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晋弱弱地道:“是四哥让给七弟盖厚被子的。”

宜萱听了,立刻给了弘历一个刀子眼:“你想热死他吗?!”

弘历咬牙道:“我——”

弘昼也幽幽道:“我就说了,发高烧的人不能盖那么多被子的,四哥还不听。”

宜萱冷哼一声,“他都烧成这幅样子了。你不给他上了冷敷也就罢了,居然还吩咐给他盖上厚被子?弘历,到底是何居心?!!”——之前年氏得知弘旸高热,宜萱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如今弘历的举动,更让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钱氏母子!

“什么‘是何居心’?!”这时候,沉沉的声音响起。一身明黄九龙服的雍正出现在了五所殿。

弘历、弘昼、弘晋三人急忙打千行礼。齐齐道:“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宜萱也只得停下传输月华灵力,正要把弘旸放下,可是弘旸似乎在宜萱怀里感受到了凉凉的很舒服的东西。便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如何肯松手?他立刻八爪鱼似的,便缠绕在了宜萱身上。

雍正抬手道:“算了,不用起来了。”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额头,不由皱眉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宜萱看着弘旸那张褪了三分薄红的小脸。便道:“现在比刚才好多了呢!您看看床上那条厚被子,就是弘历吩咐给弘旸盖上的,真是嫌他热得不够厉害!”

雍正顿时老脸沉了下来。

弘历急忙噗通跪了下来,“汗阿玛。儿子不通医理,着实怕七弟受寒加重,所以才——”

宜萱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就算再不通医理。也该晓得高热的人应该褪热才对吧!”

雍正脸上瞬间更冷了几度,他怒斥道:“滚会二所去!以后不许到五所殿来!!”

弘历见状。只能恨恨咬牙,磕头退了下去。

宜萱看着弘历的背影,忍不住道:“上次针对时儿,这次又针对七弟。汗阿玛如今可还觉得弘历是个孝悌之子吗?”

此话一出,弘历浑身一僵。这话无疑是刺中了他的要害,他急忙转身跪下,碰碰磕头道:“汗阿玛明鉴!儿子当初是受人蛊惑,一时冲动,才揭发三哥。今日,对七弟,着实是关心则乱!儿子真的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啊!”

雍正眼底渐渐暗沉了下去,这个儿子…真的是孝悌之子吗?雍正心中同样掀起了浓浓的怀疑。弘旸打小就比其他儿子更体弱一些,若因弘历之举动使得高热不能即使散去——那可是会危机性命的!!

来的路上,雍正满心责怪的都是年氏这个做母亲的缺乏慈心。如今,他看到跪在地上的弘历,脸上浮起浓浓厌恶之意!这个儿子,被皇后带坏了,如今更是被钱氏教得心黑了,怕是扭不过来了!

宜萱轻轻叹了一声,“若七弟有个意外,丢的不知是他的命,怕是惠贵妃也活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雍正不禁原谅了年氏大半,或许她是有错,但她绝不是有意想让弘旸受风寒高热不止的。在殿外的时候,年氏冻得脸色发青,却始终把弘旸紧紧抱在怀里,努力让自己来遮挡风雪,而给弘旸些许温暖。

雍正越是不开口,弘历的双臂越是忍不住开始发抖,他急忙哭着道:“汗阿玛!儿子绝不是有意害七弟的!儿子真的是好心办坏事啊!求汗阿玛宽恕!!”

雍正脸上终究难掩厌恶之色,他拂袖道:“回去思过!给朕好好抄写百遍《孝经》,抄不完不许出来!!”

弘历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急忙磕头道:“是!儿子遵旨!”

弘历颤颤退了出去,《孝经》有两千余字,没有四五个月别想抄写完百遍!虽然弘历很是不甘愿,但也知道这是从轻处置了。他不敢多说什么,急忙离开了五所殿,生怕被宜萱再进了更多谗言。

弘昼见状,忙道:“汗阿玛,七弟已经开始退烧了,想必不会有大碍了。”

宜萱忙又摸了摸弘旸的额头,点头:“的确没那么烫了。”

弘晋也忙跑到宜萱跟前,他满是期待地问道:“七弟很快就会好起来吗?”

