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李咏絮不是她的表妹,宜萱根本没有必要对她啰嗦这个多,也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她而生气。所以此刻,宜萱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表妹是有些许难言言明的亲情在里头。

宜萱轻轻侧坐在榻上,语气柔缓地道:“其实时儿这两年,对你也是很好的。”她瞥见李咏絮面上的埋怨之色,便道:“你别管他是因为愧疚还是旁的才对你好,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你既然进了皇家,没有丈夫的喜爱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你要做的不是争一口气,而是争一份长久的宠爱!”

李咏絮听了,缓缓点头,旋即她又苦笑了笑:“可男人的宠爱,有又几个是长久的?”

宜萱亦点头道:“所以,这就要看你维系宠爱的本事了。待解禁之后,就去好好维系这份宠爱吧!不要总是惹事生分了,时儿对你的宽纵。大多源于对你的愧疚。所以不要一次次消磨掉他对你愧疚!!”

李咏絮脸上尽数是淡淡若云烟的哀愁:“其实这些我都懂,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不过,吃了一次亏,我总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宜萱露出宽心的微笑:“你能想明白,我便心安了。只要心中明透,日后的路才会越走越远,越走越宽敞。”

李咏絮斜斜看着槛窗上的菱花纹路。看着那投射进来的光辉。她凝声定定道:“我以后的路想越走越宽,最少不得的,便是要有一个儿子!”

宜萱看着她坚定的神情。不由蹙眉:“难道在你眼里心里,只有儿子才要紧?那鸳儿呢?她就不好吗?!她一样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啊!”——虽然宜萱无法反抗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腐朽观念,可看到身为母亲的李咏絮这般想要儿子,宜萱不免觉得鸳儿有些可怜。

李咏絮咬唇道:“正因为鸳儿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才必须给她一个弟弟!若我不能生,哪怕是抢也要抢一个来!!”她的眼中焚烧着热火般的急切之色。“我活着一日,的确便可庇护鸳儿一日,可若我百年之后,又有谁来护着我的女儿呢?!表哥他将来会有很多儿女。对儿女的宠爱,理所当然便会分薄!所以我要给鸳儿一个弟弟!给她一个将来会全心全意照拂她的弟弟!!就像表哥对表姐这般!!这才是做稳妥的依靠!!”

她眼中隐隐湛泪,粉拳紧紧握着。全然是一副不容许任何人阻碍她的架势。宜萱不禁无言,她不得不承认李咏絮说得很有道理。她的弟弟对她的确很好。也很听她的话。但作为一个丈夫,他花心又薄情,作为一个父亲,他十分重男轻女,他从不重视永珅这个庶长子,对于和鸾这个嫡长女,也只是寻常对待,全无一个慈父应有的爱护!

李咏絮的法子很好,只是…宜萱问道:“你打算从哪儿抢一个来?”

李咏絮面带冷意:“这府里的侍妾只会越来越多,可有资格抚养阿哥格格的却很少!我既然能够抚养鸳儿,将来也当然能抚养一个阿哥!!”

既然她已经笃定了要这么做,宜萱也无法。毕竟进了皇家,都得靠深谋算计才能活下去。她没有资格说李咏絮的做法是错误的,在皇家不能抚养自己孩儿的生母多了去了,不差弘时后院再多几个。

宜萱忽然想到沉寂了多年的陆氏,似乎因为李咏絮的举荐而渐渐有了宠爱,便问:“你该不会是瞧中了陆氏吧?”

李咏絮扬唇一笑,“不错,就是她!”

宜萱皱眉道,“她可不是个纯善之辈!”——小心养虎为患!

李咏絮抚摸着自己皓腕上的一串白砗磲十八子手串,莹润的食指肚在白皙的砗磲上轻轻拂过,她语出凉薄地道:“正因她不是纯善之辈,所以我才可以没有丝毫不忍地…杀母夺子!”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李咏絮,眼睛里满是冷漠之色。

宜萱心头不由咯噔一下,李咏絮她竟然是打了这么个主意吗?

李咏絮抬头笑靥如花望着宜萱:“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可四贝勒早年不也是养在皇后膝下,心里却还是惦记和冷宫钱庶妃吗?我既然要夺子,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祸患!而后院这么多侍妾中,表哥最不喜的便是陆氏!所以,即使表哥知道是我杀了陆氏,也不会太生气的!”

