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星德倒是丝毫没怀疑郑夫人话,他面露苦恼之色,不禁咬牙切齿地道:“都该公主那个贱人,竟然开这么高的价格!!这个恶毒的女人!!”

郑夫人见状,微笑道:“所以,德儿,这事儿咱们还有从长计议啊!等日后咱们日子好过了,积蓄多了,再给她赎身不迟啊。”

纳喇星德却摇头道:“这决计不行!瑛瑛卖身契在她手里,万一公主像卖了容儿那样也卖了瑛瑛,可怎么是好啊!所以,额娘,儿子一定要给瑛瑛赎身!莫说是是五千两,哪怕是五万两儿子也一定要筹钱出来!儿子决计不会让瑛瑛也被公主卖了的!”

郑夫人咬牙恨恨,心中想着,还是让公主快点卖了那个小贱人吧!!省得总是蛊惑我儿子!

纳喇星德这个时候突然眼中灵机一闪,“额娘!朱雀街上那个绸缎庄子不是您的嫁妆吗?那庄子又大又是好地段,肯定值五千两银子!”

郑夫人喉咙腥甜,差点被吐血。那绸缎庄,她苦心经营多年,何止值五千两银子,起码价值要两三万两白银!!

纳喇星德却满眼闪亮,“额娘!您就为了儿子,卖了那绸缎庄子吧!先给瑛瑛赎身要紧啊!等儿子日后有了积蓄,一定给您置办个更大更好的绸缎庄!!”

噗——

郑夫人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额娘!!”纳喇星德看到喷在自己一身雪白孝服上那成片嫣红色星星点点,顿时惊愕地浑身发颤了,他突然想到自己阿玛就吐血之后才死了的…难道他又把自己额娘给气死了?

纳喇星德急忙搀扶起郑夫人来,跪地嚎哭道:“额娘!您别吓儿子啊!”

二百一十四、傻儿萨弼

“德儿…”郑夫人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绸缎庄不能动啊!咱们娘俩名下的产业不多,以后还要靠这些产业还养活后半辈子呢!岂能做杀鸡取卵的事情啊!”

纳喇星德那郑夫人吐血的模样给吓坏了,也不敢忤逆母亲的话,便急忙道:“是,儿子听额娘的!儿子想别的办法替瑛瑛筹赎身银子!”

听到儿子竟然还要为那个戚氏赎身,郑夫人喉咙一噎,差点没再吐一口老血!

郑夫人心中已然燃起了熊熊杀意,这个蛊惑他儿子不孝忤逆的贱人,本夫人必叫她不得好死!!此刻郑夫人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亲侄女郑秋黛,若是秋黛还在,又怎会有今日?!

郑夫人眼珠子一转,看样子那个茜香太没用了,竟然连与戚氏平分秋色都做不到!这是个废物!还是她的侄女能干,不行,她不能任由自己的儿子被戚氏那个贱人继续迷惑下去了!

郑夫人幽幽道:“这些年了,也不知道秋黛怎么样了。”

“秋黛…表妹?”纳喇星德口中喃喃念着,有些失神。

见儿子怅然回忆的样子,郑夫人暗自一笑,果然她的儿子还没能彻底忘了秋黛,便道:“当初是你阿玛一怒之下发落了秋黛去青螺庵,如今你阿玛去了,或许能想法子把她接回来。”

纳喇星德这会儿倒是少有地清醒了几分,他道:“可是公主肯吗?”

郑夫人也不禁有些苦恼,公主可当真是恨极了她这个侄女了,头痛无果之下,郑夫人只能道:“咱们从长计议就是了。如今萨弼都这么大了。却还不知生母是什么模样,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过了七之后,雅思哈的儿孙便不必日夜守灵了。宜萱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不由有些心疼,想到儿子还要整整守孝一年,再次期间不得穿红戴绿、不得用绫罗绸缎。不许宴饮歌舞。更不许食荤腥,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前几项也就罢了。若连荤腥都不能吃,只怕不知要瘦多少呢!