宜萱笑着点了点头,高烧之症,只要退了烧,自然好得快。也许是月华灵力的作用,或许也是那碗麻黄汤起了些许作用,总之弘旸脸上的红热已经渐渐消散。

雍正的脸色,这才稍稍舒缓了几分,总算他还是有孝悌的儿子和女儿。

宜萱轻手轻脚把弘旸放在床榻上,忙起身来,朝着雍正见了一个礼,道:”汗阿玛,七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不如派个人去告诉惠贵妃娘娘一声,也叫她安心。“

雍正微微蹙眉,顿了一会儿,还是吩咐苏培盛去通知了。

宜萱又道:“汗阿玛,女儿有一点不解。惠贵妃身在禁足中,却比女儿还要早知道七弟的病情——瞧着,似乎是有人有意要让她知道。就像之前汗阿玛问罪年家,也似乎是有人刻意传信进了翊坤宫。”

雍正脸色有些阴沉,是谁让年氏知道这些——雍正怎么可能猜不到?!和年氏结怨最深的,无疑就是钱氏了!去年的春氏胎动,雍正也心知肚明不是年氏之过,他后来着人暗查,竟是钱氏和春氏私下多番来往!

雍正早就厌恶钱氏,当初将她从冷宫放出来,是觉得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如今看来,钱氏自打从冷宫出来,就没一丁点安分过!!先是手底下宫女和敬事房太监对食,随后便是春氏之事,再然后竟然算计起朝堂、算计起他的儿子来了!!

雍正原本还打算,让弘历给弘时做个贤王,给钱氏位份低微,也是打算他百年之后,让弘时加封钱氏尊位,以此换来弘历的忠心。却不曾想,这一对母子,没有一个是安分的!!

事到如今,雍正虽然舍不得杀子,却是不打算容钱氏活命下去了。

弘历被禁足二所殿抄写《孝经》的前因后果,很快就为景阳宫钱氏所知晓,钱氏急得在偏殿来回逡巡,“不是早叮嘱他了,只去装模作样关心一下七阿哥就是了!怎么他偏生要横插一手呢!!”

钱氏身边宫女忙安慰道:“小主,只是禁足抄书而已,四阿哥很快就会抄完了。”

钱氏狠狠瞪了宫女一眼,“皇上罚四阿哥抄的是《孝经》,真分明就是再说四阿哥不孝啊!!”

宫女一哆嗦,不敢再多言。

钱氏咬牙切齿道:“肯定又是李氏的女儿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她们母女,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想到从前在雍王府,他失宠于四爷,就是因为李氏这个女儿,钱氏登时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宜萱。

听到贵人又辱骂起贤贵妃来,宫女忙垂下脑袋,一声也不敢吱声了。

至于弘旸的烧热,傍晚就褪尽了,人也醒了一会,吃了些晚膳,又喝了一碗麻黄汤,复又睡了下去。太医也说已无大碍,只是弘旸太小,还需多休息几日才能好利索罢了。

既然如此,宜萱叮嘱了弘旸身边的保姆嬷嬷让她们轮换着守夜,时刻注意着弘旸的体温,随后便出宫回公主府去了。

虽然宜萱也没明说是钱氏所为,想必汗阿玛也心中也清楚。汗阿玛虽然没说要处置钱氏,但宜萱可以肯定,钱氏没好果子吃了!钱氏的确比以前聪明了几分,但旁人也不是傻子,会任由她算计,而汗阿玛也不是耳聋眼瞎的,若钱氏安安分分便罢,若算计不断,汗阿玛怎么可能察觉不了?何况还有弘历那个给她扯后腿的。

