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皇贵妃听女儿她“傻乎乎”,这下子是真的恼了,音调都生生高了好几度,“你这丫头。怎么跟额娘说话的?!咱们现在说的是你弟弟的事儿,别扯到四贝勒身上!!谁都知道,钱氏是遭了你汗阿玛厌弃之人,他没有母家,妻族又不显,拿什么跟你弟弟争啊?!”

宜萱耸了耸肩膀,“所以呀。他才要出手一招接着一招地算计李家!只要李家成不了李佳氏。只要额娘当不了皇后,哪怕额娘是皇贵妃,那就弘历就和时儿一样。都是汉妃庶出的皇子!!如此一来,他就未尝没有一争储位的机会!!”

贤皇贵妃很配合地露出惊讶之色,“你的意思是…闲哥儿撞死人,还有镶白旗李佳氏否认李家回归。都是弘历一手策划?!这怎么可能,弘历才十八岁啊!”

宜萱撇撇嘴。“女儿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李家接连遭受打击,汗阿玛现在都压下不给李家抬旗了,这一切对谁最有利?而跟弘时有仇的除了弘历又有谁?!不是我疑心重。而是除了他便没有旁人了!!”

贤皇贵妃沉默了一会儿,她摆手道:“四贝勒的事儿,先别急着下定论!就算他真的有那份野心。你弟弟也不能蓄养死士啊!”

宜萱很不服气地道:“蓄养死士又算得了什么?先帝朝九子夺嫡,哪个手底下没蓄养死士?连汗阿玛还有个粘杆处呢!”

“你这丫头。越说越过了!旁人也就罢了,皇上也是你能指摘的?!”贤皇贵妃气得拍案。——外头偷听的雍正皇帝,气得更想拍案,贤皇贵妃的这句怒责,无疑是替他说话。

宜萱忙柔声道:“汗阿玛做亲王时候的粘杆处,女儿就算了解不深,但也起码知道倍于时儿如今的子虚观!汗阿玛这样,岂非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闭嘴!!”贤皇贵妃怒声呵斥,“越说越过分了!先帝朝,你汗阿玛那也是迫不得已!其他的皇子哪里手底下明里暗里没蓄养些奇人异士?!你汗阿玛若没不仪仗粘杆处,还不让人生吞活剥了?!可时儿的状况,就大不相同了!你汗阿玛一登基,就把他捧的最高,还帮他压着其他皇子!如此状况,时儿还有什么不满的?先皇后死后,他就该裁了子虚观才是!”

外头的雍正暗自点头,李氏说进了他的心坎里,皇后死了、钱氏死了,弘历更一直被他压着,就是怕重演先帝朝的夺嫡之争!朕就差没立他当太子了,这个小兔崽子还有什么不满的?居然还要需要死士,暗中图谋?!

宜萱突然呵呵笑了,“时儿自己主动撤了子虚观?那根本不可能!额娘,您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时儿的性子,像极了汗阿玛!他们父子都是不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旁人掌握的人!”

“先帝晚年的时候,汗阿玛不也察觉了自己就是先帝一直属意的继承人吗?可那时候的汗阿玛,不是照样没有撤了粘杆处?汗阿玛不肯把自己命运交给先帝爷掌握,时儿也同样不愿吧自己命运交给汗阿玛掌握!所以,时儿的性子无不肖似汗阿玛!”

听了这一席话,贤皇贵妃愣住了,虽然方才萱儿保证会有一个让人无可辩驳的理由,可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肖父,因为时儿肖父,所以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外头的雍正皇帝愣住了。方才萱儿说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很是生气,可如今细细思索,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说实话,子虚观那点子东西,在雍正眼里根本就是小打小闹,想要跟他粘杆处抗衡,根本不在一个档次!退一万步说,就算叫弘时再经营十年,也不见得有粘杆处一半的本事!雍正心里很明白,子虚观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丝毫威胁,可他还是没容忍子虚观存在下去,里头的死士如数斩杀,毁尸灭迹,生生将弘时经营了六年的子虚观彻底覆灭。

因为他气恼的是这个儿子居然存了野心,更气弘时居然不相信他这个皇父会把天下交给他!

可如今想来,当初他做皇子亲王的时候,何尝没有野心,何尝不是到最后都还是对先帝爷存了不信任?!还不是给自己内外都备下了丰厚的底牌?粘杆处只是其一罢了!

