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听了,只微微叹息了一声,她这个弟妹啊,骨子里还是要强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嘱咐你!你既然无心娶和鸾为妻,就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了。”——如今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哪怕是表哥表妹也该保持些距离。

盛熙收敛了脸色的笑容,他轻轻点头道,旋即,她又踟蹰了一会儿,“额娘,要不然…儿子将来不如就娶佟佳氏的格格吧。”

宜萱一呆,前二年,盛熙还固执地说不想娶妻呢,怎么现在又说想娶佟佳令茹了?!

宜萱愣了半晌,忍不住问:“你喜欢佟佳氏的那个丫头?”——如今儿子真的喜欢,宜萱虽然不喜欢佟家的作为,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亲家。

盛熙摇头,“儿子只是觉得她性子好,儿子不讨厌她。与其将来被郭罗玛法指婚了和鸾,还不如是她。”

宜萱皱眉,“你很讨厌和鸾?!”——和鸾娇憨可人,虽然也少不得有几分皇家格格的气势,也毕竟不是个刁蛮的。

盛熙再度摇头,“表妹其实挺可爱的,只是我不想尚主罢了。”

宜萱沉默了,尚主,的确不见得是什么幸福的事情,就算盛熙是固伦公主的儿子,身份上也是低了和鸾一头的。何况和鸾今日是郡主,明日便是公主。盛熙骨子里像极了子文,是决计不肯对老婆屈膝的。

盛熙能理智地考虑自己的婚姻,宜萱不知这算不算好事。他毕竟不是因为喜欢才想取佟家格格的,这样的婚姻,对熙儿真的好吗?

宜萱有些头疼,唉,罢了,在这个时代,又有几个人的婚姻是出于感情呢?门当户对才是最要紧的,其次才要考察一下性情、教养之类的。感情?那是结婚之后才需要培养的!

“罢了!”宜萱长叹一口气,“你自己心里有主意也好。”

盛熙笑了笑,他小声地道:“这样的话,额娘…那我能不能先纳了锦屏啊?”

宜萱听了这话,那股子感慨顿时嗖的消失没影儿了,“小兔崽子!!这事儿你想都不用想!!”宜萱咆哮如雷,声音震耳欲聋。

你特么的不想娶和鸾,是怕纳妾受到管控吧?!!门儿精的小兔崽子!!

若是换了佟家格格,难免就有几分高嫁,倒时候自然不敢不“贤惠”!!

欠揍的小兔崽子!!宜萱抄起粉青釉天球瓶中的鸡毛掸子,作势便要打人,盛熙却是闪得极快,脚底抹油似的,比泥鳅还滑溜,宜萱的鸡毛掸子只扫到了他衣角,这兔崽子一把抱起玉簪刚刚装进沈周古画的锦盒,转眼便跑出长乐殿了。

宜萱气得胃疼,“玉簪,你说我是不是该叫他尚主才对啊?!”

玉簪脸色一紧,肃色躬身道:“公主,不是奴才偏心自家人,小公子的身份,着实也没尚主的必要啊!”

三百二十三、尚主?(下)

宜萱气得胃疼,“玉簪,你说我是不是该叫他尚主才对啊?!”

玉簪脸色一紧,肃色躬身道:“公主,不是奴才偏心自家人,小公子的身份,着实也没尚主的必要啊!”

玉簪嘴里说的“自家人”,自然就是盛熙房里的锦屏,锦屏是玉簪大嫂的长女,宜萱乳母吴嬷嬷的孙女。所以当初盛熙想留下锦屏,宜萱顾念着里头的两重情分,便又叫锦屏回来了。只是如今锦屏还只是一等大丫头,断断不许嫡妻进门之前就爬床的。

只是如今盛熙都十五了,也到了发育渐渐成熟的年纪了,收着一个日渐风韵的美人儿,自然难免蠢蠢欲动。只是宜萱不许,盛熙也没那个胆子偷吃,更要紧的是锦屏更没那个胆子。宜萱早给划下路了,若是安安分分,将来盛熙的嫡妻不反对,就给她姨娘的名分。锦屏不敢逾越。

只是,若将来熙儿娶了表妹和鸾,便是尚主。和鸾的身份摆在那儿,又岂能有锦屏的好日子过?若是娶了佟家格格,大家里出来的教养,女德自然不会差了去,头一条的“妒忌”是断断不敢逾越的。所以玉簪才先言明“不是偏心自家人”。

