你就信了?!”

宜萱着实被子文的眼神和语气给激怒了,神马意思?是说老娘笨了?!你妹!!

“等一下…小董鄂氏你没碰,时儿给你的妾你也没碰!这么说来——”宜萱笑盈盈的目光从头到脚把眼前这位美男子给扫了一遍,“你是处男喽?”

子文:(─.─||)

“哈哈!不回答就是默认喽?”宜萱捧腹大笑,这个时代,二十多岁的贵胄子弟还是处男,那的确是极其罕见的了!简直比大熊猫还要罕有!!

子文耸了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些年,你不也是从未和星德好过吗?”

纳喇星德——拉倒吧,宜萱看到他就够了!他的脑电波着实和这种脑残对不上号!他的神逻辑,简直不属于人类能理解的范畴。要不是有熙儿,宜萱真的不介意掐死他,然后做个快快乐乐的寡、妇。

子文忽的笑道:“若是有一天,星德死了,你会不会很高兴?”

宜萱听了这话,立刻严肃地道:“不要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我的确很厌恶他,但他毕竟是熙儿的亲生父亲!”

子文笑了笑,道:“你放心,有人比我更想杀他。”

宜萱一愣,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人:“时儿…?”——的确,时儿虽然很喜欢熙儿,却从来不掩饰对纳喇星德的厌恶,若有机会,说不准时儿真的会…唉,这也的确是个问题啊。若时儿真杀了星德,那将来要叫熙儿该如何面对杀父仇人的舅舅呢?

“时儿他到底再做什么,你也该告诉我了吧?”宜萱抬头凝视着子文淡然微笑的面庞。——此刻,她倒并不十分焦急了,反倒是隐隐觉得,时儿并非无的放矢。

“唔…”子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暂时只能告诉你,这个计划是我帮三阿哥拟定的,眼下虽然时间有点紧,但有三首协助,不会有大问题的。”

宜萱点头道:“我知道时儿不是个任意妄为的,但是此时他瞒着汗阿玛,万一被汗阿玛知道他和廉亲王来往甚密…你是知道的。汗阿玛的眼睛里素来揉不得沙子!”——若是汗阿玛知道他最看重的儿子竟然和自己的死地关系过从甚密…只怕是要伤他的心了。不论是时儿伤汗阿玛的心。还是汗阿玛震怒时儿都是宜萱最不愿意看到的状况。

子文却道:“这个计划,就是必须要先瞒着皇上才行,否则就达不到最好的效果了。”

宜萱听得皱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子文却笑而不答。只望着她鬓边的碧玺珠花,细细端量着,然后忽然抬手拂起她耳畔的一缕残留的青丝,轻轻理到她的而后。“好了,到此为止。我可不想整个下午都跟你讨论你的‘时儿’的事儿。”

宜萱:(─.─||)…

子文扫了一眼繁密的林间。道:“你这片后山林被封闭多年,可谓是野兔成群,野雉乱飞,又一回我还瞧见只红狐狸呢!可惜那小东西太狡猾了。没猎到。等明日,我带了弓箭过来,一定猎到。留着给你冬日做围脖可好?”

你妹,他怎么对这片山林熟悉得跟自己家后院似的?!这厮绝对来了不止三五次!

“你以后不要来了。”宜萱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子文一愣。“你不是还想知道三阿哥到底再做什么吗?”

宜萱垂下眼睑,遮掩住自己眼底的情愫,道:“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子文俊脸上露出微愕之色,他不解宜萱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明明刚才还聊得很顺遂…

宜萱低头看着自己花盆底鞋上绣着的串枝芙蓉,朵朵水芙蓉,层层叠叠深粉的花瓣像极了她鸣鹤园中盛开的千瓣莲,虽然极美极宴丽,却是注定不能结果的。虽然没有结果,她却无法拒绝在夏日里那样娇艳盛开。人这辈子,并非只为追求结果,哪怕有一个美丽过程,也是一段难得的追忆。

只要她不拒绝,子文就会日日都从山林之北的悬崖峭壁上爬上来,与她相会于梧桐树下,彼此谈天说地。

素手轻轻抚摸过那片梧桐叶上的脉络,那纵横交错的脉,一直延伸到不能延伸之处,布满了整个叶片。

风渐渐带了些许凉意,带着山林中独有的草叶的鲜、腥之气息,夹杂了泥土的气味,还有那一缕缕不知名的野花的馥郁香气,淡淡的,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浸润进了肺腑。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般称人心意,包括…眼前的他。

“谢谢你告诉我时儿的事情。但是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宜萱站起身,微微颔首算是谢过,于是,转身便走出了凉棚。

“你不要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行吗?!”子文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里隐隐有些恼怒。

宜萱深吸一口林间清新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平和而冷静,“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也不会再来。就这么简单。”

“你…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子文忽然轻声问了这么一句,“你气我拿三阿哥的事情来吊你的胃口吗?你要是想知道全部,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眼中满是急切之色。

宜萱轻轻摇头:“不必了,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子文却毫不理会宜萱那句话,急不可耐地道:“是三阿哥觉得四阿哥日渐长成,与其让三阿哥日后借助皇后母家势力威逼他的地位,不如趁他现在羽翼未丰,就彻底将他打压下去。所以这个计划的第一目标,其实并不是廉亲王等人…”

“你不用说了!”宜萱再度打断了子文连珠炮一般的话,“我不希望你再来后山,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北面的悬崖峭壁,宜萱已经从玉簪口中得知,那是多么险要的地方!所以那里没有守山人看护,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子文愣愣看着宜萱咆哮的模样,有些诧异与迷茫,忽的他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仿佛死鱼眼睛一般,没有了丝毫潋滟光泽,他的嘴唇微微发抖:“你…你是觉得,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不想忙再对我虚与委蛇了吗?”