二百三十七、永珪

宜萱心中惦念着临盆之期日近的春贵人,着实担心她生个公主,子文便又会忍不住动手。可又怕见了子文之后,被纳喇星德察觉。想了一通,宜萱便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子文如今帮弘时打理着一干明里暗里的产业,可以算是弘时的钱袋子,他时常出入端亲王府,亦是寻常事。而宜萱是弘时的亲姐姐,去端亲王府,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想到这些,便备了给小侄儿的礼物,往端亲王府去了。

此时,弘时尚且在户部还没回来,宜萱便先去董鄂庭兰房中看望那个孩子。

这个尚且不满月的小家伙,浑身红通通的,活像只小猴子,五官也尚未展开,看不出像谁更多一些,不过那细长的小眯缝眼,看样子是随了时儿了。

宜萱把带来的柔软绸缎和平安金锁交给董鄂庭兰,随口问道:“孩子起了名字了吗?”

董鄂庭兰躺在床榻上,尚且在坐月子,看上去略有些虚弱,额头还勒着一个银红蟒缎抹额,她满脸笑容地回答道:“爷请名的奏折已经递上去了。”

年羹尧被赐了自尽,如今汗阿玛正忙活着收拾年氏党羽,这会子想必拾掇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给弘时的嫡子取名了。记得当初永珅的名字,也是汗阿玛做亲王的时候亲自给取的,没道理如今不给这个孩子取名。

如今皇孙辈都是从永从斜玉字旁,譬如永珅,譬如诚亲王府的嫡长孙永璞。历史上的弘时原本是只有第一个庶出的儿子,如今他有了嫡子,真不知着命数转向了哪个轨道。不过可以肯定。起码比原来好多了。

宜萱微微含笑,轻手轻脚将这个酣睡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小小的一团,蜷在大红色婴戏图织金缎面料的小被子中,红红的小拳头紧紧攥着,小嘴儿微微张开,又嘟了嘟。复又继续睡着了。

这副可爱的模样。倒是叫宜萱不禁想起了盛熙小的时候——红通通小猴子,却分外叫人觉得可人又可心疼。

董鄂庭兰脸上带着满足之色,她笑呵呵道:“这孩子格外认生。没想到到了姐姐怀里,这样乖,可见是有缘。”

宜萱不禁敛了笑容,轻轻把孩子放回摇篮中。她不是不能理解董鄂氏想跟她修复姑嫂关系的心情。若她关系不好,直接影响的便是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因为去年李咏絮之事。宜萱便不是很常来董鄂氏院子中,偶尔来也是直接去弘时的前院或者书房。每每弘时都会把纳喇星移叫去作陪,董鄂氏见此,自然难免担心因为她的缘故。而使得本来就得宠的侧福晋纳喇氏,更上一层楼。

此刻和鸾也在旁,她趴在床头。抓着弟弟小手,很是开心的样子。当着一双侄儿侄女的面儿。宜萱也总不能不给董鄂氏面子,便道:“额娘如今也是恨不得能立刻瞧见小孙儿呢,只是未满月的孩子不能见风,便叫我来替她多看看抱抱了。”

董鄂庭兰笑靥款款道:“额娘的心意,我都懂得。前儿徐谙达还亲自送来云缎料子和宫中喇嘛开光过的羊脂玉如意佩。”

董鄂庭兰口中的徐谙达,便是徐一忠。对宫中长辈娘娘身边大太监,晚辈素来都是要客气地称呼一声“谙达”的,譬如宜萱一直都是叫苏培盛为“苏谙达”的,不过对徐一忠素来都是直接叫名字的。如此也可见,女儿和儿媳妇,终究在贤贵妃心目中的地位是有差距的。

额娘面前,弘时的诸多妻妾,素来也是只有董鄂庭兰才有看座的份儿,连纳喇星移也只是侍立,李咏絮虽是额娘亲侄女,但也是没有落座资格的,尤其是当着董鄂庭兰的面儿。虽然额娘也很喜欢永珅,但永珅的生母甚至连进宫给额娘磕头的机会都不多见。额娘是喜欢孙子,却不会因为孙子,便看中儿子的小妾。她心中,始终有一条尊卑规矩,很难动摇。