玉簪上前为宜萱打着扇子,轻声道:“恕奴才多嘴几句,三爷疼爱小公子,就跟亲生儿子似的,如将来做了翁婿,固然锦上添花!可就算做不了翁婿,将来还能亏待了小公子不成?奴才瞅着,不过是三福晋的私心,固然是为大格格考量,可只怕更多是替五阿哥将来筹谋呢。三爷这日后,怕是子嗣昌隆,公主又何苦卷进去,更何苦让小公子也卷进去?若真娶了三爷的大格格,公主和小公子便等于上了三福晋的船了,便只能支持五阿哥了!”

玉簪的这番分析,的确是鞭辟入里。

是啊。时儿和董鄂氏只不过是寻常夫妻情分罢了,董鄂氏如今孱弱,少不得为自己襁褓中的儿子考虑长远。而她手中能利用的,无非就是鸾儿的婚姻罢了!而对五阿哥永瑜最大的助力。无非就是宜萱以及纳喇氏这个一门两侯的大家族了。

夺嫡之争,时儿的事儿,宜萱无法置身之外,但若到了时儿登上那个位置,他的儿子们的夺嫡。宜萱着实不愿掺和,也不愿让自己的儿子掺和进去。

玉簪又道:“大格格固然是千般好,佟家格格光论身份就远远比不得!可奴才瞅着,公主和小公子眼里看得最要紧的,未必是尊贵荣耀。”

宜萱笑了笑,玉簪也算是颇懂她的人了,纳喇家已经有了她这个公主,固然满门添荣耀,可宜萱却觉得,这种荣耀何必再让自己的儿子添一筹呢?

荣耀虽好。却磨去了夫妻感情。她自己已经是个够鲜活的例子了。

其实诸子夺嫡,现在还言之过早。宜萱固然想远着些,也叫自己的儿子远着些,可她不愿意这门婚事,关键还是和鸾和熙儿的血缘关系——她和时儿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血脉关系太近了。宜萱不敢赌,鸾儿和熙儿将来孩子健康的可能性。

其实她是极喜欢鸾儿的,佟家格格就是十个绑一块也比不得鸾儿,可表哥表妹结亲什么的,就谢敬不敏了。这可不是对鸾儿好。

端亲王府,夜色已经深了,为齐郡王庆贺加封之喜的宴席也散了,王府内总算恢复了宁静。

弘时也多吃了几杯酒。眼下醉意上头,倒是有些脑仁发疼。今日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好日子,自然是酒菜都敞开了吃的,几个从宫里出来的小的弟弟,也都是被抬上马车送回宫的,弘晋更是醉得不省人事。

董鄂氏今日撑着主持贺喜之宴。如今更是已经躺在围子床上了,侍女奉上一盅浓浓的参汤,董鄂氏暖暖地喝了下去,精神才见好了几分。

弘时看着这个结发妻子,“其实你又何必亲力亲为,叫乌拉那拉氏和咏絮筹办也就是了。”——看董鄂氏累得似乎身子更憔悴了几分的样子,弘时到底有些不忍。

董鄂氏撑着笑脸道:“若是旁的阿哥加封之喜也就罢了,六弟可是皇额娘亲生的、爷的同胞兄弟。乌拉那拉氏和李佳氏妹妹到底年轻,万一办得不周全,妾身也不放心。”

“好在有皇额娘替妾身抚养瑜儿,鸾儿如今又愈发懂事,给妾身搭了不少下手呢。”董鄂氏柔声道。

弘时点头,“鸾儿…的确长大了。”——董鄂氏的病弱,倒是叫鸾儿愈发乖巧了。

董鄂氏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床头贴身侍奉的侍女连忙奉上润喉的莲子百合汤,董鄂氏小口饮了两口,方才略略止息了,只是此刻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叫人瞧着愈发虚亏了。

董鄂氏殷切地望着弘时,声音柔弱地道:“爷既然也觉得鸾儿长大懂事了,可否让鸾儿跟着乌拉那拉氏和李佳氏两位妹妹学着些管家的事儿?”