说白了,这个儿子,真的是像极了他啊!萱儿真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贤皇贵妃愁苦的声音响起,“就算这不全然是时儿的过错,可是你汗阿玛是真的震怒了!我真害怕,他一怒之下,会选了弘历做太子!”

外头雍正听了这番话,差点忍不住怒喝一声“胡说八道”!他是生气弘时所作所为,可那也是恨铁不成钢!雍正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绝不可能有先帝的长寿,所以绝不会做废长立幼的事儿!他顶多是在犹豫,要不要压制一下弘时,省得他势力发展太快,生出不该生的野心来!

对于弘历,雍正的确生出几分抬举一下他,制衡一下弘时的心思!但却断断没有立弘历之心!

若立了弘历,李氏在她百年之后还有立足之地吗?萱儿、弘晋还有外孙盛熙将要何以自处?!有这些顾虑,何况弘时对政务上的能力,雍正还是很满意他的不断进步的,所以他不可能有此心!

宜萱也跟着叹息道:“这还真不好说了,弘历如今能有这般厉害的算计,若是凭借孝顺悔过之态博得汗阿玛喜爱,还真保不齐呢!”

贤皇贵妃听了这番话,哭腔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能不能被立为皇后,不打紧!可是你弟弟若真败落了,只怕要落得跟八爷、九爷他们一般下场了!”

宜萱再度叹道:“时儿不愿让自己命运被汗阿玛所掌控,可实际上,汗阿玛自始至终在掌控者他的命运生死。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唉——”

贤皇贵妃顿时极了,“萱儿!你、你是说皇上会杀了你弟弟?!”

宜萱唉声叹气道:“这还真不好说…”

外头的雍正已经黑着脸,心里腹诽不已了,不好说你个头!!怎么女人就是这么爱胡思乱想呢?!才不过禁足了几天,居然就觉得朕要虎毒杀子了?!朕有那么心黑手狠吗?!

雍正心里那叫一个气,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指着李氏和萱儿的鼻子狠狠训斥一通,都好好呆着,等朕想通了,气顺了,一切不就都过去了?你们娘俩闲着没事,做点什么不好?居然这般胡乱编排朕,简直不像话!!

苏培盛素来会察言观色,他看着皇帝陛下跟个快要爆发的火山似的,着实不想上去禀报,但顺天府尹的急报,他如何敢压着,只得咬牙上前,苏培盛低声道:“皇上,顺天府急奏。”

雍正怒瞪苏培盛一眼,本想狠狠踹其一脚,也好泻火,可一听说顺天府急奏,便想起了李家那个子侄撞死人而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吏部已经判了流放,怎么竟然还不消停?!

难道真如萱儿所言,是弘历一手算计、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雍正挥袖,低声吩咐道:“回九州清晏!”——看样子李家的事儿,得快点解决了,否则真真没个消停了!

长春仙馆内,宜萱轻轻推开一点点窗户的缝隙,朝着外头睨见雍正远去的背影,便笑眯眯对额娘李氏道:“走了。”

贤皇贵妃心有余悸地问:“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宜萱笑道:“若真生气,就该冲进来了!”

贤皇贵妃听了,徐徐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浑身软在了罗汉榻上,擦着满头的汗水,心有余悸地叹道:“没生气就好…”

二百九十四、一波又起

九州清晏殿。

“混账!!!”暴怒的雍正皇帝将奏折狠狠甩在了地上,“京畿之地,天子脚下,何人敢如此嚣张?!”

顺天府尹急奏入宫的奏折,内容很简单,就是之前被李闲撞死的赵老妪的儿孙全家十七口人,全都在扶棺归故里埋葬的路上,被强盗杀死,而且是刚刚出了京畿地界,就被杀光了。

照例出了京畿,就不归顺天府尹管了,但是李家的一个家奴跑到顺天府,告发家主、工部郎中李景行买凶杀人,报复赵老妪儿孙,将其全家灭口。

这等惊人之事,顺天府尹自然不敢拖延,急忙写了折子,上奏雍正。李景行是皇贵妃的亲兄弟,三皇子、端亲王的亲舅舅,早年调京任工部员外郎,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升至正五品工部郎中而已。可小心谨慎的顺天府尹还是不敢得罪。

