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文看着宜萱强颜欢笑的样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二百四十二、变脸男神

好不容易可以和子文在一起了——虽然只能偷偷摸摸在一起,见不得光。

但对宜萱而来,这本来是和值得庆祝的好消息。却因为熙儿一不留神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宜萱心里酸酸沉沉,与子文之间生了一层隔阂。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明明已经对自己说,自己看开了。可偏偏心里却沉闷难以纾解。虽然那是不存在与她记忆里事情,虽然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可还是忍不住心里堵得慌。

果然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自己想要看开,就真的能看开的。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人,是没有办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心的,哪怕再理智的人,也会被感情所左右。

宜萱昏昏沉沉躺在长乐殿东暖阁的美人榻上,望着支摘窗上渐渐浮现的夕阳余晖,大片的紫红中夹杂着金色,叫人有些炫目。

宜萱静静望着那晚霞镀在窗上的颜色,渐渐淡去,渐渐消无,终于,连暖阁里也昏暗了下来。

暖阁里静得只能听见西洋摆钟的声音,宜萱轻轻叹了口气,那天子文离开公主府之后,已经有五日没来了。

五天的时间,她日日都疲乏而沉闷得将自己困在长乐殿中,从未走出过半步,连身体似乎都有些腐朽了呢。

若不是更衣洗漱都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怕是她已然发霉长毛了吧?

突然,宜萱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再度哀叹了一口气,忽的觉得嘴里有点发干,便有气无力地吩咐道:“玉簪。我渴了,上茶!”

话刚说话,不过四五个呼吸的功夫,一只崭新的玉兰春燕珐琅彩茶盏便送到她眼皮子底下。宜萱接过那有些烫手的茶盏,用盖子轻轻刮着浮沫,看着那浓黄绿色的茶汤,宜萱不禁蹙眉道:“你这个死妮子!怎么泡得这么浓?我从来只喝淡茶的!”

可回应宜萱的却是温润中带着薄怒的男声:“瞧你那副无精打采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样子!就是该喝碗浓茶。清醒清醒了!”

宜萱的手不由一哆嗦。茶盏中不由飞溅出滚热的茶汤,便洒在了宜萱手背上。宜萱被这么一烫,条件反射的一个哆嗦松了手。旋即“碰”的一声,茶盏碎裂在了她的脚下,眼见这那滚热的茶水便要泼在她脚上,突然她身体腾空。电光火石间,竟然迅捷地躲开了。

而此刻。宜萱被抱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中,映入她眼底的,是子文那张气恼又无可奈何的脸。

“连个茶盏都拿不稳!你还能干点什么?”

宜萱听到这样的抱怨,登时火大了。“要不是你突然出现,也怎么会摔了茶盏?!”——跟个鬼魂似的出现,还好意思怪我?!

子文哼了一声。“我进来都半个时辰了!你却一直顶着窗户看!”

宜萱:“额…”

子文见宜萱不说话,顿时怒火消了八九分。他小心地将宜萱放回美人榻上,忙捧起宜萱那只被热茶烫了的手,看着那一片赤红,他不由蹙眉道:“怎么烫得这么重?”

宜萱忍不住撅嘴,抱怨道:“那么烫的茶水,还不是你泡的?”

子文立刻瞪她一眼,“是你叫渴的!怕你等急了,我才急急忙忙泡了递给你的!”

宜萱道:“你泡茶的水准真差劲。”——也不晓得放了多少茶叶,而且香味都没泡下来,估计只泡出苦味来了,幸好她没喝!

子文哼道:“我不是你的丫头,泡茶又不是我该干的活儿!”

宜萱抬眼睨了他一眼,“不泡茶,你那该干什么?”

“干什么?”子文突然眼梢一挑,眼里透出几分灼灼热意,他低头将自己脸凑到宜萱耳畔,轻轻在宜萱耳垂上吐了一口热气,“孩子他娘,你说我该干什么?”

宜萱的老脸,登时面红耳赤,“你——”——你妹的,居然又花花上了!