弘时略一想,虽然觉得董鄂氏还是舍不得王府管家大权,但也不好在这点小事儿上驳她,便允了。

董鄂氏眉梢含喜,又趁热打铁地道:“今儿瞧着盛熙如今长得真是愈发英姿勃勃了,妾身瞅着这孩子那周身气度,倒更像是皇家的孩子。”

弘时听了,唇角不经意间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熙儿是姐姐亲生的,自然算是半个皇家后辈。”

董鄂氏轻轻颔首,“大姐姐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极好的。妾身看在眼里,也一直都当盛熙是自己的孩子呢。”

房中的十二架琉璃八角宫灯光辉熠熠,映得房中一派明亮如昼,更衬得董鄂氏脸上憔悴,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

董鄂氏声音愈发温柔而孱弱,“妾身知道,爷也是极喜欢盛熙的。这么好的孩子,爷可否有留他给自己做女婿的意思?”

弘时被董鄂氏的问题弄得一愣,“做女婿?你是说鸾儿?”——董鄂氏方才提了好几遍和鸾,弘时自然立刻就联想到了,可刚一这么想,弘时便摆手道,“鸾儿才十一岁呢!”——足足比盛熙小了四岁。

董鄂氏急忙道:“妾身知道,鸾儿的年岁的确小了些,可差四岁也不算差得太大!何况,鸾儿和盛熙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若能定下姻亲,大不了晚几年再成婚,也未尝不可。”

弘时踟蹰了,他自然是极为看重自己唯一的姐姐的唯一的儿子。熙儿十五岁,鸾儿十一岁…若等到鸾儿笄年之岁,熙儿可都十九了,着实耽误了些!毕竟皇家的公主、郡主嫁得都晚,时常是十七八甚至都快二十了才出嫁,鸾儿十五岁出阁只怕也算早的了。

弘时自然觉得叫熙儿这个外甥给自己当女婿,听着似乎很不错,可姐姐能否答允还真不好说。

见弘时犹豫难决的样子,董鄂氏忙含泪道:“不是妾身心急,而是妾身这般孱弱的身子,还不晓得能撑几年,少不得提前给鸾儿做准备!”

董鄂氏如此可怜,弘时只得安慰道:“好端端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作甚?”

董鄂氏连忙拭泪,嗫嚅道:“如今京中适龄的勋贵子弟固然不少,可妾身眼瞅着,没一个比不得盛熙。妾身私心,自然是希望鸾儿能嫁得如意一些,上头的婆婆是她亲姑姑,丈夫是亲表哥,如此一来,自是不担心受了委屈,将来有朝一日妾身就算去了,也能瞑目了。”

发妻如此舐犊之情,弘时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是也不敢就这么打下包票,只道:“改日我自会跟皇额娘说说这事儿。”

董鄂氏仰头望着他,哀求道:“爷何不妨去汗阿玛跟前,求个指婚的旨意?”——婚事这种事儿,谁答应了都不算,只有圣旨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若皇上真下了圣旨,就算大公主不愿意,也是白搭。董鄂氏忙活了这么多泪水,为的就是这个!

弘时皱了皱眉头,“就算我去请旨,汗阿玛也必然是要问过皇额娘和姐姐的意思的!”

董鄂氏听了,大为失落,如今要紧就是大公主那里的别样心思啊!原想着用皇上的圣旨压下来,可她却忘了,以皇上对大公主的疼爱,怎么会连问都不问一声就下旨赐婚了呢?

董鄂氏仍旧有些不甘心,大公主固然一等一尊贵,可公主的儿子,虽是皇上的外孙、爷的外甥,却也是外姓。她亲生的鸾儿,也是王府嫡长女,贵为和硕格格,将来也少不得一个固伦公主的册封,许给纳喇盛熙,莫非还亏了他不成?!

可偏偏大公主在这事儿上,一反常态地屡次回避,甚至已经不叫鸾儿和盛熙接触了!若非今儿是要给齐郡王庆贺,只怕她还见不到盛熙呢!

想到这些,董鄂氏心里就有些窝火!她亲生的女儿,何等的金尊玉贵?她肯叫女儿下嫁,大公主倒是不肯叫儿子尚主了不成?!