宜萱也只得绞尽脑汁在法礼的范围内寻求方法,特意给盛煦拟了个还算营养的食谱。幸好乳制品也是属于素食,倒是给了她很大的发挥空间。故而餐前一盏口味不同的牛乳或者酪,便是不可或缺的。

可惜不能吃蛋制品…

旋即。宜萱忽的问道:“云英鸡蛋算不算素食?”

玉簪听了,不禁愣了一会儿,支吾道:“应该算吧…”

“那燕窝和蜂蜜呢?”

“这…自然是素的。”玉簪道。

宜萱笑了笑,点头道:“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燕窝可制蜂蜜燕窝、牛乳燕窝,都是很滋补的东西!而鸡蛋用途就更广泛了,可以说是煎炒烹煮各宜!而蜂蜜。更是绝佳的甜品,可以用来做蜂蜜茯苓膏、蜂蜜桂花酥、蜂蜜千层糕等点心。还可制蜂蜜柚子茶、蜂蜜红枣茶、玫瑰蜂蜜茶、蜂蜜杏仁冻等解暑饮品!

素食中也是有很多有营养的东西,譬如红枣、枸杞、桂圆,都能够补气血,而莲子、百合能养心安神,枸杞能滋补肝肾等等!

盛熙见额娘如此关系自己,心中自然很是高兴,但想到玛法的死,想到那个幼时一直宠溺着他的玛法,盛熙便摇头道:“额娘,燕窝蜂蜜也就罢了,鸡蛋还是算了。”——盛熙一直觉得卵类,应属荤食。

宜萱心里正琢磨着云英鸡蛋的十八种烹调方法呢,乍然被儿子打断,不免有些怏怏,不过想着儿子和雅思哈的祖孙之情,就只能应了。便叫小厨房去准备丰盛的素宴。

倒是亏得厨子绞尽脑汁,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素菜,玉笋蕨菜、糖醋荷藕、鲜蘑菜心、三丝瓜卷、蜜汁山药、葱香蚕豆,俱是鲜美可口,还有糖醋素排骨、素东坡肉之类别出心裁的。而蜂蜜燕窝和双皮奶是宜萱特意嘱咐过的。

“额娘,您不用陪儿子一起吃素的。”盛熙的小脸虽然稚气未脱,但语气已经颇有几分成人模样了。

宜萱笑着捏了捏儿子肉感大减的脸蛋,道:“额娘吃素,是因为要减肥!”

“减肥??额…”盛熙满脸黑线,额娘,“肥”这个字跟您从来就不沾边好不好啊?

的确,减肥二字和大清朝这个时代着实不搭边儿,这个时代的主流可是“富态”,也就是微胖的体型,才是最好的身材。不过宜萱身子属于这个时代,瓤子确实后世穿的,所以审美观念上有着一定程度的差距。

其实也不能说有差距,那什么扬州瘦马不是都很流行吗?可见男人骨子里还是喜欢纤细袅娜的美人儿。虽然嘴上追求“富态”,可终究不是以胖为美的唐朝。

午膳后,盛熙便说要去国公府去给祖父牌位上香磕头,宜萱也是无事,便换上一身更素淡的月白色福纹旗服,披上一件石青色四合云纹坎肩,带着儿子同去。

国公府内亦是上下人人缟素,供奉历代先祖的纳喇氏祠堂中,新封为三等勇毅侯的盛煦一身素白,特上来迎了宜萱,经历了这番变故,如今又要撑起纳喇氏家业,盛煦果然看上去成熟沉稳多了,他上前来弯腰见了常礼,“二婶婶好!”