不过子文这回,似乎并不打算只占话里便宜,他突然双手捧起宜萱的脸蛋,分毫不给宜萱反应的空暇,直接一嘴唇就印了上来。

宜萱一双凤眼瞪了个滴流圆,失神间,唇齿已经被一个柔软沁凉的东西撬开了。

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是如此轻易就被攻城略地。

子文的舌头在她口中翻转纠缠,仿佛灵蛇一般,游刃有余。

趁此机会,子文转而一手揽过宜萱的腰间,另一手压在宜萱后脑勺的燕尾髻上,这样两端固定,完全是不给宜萱推开他的机会。

子文借势,用身体的力量优势,突然便将宜萱压倒在了美人榻上。

“唔!!!”宜萱飞快别开脑袋,这才能够大口喘息,她急忙张牙舞爪推着子文沉重的身躯,可子文就像个八爪鱼似的死死缠绕在她身上,纹丝不动。

宜萱喘着粗气,急忙道:“这个还不行!”

“哪个还不行?”子文凑在她耳边,声音灼灼问道。

“你——”宜萱不由自主气结,她咬牙切齿,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同时推出,狠狠将子文从自己身上推开。

宜萱趁着机会,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头上旗髻已然左歪右斜,鬓上的金累丝点翠步摇已然歪歪斜斜几欲掉下来。她气呼呼瞪着子文,“你、你怎么突然这么…”——突然这么色狼了?!子文素来不都是很矜持的吗?!这回怎么突然来袭,而且还想要一举把她拿下了?!

子文突然抬手将她鬓角的金步摇摘了下来,拿在手中把玩,他看着步摇上的点翠金凤凰,眼中的神情渐渐趋于平和安定,他道:“我要是再不来,你只怕要把自己给沉闷死了。”说罢,他手心一转,复将那金步摇斜斜簪在她松散的旗髻上,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步摇上垂下来的两串五等小东珠珠串,举止间仿佛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子文了。

宜萱愣了一会儿,脱口而出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她连续多日的沉闷?

子文薄薄的唇角微扬,他低声呢喃道:“还不是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告诉我的。”

宜萱眼珠子瞪得浑圆,“玉簪?!”——这个死丫头!

宜萱此刻才突然发现子文身上穿着的鸦青色劲身缎服,可不就是公主府侍卫的衣着吗?!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肯定是玉簪那个闷骚的死丫头干的好事!!

子文掸了掸那身不甚合体的侍卫服,笑道:“扮作公主府侍卫,倒是个极好的主意!”

虽然是次等的缎料,还是如乌鸦羽毛一般的暗青色,可穿在子文颀长的身材上,竟然格外有一种挺拔的玉树风姿,或许是他身板,天生就是个衣服架子,再寻常的衣裳,也能叫人眼前一亮。

发觉宜萱在上下端量他,子文笑眸朦胧,轻声问道:“怎么了?”

宜萱忙摇头,老脸有点发烫,反正也不晓得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子文从来不穿太过华贵和炫丽的衣裳,但却浑然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的脸庞,依稀还是七年前在勇毅公府湖畔相见时候的样子,那眉眼间总叫人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他淡淡笑着,修长的手轻轻抬起,拂过宜萱松松散散的鬓角,低低呢喃在宜萱耳畔响起:“能再这样看着你,真好…”——话中仿佛又千言万语的惆怅,却都只化成了一个幽长的“真好”。

子文就那样目光分毫不移地看着她,宜萱也盈盈凝凝望着他。

仿佛时间的流逝已经不复存在。

此刻的静好,来得那样顺遂。

寝殿内,光线愈发暗淡,从半开的步步锦支摘窗的中投射进来如银的月光,似水一般温润,沉浸其中的人,仿佛笼罩在了朦朦胧胧的世界里,迷离却叫人沉醉。

宜萱微微一侧身,轻轻将身体靠在了他的怀中,一股熟悉的气息飘进她的鼻孔中,有淡淡的兰麝墨香,还有微淡几乎不可闻的汗味,夹杂在一起,却出奇地叫人安心而宁静。

宜萱双唇张合,“子文,我也觉得,这样真好。”

此刻,宜萱选择了自私地遗忘掉,她有一个名义上的丈夫、子文也有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女人或许都是自私的,尤其在感情上,谁能做不到公平大肚?在感情的世界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有只有心中的分量,是否已经重要到可以罔顾公平。

宜萱可以。

子文也可以。

这样的宁静安好,并没有让宜萱享受太久,殿外便传来了哆哆哆的敲门声。

玉簪的声音急促地响起:“侯府出事了!徽三爷,您要是完事儿,就赶紧出来吧!”