三百二十四、调查取样

穿着织锦缎中衣的弘时在房中来回逡巡,浑然没察觉到自己福晋那越来越怨怼的脸色,脑中一味思忖着熙儿和鸾儿之事的可能性。

忽的,他对董鄂氏道:“我还是先去问问姐姐的意思再说吧!”——若是先去额娘那说,保不齐姐姐会不高兴。他这个姐姐,最不喜欢旁人替她做主了,何况是儿女婚姻这样的大事儿,这是结亲,若是结了怨气,岂非伤了多年的姐弟情分?

董鄂氏听了,恨不得吐血,她的目的本就是想绕开大公主,定下这门婚事!可没想到转了一圈,爷竟然决定要先去问问大公主的意思!!

董鄂氏脸上忙压下怨怼之色,低头柔声道:“这些年,姐姐是何等疼爱鸾儿,妾身与爷都是看在眼里的,想必公主也不会反对这门婚事的。”

弘时细细一琢磨,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姐姐没有女儿,自然是把鸾儿当成自己亲生的一般!”

董鄂氏想着既然绕不开大公主,就只能捧高了大公主,让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便言笑晏晏道:“是啊,儿媳妇也算半个女儿,怕是公主也早有此心了呢!爷若亲自去说项,只怕是一拍即合呢!”

弘时听了,拊掌大笑,心情甚是不错,连酒后的头疼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董鄂氏继续添柴火,“不过以盛熙这般佼佼,只怕有不少著姓大族人家的格格存了几分心思呢!妾身也是看着他都十五了,着实怕被外人捷足先登了!”

弘时不由一哼,“著姓大族?那也都是皇家的奴才!也敢跟鸾儿争?”

董鄂氏呵呵笑了,“妾身也就随口一说,以姐姐对鸾儿的疼爱,断断没有不选自己亲侄女,反倒选了外人做儿媳妇的道理!”——这话算是给宜萱挖了一大坑,若宜萱为了旁人家的格格拒绝了和鸾,便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弘时倒是听得愈发有信心了,已然觉得此事是十拿九稳。

可弘时没想到。他趁着休沐日,亲自登临姐姐公主府,把自己想招外甥做女婿的话一说,姐姐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宜萱是知道董鄂氏有结亲的心思。但想着和鸾还是个小女孩,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提到明面上。可她到底是小看了董鄂氏的心急程度,和鸾的确是小,和熙儿已经到了可以娶媳妇的年纪了!若是叫熙儿娶了旁人,岂非她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所以宁肯给还没长大的和鸾定下婚事。也决计不能便宜了别家格格。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她面对额娘,可以用给自己守孝这个借口暂且搪塞过去,但是面对弘时热切的目光,宜萱思忖了半晌,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好了。她这个弟弟也没有额娘那么好糊弄。

“时儿,你还记得萨弼吗?”宜萱轻声道。

弘时的脸上果然掀起了浓浓的厌恶之色,“好端端的,姐姐提那不干不净的东西作甚?”

宜萱暗自有些无奈。她这个弟弟嘴巴果然是有够刻薄,全然遗传了四爷爹大人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其实萨弼出生的时候,她也难免有几分恨屋及乌,可纳喇星德死了,郑秋黛也死了,也着实没那么必要恨一个小呆瓜。这些年,萨弼这些年都是跟着他祖母郑老太太偏居在当年老国公雅思哈分给纳喇星德的二进四合院里,倒是愈发没什么动静了。

丧子的郑老太太也许多年没有出现在宜萱的视线中了,倒是前儿听大嫂他他拉氏说。郑老太太咳疾了两年多了,瞧着似乎是演变成肺痨了——在这个时代得了肺痨,基本上就是得等死了。宜萱对郑老太太已经没什么情绪上的波澜了,她死不死的。跟自己也没关系,只是若郑老太太真的没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也少不得去灵前拜祭一下,好歹要做做场面工作。

他他拉氏特意提及郑老太太,是想请示一下萨弼的安排——郑老太太病得那副样子。显然没法照顾呆傻的孙子了。好歹这又是纳喇氏的子孙,他他拉氏这个侯府老夫人也不能撂下不管,她也着实是怕宜萱恶萨弼,所以特特请示。

宜萱自然不反对这事儿,所以如今萨弼已经被他他拉氏接回侯府住着,郑老太太哪里也送了足足的上好药材,管着她吃药,至于能撑到什么时候,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宜萱暗自摇了摇头,左右那头的事儿有勇毅候府管着,她自然是不需要操什么心的。宜萱叹息了一声,便郑重地道:“纳喇星德和郑秋黛是至亲的表兄妹。”