宜萱微微颔首,见他形容瘦削,便劝慰道:“逝者已去,煦哥儿切莫哀毁过度啊。”

盛煦点了点头,道:“多谢二婶婶关怀。”

宜萱感念着雅思哈也不容易,便给恭恭敬敬给他敬上三炷香。而盛熙作为孙儿,便少不得三跪九叩了。宜萱的确不必守孝,可她的儿子却不能享受这样的特权。

这时候,只听见哆哆哆的杂乱跑步声,宜萱回头一瞥,只一个穿着白绫衣裳、麻布锁边的白胖孩子跑进了祠堂中,他衣裳上满是脏兮兮的泥土和草屑。圆圆的小脸蛋也脏脏的,鼻子下挂着两筒晶莹的鼻涕,嘴巴含着自己的小手指头,还流着涎水,脸上笑容单纯,却有些傻傻呆呆的。

宜萱看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这孩子是…萨弼?”——这个名字也着实叫人忍不住吐槽啊!

只见萨弼咧嘴咯咯傻笑了一通。他鼻子哼哧了两下。仿佛闻到了香甜的气息,便撒腿跑到了供奉祭品的长案跟前,那案上摆满了时令水果和精美的点心。萨弼看在眼里。口水流得愈发多了。

萨弼是个痴傻儿,只有本能的一些**。他有着正常人对美食的**,所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便要去抓案几上的糕点。

这时候,盛煦急忙一个大步上前。捉住了他的小手,一脸不悦地扫了一眼守门的小厮们:“赶紧把他带出去!以后不许放他进来!!”

萨弼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吸着鼻子道:“萨其马,秦姨姨,萨其马,爱吃!”

他说话还像两三岁的孩子一般。只能一个词一个词的崩,完全不成句子。

宜萱暗自想着,萨弼所说的“秦姨姨”应该是秦氏吧?从前秦氏就很照顾萨弼这个痴傻孩子。曾经给她做过很多点心,还给他做衣裳。萨弼虽痴。却也是个能记住别人对她好的人。

宜萱不禁心头一软,心想,萨弼若是能得到精心的教养,未必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毕竟他只是智力发育迟缓,并不能算是个傻子。

这时候,盛熙上前,他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蓝素缎的大荷包,熟稔地解开了,露出里头那精致的蜂蜜千层糕来,他将整个荷包都递给萨弼道:“供奉先人的那些食物是不能吃的,你吃这个吧。”

萨弼鼻子嗅了嗅,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吃、吃!”他双手接过那个荷包,欢喜地跳了起来,他抓起一枚蜂蜜千层糕,便塞进了嘴巴里,无比幸福地咀嚼着这香甜的点心。

盛熙笑脸看着萨弼,问道:“好吃吗??”

“好、好——好吃!”萨弼似乎有点结巴,不过那脏兮兮小脸上的灿烂笑容,却是异常叫人觉得纯真。因为他的智力问题,所以极少有人对萨弼好,也因此萨弼很能记住那些对自己好过的人。

他嘴里鼓囊囊地咀嚼着,脏脏的小手抓着盛煦的衣袖,他含混不清地道:“谢…额…谢!”

盛熙对他道:“萨弼,我是你哥哥。”

“哥…哥??”萨弼歪着脑袋,有些不大理解这个称谓,不过他并没有太去纠结那些自己不懂的东西,笑呵呵道:“哥哥,好、好!”

盛煦见状,倒也没有为难这个痴傻的堂弟,吩咐小厮道:“带他出去吧。”

盛熙望着宜萱,问道:“额娘,儿子把点心给了萨弼,您不会生气吧?”

宜萱展开笑靥,道:“我还不至于迁怒一个痴傻的孩子。”——此刻宜萱心中,反而是高兴居多,自己的儿子有怜爱弱者之心,这当然是好事。

宜萱伸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你留下来,多陪陪煦哥儿。我去看望大嫂。”

盛熙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宜萱不知道,她刚转过身去,盛熙便露出了一脸浓浓的厌恶之色,他飞快从袖中掏出一块汗巾子,将自己袖口被萨弼抓过的地方,狠狠擦拭着,仿佛那是很脏很污秽的东西一般。

这些,盛煦倒是看在眼里,“你不喜欢萨弼,为什么对他好?”——其实盛煦也不喜欢那个傻子堂弟,觉得他的存在是辱没了纳喇氏的门风,只是他也不好意思苛待一个傻子罢了。

盛煦将那方擦过袖子的汗巾子扔进了角落的痰盂中,道:“我只是希望能用守孝的这一年时间让阿玛和额娘重归于好罢了。”