雍正看到这样的奏折,第一个反应就是暴怒!虽然雍正瞧不上汉军旗李家,李景行其人也着实庸碌无能,但还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因为一个堂侄儿被流放,就杀人家满门!这简直是荒唐!又不是他亲生儿子被害!何至于愤怒报复?!简直是无稽之谈!——李闲的斩立决,过了吏部这道关卡,到底给改成了流放岭南,没有判死刑。

雍正不禁想到方才在长春仙馆窗偷听到的宜萱对弘历诸多怀疑的话…的确,和弘时又宿怨的,只有弘历!但是,想到弘历这两年来的安分和孝顺,雍正有些拿不准了。

暴怒之后的雍正皇帝。却异常冷静了下来,“叫粘杆处,去查查弘历!!”——不管怎么说,查一查总是没错的。

翌日早朝,以左副都御使廖泰为首的言官却跟约定好了似的,一股脑上折子弹劾李景行的堂弟李景安买凶杀人,杀死赵家一十七口人!

本来雍正皇帝很容忍廖泰这个执拗脾气的言官。可这回却淡淡问:“卿可有证据?”

廖泰躬身道:“已有李家家奴告发。”

雍正冷讽道:“背主奴才之言。岂可信之?!廖卿老糊涂了吗?!”

廖泰性子刚直惯了,素来不会转弯,更不懂得低头。他脖子一梗,铮铮道:“臣只知,李家与赵家有杀母之仇,赵家与李家有徒流之恨!此人尽皆知!臣身为言官。岂可缄默?!”

雍正又冷冷抛出一句话:“证据呢?”

廖泰一愣,他刚想所有人证。可皇上才刚说了背主之奴的话不可取信,便是连人证都不算了,至于物证就更是没有的。可廖泰觉得,这事儿根本就是明摆着的!除了李家。谁还会无缘无故地杀赵老妪儿孙全家?!

雍正没有给廖泰反驳的机会,他冷冷道:“既无证据,便是诬告!廖卿。朕念你年老糊涂,便不处置你诬告之罪了!只是一个年老糊涂之人。如何有资格做言官之首?!”

这话,生生是要叫廖泰致仕了。

帝王威压之下,廖泰瞬间老了十岁,他颤颤巍巍跪了下来,满目苍凉。

廖泰这个两朝言官致仕的消息传来,身在鸣鹤园中的宜萱也着实吃了一惊。

玉簪笑嘻嘻道:“之前就属他咬着李家不放,最能乱吠!如今这老狗被皇上罢免了,可真是大喜事呢!”

宜萱却叹了一口气,“廖泰只是太过耿直,所以才被人当成枪使。”——其实以一个言官的身份来看,廖泰也没做错什么。只可惜,他越老越固执,越老越看不清朝堂,如今只是致仕,也算是个好结局了。汗阿玛想必也是知道此人品行,所以才只是叫他致仕而已吧?

若非她抢先一步给汗阿玛打了预防针,只怕这次李家遭受家奴“揭发”,更是要直指舅舅李景行了!

这一招,可真够狠的!李家素来治家严谨,没想到竟然也出了被收买的家奴!从弘时子虚观之事,到李家子弟撞死老妪,再到李家抬旗受阻,最后是如今家奴告发李家家主买凶杀人全家!真是一招比一招厉害,环环相扣,分明是要置李家于死地啊!!

这次的事儿,若不是宜萱先一步成功取得了汗阿玛的信任,并将帝王的疑心从弘时转移到弘历身上,这次李家也就要危险了!额娘就这么一个亲兄弟,若舅舅李景行真的身陷谋杀案中,李家可真真是要倾颓了!!

幸好,汗阿玛选择了庇护李家。有了一个强势帝王庇护的家族,又怎么可能倾倒呢?!

弘历一连串的计谋,的确很厉害,从攻心到攻计,而宜萱也用了最根本的发放来应对,亦不过攻心而已,攻的是帝王圣心,只要拿下了这个,那些所谓的计谋,全都不过只是闹剧一场罢了!

只要汗阿玛信了她、信了时儿、信了李家,李家就不会倒!时儿也就不会输!!

在一个强势帝王的朝代里,夺嫡的根本就是夺帝王圣心!只要皇帝属意谁,谁就是赢家!旁人再施展再多的心机也是无益!

弘历想必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先捅破了子虚观的事儿吧!可惜弘时有宜萱这个天然的作弊利器在,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宜萱就会帮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挽回圣心!