见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分析这一切,宜萱突然觉得,当初那个只做完了坏事之后胆战心惊又心虚不已的李咏絮,如今当真是不复存在了。

人呐,果然都是会变的。她没有资格说李咏絮是错误的,若她是错的,这些话皇家的妻妾们又有那个是完全对的呢?!在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家族、最有权力的世家里,本来就没有对与错,只有成与败!

子嗣、恩宠,是这些皇家贵妇们都少不得要算计的东西!既然人人都能算计,那个凭什么李咏絮不能算计呢?

李咏絮侧脸笑盈盈望着她:“这些话,表姐不会告诉旁人吧?”

宜萱以淡淡的口吻:“端王府的事情,我不过再插手,所以你说的所有话。我出了门,便会都忘了!”——这是端王府妻妾的天地,要争要斗,是她们的事情,与宜萱何干?

宜萱随即又道:“只要你们别算计到我弟弟头上,别算计上我侄儿、侄女们的性命,我都不会管!”

李咏絮抿嘴一笑:“我还没那个大的胆子。表姐尽管放心好了。何况若真算计。那也是只有表哥算计我的份儿,以我的心智手段,还能算计到他头上吗?”

李咏絮虽然是笑着说了这番。可宜萱却看到了她眼中的悲凉,被自己的表哥、丈夫给算计得不能再有生养,于一个女人来说,的确是莫大的悲哀了!

“至于表哥的侄儿、侄女们。我也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李咏絮语气平和,她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儿女,是表哥底线,连嫡福晋都不敢轻易触碰,何况是我?”

见她如此说。宜萱也能安心些,皇家的媳妇不狠些不成的,心中能有个底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李咏絮起身,亲自斟了一盏玫瑰花茶给宜萱。道:“我在禁足中,也没什么好招待表姐的了,还望莫要嫌弃。”

宜萱端起那盏嫣红的玫瑰茶,轻轻抿了一口,玫瑰花苞想来都还不错,只是泡茶的水只是寻常净水,倒是失了灵气了。不过对于一个禁足中的人来说,也还算不错了。只是她记得李咏絮从前爱喝的似乎是龙井,这玫瑰茶是星移最爱之物。

李咏絮平淡地陈述道:“这是南阳进贡的玫瑰茶,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只是听人说此物能养颜,才日日泡了来喝的。不过我这里的玫瑰茶只是次一等的,南阳贡品茶中最上等的唤作‘赤霞映日’。整个端王府今年只得了十斤,表哥平分给了嫡福晋和侧福晋,而嫡福晋不爱喝这个,所以把自己五斤都如数赏赐给了侧福晋。”

见她一口一个“侧福晋”,便知李咏絮对纳喇星移并不半点敬意,反而是多有妒恨。

李咏絮忍不住心中的酸涩,便道:“或许表姐觉得纳喇侧福晋并无专宠,只是被表哥盛宠几分罢了!可别人不清楚,我心里最清楚!从她没进门,表哥心里就一刻不停地惦念着她!从前表哥得了什么赏赐、贡品的,总有一份去向不明!嫡福晋没察觉到,我却猜得到是去向哪儿了!我早年受了这么多冷落,也都是因为她!!”

宜萱淡淡道:“当初的事儿,没人逼你做!”

“没错!”李咏絮昂首道,“当初是我算计了她的脸!可若是她因此而报复我也就罢了!冤有头、债有主——可为什么偏偏是表哥替她出手?!!表哥冷落了我那么多年,他不就是想警告我,以后她进了门,不许与她为敌吗?!”李咏絮忍不住呵呵笑了笑,“表哥如今看似宠着我,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何尝是发自内心对我好的?!”

见她如此酸气四溢,宜萱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女人这种生物,鲜少能做得到十成的理智,女人太容易被感情所左右,而“嫉妒”正是感情求之不得的衍生物。

星移在时儿心目中的地位,是源于那一年的弘时从西山回来,心中最是需要一份纯粹无暇的感情作为慰藉。而星移作为一个正确的人,恰恰在最正确的时候,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所以造就了如此一份感情,这份感情也因此持久且牢不可破。

“凡事有因必有果!”宜萱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看着李咏絮那满脸的不甘之色,“你当初嫁给时儿,固然因为你有所心动,可是你更谋求的是皇家的荣华和地位!但纳喇星移不同,她是国公之女,原无须屈居侧室之位,若她嫁给寻常宗室子弟,何愁不能像纳喇星月那样当个嫡福晋?!所以她是喜欢时儿,才嫁给她!因为她付出的感情,比你多、更比你纯粹,所以她得到的回报也比你多!”