“可是——”可是二婶和二叔关系,早已是破镜,如何能圆?只是盛煦不好将这番心里话说出口,想着,大约为人儿女的,都是希望父母恩爱的吧,熙弟也并不能例外。

宜萱刚刚走出祠堂,便见身着缟素的子文徐步而来,那纯白的孝服,仿佛冬日的积雪,不曾沾染一丝尘垢,极为合体的缟素衣褂,衬得他体型颀长,蜂腰猿背俱凸显出来,他微微躬身见礼,道:“公主是来给阿玛上香的吗?”

宜萱忙回过神儿来,有些心虚地道:“刚刚上完香,正要去看望大嫂。”

子文紧实的面庞上浮起缕缕淡若幽水涟漪的微笑,“昨夜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路有些泥泞,不如我来引路,走小路去大嫂处吧。”

宜萱心中凝顿了一会儿,心下终究遏制不住蠢蠢欲动,便道:“如此,有劳子文了。”

这时,玉簪瞥了一眼后头跟随的四五个丫头,对大丫头紫娇、银兰道:“你们两个去伺候公子,其余的都先会净园去吧。”说着,她从紫娇手中拿过那紫檀提梁食盒,便遥遥跟上了宜萱的脚步,却不靠得太近。

玉簪作为侍奉宜萱最久的人,自然有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其实徽三爷对公主的情义,还是金盏告诉她的,起初玉簪并不敢相信,后来才察觉出端倪来。只是她的看法和金盏截然不同,玉簪是宜萱的死忠,她的极度偏心宜萱,一直都觉得额附爷对不住公主、也配不上公主。如今能有人对公主好,若有朝一日走到更进一步的境地,玉簪也只会负责看门把风,而不会劝阻宜萱。

玉簪的举动,宜萱又如何会察觉不出来呢?暗叹了一声,这个鬼灵精的。不过心里却是极为放心玉簪的。

此刻,盛熙站在祠堂外的台阶上,遥遥看着即将被掩盖在花木扶苏之地的一男一女两个背影,不由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狠狠跺了跺脚,他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哥啊…哥!”萨弼这个时候出现在台阶下面,他仰着脏脏的小脸,呲牙笑着,手中捧着一个只剩下残渣的荷包,朝着盛熙递了过去。

盛熙忙露出笑脸,接过那个被吃光了点心的大荷包,便道:“下次我还会给你带点心的。”说着他挥手道:“你自己去玩吧,别在祠堂周围徘徊。”

萨弼却踮着脚,杵在那里不肯挪动步子,他讷讷道:“哥、哥…一起,玩。”

盛熙脸上露出继续不耐烦的神色,“我今天没空陪你玩,下次再说吧!”

这种完全敷衍的话,可萨弼这个小傻娃子却欢喜地信了,他呲牙笑着点头:“下次、玩!”然后,他欢欢喜喜的跑开了,钻进了一旁的小竹林里。

盛熙看了一眼手中那已经脏兮兮的荷包,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他仿佛仍脏东西似的,便丢在了外头的花坛中,还使劲甩了甩手,似乎想把沾染在手上的脏东西也一同甩掉。

盛熙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额娘…哼!”他转身回到祠堂中。

可不多时,萨弼又蹑手蹑脚从竹林里出来,他探头探脑往祠堂里看,却不经意看到了那掉落在花坛中的那个荷包,他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捡了起来,也不在乎那上头已经沾满了泥土,欢欢喜喜地揣进了自己怀里。这才欢欢喜喜离去。

二百一十五、子文的身份

雨后的国公府,花园中的空气都是湿润润的,脚下曲折的石子路的缝隙中已经长了绿油油的青苔,花盆底鞋与石子路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响,仿佛人的心跳声一般节奏均匀。