所以,形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逆转了过来!对李家不闻不问的雍正皇帝,突然变脸,以无可置疑的态度护短了!所以廖泰致仕了,这个督察院之首的言官,丢了官帽子,自然无人敢在置喙。

而懂得察言观色的顺天府尹,不出三日便呈递上了一份那家奴招供诬告主人的认罪书。

如此一来,工部郎中李景行便是冤枉的,自然赵老妪儿孙全家之死,就和李家无关了。

听到这些消息的宜萱,忍不住笑了,“这个顺天府尹,倒是识趣得紧!”饮了一口冰镇葡萄汁,顿时酸酸凉凉的口感叫人浑身舒畅,宜萱又问:“那个家奴呢?”

玉簪徐徐打着扇子,眼里满是不屑之色,“死了,听说是畏罪自尽了!”

宜萱眼里露出几分可惜之色,可惜…没能招供出幕后指使来。——宜萱可以肯定是弘历的招数,可惜自始至终都没抓住弘历一星半点的把柄!弘历置身之外,就像是个无辜至极的好人。看样子做了六十年皇帝的乾隆,用起手段来,果然干净利落。

玉簪哼了一声,“做奴才的,连忠心二字都不晓得,又岂会有好下场?!活该!”

宜萱置之一笑。这个世界上鲜少有无法被收买的人,因为人都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那忠心又算得了什么呢?再忠心的家奴,也有可能被策反,反咬主人一口。

所以宜萱如今内院用的都是包衣,这样的人,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是捏在宜萱手上,自然是最不可能背叛,也没胆子背叛的。

午后,圆明园御前太监前来传召宜萱进宫,四爷爹大人传唤,宜萱自然不敢迟疑,略做拾掇,便乘坐着固伦公主品级的朱轮金顶车进行宫去了。

九州清晏殿中,一如往常清凉怡人,高华的龙涎香弥漫在殿中每一处角落,宜萱径直被引进了东暖阁中,见雍正盘腿坐在临窗的一张嵌螺钿盘龙昼榻上,穿着亦是家常打扮,便不拘谨着,快步上前,蹲身请安。

“汗阿玛万福金安!”

雍正淡淡应了一声,指着身旁的一架南海黄花梨的素圈椅,叫她坐下,雍正径自道:“闹腾了这么久,如今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朕已经下旨免了弘时禁足,这次叫他去吏部当差。”

吏部为六部之首,论要紧丝毫不逊色户部,更要紧的是吏部管着天下官职的任命,着实是个不小的权利。现任的吏部尚书是保和殿大学士、太子太保张廷玉,是最得汗阿玛信任和倚重的汉臣。如今汗阿玛让弘时去吏部,似乎是更有意栽培弘时了。

宜萱微微一笑,“您不生气时儿的气了?”

雍正轻轻哼了一声,“气也气过了!省得禁足久了,他只知道腻歪在姬妾堆里!”

宜萱不由一愣,“汗阿玛这话从何说起?”——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弟弟的确是花心的,只不过汗阿玛似乎一直都没这么认为吧?

雍正抬了抬眼皮,道:“昨儿他福晋进宫请安,给你额娘报喜了!”

宜萱顿时一喜,“董鄂氏有喜了?!”

雍正哼了一声,“是你弟弟两个姬妾有喜了!”

“额…”——丫的,弘时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挺着大肚子也快生了,这才禁足了多久,居然一下子就爆出两个姬妾同是有孕!还真是闲着没事儿,只能搞大女人的肚子了!!

更叫宜萱气恼的是,你这个兔崽子!居然一点都不急不慌啊!老娘我累死累活替你洗白,你倒是好,左右拥抱,真是乐不思蜀啊!

旋即,雍正露出微笑了,“不过你弟弟能多些子嗣,倒是好事儿!”

宜萱黑线,你老人家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呢?!不过…弘时姬妾不少,这回这两个有孕的姬妾,是哪两个呢?想来应该不是星移,若是星移,汗阿玛便不会说姬妾,而是侧福晋了。算了,待会去额娘宫里,问问额娘吧。她汗阿玛是决计不会在意给他儿子生孩子的姬妾姓甚名谁的。

二百九十四、抬旗李佳氏

弘时已经有三子三女了,长子永珅,是侍妾钟氏所出;次子永珪,是嫡福晋董鄂氏嫡出;三子永璋,是侍妾苏氏所出。长女和鸾,是董鄂氏嫡出;次女和鸳,是侍妾李咏絮所出;三格格,则是侍妾陆氏所出,不过刚出生没几日就夭折了。

如今弘时的后院里,同时又了三个孕妇,真不晓得董鄂氏这个做嫡妻的是何等酸涩的心情呢?