弘时一愣,有些没大听明白自己姐姐的意思。

宜萱只得再度道,“因为他们是至亲表兄妹,所以萨弼是那个样子的。”

弘时听了,当即就很是不满,“姐姐浑说什么?姑表结亲,亲上加亲,哪里有亲上加亲生的孩子就是呆傻的道理?!咏絮还不是我的亲表妹,鸳儿不是健健康康的?!还有嘉容不是也嫁给了她两姨表弟,生的三女一子,不都个个健健康康的?!萨弼,那是他亲生父母作孽太多,才报复到他头上的!”

弘时如此一大通话突突突堵上来,倒是叫宜萱一噎,她只得耐心地道:“我不是说亲上加亲生出来的孩子,就一定跟萨弼似的,而是说这种结亲所生的孩子先天缺陷的几率,比非近亲结合的孩子缺陷的几率要高很多!”

弘时皱了皱眉头:“这种无稽之谈,是谁告诉姐姐的?”

无稽之谈?!宜萱暗叹一声,果然跟古代人解释这种东西太费力了!

宜萱摆手道:“你别管这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不是胡说八道的。”看到弘时那副蹙眉沉脸的模样,宜萱便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要是不信,大可去调查取样!”

弘时一呆,“调查取样?!”——这词真新鲜。

宜萱解释道:“法子倒也简单,反正你手底下不缺人,派出些人手去调查,去查个一千对近亲结婚的孩子夭折的几率和先天缺陷的几率,再调查一千对非亲近结婚的,做一个对比,想必就一目了然了!”

弘时愣了半晌,这法子虽然新鲜得紧,弘时却不得不承认很有几分可行性,而且姐姐说得这般煞有介事,也不像是糊弄他的。

既然说了近亲结婚的危害,宜萱也索性多说点,起码能为这个时代的优生优育做点贡献,好歹也不算白穿越了一回!

“近亲结婚的危害,我就不多说了,倒时候调查处精确的数字,你就明白了!哦,对了,越是血缘关系近的,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的几率就越高!”

“还有,生育太早,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的几率也很高!也更容易出现难产!基本上以十八周岁为界限,低于十八周岁,其实都不适合生养!”宜萱认真地说出了这番概论,其实她更想说,应该二十岁以后生孩子才更合适,不过想着这个时代普遍早婚,让二十岁以后结婚生孩子,似乎不大可能,便说成十八岁了。

弘时听得是目瞪口呆。

宜萱便道:“既然要调查取样,你不妨也调查一下这个尤其那些十三四岁就嫁人,十五六岁就生孩子的,身子都没长全,便想孕育子嗣?!!那简直是那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难产而死的人里头,这些占了大多数!不信你就去调查看看!女人最适合生育的年岁是二十岁到三十岁!太早和太晚都没好处!再早也不能早于十八岁!”

话说,额娘生她的时候就不满十八,当时似乎就伤了身子,以至于后来出声的弘昐先天不足,早早夭折了。

弘时支支吾吾道:“可皇家的公主都嫁得晚,可还不是…”

宜萱哼了一声,“远嫁蒙古,背井离乡,有几个不是郁结于心的?她们早死可跟嫁得早晚没关系!”

宜萱想到那些一个个早早香消玉殒的公主们,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既然说到皇家的公主、郡主们,我就少不得多说几句!皇家如今养公主,全然学了汉家三从四德的教养法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个都教得柔弱怯懦,更菟丝子似的,能在环境恶劣的蒙古生存才怪了去了!!”

弘时长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宜萱又道:“真想让远嫁的公主们好好完成联姻使命,就该跟蒙古人养闺女似的养公主们才成!得叫她们学骑射弓马,多跟着去木兰秋弥,整日窝在屋子里学针线女红可怎么成?!何况我瞧着,那些个蒙古王公只怕也不会喜欢柔弱的大清公主!”