虽是如此,但宜萱也感受得出来,生了儿子和没生儿子的董鄂庭兰,在额娘心目中的分量是截然不同了。以前额娘给董鄂氏看重,是出于规矩,如今却是出于喜爱和感谢,感谢她给自己的儿子生了个嫡子。

这时候,伺候董鄂氏的一个太监进来请安,递上了一份折叠的泥金祥云笺纸。

董鄂庭兰结果笺纸,双手微微发颤,她忙打开那笺纸,看到上头的所写,顿时笑逐颜开。

宜萱知道,这种纸张是宫廷内用的,更准确点说,是礼部拟定封号、姓名的笺纸,你号写上去,再呈递皇帝,由皇帝亲自朱笔圈定。

和鸾探着脑袋瞧着,眨着眼睛问道:“额娘,弟弟叫什么名字呀?”

董鄂庭兰深吸一口气,眉梢眼角俱洋溢着喜悦,她指着那被朱笔圈定的两个字,念道:“永、珪!”

和鸾不解其中深意,只笑着点了点头,“二弟叫永珪。”

宜萱忙问:“哪个‘珪’?”——是玫瑰的“瑰”,还是玉圭之“珪”?!这二者的差距,可大了去了。

董鄂庭兰没有回答,只笑着将祥云笺纸递给了宜萱。

宜萱低头一瞧,那上头写了三个名字,分明是:永珣、永璋、永珪。前两个意思都差不多,都是美玉的意思,只有最后一个“珪”,固然也是一种玉,但却不是寻常之玉,此字拆开便是“玉圭”,此物代指帝王祭祀之礼器。

而弘时作为雍正皇帝最看重的儿子,也是最年长的儿子——素来立储,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而眼下弘时最为皇帝长子,无疑是大位最有望的人选。所以弘时的儿子取“玉圭”之“珪”,意义就非同凡响了。

永珪,爱新觉罗永珪。因为这个名字,注定他他一出生,就和别的皇孙不在同一个起点上。如此,也难道董鄂庭兰难掩激动之色了。

这时候,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穿着碧色掐牙坎肩的侍女进来,做万福,禀报道:“福晋,王爷回府了,还有徽三爷陪同,王爷刚刚又叫景公公去请了纳喇福晋去前院作陪。”

侍女说前头半句的时候,董鄂庭兰面色还是端庄微笑的,可后半句说纳喇星移被请去前院,她脸上不经意的便滑过一丝酸色和不快。

宜萱此刻的心情和董鄂庭兰恰恰是相反的,听到子文也来了,宜萱忍不住暗叹当真是好时机,便忙对董鄂氏道:“我去前头瞧瞧!”

董鄂氏只得含笑道:“姐姐慢走。”

前院,弘时的正殿东暖阁中,正是一团喜气。

弘时的亲王吉服尚未换下,只摘下了吉冠搁在一旁的紫檀木海水云纹翘头案上,子文则身穿竹青色素缎常服,神态清闲,而纳喇星移侧身端坐在弘时身边的一个五彩瓷花鸟绣墩上,身姿愈发绰约玲珑,仪态婉转,绣面盈笑。

宜萱一来,三人都忙着起身相迎,见了礼之后,各自落座,宜萱轻声道:“我方才刚刚去瞧了董鄂氏和永珪。”

“永珪?”纳喇星移脸上露出怔怔之色。

宜萱看她神情便知,纳喇星移之前应该还不晓得,而看弘时平和的面孔便晓得,他一早就知道了。这个名字的分量,看样子果真不轻,叫星移都有些失态了。

子文低声道:“名字而已,别太放在心上。”

纳喇星移忙笑了笑,嘴上道:“二阿哥系嫡出,取名自然要尊贵些,才合乎身份。这是应该的。”她的手,不自然地落在了自己小腹间,眼底有些落寞——她入府也快二年了,却一直不曾有孕。

弘时对此不置一词,只闲闲道:“姐姐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儿是特意来看董鄂氏和永珪的吗?”