侍妾倒罢了,弘时的侍妾大多是汉军旗或者根本就是包衣出身,只怕更让董鄂氏忧心的该是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的肚子吧?

说到这个孝敬皇后的亲侄女、承恩公嫡出的女儿,进府这些年,一直不得宠爱,却一朝爆出身孕。反倒是一直深得弘时喜爱的另一个侧福晋纳喇星移,却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宜萱现在都要忍不住怀疑,星移的身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雍正微笑道:“朕方才已经下旨,给李家全族抬旗到满军正白旗!”

宜萱心头一喜,一切终于回到了顺利的轨道上了!李家成了李佳氏,额娘便从家世上具备了成为继后的资格。

宜萱这头自是欢喜无比,可畅园里的弘历,却几乎气疯了,书房里所有的瓷器全都被砸了个干净。

“我竟然输了?!!”弘历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孔已经扭曲变形,“为什么汗阿玛竟然如此偏心弘时?!!我用两年时间谋划,一朝施展,没想到李家居然还是抬旗了!!!”

这时候,弘历的心腹太监王钦快步进来,焦急地道:“爷,不好了!粘杆处的人在暗查咱们!”

弘历怒瞪了王钦一眼,冷哼道:“慌什么!反正一切都扫尾干净,就算是粘杆处也查不出分毫来!!”

王钦被弘历狰狞的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他急忙磕头道:“是!爷高瞻远瞩。早已预想到了一切!”

“预想到了一切?!”弘历苍白的面孔狰狞得仿佛鬼魅,李家抬旗,便出乎他所有的意料!他的计策那样完美无缺,可都抵不过汗阿玛的“偏心”!李家还是成了李佳氏。岂非他的一切计谋,全都成了无用功?!苦心谋划一场,竟不过是叫李家晚几个月抬旗罢了!!如此一来,他做的这一切,岂非是笑话?!

更叫他无法接受的是。贤皇贵妃成了满军旗上三旗出身的李佳氏!只怕用不了多久,汗阿玛就会按部就班封她为继后了!!

若弘时成了皇后的儿子,若弘时成了嫡长子!!那他岂不是输得干干净净?!!

弘历心中掀起了浓浓的杀意,既然如此,反正弘时已经没有了子虚观的暗中势力,不如索性杀之,以绝后患…不!不行!起码现在不行!汗阿玛的粘杆处已经盯上了他,若他出手,岂非飞蛾扑火?!

可恶!!他的暗中力量虽然隐蔽性做得极好,却仍旧比不过粘杆处的庞大势力!!如今被粘杆处盯上。他只能一味龟缩起来,否则稍一有举动,肯定会被粘杆处察觉!!

这时候,弘历的乳母陈嬷嬷端了一碗浓浓的药进来,“爷,药熬好了。”

弘历看着那黑褐色的汤汁,闻着那苦涩的药味,肠胃里就满是抗拒,可这药他又不得不喝,否则一旦断了了药。就无法维持病弱苍白的脸色了!

弘历忍着恶心,咬牙将苦药一饮而尽!

昌平温泉山庄。

子文赤身浸泡在汤泉中,热腾腾的蒸汽蒙蔽了人的视线,三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汤池外。他躬身将一只羊脂玉雕琢的长盒,递给了泡温泉的主人。

子文打开盒子,顿时闻到怡人的清香,子文颔首道:“这株曼陀沙华的确年份十足。”他拿起那支嫣红泣血的曼陀沙华,此花无叶,连茎秆都是鲜红如血。花瓣殷红,舒展袅娜,虽然花型优雅,但却又一股血腥的凄美。

子文轻轻叹道:“曼陀沙华,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落叶生,叶生花落,花叶永不相见。”