李咏絮听了这番话,只低头凝望着杯盏中嫣红如血的玫瑰茶,她忘了许久,直到那茶已然凉透,她才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那唇上不禁沾染了红意,仿佛饮血一般,别有一种凄美,她低低道:“是啊,我想要荣华,也想要表哥的心,想要两全其美,结果却是什么也得不到。表姐,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嫁给表哥!”

她眼中渐渐再度盈满了泪水:“若当初我肯听你的话,在京中八旗子弟中,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嫁了,我又如何会落到如今不得不争、不得不斗的地步?”

“但是——”她眼中的泪齐齐潸然而下,“但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就算我想回头过安分日子,嫡福晋也不会放过我!我更不会甘心为她鱼肉,更不甘心让我的女儿也为她鱼肉!所以,我只能争!只能斗!!”

宜萱长长叹息着:“以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去走。你要如何,我都不会阻拦,也同样不会帮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席话,宜萱起身离去。

回到净园,新晋的大丫头银兰为她按摩太阳穴,宜萱歪在美人榻上,神情有些倦怠,这些个后院的事儿啊,以后她真的不想再插手了,真是累心又累脑子啊!

皇后将死,宜萱已经不必再斗,如此一来,果然还是过些轻快悠闲的日子更好些。

这时候,玉簪打帘子进来,道:“卢医正已从国公府回来,说国公爷是积年旧疾了,如今年岁大了,又气火攻心,所以才一病不起,也只能温温调养着。”

宜萱抬手叫丫头白兰停下,睁开眼睛,嘴里喃喃念着:“气火攻心?…”——雅思哈还真是倒霉,有那么一个拎不清的脑残儿子。

玉簪又道:“还有一件事,国公爷让卢医正转告说,请封煦公子为世子的奏折已经递上去了。”

宜萱笑道:“国公爷也真够慢的!”——这事儿她一早就答允了,在昌平的时候,便提前与汗阿玛说过了,汗阿玛虽然起初有些生气,但宜萱说到盛煦才是嫡子嫡孙,汗阿玛也是无言,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允了。

“如今的确是不能再拖延了,赶紧立了世子,定了名分,才能叫那些折腾不休的人死了那份心!”如今郑夫人和纳喇星德怕是还以为世子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呢!

宜萱忍不住咯咯笑了笑,“介时圣旨下达,不知郑夫人母子会是何等表情呢?”

玉簪也忍不住偷笑道:“怕是又要有一场热闹了!”

二百一十二、世子盛煦

过了约莫三五日,雅思哈的病情加重,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宜萱想着自己好歹是雅思哈的儿媳妇,这个时候总要去看看才是,便吩咐玉簪去库房取了一支上号的野山参,包在锦盒中,便往隔壁国公府去了。

雅思哈的正房中,倒是儿女济济一堂,除了产后体虚正在调养的纳喇星月,晚辈们可以说是都到齐了。郑夫人正坐在床头默默拭泪,至于是真心落泪,还是演技高超,宜萱就不得而知了。床头一流串是雅思哈的儿女们,原本被禁足的纳喇星德在床头捧着药碗,倒是一副貌似哀伤的模样,他身侧的子文倒是板正着脸色,毫无表情的模样,只是他看到宜萱进来,眼角挑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叫人看不懂他的意思。

而衡大奶奶他他拉氏则带着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盛煦侍立在郑夫人身旁,再就是弘时的侧福晋星移,似乎也是刚刚到的样子。

房中之人都匆忙向宜萱行礼,宜萱抬手道了“免礼”,忙问一旁的医正卢照堂:“公爷的病情怎么样了?”

卢照堂叹着气回话道:“七分看天意了!”

宜萱叫玉簪奉上野山参,吩咐道:“这个拿去入药,你…也尽力而为吧!”——不管怎么说,雅思哈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在这个时候,宜萱总要多多少少尽点力才是。

郑夫人见状,忙道:“公主可否好人做到底,为公爷请个宫里的太医来?”

宜萱微微皱眉,雅思哈这是老了,什么神医都是医不了命的!便提醒郑夫人道:“卢医士原本就是宫里的太医。”

卢照堂脸上也十分不愉快,他这几日精心为老国公开方、熬药。最后却换来国公夫人的如此不信任,不由便撩脸下来,道:“郑夫人是信不过下官的医术了?!”