宜萱的眼角不由地瞥向了子文,嘴上却道:“是额娘嘱咐我来瞧瞧的,明儿我还得进宫复命呢。”

弘时略点了点头,又问:“怎么不带熙儿过来?”

宜萱笑着道:“他还在守孝呢,多有不便。”——孝期中的人的确不宜交际过多,且容易叫人觉得晦气。

子文这时候淡淡开口道:“我也在守孝中,端王府对公主而言是自家,又何须避讳呢?”

弘时将手中的一串沉香木佛珠随手撩在一旁翘头案上,赞同地道:“子文说得极是!熙儿才多大,姐姐也不怕把他闷坏了。”

闷坏?宜萱忍不住撇撇嘴,他现在和萨弼怄气怄得不亦乐乎呢,又怎么会闷呢?也多亏有萨弼小呆瓜这个绘画天才,大大激励了熙儿,年节前后,他是卯足了劲儿练习素描,如今水准着实提高了不少。可惜却还是被郎世宁评价,徒有几分肖似,缺乏灵气。总之来说,还是不如萨弼这个玩了一个新年的小呆瓜。其实,熙儿已经进步很快了,对于一个才八九岁的孩子而言,有这样的成果已经是很难得了,只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想到被萨弼画在宣纸上,跃然生动,那气鼓鼓模样的盛熙,宜萱就忍俊不禁。

二百三十八、子文登门

端王府前院殿中,正是聊得开心的时候,宜萱手捧着一盏汤水澄碧若翡翠色的碧螺春,小口喝着,却见伺候弘时的太监景朝安躬身进来,道:“王爷,嫡福晋派了身边的竹音来,问您晌午可过去用膳?”

弘时摆手道:“还坐着月子呢,叫她自己好生安养着,省得我去了,她还得伺候。”

宜萱突然狐疑,怎么董鄂庭兰竟然这么不识趣地直接派人来请?

旋即,纳喇星移开口提醒道:“爷,今儿是十五。”

宜萱也立刻恍然大悟,是了,都十五了,照例弘时是得去报到一下的,不过董鄂氏还在坐月子,那晚上去肯定是不合适的,所以董鄂氏派人来请弘时去用午膳,也就合情合理了。

弘时低眉想了一会儿,便道:“我晚膳再去。”

景朝安道了一声“嗻”,便躬身退了下去。

子文瞥了一眼西洋摆钟上的时辰,已然快到午时,便起身告辞。宜萱斜睨着子文的背影,心已经跟着飞了出去,便对弘时道:“我也该回公主府了!”

纳喇星移急忙道:“姐姐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宜萱呵呵笑着打趣道:“我就算了吧,你和时儿在一块用午膳,我插进来岂非不识趣了?”

这话一出,纳喇星移的俏脸嗖地红了大半。

宜萱摆手道:“还是算了吧,我也得回去陪儿子用膳了!”

如此也算是个借口,纳喇星移忙起身来,客客气气恭送宜萱出殿外。

宜萱在弘时和纳喇星移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自然是慢吞吞奏折,当走出一射之地。背后已经被花木遮盖的时候,便飞快加快了脚步,从曲折的前花园横穿而过,过了前头的游廊,果然看到了前头拐角慢慢吞吞走得跟蜗牛似的子文。

宜萱心下暗喜,果然子文也是盼着她能追上来的。

追到拐角,宜萱已经是气喘吁吁。后头的玉簪已经识趣地落在后头三丈开外之地了。

子文笑容灿烂。“方才在殿内,你就偷瞧了我好几次,可见是有心里话要对我说。”

那看他那副样子。宜萱的欣喜一扫而空,只剩下恨得牙痒痒,这小子,嘴巴真欠揍。宜萱哼了一声,“难道你就没偷瞧我?!”