宜萱瞬间黑线,你妹的,什么叫“完事儿”了?!!玉簪,你给老娘死进来好好解释解释!!!

子文大约是察觉了宜萱又囧又气的表情,不由扑哧笑出声儿来,“你这个丫头倒是趣人!只不过——”子文眉梢扬起一个骄傲的弧度,“才这么短的时间,完事儿了?她似乎也太小瞧我了吧?”

宜萱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尼玛,她的男神也太多遍了点吧!先是强吻一通,接着来了一通温情脉脉,这会子居然又变回去了!!!你丫的是属变色龙的吗?!

不过温润男神好呢,还是狂狷男神好呢?——真的是好难选择啊!!

二百四十三、子文丧妻

外头玉簪催促得厉害,子文脸上也露出了几许无奈之色,他耸了耸肩膀道:“你的这丫头,就是太不识趣了些!”

宜萱忙起身理了理放在伏在他怀中压出的褶皱,轻声道:“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回去吧。”——玉簪既然说侯府出事了,该不会是纳喇星德和郑老太又再折腾什么吧?想到此,宜萱不禁蹙了蹙眉头,才刚刚达成协议,应该不至于吧?若不是郑氏母子,又是谁出了事儿呢?宜萱突然有些想不通。

子文脸上滑过一丝遗憾之色,他自然不想走的,嗯…最好是在这儿留宿了,自然那啥啥也就水到渠成了。

长叹了一口气,子文道:“萱儿,我明天再来看你。”

宜萱支吾地嗯了一声。

子文前脚走,玉簪后脚就满是好奇地进了内殿,她飞快掌灯,她看着美人榻上的被褥有些凌乱,不由眼神暧昧,可她又看到自己的主子衣衫整齐,顿时有些狐疑不解。

宜萱气呼呼瞪了她一眼:“少给我胡思乱想!!”

玉簪脸上稍微有点遗憾,她问道:“没成事儿?”

宜萱重重哼了一声,“我有那么——你这个死丫头!!”——老娘有那么轻易就被吃干抹净吗?!虽然这事儿…咳咳她也有点蠢蠢欲动,可女人的狡黠和理智这两项存在,叫宜萱着实不肯被子文轻易吃掉。

玉簪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她嘀咕道:“亏得我费了那么大劲…”

宜萱怒目圆瞪,“这种事情,你居然也不问问我就——”——居然一声不响的就把公主府侍卫的衣裳给了子文,还把他引到她的寝殿长乐殿中。你丫头,学红娘,也不用这么快吧?

玉簪嘿嘿笑了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死丫头也是太了解宜萱,知道宜萱不会把她怎么滴了,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宜萱气呼呼警告了一句“以后不许胡乱做主”,也就轻飘飘揭过了。

玉簪腆着脸上前,讨好地道:“公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要用吗?”

宜萱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的确腹中饥馑,便道:“摆饭吧,去吧熙儿叫过来。”

玉簪笑嘻嘻道:“小公子那边奴才已经提前着人送晚膳过去了。所以您大可不必了。”

宜萱再一次狠狠给他一记刀子眼,你妹的,居然特意把她儿子给支开了!你丫的还真是老娘的死忠啊!红娘做到你这个地步,也着实费心费力了!

宜萱只得气闷地道:“传膳!”

用过晚膳,宜萱沐浴换上寝衣,这才想到玉簪方才外头禀报说侯府出事了,宜萱忙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簪低声道:“是丧报。”

“丧报?!”宜萱顿时呆愣住了,谁的丧报?谁死了?!

宜萱回过神儿来,却看见了玉簪那双隐隐带笑眼睛,她瞬间便明白。到底是谁死了。

董鄂晴兰和她的龃龉,玉簪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而她和纳喇星德的关系已然不再是障碍,而唯一的阻碍,无疑就是子文现在名义上的妻子董鄂晴兰了。子文和董鄂晴兰从未圆房之事,玉簪也是知晓,故而此刻难掩欣喜之色。

“她死了?”宜萱突然有些茫然。

玉簪道:“她那身子骨,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庇佑了!”