宜萱径自低头看着自己袖上搀了银线绣制而成的折枝纹,在细碎的阳光下,仿佛有波光似的光泽依稀闪耀。因是偏僻的小路,故而此处格外静谧,静谧得让人似乎觉得是私下独处一般。仿佛没有个外人干扰,没有了外界的嘈杂…

“子文,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呢?”——从他坚持让自己唤他“子文”,而非“星徽”,宜萱很早便隐隐觉得,他并不是从前那个国公府只知道埋头读书的纳喇星徽了。

石子路旁,是两行葱郁生长的西府海棠,虽然眼下不在花开的时令,但大约是被今年充足的雨水浇灌的缘故,所以长得格外葱葱郁郁。目光越过那青翠欲滴的西府海棠,可见红郁郁盛开的茶梅,茶梅有茶花的玲珑雅致,又有梅花的瑰丽色彩,而雨后初开的茶梅,却多了一份袅娜羞怯,格外惹人注目。

子文见状,突然停下脚步,他一个转身便穿过了两行西府海棠,伸手去攀折茶梅花枝,他动作极快,宜萱刚反应过来,便看到他手上已经折了七八枝开得簇簇的茶梅。

子文笑着回道宜萱身旁,将那一大束开得像红梅一般的茶梅递到宜萱跟前。

送花…或许这才真像是恋爱了…

宜萱不由脸红地如那茶梅一般,迟钝了半晌才接过了花束。

子文身上亦沾染了茶梅的淡雅芳香,他雪白的衣襟上也落上了几片嫣红的茶梅花瓣,在一片雪白中的红,那是极为明显的。子文却不拂去身上的花瓣。却道:“你想知道…我是谁?

宜萱看着手中那红簇簇的朵朵茶梅,轻轻点了点头。不单单是她有这样求之**,更是因为她不想连自己所心动之人到底是谁都懵懵懂懂。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想要知道有关于子文的一切。

子文脸上带着恍若天际云烟般缥缈的回忆,他眼角眉梢俱含了怅惘的笑,他轻声道:“我姓蒋,名歆。字子文。东吴广陵人士——广陵就是如今的扬州。曾游戏人间,做过末等小官秣陵尉。”

宜萱听在耳中,虽觉得惊讶。却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她从子文身上,分毫感觉不到现代人的半分气息,早就觉得他是个古人才正常。如今他说自己是东吴时人…

“东吴?三国时候的那个东吴?”宜萱忙问道,毕竟历史上有好几个吴国。春秋时有个勾践的吴国,五代十国时候也有个短暂的吴国小朝代。不过春秋时候可没有秣陵尉这样的官职,而五代十国时候的扬州是叫做江都,因此也就只有可能是汉末吴国了。

子文点头,又道:“我死之后。吴帝孙权为我立庙堂,并将钟山改名蒋山,如今扬州白马村的蒋王庙仍然遗留至今。”

能让君主立庙封王。似乎三国只有个关羽!只是宜萱对三国历史知之甚少,所以虽然听着蒋歆蒋子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也想不起什么来。不过子文直呼孙权的名讳,可见是没把自己的主公当一会儿事儿,怕是也没真心效忠过吧!

宜萱笑道:“倒是很离奇,你来到一千四百年后,不知作何感想呢?”根据上辈子学的历史知识,三国是公元二百多年,而清朝是公元一千六百年以后了,所以一减,可是跨越了一千四五百年的时间啊!

想她也不过是穿越了二百来年时间,如今跟子文比起来,当真是不值一提啊!

子文呵呵一笑,仰头长叹道:“世事变幻,白云苍狗。说不寻常,倒也寻常。这世俗,总有许多千变万化,人心世故却总是不变的。”

宜萱听了这番云里雾里的话,便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便于是打趣道:“不过你不如人家关公,关云长死后可是被追封为关帝呢!”关二爷之名,可是几百年后都响当当呢!这位可是被称为“武圣”,与“文圣”孔夫子并列呢!可见世人对他的推崇。

子文听了,却不屑撇撇嘴:“关羽?他不过是在北宋徽宗时候才被追尊为‘忠惠公’,后累进尊谥为王,直到明万历年间才正式被尊以帝号!而且我可不是只是‘蒋王’,南朝时候,我就被齐国最后那个亡国昏君追谥为帝,可比关羽早了好几百年呢!!只不过我的名气没他大罢了!“

“额…”话说,历史上真的有什么“蒋帝”吗?她好歹学了那么多年的历史课,怎么却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呢?看样子,她得好好给自己的历史补补课了!