——此花甚是珍贵,能够调和肉体与灵魂,使二者更加契合。因此,也正是他最需要的。不过此花效用虽好,却有很大的毒性,寻常手段亦难以化解。

不过这样的副作用,子文却是不担心。

他张嘴直接把整株曼陀沙华塞进了嘴巴里,咀嚼了几下便如数吞了下去。

而三首一躬身,也推出了抱厦浴堂。

子文合上了双眸,那如精细雕琢的精赤身躯,隐隐奋张,仿佛又某种东西在他紧实的肌肤下暗暗流转,是淡淡的血色的东西…

在温泉的刺激之下,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如数张开…

渐渐的,有淡红色的液体从子文的毛孔中隐隐沁出,融进了汤泉水中…

一丝丝一缕缕,仿佛稀释的鲜血一般,都渗入了温热的汤池中…

这种积累是不可小觑的,一日一夜之后,那原本透明的汤池便成了血池,都是那株曼陀沙华里蕴含的毒性,被子文用功法一点点逼出了体内。

子文从已经凉透的汤池中走了出来,刚披上浴袍,便听外头仆从禀报敲门说,“夫人来了。”

“夫人”,在这个庄子里,是给宜萱的称呼,在这里她不是“固伦怀恪公主”,而是温泉庄的庄主夫人。

子文一面吩咐人把汤池小心清理干净,忙往前头正堂而去。

子文脸色一扫之前的倦怠慵懒之色,从根底子上散发出异常的勃勃精神,灵魂超出肉身太多等级而造成的不契合,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曼陀沙华的药力也不晓得能管用多久。

子文暗叹了一口气,飞快走进堂中。

宜萱见子文浑身的精气神不同以往,满脸透着精神,有些觉得压抑,又见她穿着宽松的云缎浴袍,便问:“你去泡温泉了?”

子文随意地坐在罗汉榻上,笑意飞扬,道:“是啊,泡一泡,精神多了!”

想着正堂后头抱厦中的那个汤泉池子,宜萱不禁心生向往,便道:“那我也先去泡个温泉,出了一身的汗,正腻腻的不舒服呢!”

子文听了,顿时脸色露出慌张之色,那满池子跟血一样颜色的东西,他也没法跟萱儿解释,便忙拉着宜萱的手道:“先叫底下丫头去采摘些鲜花吧!萱儿不是最爱泡鲜花浴吗?”

宜萱顿时眼睛发亮,“是了!现在可栀子花开的月份,这花香得很呢!我记得后花园里就有十几株呢!”

子文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唤人去摘栀子花,预备着泡澡用。

“咦?什么味道?”宜萱鼻子嗅了嗅,只觉得有一股清香扑鼻,甚是不俗!而那清香的源头,便是来自子文身上。

子文支吾道:“就是…栀子花。”

“是吗?”宜萱脸上泛起几分狐疑,栀子花虽然馥郁,却不见得气味这般清雅,不像是这个世间的任何一种花香,有几分几分栀子花的沁人,有几分莲香的怡人,还有几分茉莉的醉人。

此时已经快傍晚了,晚霞如血,透过半开的支摘窗,便可见天际的绚烂。

子文轻声问:“事情解决了?”

宜萱笑得眉眼弯弯,“李家已经抬旗了,汗阿玛过两日就会正式下旨,册封额娘为皇后!”说着,宜萱又蹙了蹙眉,“我就是担心弘历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子文伸手,轻轻抚摸着宜萱墨云堆积的发髻,“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在吗?”

宜萱盈盈一笑,“这急着赶来,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呢!”

“嗯?”子文认真地望着她,“喜事?”

宜萱笑容朦胧地点头,“子文,星移有喜了!!”——汗阿玛说的时儿两个侍妾有喜了,竟然其中一个就是星移!!唉,估计在汗阿玛眼里,侧福晋跟侍妾也没太大区别吧?毕竟纳喇氏已经不是国公府,只不过是子孙凋零的侯府,显然是要逊色乌拉那拉家的。

子文微笑淡淡,并不曾表现出太大的喜悦,嘴上道:“这的确是意外之喜了。”

宜萱挑眉问道:“你怎么对星移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子文理了理浴袍的宽大的衣袖,徐徐道:“他又不是我亲妹妹,我不过是遵守承诺,替纳喇星徽照顾他妹妹罢了!只要别叫她为人所害也就是了,她是否有喜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子文对星移…似乎一直都是如此而已。宜萱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星移有时儿这些年明里暗里护着,想来也不至于出了大差错。她那弟妹董鄂氏虽然精于手段,但也轻易不会做触碰时儿底线的事情,而子嗣——就是时儿最大的底线。

“子文,那你猜一猜,另一个有孕的是谁?”宜萱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着他。

子文微微一顿,“该不会是…郑老太太那个青出于蓝的侄女吧?”