宜萱低低“嗯”了一声,自打在圆明园见董鄂晴兰的第一面,宜萱就看得出。她身子的确非常孱弱。只是如今,她的死…是命数到了,还是子文从中…宜萱忙摇了摇头,子文根本没必要那么做。董鄂晴兰本来就寿数无多,子文根本无需动手杀她。

玉簪淡淡道:“她也该死得瞑目了!若没有徽三爷,她那木讷庸碌的亲哥哥能二十来岁就做到五品户部员外郎?!她那家生奴婢出身的姨娘,能在董鄂尚书府上过那样体面好日子?!徽三爷这么多年,哪里亏待过她了?”

宜萱也知道,子文和董鄂晴兰只是协议性的夫妻关系。从互利互惠的角度来看,董鄂晴兰的确没什么吃亏的,她付出自己的婚姻幸福,换来亲哥哥的仕途飞黄腾达和生母的体面度日。

只是,身为一个妻子,无论怎样,怎么可能不渴望得到丈夫的喜爱?

说到底,她是个悲剧。

而她的悲剧,可以说是宜萱一手缔造的。

可宜萱并不后悔,如果再选一次的机会,她还是会自私地把自己的幸福凌驾于董鄂晴兰的幸福之上。

她从来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好女人!!

或许在董鄂晴兰眼里,宜萱是卑鄙无耻的荡妇,是夺走她丈夫之心的阴险女人。也的确,这样的看法并没有错,从董鄂晴兰立场来看,她们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宜萱忽然想,若她是董鄂晴兰,她会怎么做?

会和董鄂晴兰做同样的事,还快刀斩乱麻?

若她的丈夫是旁人,宜萱的确做得到一刀两断,可若是子文,只怕她也是做不到的吧?

这一夜,宜萱辗转反侧到半夜,才浅浅入睡。

关于董鄂晴兰的丧事,并没有大办,宜萱也不曾去参加,只叫玉簪去送了丧礼,并叫玉簪告诉子文,头七之前不要来了。

这样的举动,宜萱都觉得有点像猫哭耗子假慈悲。

可就算是假慈悲,宜萱也想让自己心里稍微少点愧疚。哪怕是假慈悲,总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子文什么都没说,只叫人私底下送来了早春初开的玉兰,如今就插在她长乐殿东暖阁景德花斛中,满满一大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袅袅娜娜,十分趁眼。

宜萱坐在罗汉榻上,托腮望着那花斛中的玉兰,这是颜色素洁无暇的白玉兰,不是色泽艳丽的朱砂玉兰,也不是稀罕的二乔玉兰,而是白色的玉兰。子文应该是想以此表明自己的心意,也是如此素洁无暇吧?

宜萱的唇角不经意间扬起了笑意。

现在,她似乎已经能够从细微处,品读到子文的心意了,这点好像更令她开心。

董鄂晴兰的丧事过后,天也渐渐暖和了起来,郑秋黛也在宜萱的发话下,被一辆青色的马车载着送回到了勇毅候府。

现如今郑氏母子等人还是死皮赖脸赖在国公府,郑老太更是几乎要地上打滚,一力要求要给自己的丈夫守丧三年,否则宁愿一死。

如此状况之下,他他拉氏虽然气得几乎要吐血,可依然无可奈何。

至于分隔七年之久未见的纳喇星德和郑秋黛,二人相见,会是如何痛哭流涕,或抑喜极而泣,宜萱可想而知,可她更想知道郑秋黛和如今霸占她男人的戚瑛瑛不知会如何撕逼大战呢?宜萱对此很有恶趣味。

玉簪手里执着镂花象牙柄的纳纱团扇,半遮笑脸,笑嘻嘻道:“前儿奴才出府,听家里那口子说,郑老太太从自己绸缎庄子上一下子着人取走了今春最新样式的素锦和杭罗,说是要给自己亲侄女裁制新衣呢!”

宜萱挑眉道:“还口口声声说要老国公守孝,就是这么守的?还不到一年,就给自己侄女这么打扮了?”

玉簪笑呵呵道:“她也不傻,没选大红大紫的颜色!若较真说,倒也挑不出错来。”

宜萱嗤嗤笑了,“看样子她是要大张旗鼓地帮着郑秋黛来打压戚瑛瑛了!”