她原本还一直以为做臣子的被后世追封为帝的只有一个关帝呢!没想到她眼前还一位“蒋帝”,连赫赫有名的岳飞都只是“岳王”而已——子文前世,难道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可既然厉害,又怎么会只做了个末等的小官儿?!跟人家关帝、岳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呀!

宜萱便问:“那你前世做过什么丰功伟业吗?”——她好歹也了解点三国的皮毛,那些个赫赫有名的人里头似乎并没有蒋歆蒋子文这号人物呀!

子文思考了一会儿,又道:“我对战争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在灭了一伙强盗之后就死遁了。”

宜萱:额…感觉好不务正业啊…

子文又嘿嘿奸笑道:“我‘死’了之后,又在大道上乘坐白马,手执白羽扇,穿得仙风道骨,结果被人以为是显灵了,一时传扬得沸沸扬扬,所以孙权追封我为‘钟山之神’,并尊为‘蒋王’,然后我就一直享受凡间香火,倒是挺不错的!”

宜萱额头上滑下三条黑线。尼玛这是个宗教骗子啊!!

宜萱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忙问道:“孙权好歹是东吴皇帝,就那么好骗?!”三国时代,可是个智商平均水平相当高的时代,孙权既为一方枭雄,不至于这么轻易被蒙骗吧。

子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么说吧。我的确有一些超出常人的能力。在一些吴魏对战中,以‘显灵’的方式帮助吴国好几次转败为胜,所以孙权为了表示感谢。所以给了我追封。”

宜萱忍不住凝视着子文的面庞,子文的确没有对她展现出什么超乎常人的力量,可三首的鼻子,却也足够惹人遐想了。仆人都如此厉害,宜萱不相信子文只是武功过人而已!她修炼月华吐息诀。所以也渐渐觉得世界上或许真的有修仙之人存在,而子文,和她应该是一类人。

宜萱便问:“你…也是修仙者吗?”

子文微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和你一样。是修仙者。”

听到这句话,宜萱觉得有些惊喜,有些意外。又隐隐觉得有几分理所当然。

子文道:“我们这类人,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寿命。所以我不在乎等你十年、二十年还是更久都没关系!”

宜萱听了这番话。突然撅了撅嘴,原来是寿命太长了,所以才不介意等啊…不过想到自己会青春长寿,不禁心里美滋滋的,眼睛发亮地看着子文道:“你真的肯多等我些年?等到熙儿长大成家也可以吗?”

子文微笑着点点头。

宜萱不禁绽开笑容,“若那样话,那时候想必纳喇星德也寿终正寝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隐居好吗?”

子文笑容洋溢,唇角勾起一个飞扬的弧度,仿佛是云雁高飞的痕迹,他颔首道:“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有了这番约定,宜萱心里也美滋滋的,她原本还以为和子文之间只能终老如此了,可现实却告诉她,她们之间是大大有希望的!因为她和子文都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可以等到纳喇星德老死,等到盛熙长大懂事。到时候,她也可以安心地放下一切,离开京师繁华之地,和他一起去过静好恬淡的日子。

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美好得她几乎都不敢相信。

宜萱见后头玉簪只是遥遥跟着,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为他:“子文,那你是在修炼什么仙法?”