子文点头道:“我没有偷瞧。我一直都是光明正大看着萱儿呢。”

宜萱不由一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里是端王府,你收敛着点!”

子文淡淡道了一声“知道了”,旋即坏笑道:“赶明儿去你的公主府。是否便不必收敛了?”

若非大半年不见,宜萱着实想得慌,否则真是想揍他一拳头。宜萱认真地道:“你不能去我那儿!”

子文顿时敛去了笑容,道:“就因为纳喇星德总去吗?”

宜萱有些头疼地道:“真不知道他哪根筋犯抽了!”——居然有这般锲而不舍的劲头!

子文脸上突然含了几分阴郁之色。他沉声道:“萱儿,你该不会觉得他是真的‘失忆’了吧?”说着,他抬眼凝视着宜萱的眸子,表情格外肃穆。

宜萱一愣,旋即低眉思忖了片刻,“他的表现,没什么破绽,只不过…”——宜萱也总觉得,失忆什么,太戏剧性了些,有些不真实,甚至有些不太合乎逻辑。

失忆…

这特么根本是二百年后狗血剧的剧情好不好啊?!!

宜萱想到这点,突然有些黑线…

宜萱急忙摇了摇头,道:“这个先放一边,我有的别的事跟你说。”

子文理了理毫无花纹的马蹄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子文那轮廓分明的面庞,晌午阳光成片洒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仿佛盈盈透着金色,他脸上肌肤光滑和凝实,虽然俊美,但却不会叫人觉得有半点阴柔。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从那张无懈可击的美男脸上略略挪开,对他以警告的口吻道:“宫里的春贵人临盆之期日近,介时,不论她生的是阿哥还是公主,你都不能加害。”

子文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嗯?”宜萱不由瞪大了眼睛,答应得这么痛快?!她可是准备了一大肚子里打算还说服子文呢!!

子文再度道:“我答应你,不会加害春贵人的孩子。”

宜萱眨了眨眼睛,有点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她忙问:“你说的是真的?”

子文微笑,脸上透着阳光折射出的温润,声音亦是润泽地沁人心腑:“我答允你的事情,何时反悔过?又何时不作数过?”

宜萱愣愣点了点头,的确,子文虽然算计过旁人,但对她素来都是言出必行的。想到这点,宜萱方才安心了。——对于春贵人,宜萱的确没有半分交情,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好歹是宜萱的弟弟或者妹妹,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死掉,而且还是因她而死掉,宜萱着实难以安心。而且,更重要的是,皇女又岂是可以随随便便加害的?若是一步小心漏了马脚,子文的小命儿可是要不保了!若是让汗阿玛知晓,他必然不会留子文性命。

子文笑容温润暖暖,他道:“我明白,你是心软,更是害怕万一再像年氏之女那样,为人所揭发,那样我就危险了,是吗?”

如此被他一眼看透,宜萱老脸有点发红害羞,蚊子哼哼般“嗯”了一声,“你明白就好,我…我回府去了。”

宜萱刚走出不到二步,子文的温润的嗓音便在宜萱脑后想起:“明天我去你那儿,有事儿要办。”

宜萱戛然止住了脚步,急忙回头:“我不是刚才跟你说了,你不能去我那儿!!”——万一让纳喇星德看见,只怕又要有麻烦了。如子文所说,纳喇星德的“失忆”根本就有很大的疑窦,保不齐便有什么阴谋在里头呢!

子文眼底虽然有点不高兴,嘴上却道:“你让熙儿出来见我就可以了,我不会进内院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宜萱忍不住问。

子文淡淡道:“我和熙儿之间的事情,暂时不方便告诉你。”

宜萱听得,心中有点恼火,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大踏步而去,再也不理会这个臭小子。你妹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熙儿知道,就不能让老娘我知道?!