郑夫人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卢医正的医术自然比外头的郎中强许多倍,可宫里想必还有医术更高超的…”

卢照堂哼道:“国公爷的身子,就算是院使大人来,也不见得有力回天!”

卢照堂这话是大大的实话。可却着实有些不敬。纳喇星德当场便吼道:“你一个小小医士。竟敢诅咒我阿玛!谁给你的胆子?!”

宜萱脸色也甚是不悦,谁给卢照堂的胆子?卢照堂是她的医士,自然是她给的胆子!这个纳喇星德。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呢!

卢照堂昂然不惧地道:“本官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公爷的病,额附这个做儿子的,莫非心里没数吗?!前段日子,若非额附爷把公爷给气着了。他老人家也不至于这么快旧疾复发了!”——卢照堂所指,自然是宜萱回京那日。纳喇星德来到净园门前闹腾着想要戚氏和秦氏卖身契之事,后来国公爷一怒之下便将他禁足了。就是那一怒,牵动了旧疾。

“你——”纳喇星德被一针见血地戳中了痛处,不由恼羞成怒。他咆哮道:“你少推卸责任了!我阿玛的身子一直是你调理的,如今没调理好,反而让我阿玛病倒了!却想把责任推卸到我头上来?!哼!!”

卢照堂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质疑医术和医德,脸色也隐隐涨红。他铿锵道:“本官所开的每一道药方,全都记录在案,额附爷若信不过大可拿去叫别的大夫看看!我若是一味用药不当,你尽可取走我项上人头!!反倒是,国公爷脉象大有怒火攻心之势,随便请个大夫来,也能诊断得出来!!到底是谁叫国公爷旧疾复发、来势汹汹,不妨验证一番!”

卢照堂如此言辞铮铮,且有条有理,倒是把纳喇星德给挤兑地无言以对,纳喇星德自然是没胆子来“验证”,若是传扬出去,可就是他“不孝”了。

卢照堂见纳喇星德心虚,不由冷笑道:“不孝子本官见得多了!可即不孝顺又还理直气壮的,本官倒是头一次见!当真开了眼了!”

“你!!”纳喇星德被卢照堂这番话讽刺地满脸紫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他终于失去了理智,跳脚大吼道:“你这条老狗!!竟敢在勇毅公府放肆!!我可是公府未来的主人!!”

听到这话,宜萱忍不住冷笑出声,雅思哈请封盛煦为世子的奏折已经呈递上去了,不日便会有圣旨降下来。真不知这个纳喇星德哪儿来的底气,没个册封,也敢自视为世子爷!!

卢照堂被骂成“老狗”也是气个了够呛,他快步走到宜萱面前,弯腰行礼道:“公爷病情,奴才着实无法照看了,还请公主请个能骂不还口的太医来吧!”

“骂不还口的太医?”宜萱忍不住笑了,“宫里有这样的太医吗?本宫怎么不晓得?”——说到底还是纳喇星德太极品了,连给自己老子看病的医正都敢骂,简直是极品脑残!真当自己已经袭爵做了侯爷了吗?!当真是不知所谓!

纳喇星德看到宜萱“嘲笑”的表情,不禁怒火攒用,他当即道:“和硕公主既然来了,便请把戚氏和秦氏的卖身契给了我吧!”

宜萱扫了一眼纳喇星德那副张狂得自以为理所理当的表情,有些犯呕,便冷冷道:“本宫花银子买来的人,凭什么白白给了你!”

纳喇星德昂然道:“和硕公主不是卖给我的侍妾吗?当然要把卖身契给我了!”

宜萱忍不住嗤嗤笑了:“买给你的?额附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些吧!本宫买了她们做姬妾,可不是为了你!而是给本宫买个好听的名声罢了!!”

纳喇星德的脸色再度涨红了,“你、你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肯把她们的卖身契给我?!”

宜萱便笑道:“首先呢,秦氏的卖身契你是得不到,因为那东西已经不再本宫手上了。”

纳喇星德听了,顿时隐隐暴走:“什么?!!你、你、你竟然敢把容儿卖了?!”

容儿?还真是亲昵的称谓呢!宜萱当初给秦氏改名“德容”。却当真没想到如此端庄的名字,竟然也能被唤得如此腻歪!宜萱笑着看了一眼郑夫人,道:“秦氏谋害戚氏肚子里的孩子,本宫秉公处置,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太太觉得,可是有什么不应该吗?”