这一天,对弘时而言,的确是信息量太大了点,身为古人,着实也费了许多日才把自己姐姐说得那些东西也咂摸透了。近亲结婚、早龄结婚这两点弘时存了很大异议,所以安排了手底下得力的人,去做…那个什么“调查取样”了。至于养公主问题,弘时心里颇有几分赞同,只可惜如今汗阿玛养女都嫁出去了,他也按下不提,便想着日后也按照姐姐说的法子养自己的闺女就是了,左右不会有什么害处。(未完待

三百二十五、二度出征

其实关于近亲结婚和早婚早育的危害,宜萱也大可直接跟汗阿玛提的,只不过想着汗阿玛忙着朝政,只怕不见得会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儿,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宜萱便跟弘时说了。她这个弟弟,对她还是有很大的信赖的。她说的话,弘时不至于阳奉阴违。

弘时也的确是上了心的,紧锣密鼓安排人手,就在京畿一带调查。他这么大动静,自然早早被粘杆处呈报给了皇帝陛下,雍正得知后,暗自古怪了多日,他这个儿子这是想干啥?调查这种东西作甚?

雍正思忖着是否该训斥一下弘时,别叫他不务正业,可这时候弘时却把一份调查取样的结果以十分简明扼要的方式呈递到了皇父御案上。

内容是什么样的,旁人不得而知,但素来勤政的雍正这一日罢了早朝,也没有批阅任何一本奏折。

第二日,汗阿玛召见了她进宫。

宜萱知道,弘时调查出来的结果,必然让汗阿玛触目惊心。身为帝王,他不肯无视这种事关江山万代,子孙延绵的事情。调查的结果便如宜萱一早所说一般,近亲结婚生出不健康孩子的几率倍于非近亲婚生之子,而早婚和晚婚对于后代造成的恶劣后果,比近亲结婚的数字对比更叫人惊愕。

宜萱对着汗阿玛,说了一整日,从详细剖析近亲结婚和早婚早育的危害,到应对的方法,直到日落西山,她说得喉咙都干哑了,才离宫回到公主府。

翌日就听到了,汗阿玛的旨意。他讲满蒙汉八旗女子选秀的年龄从原本是十三到十七岁,延后到十四岁至十八岁,并定下,秀女即使落选一次,也不允许自行婚配,必须逾岁,方可自行聘嫁。

按照这条旨意。如此一来满八旗、蒙八旗以及汉八旗的女子未被指婚者。起码要等到十八岁才可以结婚。虽然这条改动不大,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极为难得了,毕竟婚姻的改革。没办法一蹴而就。

而近亲结婚这点,汗阿玛似乎还是抱有一定的疑虑,所以已经把粘杆处派出去做大数据调查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也无需她这个公主插手了。汗阿玛是十分忌讳女人干政的。若非她是汗阿玛唯一的女儿,也不敢如此贸贸然出言。当然了。最要紧的还是现在所有的对手都死了,连最不省心的弘历都死翘翘了。

不过她费心费力了这么一通,最后的结果却是不如人意,关于近亲结婚…没了下文。汗阿玛只下旨定了汉家女子笄年后方可婚配,也就是只限定在十五岁而已。

这个时代普遍早婚,不过多半女子都是满十五之后才出阁。只有那么两三成十三四岁结婚的。

宜萱想了想,也明白。婚姻的改革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禁止近亲结婚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讲究姑表结亲、亲上加亲,若贸然禁止,只怕会惹得民怨沸腾。何况近亲结婚的危害终究会早婚早育要小得多,所以汗阿玛在只在早婚上做了轻微限定。

毕竟历朝历代,都是提倡早早结婚,早早生育,因为这样对增加人口大有好处。所以汗阿玛才没有大动吧?

想清楚了这些,宜萱难免有点失落,穿越来一回,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如此不尽人意。

看样子,想要改变古人的习俗,果然是难如登天啊。宜萱又细细一咂摸,却品出了汗阿玛骨子里重满抑汉的心思,定八旗之女必得逾十八之岁方可自行婚配,而汉人女子却不必,只需满十五既可。这无疑对八旗的好处远远胜过汉人。介时,八旗人丁能够更加健康繁衍,无疑能够长久占据优势。

倒也难怪,清朝毕竟是个少数民族建立的朝代,虽说是“满汉一家”,可人人心里都门儿清,连汉军旗都比不得满军旗,何况没入旗的那些汉人?说白了,还是不平等的。

摇了摇头,宜萱决定不再管这事儿了,反正她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公主,管那些个国计民生的大事做什么?她既没那个本事,也不想费那个心力,更不想让人说她女子干政。