宜萱立刻点头,“没错!我也是吃了一惊呢!”——她去长春仙馆请安,额娘告诉她是星移和陆氏一同有了身孕,着实叫他惊呆了眼球。这个陆氏,再度蛰伏数年,也终于要一飞冲天了。这二年,陆氏凭借弘时对她失女的愧疚,倒是一直颇有几分宠爱,虽然不能与星移相比,却也能和李咏絮相较了。

二百九十五、封后礼上的意外

傍晚,起了凉凉的风,将后花园中栀子花的馥郁吹进了室内。

半开的支摘窗,是透光甚好的琉璃窗,透过琉璃,夕阳的余晖洒进来的尽是鎏金一般的光彩。

宜萱倒头躺在子文的腿上,神态倦懒,“时儿如今便有三子二女,后院里一下子又多了三个有孕的女人,日后只怕也是个儿女丰盈的。”

“只是,孩子多了,只怕也不见得是好事。”宜萱话锋一转,咕哝了这么一句。凡是都是物以稀为贵,儿女多了,一样不值钱了!譬如圣祖朝,光列入序齿的儿子就有二十四个之多,也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个?!先帝的公主也有十几个之多,可又有几个是幸福长寿的?比起先帝对待儿女们的凉薄,看样子她真的是幸运至极了。

可不就是因为她是汗阿玛唯一的女儿吗?

一旦是唯一,便身价倍增,分量倍涨。

用子文的话说,这叫独享帝女龙女命。

子文却满脸都是不满之色,“不要开口闭口,都是你的时儿!!他现在已经解了危机,萱儿!你的心思什么时候都专注些放在我身上?!”

听到这番酸气四溢的话,宜萱忍不住咯咯笑了。

雍正六年七月底,雍正正式下旨谕礼部,准备册封中宫之典仪。

雍正六年八月初三,雍正效法先帝立继后孝昭仁皇后之礼,补行纳采、大徵,一如大婚之礼——而这些,是连已故孝敬皇后都不曾有的。孝敬皇后当年嫁给还是皇子的雍正,自然大婚礼,就只是皇子娶妻规格的。而如今却给了李佳氏皇帝娶后的大婚之礼。

雍正六年八月初十,纳采礼与大徵礼,下赐予新后之弟李景行接收。

纳彩礼为鞍马十匹,盔甲十副,金茶筒一具,银盆一圆,缎一百匹。

大徽礼为鞍马二十匹。驮甲二十副。常等甲三十副,黄金二百两,白金六千两。金茶筒一具,银茶筒二具,银盆二圆,缎六百匹。布一千匹,给赐后弟襄貂朝服一件。貂裘一件,时衣一袭,冠带靴篾全。

对于补办婚礼这种事情…宜萱这个当女儿的,真的有点无语凝噎。您二老都年过五十了,这时候才正式结婚…这真叫人黑线啊!

依照祖制,雍正下旨封新后之父李文烨为承恩公。不过李文烨已经作古多年,自然承恩公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便落到了李景行身上。

雍正六年八月十五。正值中秋佳节,人月两圆。

雍正亲御圆明园万方安和殿,阅皇后册宝,王公百官序立,册封皇后大礼正使为大学士、礼部尚书张廷玉、副使为光禄寺卿李佳柏绶。

册封皇后这等盛大的典礼,诸皇子、公主自然不能缺席。李佳氏身穿明黄色九龙五彩云朝服,头戴着三层累叠金凤朝冠,佩戴两串珊瑚朝珠与胸前交叉,再佩戴一串最华贵的东珠朝珠,自是贵气凛然。

继后李佳氏跪于丹陛之下,身后跪着的则是后宫嫔妃与皇子、公主们。年氏作为嫔妃之首,自然不能缺席,她今日也穿了贵妃金黄色朝服,而四嫔也俱着嫔位香色朝服,嫔妃之后,则是公主之长的宜萱和皇子之长的弘时,其后才是唯一没有出嫁的和硕和惠公主(怡亲王之女),及一脸病态的四贝勒弘时、还有面庞喜气的五贝勒弘昼,后头的六阿哥弘晋、七阿哥弘旸尚且孩子气未褪,而八阿哥弘晥和九阿哥弘晁都还是白胖的小孩子,跪在地上这么久,依旧是累得身子遥遥欲坠了,端的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