郑夫人脸色尴尬。她看了一眼自己怒发冲冠的儿子。终究没敢说“应该”二字,只道:“她是公主买来的人,自然公主可以随意处置。”

宜萱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句人话!本宫花钱买来的人。自然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想卖便卖,想打便打,想杀便杀!旁人有什么资格过问?!”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纳喇星德暴怒大吼,“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容儿?!!她那么温柔善良。你怎么可以把她给卖了?!她是人,不是件货物啊!”

宜萱惊讶地看着纳喇星德。怎么滴,这个脑残居然还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啊!额不,应该说是人道主义精神病才更恰当些吧!在封建时代,讲人道。脑袋犯抽了吧?!尼玛的,到底谁才是穿越来的啊!!

宜萱不耐烦地摆摆手:“你阿玛病重,怎么没见你如此激动?反倒是发卖了个小妾。倒是成了这副样子?”——有这么个儿子,雅思哈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纳喇星德怒吼一声。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床上昏迷的老父,“你到底把容儿卖给那家人牙子了?!”

宜萱嗤嗤笑了:“都卖出去俩月了,人牙子也早就出手了!”

纳喇星德急忙问道:“出手给谁了?!”

宜萱眼都不眨一下地编谎话道:“哦,似乎是转卖给了扬州一个六十多岁的富商做小妾!”

“你、你简直没有人性!!”纳喇星德眼红如牛,突然大步便朝宜萱重来,俨然张牙舞爪便动粗。

这时候,子文出手了,他一个箭步追上去,一手抓住纳喇星德的后腰腰带,当场就跟拎小鸡似的把纳喇星德扯了回来,狠狠甩在了一旁翘头案上。碰的一声巨响,翘头案被撞得翻到,连同上头的文房四宝一齐洒落一地,其中那个还有未干涸的墨汁的端砚咚地正好砸在了纳喇星德的脑门子上。

“啊!!——”纳喇星德痛叫捂着脑袋,乌黑的墨汁伴着她的血液一同流了下来,当真狼狈不已。

郑夫人看到自己儿子被公主欺负,没法子,可看到连纳喇星徽都敢欺负她的儿子,当即就忍不住了:“你这个贱婢生的庶子!也敢欺负我儿子!!等我我儿袭爵,本夫人一定要把你这个贱种赶出勇毅公府!!”

子文脸色暗沉,透出浓浓的不悦来,他冷笑道:“袭爵?!阿玛岂会让一个不孝子袭爵?他数日前便请封了煦儿为世子!”

这番话一出口,他他拉氏眼中难掩欣喜之色,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满是亮光。

郑夫人听了子文这话,丝毫不信,她冷笑道:“荒唐!我儿贵为和硕额附,更是公爷唯一的嫡子,哪儿有叫孙辈袭爵的道理?!”

郑夫人的话才刚落音,一个小厮急忙跑了进来,急急忙忙禀报道:“太太,天使驾到!前来传旨!”

这天使,可不是那张翅膀的东西,而是皇帝的使者,也就是钦差。

郑夫人听了,不禁欣喜若狂,她急忙上前把地上的儿子拉了起来,道:“德儿,肯定是封你为世子的圣旨到了!你快去洗干净换身衣裳!”说着,郑夫人又吩咐那小厮:“快些准备香案!迎接天使!”

宜萱还真不适应“天使”这个尊称,便问:“钦差是谁?”

小厮垂首道:“是果郡王!”

哦,美男十七叔啊。倒也是,毕竟加封国公府世子,若是叫个寻常大学士来未免轻视些,十七叔作为郡王、皇弟,无疑是够分量的人选。

国公府正堂,香案上香烟袅袅。

宜萱跪在最前,身后是郑夫人、及纳喇家晚辈们。果郡王身穿郡王朝服,脖子上管着一串色泽上佳的珊瑚朝珠,当真威风凛凛,他字正腔圆地念着圣旨,宜萱听在耳中,她觉得那完全是一堆废话,前头大部分全都是褒扬勇毅公雅思哈的功劳,唠唠叨叨好几百字,才算切入主题。

“…今,朕特允卿之所求,立尔长子嫡孙纳喇盛煦为世子!于卿百年之后承袭三等侯爵!钦此!——”

果郡王长长的音调尚未止息,便听见噗通一声,原来的是郑夫人受不了世子之位旁落,已然被打击得晕了过去。

果郡王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状况,心中纳罕,也没跪多一会儿啊,怎么就跪晕过去了?当他看到怀恪侄女那一脸窃笑的表情,便明白了一切,于是上前绕开郑夫人,直接走到盛煦跟前,将圣旨合上,道:“纳喇盛煦,接旨吧!”