玉簪接口道:“能让郑老太太和小郑氏联手对付,可见戚氏手段不俗!”

宜萱咯咯笑了一通,戚氏固然手段不俗,可郑老太太也有身份和辈分上的天然优势,只怕日后纳喇星德的老娘和女人之间,有得折腾不休了。

倒是董鄂晴兰的死,仿佛没有掀起一丁点波澜,她好歹是勇毅候的亲婶子,丧事却草草办理了,连董鄂家都没有半分异议,如此也可见董鄂家的正室夫人对董鄂晴兰这个庶女的不满了。

日前宜萱去看望低眉董鄂庭兰和小侄儿永珪,董鄂庭兰这个亲姐姐都是之“阿弥陀佛”了一句,只说了句“我那妹夫对她当真极好,如今去了,想必也是含笑而终的”。仅此一句,董鄂庭兰便没多说什么,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愈发可爱的儿子。

弘时重用董鄂敬诚甚至超越了自己嫡福晋一母同胞的两个亲兄弟,对此,董鄂庭兰应该也是不满居多吧?她自然不敢对自己的丈夫有太多怨怼,自然而然,就只能怨恨庶妹,恨她出身卑微却妄想以庶压嫡,恨她那个姨娘处处叫自己的亲额娘不痛快!

宜萱叹了一声,纵然是亲姊妹,只要不是一母所出,又哪里来的姊妹之情呢?

譬如宜萱对年氏的女儿,虽然可怜她,可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姊妹情分可言,所以她选择毫不犹豫得袒护了子文。

丧妻之后的子文,也好像是卸下了包袱一般,面露轻松之色。在他眼里,董鄂晴兰不守约定,更是屡次与他为敌,她死了,子文自然是高兴的。

依旧穿着一身鸦青色的侍卫服,子文再度堂而皇之来到公主府的内院。(

二百四十四、皇贵妃(上)

暖春时节,公主府后花园的碧桃开得满枝簇簇,满园都是香甜馥郁的花香,着实令人心醉。

漫步在碧桃花林中,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年国公府的碧桃花海。这里的碧桃,是修建公主府的时候,在宜萱的要求下移栽的,如今依然是葱葱郁郁了。

微雨霏霏的天气里,天地一色空濛,空濛中又弥漫了润泽潮湿的甜香,那是碧桃花的气味,满枝团簇的碧桃,那花瓣如阮烟罗一般轻薄,细碎的雨将花蕊的细末如涂鸦一般抹在了薄透的花瓣上,一时间,这寻常的碧桃花便如洒金一般。

子文手中擎着一方画伞,霏霏微雨落花般窸窸窣窣洒在伞上,他脸上有无奈而宠溺的神色:“想看碧桃什么时候不行,今儿的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宜萱笑着道:“我倒是觉得,就是这样微雨天才好。”

“嗯?”子文挑眉眉梢。

宜萱咯咯笑了一通,顺手折下一枝碧桃,“从前我就觉得侯府的碧桃,成片成片,开得极好。”

子文却有些百无聊赖,他伸手上去,三两下便折了一大捧碧桃,递给宜萱道:“好了,可以回屋了吗?”

宜萱狠狠剜了他一眼,这么浪漫诗意的环境下,就不会做点浪漫事情吗?

子文伸手环抱过她的腰间,道:“好了,雨天潮湿,你也不怕着凉了!都在这儿溜了好几圈了!赶紧回去,换一身干衣裳!”

宜萱听在耳中,格外心满意足。虽说子文一直替她打着伞,甚至他自己都淋湿了半个身子,可这样濛濛微雨,让整个天地都异常潮湿,就算衣裳没有被雨水打湿,也早就被空气里的湿润浸透了衣衫,更不用提在碧桃花林穿梭之事,不慎从花枝上沾染的水滴了。

潮湿的衣裳黏在身上。的确叫人很不舒服,宜萱望着手中的一大束碧桃,从善如流点了点头。

回到长乐殿,宜萱迫不及待钻进了梢间寝殿从内到外换了一身衣裳。又叫玉簪取了一身干净的侍卫服,给子文换了,这才干干爽爽地坐在暖阁里喝着温热的白玉奶茶。

子文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鸦青色衣裳,无奈地道:“看样子,我只有给你做侍卫的份儿了!”