子文唔了一声,“九幽冥神诀,我一直都是修炼这个的。”

宜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什么神诀的,似乎很高大上,很是叫她不觉明厉…对于修仙之事,她真的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菜鸟,完全是闭门造车到现在。

子文便又问她再修炼什么功法,宜萱便将自己钻研的月华吐息诀和已经搁置起来的观气术告知与他。

子文面色平淡地道:“月华吐息诀很适合你,也是个很不错的基础功法,至于观气术…的确没必要太费力气钻研,这东西根本就是个鸡肋。等你修炼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能测算出寻常人的命数气运。”

“月华吐息诀,这本功法,需要借助特殊的命数才能修炼。譬如你是帝女龙女命,所以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宜萱听了,露出惊讶之色,原来她的公主身份,还有这么大帮助啊!宜萱现在细细一想,当初她卡在第二重巅峰怎么也进不了第三重,后来由和硕格格晋为和硕公主,才乍然突破了瓶颈。她原本还以为是那次过度使用月华灵力,破而后立,没想到竟然的身份晋升的关系。

子文笑着道:“而你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女儿,所以是独占了帝女命格,这一点便保证了你的龙女命,没有被任何人分割走,所以效用个格外大。”

的确,历史上的雍正皇帝长大的女儿,只有一个和硕怀恪公主,如今想来,倒是便宜了宜萱了!

子文旋即严肃了面庞,“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皇上晋你为固伦公主!帝女命格越贵,对你将来的修炼才会大有裨益,否则每三重一个瓶颈,你很有可能卡住了,若命格升不上去,你就很难突破瓶颈!”

宜萱听了,不由凝重了起来,她的修为坐火车一般,前不久刚刚升到了第五重境界,而三重一个关卡,意思是说她修炼到第五重巅峰之后,若是不能成为固伦公主,她就会卡在第五重和第六重的瓶颈之间了?!

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

旋即宜萱苦恼了起来:“可是晋位,没有充分理由可不大好操作。除非嫡出,而庶出公主想要晋封为和硕公主…唔,似乎本朝就只有额附立功,这种状况了。”——而纳喇星德??一想到他,宜萱就忍不住撇嘴,靠他,还不如去讨好一下四爷爹大人来得实在些呢!

子文忙笑道:“不过萱儿也不必太着急了,现在皇后垂危,等驾鹤之后,最多三年,继后人选问题肯定是要被提上日程的。而你的生母贤贵妃,就是极有可能的人选。”

“继后…我额娘?”宜萱心里却有些拿不准,“汗阿玛的心意,我还真有些摸不透。”

子文却面色淡然:“反正皇上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独占帝女命,其余的,大可徐徐图之。”

独占…帝女命?

宜萱突然问道:“若我汗阿玛有了别的女儿,会怎样?”

子文听了,脸色陡然变了,他声音都沉甸甸了几分,道:“皇上的年纪…应该不大可能了吧?”

宜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哼道:“你瞧不起我汗阿玛吗?!现在春贵人可都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虽然春贵人的身孕让宜萱这个做女儿的无语凝噎,可她听到子文竟然鄙视汗阿玛那方面,自然很是护短地抱怨了一句。

“什么?!”子文面色愕然,“宫里有嫔妃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宜萱被他大吼大叫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便讷讷道:“就是之前在圆明园就诊出来的…”

子文不由眉头紧蹙,仿佛遇到了极大的困境一般。

宜萱有些不明所以,便道:“不过我觉得春贵人这一胎应该是儿子的可能性居多吧…”这话宜萱也说得底气不怎么充足,的确照着原本的历史轨道,雍正登基之后,还连续有好几个儿子出生,却再没有女儿了。可是现在的历史,早就已经拐了弯,这个原本应该名不见经传的春氏因为宜萱的蝴蝶扇翅膀给扇得怀孕了,所以是男是女,宜萱也不敢十分肯定。

宜萱笑了笑,道:“就算是个公主又什么关系?反正她又不会修炼。”

子文敛去了自己眼中所有的表情,他面上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款款:“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罢,子文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道:“天色不早了,你要是再不去大嫂哪儿,可就来不及了。”

宜萱恍然察觉竟然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连忙与子文告辞,飞快往他他拉氏的院中而去。而后头玉簪急忙追了上来。

子文看着主仆二人远去的身影,面容渐渐阴沉了下来,“但愿是个阿哥,否则——我可不想再杀小女孩了!”