罢了罢了,在古代当了女人,尤其是礼教严苛时代的女人,还是吃吃喝喝当米虫来得顺遂些。

想通了这些,宜萱也便释然了。

这一年六弟弘晋原该娶嫡福晋李佳雁卿,可秋来天气冷肃,怡亲王旧疾复发,来势汹汹,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宫中太医蹲守铁帽子王府,可终究是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怡亲王允祥薨了,他的死对汗阿玛打击似乎格外大,宜萱都能看到他苍老的脸上有多了几许皱纹,发间也多了许多白发。

怡亲王死后,特许恢复本名“胤祥”,隆重下葬。

也因为汗阿玛的悲痛,弘晋的婚事搁浅了。

其实宜萱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晋儿比她儿子还小一岁呢,半大的小子,娶什么媳妇,老老实实多吃多锻炼,把身子养大了才是正经!

宜萱隐隐觉得,汗阿玛或许也有这个意思在里头…叫自己的儿子晚婚几年,便是希望日后的孙儿都健健康康出生。

李佳雁卿名义上是弘晋的表妹,可实际上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转年便是雍正十年,弘暾袭了铁帽子怡亲王的爵位,而与他一母同胞的两个嫡出弟弟,四子弘晈和七子弘晓,俱被赐下了多罗贝勒的爵位。怡亲王府一脉,颇得余荫。

这一年新春的喜庆还未过去,西北便又起了战事,仍旧是准格尔部,不过不是葛尔丹,也不是雍正元年被年羹尧打得一败涂地的葛尔丹的侄儿策妄阿拉布坦,而是策妄阿拉布坦之子噶尔丹策零。这个部落,祖孙三代,还真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啊。

不过早在数年前的时候,汗阿玛为了保证西北安稳,所以在策妄阿拉布坦暴毙、噶尔丹策零承继父位之际,在要塞驻扎了炮兵部队,名为“包沁”,又在雍正八年的时候,采纳了张廷玉的主张,加派驻军归化城,以为防御。

如今准格尔部虽然大有来势凶猛,可因早有精兵防守,所以并未被攻破一城一池。不过身为皇帝的雍正,早有斩草除根之心,准格尔部自先帝朝的时候便野心勃勃,先帝三次亲征,方才灭了葛尔丹,雍正也晓得自己的年龄不适合御驾亲征,但也决不愿准格尔部永远遗留后患。

之前数年,准格尔部族因策妄阿拉布坦打败便遁逃漠北,清兵就算想追击也是有心无力。如今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找上门来,大有一血父仇之势,雍正又岂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即让军机处秣马厉兵,调遣京中绿营、骁骑营等兵马,前往西北增员。

而让宜萱气得牙根痒痒的是,他那欠揍的儿子又跑去御前请求为先锋。

这下子宜萱是断断不肯了,上次大金川部叛乱,不过是“剿匪”级别的,危险系数可以说是战争中最低级,可这回不同!西北是何等艰险之地?准格尔部的骑兵更不是吃素的,能让康雍两朝帝王头疼的准格尔之患,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宜萱正想着进宫去求汗阿玛收回成命的时候,盛熙他堂哥盛煦求见。

宜萱顿时狐疑,非年非节的,盛煦来找她这个婶子有何事?一面思忖着,便叫玉簪去请了人进来。

盛煦如今虽然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其实不过是个才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可以算是年轻英俊,只是今日他有些讷讷,半晌才开口道:“婶子,熙弟要出征西北了,可否让他帮侄儿谋个随军的差事?哪怕是押运粮草之类的也成啊!”

宜萱有些黑线,“你在理藩院不是干的好好的吗?怎么想起要干这苦差事了?”——不过盛煦既然说到后勤,宜萱倒是灵机一动,汗阿玛既然已经指了盛熙担了个裨将的衔儿,只怕想让他收回成命也难,而去后勤…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这可比冲锋陷阵安全十倍!

盛煦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大的战事,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宜萱听得糊涂,不是年年都有怎么了?准格尔部再野心勃勃,那也得积蓄足了势力,休养生息一段日子,才敢兴兵的,可是这根盛煦想去后勤押运粮草有什么干系啊?!