盛熙此刻欣喜若狂,他忙双手接过圣旨,“多谢皇上!多谢王爷!还有…多谢二婶婶!”

宜萱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这孩子虽然长大了,却还是蛮可爱滴!

果郡王看着盛煦这个半大孩子,不禁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嫡子,这副模样,当真像弘曕得了糖果时候的表情,便暗想着,这小子倒是不错。

宜萱已被玉簪搀扶着站起身来,她含笑道:“十七叔既然来了,不妨留下喝杯茶水吧。”

果郡王忙摆手道:“不了,我还得回宫复命呢!”说着,他瞅了一眼跟随的太监,道:“皇上还赏赐了些奇珍药材给勇毅公,说是奖赏他多年忠心。”

这时候,纳喇星德看着怀中抱着明黄色祥云龙纹圣旨的纳喇盛煦,顿时眼睛通红地几欲喷血,他突然大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才是世子!!我是阿玛的嫡子啊!!皇上怎么能立一个黄口小儿为世子!!”他恶狠狠等着纳喇盛煦,“你把圣旨给我!!那是给我的圣旨!!上头写的一定是我的名字!!”

纳喇盛煦虽然心性纯善,但毕竟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事关世子尊位,他如何会让步,他紧紧抱着圣旨,道:“二叔,你魔障了!这可是果郡王亲口宣读的圣旨,岂会有错?!”

“不!!我才应该是世子!!肯定是果郡王看错了、念错了!!”纳喇星德咆哮如雷声震耳。

宜萱瞅了一眼自己那美男十七叔鼻孔冒烟的表情,暗自窃笑。

二百一十三、父母吐血

果郡王现在当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皇上都夸赞他“学识扎实”,如今竟然被纳喇星德说是“看错了、念错了”!开什么玩笑,他的学问,那可是实打实的!岂会如三岁小儿一般不识字?!

可惜已经进入暴走状态的纳喇星德可感受不到果郡王的愤怒,他对自己的侄儿大吼大叫道:“圣旨是我的!!快把圣旨还给我!!”

纳喇盛煦虽然有些畏惧此刻理智全失的叔叔,但仍旧咬牙道:“我不会给你的!”

纳喇星德见状,顿时眼红如朱,大步便要扑上去抢夺,可惜子文还在旁人冷眼看着呢,岂会由得他放肆?!子文还是如方才一般,一把揪住了纳喇星德的后腰腰带,便如今抓住了拴野牛的绳子一般。纵然纳喇星德拼命往前冲,却也不过是在原地而已,仿佛脚下踩的是冰一般,一脚一脚却只能打滑回去,脚底呲呲发出摩擦之声,仍然进不得寸步。

子文鄙夷地哼了一声,低骂道:“蠢猪!”旋即,他一用力,再度将纳喇星德甩在了地上。这下子,子文格外多加了几分力气,当即便叫纳喇星德一闹到磕在了外头的门槛上——也不晓得子文是不是故意的,方才纳喇星德才被砚台磕破了脑门子,这下子又是磕在同一个地方,而且磕得更重,纳喇星德头晕目眩,当即晕菜过去。

子文上前拱手对果郡王道:“家门不幸,叫王爷见笑了。”

果郡王睨了一眼趴在地上狗啃泥一般晕厥纳喇星德,转头对宜萱道:“怀恪侄女,真是委屈你了!这种蠢货,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宜萱微笑道:“我可从来没叫他提鞋呀!”——这话似是玩笑。实则是肯定了果郡王的话。

果郡王忍不住笑了一通,他呵呵道:“世上竟还真有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人!真是玷污了勇毅公一世英名!雅思哈请封嫡长孙为世子,当真是个明智的选择!若真叫这个儿子做了世子,勇毅公府家业还不得被败光了?!”

圣旨既下,就表示纳喇星德再闹腾一百回,也是枉然。倒是果郡王回头就在雍正皇帝御前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下他这个侄女婿的“壮举”,叫雍正陛下一连好几天脸都黑沉沉的。他突然有有一种掐死这个女婿的**。但是想到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当真是豆腐掉灰里,打不得碰不得!真叫他这个九五之尊憋屈得很!!