二百一十五、盛熙的抵触

宫中安居养胎的春贵人突然觉得脑后一寒,不由打了个冷战,此刻她是决然想不到已经有人要惦记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命了。春贵人更不知道,她未来的孩子能否活命,便看那是男是女了。

惠贵妃年氏刚刚处理完一些琐碎事务,拾掇了几个不安分的奴才去慎行司,回到自己寝宫之后,便顺道来看住在她翊坤宫西配殿元和殿的贵人春氏。这元和殿是黄琉璃瓦硬山顶,面阔三间,深进也有两间,这样的规格给一个贵人独居,也算是极为体面的了。

年氏一进配殿中,便看到春氏侧坐在里头暖阁的临窗长榻上,身子打了个哆嗦,年氏随口问道:“春贵人,你怎么了?”

春氏也不明所以,忙起身见了万福礼,口道:“许是傍晚天凉了吧。”

年氏瞥了一眼那开着的支窗,便不悦地瞪了一眼元和殿的宫女,道:“还不快去合上!”

“是、是!”那小宫女忙哆哆嗦嗦去关上了团寿补补锦支摘窗。

年氏瞧见榻中小炕几上,小巧玲珑的珐琅彩葵口小盘中正是糖渍杨梅与蜜饯葡萄,不由皱眉问道:“你最近很爱吃酸吗?”

春氏忙应了一声,“酸溜溜的,下口。”

年氏却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一句话都没留下,便拂袖而去了。留下春氏一头雾水,她自己都明白,她是说错了什么话了,惹这位贵妃娘娘不高兴了。

年氏看着春氏如此爱吃酸,是因为古人素来有酸儿辣女之说。而皇上已经与她说了,春氏若生了公主,便给她抚养。若是阿哥,便给宁嫔抚养。年氏自知自己不能生养,所以还是很盼着能养育一个女儿的。

国公府,他他拉氏的院门跟前。宜萱将手里的红郁郁的茶梅递给玉簪,嘱咐道:“替我拿着!”然后一把夺过她手中提着的食盒,玉簪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自己主子已经提溜着大食盒径直进了院中。

他他拉氏出正堂相迎。见宜萱这个公主弟妹亲手提着食盒。不免露出惊讶之色来,宜萱道:“我让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想着你这些日子忙着操持丧仪。必然没好好用膳。”

他他拉氏忙道了谢,接过食盒,请宜萱入正堂上位落座,自己则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她道:“丧仪之事,虽千头万绪。可慢慢来,总会处理妥当的。”

宜萱点头道:“是啊,难处理的反倒是郑夫人母子了。”

他他拉氏轻叹了一声道:“好歹是长辈,太太又说要给公爷守孝。我总不能撵她出去吧?”

宜萱微微含笑道:“若她死赖着不走,也的确难办了。”宜萱眼皮微垂,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的幽光。她信手将紫檀食盒中分放了两层的四式精致点心取了出来,一一放在旁边的方桌上。香酥苹果、百果蜜糕、豌豆黄、合意饼,俱是香甜可口的小点心。

他他拉氏摘下金胎珐琅护甲,信手拈起一枚豌豆黄,忍不住赞道:“香气怡人,小巧精致,伺候公主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

这豌豆黄,也是满汉全席里的一道名菜。其实做法也不复杂,只需耐心细心些即可。便是将精选的上好白豌豆洗净焖烂、过细箩,沉淀后,加白糖桂花,小火微炒两刻钟,冷却后切块即可食用。不过这里头火候的掌握尤其关键,不能太嫩,也不能过火。太嫩不能凝固成块,太老凝固后会有裂纹。所以要做出一道完美的豌豆黄,也是需要些功底的。

见他他拉氏将那一碟豌豆黄已经吃了大半,宜萱这才复开口道:“额附之前想跟我讨要戚氏的卖身契,我直接便与他开了五千两银子的高价。我是知道他没这么多积蓄,郑夫人倒是有不少私房,只是她怕是如何都不肯拿银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