翌日一大早,宜萱烦躁地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气得一丁点胃口都没有。

盛熙嘴里叼着一个合意饼,滴流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之色:“额娘,您怎么了?从昨天晌午,好像胃口就不太好。”

宜萱叹了一口气道:“气都气饱了,哪儿来的好胃口。”

盛熙眨了眨,问道:“谁气额娘了?儿子替你收拾他!”

盛熙的话才刚落音,玉簪便进来禀报道:“公主,徽三爷来了,奴才已经叫人请去外院无忧殿奉茶了。”

宜萱淡淡睨了儿子一眼,“人来了,你去收拾吧。”

啪嗒!

盛熙嘴里的半块合意饼掉在了牛乳燕窝里,溅了他一脸奶白的汤汁。

宜萱从襟上撤下云锦帕子,替他擦了擦脸,笑着道:“把燕窝吃了,就去前头接待你三叔吧。”

“为什么是我?”盛熙指着自己鼻子道。虽然他表现得对“三叔”很有气势,可是打心眼里,盛熙是很畏惧他的。虽然盛熙坚定地和他最多,可被他一吓唬,盛熙就不敢撮合额娘和他血缘上的阿玛了。

所以对子文,盛熙是三分恨、七分怕。自然是能不见便不见的,他最大愿望,就是天天额娘在一起,然后他别来搀和,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宜萱下巴一昂,道:“不是你,难道是我?!”

盛熙撅了撅嘴巴,想着这里是公主府,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况且,与其让额娘去见他,还不如是自己呢!

盛熙闷头端起那碗泡着合意饼的牛乳燕窝,大口大口喝的干了底儿,然后用筷子夹起那块软趴趴的合意饼,塞进了嘴巴里,然后闷头闷脸一脸不爽地去外院无忧殿接待“三叔”了。

盛熙前脚刚去,翠雀快步进来禀报道:“公主,额附爷又来了!”

宜萱不由皱眉,问道:“他是带着萨弼来学画的?”——可是这个时辰也未免太早了点,还不到辰时呢,郎世宁还没来呢!

翠雀摇头道:“额附爷今儿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二公子。”

宜萱狐疑地道:“这就奇了怪了…”——子文前脚来,他后脚就报到,未免也太巧合了点。只怕,他是跟踪子文来的,宜萱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翠雀又道:“而且额附这回似乎很急的样子,还说要是不让他进来,他就硬闯!”

宜萱眉毛一掀,硬闯?这态度倒像是从前那个脑残又冲动了纳喇星德了…

宜萱微微一忖,便道:“叫他进来,还是请去无忧殿!”——让他看看子文根本没进入内院,想必这厮就能消停了。

宜萱此刻不禁想着,若纳喇星德是假装失忆——那么问题来了,这么现代化的主意,到底是谁给他出的呢?!这可不是古人能想得出来的“好法子”!

二百三十九、踹死脑残额驸

无忧殿。

这里蘅芜香袅袅燃烧,殿内一派馥郁,芬芳宜人。

盛熙小脸上满是不爽地推开了殿门,他看着坐在殿中圈椅上悠然品茶的子文,便沉闷地走了上去,道:“三叔好。”

子文眉毛一挑,“嗯?!你叫我什么?”

对上子文那严厉的目光,盛熙不由缩了缩脖子,旋即他咬牙道:“三叔!!”

哐啷一声,子文手中的珐琅春燕图茶盏被重重撩在了一旁案几上,子文面色凛冽,隐隐含怒,他以警告的口吻命令道:“在我没有真正生气之前,立刻改口!”

盛熙咬了咬牙,强撑着道:“三叔,您有什么要吩咐侄儿的吗?!”

子文听了这话,霍然站了起来,身高的差距,让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桀骜的孩子,他眼睛轻轻一眯,掩藏了眼底大半的怒色,他低声呵斥道:“你倒是愈发长了本事了!!”

盛熙用倔强的眼睛目视着子文,“我长没长本事,和三叔无关!”——明明是孩子一样稚嫩的声音,却有着孩童所没有的愤怒与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