雅思哈的病。终究是越来越重了,三日后回光返照地醒来,当场立即召唤了纳喇氏一众族老,开宗祠。立下了遗嘱。

雅思哈撑着一口气,推开了搀扶他的郑夫人。招手叫自己的嫡长孙盛煦来搀扶,他对一众族老道:“我将去矣,还请诸位兄弟,照拂我这个幼孙啊!!不要让人欺凌与他!”

将死之言。众位族老自然不会不答允。

雅思哈又望着宜萱,勉力弯腰道:“还请公主为煦儿的婚事费心筹谋!我纵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公主!”

宜萱忙道:“煦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定会给他娶个好妻子!”

雅思哈面露欣慰之色,旋即他板着脸看了一眼郑夫人。道:“我百年之后,即刻分家!分与次子京郊的田庄一座,在西六胡同的二进四合院也与了他,另外郑氏也由次子奉养!不得在留在府中,但需每年给她一千两银子作为花销,不得多,亦不得少!”

郑夫人听闻,顿时如遭雷劈,她哭嚎道:“老爷,您当真如此绝情吗?!”

雅思哈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了,他淡淡道:“遗嘱我已经写好,请诸位族兄弟看过便都签字吧!”

纳喇氏的族老们本就瞧不起郑氏汉军旗的出身,而郑夫人平日仗着是国公夫人,对着其他族人也是嚣张跋扈惯了,如今情形之下,竟无一人替她说半句好话。族老们看过遗书之后,一个个都签字画押,如此这份遗书在这个时代就等于有了法律效力。

而纳喇星德眼中也满是愤愤之色,他咆哮道:“阿玛,额娘跟您夫妻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对额娘呢?!”

纳喇盛煦见状,忍不住道:“三叔,您不能对玛法这么无礼。”

“小贱种!!你给爷闭嘴!!”纳喇星德一想到自己的世子之位就是被这小子夺取,当即恨不得撕碎了盛煦。

“逆子!!”雅思哈看到自己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居然就敢如此欺凌他的嫡孙,当即脸色紫涨,一口老血便喷了出来。

“玛法!!”盛熙惊呆了,他急忙扶着身躯倒下去的雅思哈,他颤颤巍巍去伸手在雅思哈鼻下,他的手分毫感觉不到鼻息,当场就呜咽着哭泣,“玛法他…没有气息了!!”

众位族老看着勇毅公那瞪大的眼睛,有人忍不住哀叹道:“堂兄一世英名,竟然落得被逆子气死的下场,当真可悲可叹啊!!”

盛熙抱着雅思哈的遗体,吧嗒吧嗒掉泪,他他拉氏见状,忙上前蹲下身子来,含泪道:“阿玛,您老人家安心去吧,儿媳妇一定会好好教导煦儿,撑起咱们纳喇家,绝不辱没您的英明!”说着,他他拉氏伸手上去,轻轻抚下雅思哈的一双眼皮。

众人见雅思哈终于合上了眼睛,其中一个族老道:“总算还有孝媳、孝孙,能撑住家业!”

其实人若猝死,眼部肌肉来不及反应,自然就会出现“死不瞑目”的状况,这种情况之下,只要用外力帮助死者拉下眼皮,自然就会合眼了。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可在古人眼里,便少不得便理解者是逝者鬼魂未去了。而他他拉氏的举动,无疑叫这些辈分甚高的族老们都高看了一眼。

雅思哈的丧礼办得倒是颇为隆重,这二年雅思哈身子愈发不济,也便给自己备好了寿材寿衣,如今正好用上了。可在着四九城了。雅思哈的丧礼引不起太大的议论,反倒是雅思哈的死因倒是为无数人暗地里八卦起来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位被儿子气死的老国公爷,也算是死得极其特殊了!当时众多族老在场,自然是瞒不住的,不消几日,这事儿就是人尽皆知了。也就是说。和硕额附纳喇星德的名声彻底臭大街了。

甚至有人说。这种不孝子,根本不应该给他半点家产!不过这话也只敢在私底下嘀咕两句,毕竟纳喇星德还是和硕额附、皇上的女婿呢!