盛煦见自己婶母一副糊涂样子,便也知道,婶母毕竟是女人,他说得隐晦了自然听不懂,便道:“侄儿的意思是,立功的机会难得。”

宜萱顿时了然了,合着这小子想去捞点战功啊!不过勋贵人家子弟有这个心思也正常,满人嘛,读书能读出个功名来的着实罕见,所以征战沙场便是个极好的机会了!

宜萱眼珠子骨碌一转,便道:“你要是你服熙儿,让他跟你一块做督运粮草之事,我就应了你。”

盛煦呆住了,熙弟第二次出战便封裨将,这可是个多好的机会啊!怎么婶母却——盛煦一想便也明白了,婶母到底是妇人,见不得独子去冒险,这点真真是像极了他额娘。其实盛煦何尝不想冲锋陷阵?打小他虽然读书,也骑射也不曾落下,可母亲坚决不同意,只答允他可以去谋个督运粮草之职。

三百二十六、皇后之怒(上)

勇毅候纳喇盛煦离开固伦公主府的时候,脸色是怏怏的,说服他堂弟不要冲锋陷阵?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盛煦摇头连连叹息,婶母疼儿子,倒是连累了他不得不另谋法子了。

盛熙想着,如今他能走的门路,也便只剩下端亲王府邸了,侧福晋纳喇星移是他的亲姑姑,虽然这个姑姑和他年纪相若,可打小的情分便跟姐弟似的。

星移小姑姑虽然是侧室,却多年深得端亲王喜爱,所以之前理藩院的升迁,端亲王很是干脆地帮了他一把,只是这次涉及西北战事,盛煦倒是不敢全然笃定端亲王会出手帮助了。毕竟皇上年寿愈高,端亲王也不再冒进,一直求稳,也不敢太过拉帮结派,虽然他是姻亲,虽然爵高,可官职却也只是五品而已,着实给不得端王府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如今他想“捞军功”,端亲王是否会不满?

想了一路,纳喇盛煦心中愈发拿不准了,等到了端王府,盛煦见堂弟盛熙穿着一身御前侍卫装束,也身在端王府的书房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和堂弟在一起,端亲王总不至于因为他的念头而迁怒。

盛煦把所求,小心翼翼地说了一遍,包括先去过公主府的事儿也细细说了一通。

弘时与盛熙舅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露出了笑容。

盛煦满头雾水,盛煦却哈哈笑了一通,“是了!原来还有这么个好法子!!只要跟额娘说我失去督运粮草的,再有堂兄陪伴一同前去,额娘必然就不会阻拦了!”

盛煦这下明白了个透彻。可脸有点发绿,“你想糊弄婶母?!”

盛熙笑眯眯道:“这怎么算是糊弄呢?我只是不想额娘太过担忧而已!”说着,他胳膊架在盛煦肩膀上,一副好哥俩的模样,“堂哥,你不会去告密吧?”

这话一问出口,端亲王弘时也斜眼眯着盛煦。

盛煦只得憋屈地应道:“不会。”——若只是堂弟。他自然不觑。可端亲王威势摆在那儿,他如何敢说半个“不”字?!这位可是十八九稳的皇位归属人,盛煦是如何也不敢得罪的。虽然星移小姑姑疼他。可若端亲王真想教训他,小姑姑估计也只会站在端亲王那边。

他可是记得当年,小姑姑被指婚之后,高兴地两天两夜都没睡觉呢!后来才晓得。小姑姑很早的时候便和端亲王彼此倾心了,也无怪乎入府后多年恩宠不衰。

可想而知。在星移小姑姑心目中的分量,他是断然比不过端亲王的。

这项,在堂兄弟二人众口一词之下,宜萱自然欢欣无比。浑然没察觉被自己的小兔崽子给蒙了。也难怪宜萱没察觉,因为这事儿,从上头的皇帝陛下。到下头的端亲王弘时,全都联合起来。就为蒙她呢!

有盛煦这个稳重的哥哥陪着儿子一起做战争的后勤工作,宜萱自然更加放心。只是唯独有一点不顺遂,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盛熙得提前离京了。——不得不说,为了蒙宜萱,这小兔崽子做得面面俱到,丁点不含糊。

盛熙的确是和盛煦哥俩一去督运粮草出京了,可没过几日,后头大部队追上来,盛熙就和他的好哥们告别了,他跟随主将快马加鞭赶赴西北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