宜萱可以肯定,只要她说“是”,子文一定不会再来,也不会在攀登那条危险的路。但是她的喉咙却仿佛噎着了一般,她无法说出那样的话…

“不是的。”宜萱没办法违拗自己的心声,若为了他的身体不受伤,却伤了他的心,那么又又什么意义呢?虽然知道和他之间注定没有结果,宜萱也希望,都给彼此留下一些美好,而不是伤害…

“我只是…”宜萱的喉咙微微哽咽,“只是害怕…”——害怕你万一从悬崖上摔下去,那样一来,她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子文听了,眼中忽然又有了光泽,他急忙道:“你放心吧,我来这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只要你也别叫人跟随,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会被泄露!我没有走有守山人的那几条路,是从北面峭壁爬上来的!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看到!”

“你怎么还是不懂我的意思!我就是害怕你攀爬峭壁来这里!!”宜萱红着眼睛吼道。

子文顿时愣愣失神,良久,他的眼睛若涟漪一般光泽熠熠,他忽然一把搂住宜萱在怀中,“原来你是担心我…不早点说,害得我都要以为你…”话说到一半,他轻轻一笑,漫水释然之色。

“我…”宜萱脸上露出窘迫之色…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情商很低很低…上辈子活到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却还是埋头于考研中,根本没那个闲工夫谈恋爱。而穿越过来,恋爱没谈、老公是现成的(虽然脑残了点),更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在肚子里六个月),所以环境根本不给她谈恋爱的条件!!

好吧,其实只要是个女人,谁会打心眼里愿意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谁不想跟帅哥谈谈恋爱?!虽然她极力保持冷静,但是却偏偏有子文这么个堪称完美,更为她苦等那么多年的男人…宜萱也不是铁石心肠,她做不到不动心!!

就算她是公主又如何,可她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剩女,更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而子文却为了他,连自己妻妾都不曾碰过。这样的条件,她哪里还有资格嫌弃什么?子文没有嫌弃她,她已经很高兴很知足了!

一百九十五、人参与藜芦

圆明园,长春仙馆。

透过半开的花梨木步步锦枝摘窗,盛熙伏在案几上临字,带着兰麝气息的墨香弥散在馆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熙儿不是白白胖胖圆圆滚滚,身量开始抽条一般长高,把他整个人都拉长也拉瘦了。

馆内的花圃中,牡丹、芍药、蔷薇、绣球争妍斗艳,这里开满了花团锦簇的富贵之花,朵朵绚烂,方合这皇家气度。其实这样也极好,天家苑囿,本就不需要清骨傲姿,这样的花才是最合时宜的。

那天傍晚在鸣鹤园后山,宜萱已经严词拒绝再去那个地方,子文无可奈何之下,便说会改约在其他安全的地方,说过几日会给她的消息。不过都过了四五日了,还一直没个音讯。宜萱百无聊赖之下,便来圆明园看望额娘了。

今春长春仙馆内又移栽了两株合欢,如今盛夏时节,满树毛绒绒的,像小扇子一般,在绿荫华盖中差成片成片的绽放。宜萱弯腰捡起刚刚落在地上的一枚合欢花,上头沾了昨夜的微雨,尚且湿湿的,软软的绒沾粘在一起,如这满地的合欢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合欢,两合相欢,寓意夫妻和睦。

宜萱回首含笑道:“额娘,我记得圆明园中只有九州清晏旁才有一小片合欢树。”——而九州清晏,是如今的天子、她的汗阿玛的寝宫,若无他开口,没人敢自作主张移栽合欢到长春仙馆。

贤贵妃急忙道:“只不过是我夜难安枕,而合欢花有解郁安神之效,才移栽了二株过来罢了!”

宜萱耸了耸肩膀。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大大方方承认有什么大不了的!唉,这些个古人啊,还真是脸皮薄啊。

这时,只听得绣球花丛里扑簌簌钻出来一个小脑袋,一个鹅黄色缕金福字缎的瓜皮帽半歪在一个光溜溜的小脑门儿上。

“汪汪!”一只浑身毛色雪白的京巴犬也嗖的一声从花丛里飞窜出来,短短的四条腿飞快交错。一路直跑到贤贵妃李氏脚下。撒娇地在她那流光溢彩的云锦花盆底鞋上蹭来蹭去。

贤贵妃不悦地瞪了一眼半个身子还在绣球花丛里的小儿子:“你汗阿玛放了你半日假,也不是叫你回来胡闹的!”

盛熙也从摘窗探出脑袋来:“郭罗玛法可是定了十张大字的功课,要是写不完。仔细被打屁股!”

弘晋朝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大的盛熙吐着舌头做鬼脸,然后冲着贤贵妃脚底下招手:“雪麒麟,快来我这里!”

那个叫做“雪麒麟”的京巴犬却还是依旧腻歪在贤贵妃脚下,根本不鸟这个小主人。

弘晋恼怒地道:“你要是再不过来!我不给你点心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