得知此事的雍正皇帝气得摔死了无数个茶盏。当即又赏赐了国公府千两治丧银子,算是表达一下对雅思哈的同情了。其实给和硕额附住二进的四合院,着实不符合大清的仪制,可雍正此刻都恨不得掐死这个女婿了。那里还会为他抱不平?

原本老国公才刚刚去了,袭爵的事儿起码要等待百日之后。可皇帝陛下等不及了,以成全勇毅公遗愿为由,才过头七便降职由世子纳喇盛煦降一等承袭三等侯爵,依旧也承袭了雅思哈的封号。如此盛煦便成了勇毅侯。

停灵七日,雅思哈入殓。丧事算是告一段落,按照雅思哈的遗书。郑夫人和纳喇星德都是要搬迁出勇毅公府邸的。可郑夫人却咬牙说她和儿子要给老国公守足三年孝,如此一来。倒是不能急着赶她们母子出去了。

他他拉氏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先忍了下来。

不过宜萱是不必守孝,毕竟没有主子给臣子披麻戴孝的道理,只是这样的日子里,宜萱也不能穿红戴绿,便叫针线房做了素净的衣裳穿上,头上首饰也该用白玉、象牙、砗磲之类,不在用赤金、点翠之类华丽的簪钗。

雅思哈去了的第十日,穿着一身孝服的纳喇星德气冲冲闯进了净园,“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把瑛瑛的卖身契给我?!”

宜萱一阵无语凝噎,你老子尸骨未寒,你心里惦念着却只有自己的小妾!怪不得雅思哈要立盛煦为世子,当真是最明智的选择。

宜萱便笑道:“本宫当初可是花了重金买的戚氏,自然不能做亏本买卖!”

纳喇星德听了,趾高气扬地道:“你要银子?只管狮子大开口就是了!”

宜萱勾唇,道:“既然额附如此豪言壮语,本宫也就不客气了!要是你能拿出五千两银子来,那张卖身契就卖与你好了!”——若能卖出这么个价格来,当初买了戚秦二人,倒是翻番地赚了!

“五千两?!”纳喇星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简直是——”

宜萱立刻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没钱就少在本宫面前装阔!区区五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当真是穷光蛋一个!”

宜萱如此讽刺,当真是叫纳喇星德又羞恼又愤怒,他咬牙道:“好!不就是五千两吗?我筹出来就是!!”说罢,纳喇星德拂袖而去!

玉簪忍不住问道:“额附真能凑出这么多银子来吗?”

宜萱抓起盘中的瓜子,嗑着吃,哼笑道:“他能有几个银子?从前国公爷对他的开销也是卡得紧着呢!他倒是有俸禄可拿,可却全都拿来养戚瑛瑛了!如今莫说是五千两,他自己的私房怕是连五百两都没有!”

宜萱咯咯笑了一通,“倒是郑夫人,又不少的私房银子呢!”

玉簪捂嘴笑道:“郑夫人那铁公鸡的性子,如何肯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替戚氏赎身呢?”

“所以啊,这下子又有得热闹喽!”宜萱不禁乐不可支,头上的白砗磲穗珠随之摇曳窸窣。

勇毅公府,郑夫人此事正在佛堂中念经,现在重孝未去,她自然是要做足了样子的。郑夫人身着缟素,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口里正捻着往生咒。

这时候,纳喇星德大呼小叫闯了进来,“额娘!您帮帮儿子吧!”他噗通一声跪在了郑夫人身旁。

郑夫人怜惜地看着儿子,道:“德儿,咱们现在,就算赖也要死赖在国公府!只有在这里,咱们才有荣华富贵!所以在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惹事,不要给他他拉氏和盛煦那个小贱种抓住把柄啊!”

纳喇星德却满是自信地道:“您就放心吧,我可是盛煦的亲叔叔,他还敢把我赶出去不成?!哼!真是吃了狗屎运的小杂种!!”骂了一通,纳喇星德恍然想到自己的“大事”,他连忙哀求地道:“额娘,孩儿要为瑛瑛赎身!公主狮子大开口,要了五千两银子的高价!儿子着实没有这么多的积蓄!但儿子知道,额娘您肯定有不少私房!您就当借给儿子,让儿子给瑛瑛赎身吧!”

听到纳喇星德这番话,郑夫人登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不由咬牙恨恨,恨不得将戚氏那个小贱人千刀万剐了去,却忙露出一脸为难之色:“德儿,为娘哪儿有什么私房啊!顶多也只有千八百两银子,根本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