宜萱笑呵呵道:“哪个侍卫能进内院?又有哪个侍卫能在我的长乐殿的喝奶茶?”

子文扬唇笑了。他一手端着珐琅茶盏,道:“奶茶就算了,这种东西是女人和小孩儿才爱喝的。”说罢,他毫不客气地吩咐玉簪道:“给我换一盏普洱。”

玉簪笑眯眯接过茶盏,道:“是,徽三爷!”

宜萱见状,急忙抬手道:“那盏不用撤,搁下,我待会儿喝。”

手里端着一盏,眼皮底下守着一盏。宜萱眯着眼睛笑了,便问子文:“你爱喝普洱?”——以前倒是没听说过。

子文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不爱喝茶,普洱…还凑合吧。”

宜萱咽下口中的奶茶,闲闲道:“普洱味道太浓,我喝不惯,虽然我这里放着几罐,可都是用来待客的。”

闲聊间,玉簪已经碰了一盏浓浓普洱茶上来,子文吹了吹热气。低头嘬了一小口,他仔细品了一通,道:“这普洱和端王府一样,都是陈化窖藏了最少十年吧?”

宜萱疑惑地瞥了玉簪一眼。这个她倒是不晓得,反正都是贡品,她这里有,自然端王府也有一份儿。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她和弘时素来都是一般多的。

玉簪笑着道:“徽三爷好灵的舌头!这普洱,是窖藏了整整十八年的上品。如今公主府也只剩下两罐了。您若是喜欢,奴才叫人给您包了,您带回去慢慢喝。”

宜萱很是气恼,我的东西,死丫头别自作主张替老娘做主好不好?

子文淡淡扬起眉毛,目光从宜萱气鼓鼓的脸颊上扫过,然后笑眯眯道:“好啊,我就喜欢普洱这个味儿。”

你妹的,刚才是谁普洱还凑合的?怎么一转脸就说喜欢普洱了?!

这时候,翠雀快步走了进来,做万福道:“公主,宫里贤贵妃派人传话,说请您尽快进宫一趟。”

宜萱一愣,额娘叫她进宫?

“出什么事儿了吗?”宜萱忙问道。

翠雀摇头道:“奴才不知。”

宜萱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看子文。

子文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去书房陪熙儿吧。”

宜萱咧嘴笑了,麻利地披上一件缂丝鸾凤朝阳斗篷,然后以哄人的口吻道:“来日方长嘛!不急一时。”

子文看着窗户外头暗沉的天空,虽然雨已经停了,但好不容易琴瑟和弦的相会也被中止了,原本还想着有机会借着雨天,能不走了呢…这下子,看样子是泡汤了。

宜萱又忙叮嘱道:“郎世宁最晚午时就会走,你陪着熙儿用个午膳,那孩子,没人陪着,吃饭不香!”

子文满脸不乐意,我难道成了哄小孩儿吃饭的了?便耷拉着俊脸道:“我没人陪着,吃饭更不香!”

宜萱笑嘻嘻道:“那正好啊,你陪着熙儿,熙儿也陪着你!这样你们俩吃得都香了!”

说完,宜萱也不管子文那张脸怎么黑得难看了,麻溜地进宫去了。

到了永寿宫,宜萱的担心终于一扫而空,她看着案上摆放的一整套的朝服、朝冠,满眼都是惊喜之色。

宜萱也忘了请安行礼,快步上前,伸手抚摸着那明黄色的朝服,上头五爪金龙的绣纹威仪赫赫,间以炫丽五色云,下幅是色彩鲜明的八宝平水绣纹。石青色的大披领,那尺寸明显比贵妃朝服更大了数寸,边饰片金缘,着实金光灿灿。

比朝服更金光灿灿的是那顶朝冠,青绒为檐,上缀朱纬,三层金凤垒叠,上嵌硕大圆润东珠,而那朱纬上环绕七只金凤,饰东珠与猫眼石。冠后缀金翟鸟一只,金翟下缀着五行二就的东珠坠,中间金衔青金石结,末缀红郁郁的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