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便只听得外头一声闷雷,然后便是哗啦啦的声音。

开始下雨了。

良贵人还真是运气不佳。

只不过,今儿本来就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她应该带了雨伞吧?只是这么大的雨,即使打着伞,也少不得衣衫溅上雨水。可怜了她了。

良贵人走后,太皇太后的脸色才见舒缓几分,她叮嘱惠嫔道:“你是承乾宫的主位,可得好好管束自己宫里人,身为嫔妃应当端庄持重才是!”——这意思,分明是嫌弃卫氏狐媚可怜之态。

卫氏是天生的楚楚动人之姿,想要做端庄之态只怕也做不出来的。

惠嫔只得低头应了,“是,臣妾谨记太皇太后教诲。”

惠嫔失宠,正盼着能借良贵人得宠之势挽回圣心呢,她自然不介意良贵人多勾搭一下皇帝。只是少不得心下怨愤,觉得自己受了卫氏牵累。

昭嫆心想,太皇太后训斥惠嫔,惠嫔颜面大失,却不敢怨怪太皇太后,只能转头把气往卫氏身上撒…

这宫里,手段最高明的,果然还是这位老太太啊。

外头下着暴雨,太皇太后便多留嫔妃坐了一会儿,殿中还特意点了沉香消消溽气。直到外头的雨小了,才叫嫔妃们跪安了。

殿外月台上,等候着的宫女们忙为自家小主、娘娘打上雨伞。白檀拿的是一柄泸州刚刚进贡的彩绘竹石满穿伞,十八竹骨,四尺宽,甚是硕大,打着这样的雨伞,当真一丁点雨也斜不进来。加之穿着二寸高的花盆底鞋,也不必担心旗服角儿被泥水沾湿。——花盆底鞋,也就这点好处了。

第39章、借伞

这柄满穿伞极美,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绣成凤尾竹,在月白色的满穿伞上蔚然成林,且内外俱是如此。这样的手艺,非得针线极好的绣娘才能制成,因此泸州一年进贡的满穿伞也不过五十余柄。

抬头便可见竹林萧萧,伴着细细雨落,那竹叶上如沾满了露珠般,格外晶莹。昭嫆穿着两寸高的花盆底鞋,轻盈走在雨水淋漓的六棱石子路上,只闻脚步哒哒,水花四溅。

一路走到御花园,却忽的瞧见前方亭中有一对浑身湿淋淋的主仆,不是旁人,正是刚刚被晋封为良贵人的卫氏和她的小宫女。

前头路过的嫔妃们,一个个都恍若没瞧见似的,有的更是一脸看好戏的神色。唯独昭嫆止步在亭子外。

良贵人见昭嫆止步,先是一愣,然后忙屈膝行了一礼:“佳嫔娘娘万福。”

昭嫆瞅着她,不禁疑惑:“方才雨势极大,却也不至于湿成这个样子。诶?你的伞呢?”——她四下逡巡,竟找不到雨伞!!

良贵人的小宫女泪眼呜咽:“出来的时候,奴才是带了伞的。可方才在慈宁宫,被袁贵人的宫女给强去!还口口声声说,袁贵人忘了带伞,只是借一下而已!!”

什么“借”,分明就是抢!怪不得会淋得跟落汤鸡似的!昭嫆暗忖,良贵人懦弱,连她的宫女都这么不顶用。

唉…可这种事儿为什么回回让她碰见,她想不当好人都不成!!

昭嫆不由一愣:“惠嫔走在前头,必定也路过这里了,她怎么没捎上你?!”

良贵人垂首,“惠嫔娘娘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昭嫆这才恍然大悟:“是了,方才你走后,太皇太后训斥了她,所以她迁怒了你。”——惠嫔明明还得指望良贵人帮她挽回圣心,却连照拂一下都不肯。唉,想要马儿跑,却不给吃草,太不厚道了。

便道:“泸州进贡的满穿伞,本宫只带了这一把。若良贵人不嫌弃,油纸伞还是有的。”——满穿伞其实也是一种油纸伞,不过是桐油纸,避水又耐用,且五色彩线满穿绣纹,无论内外俱是华美无比。而油纸伞就没什么花样了,宫人用的东西,自然精美不到哪儿去。

良贵人此刻浑身湿淋淋的,衣裳黏在身上,不舒服极了,她哪里还会在这上头挑剔,连忙点头:“多谢娘娘。”

胡庆喜立刻将自己的油纸伞合了起来,掸了掸雨水,忙递了上去。

良贵人主仆这才打着这柄焦黄色的油纸伞,一块往承乾宫方向去了。

回到钟粹宫,昭嫆衣裳虽没有被淋到,但一路从雨中走回来,多少沾了些潮气。素英唯恐她不适,便忙取了烘得干爽的衣裳,服侍她换上。

昭嫆见胡庆喜淋湿了小半,便道:“你也去换身干爽衣裳吧。”——七月里的淋雨,虽不至于感冒了,但湿乎乎的总归是不舒服的。

胡庆喜谢了恩,忙退下了。

昭嫆饮了一盏菊花枸杞茶,正打算继续抄录法华经。康熙骤然驾临,还是那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她抄书正抄得认真,着实被吓了一跳。

昭嫆忙起身行了个礼,嘴上却嗔怪道:“皇上怎么又没叫人通报,让臣妾好生失礼。”

康熙笑着挥手斥退西次间内伺候的宫人,又上前刮了刮她的鼻子,一副宠溺的样子:“朕就是想瞧瞧,你在做什么。”

昭嫆嘀咕道:“还能干什么,抄法华经呗。”

康熙看了那纸上刚刚写就的娟秀小字,便道:“嫆儿不是不信佛吗,怎的还抄得这般认真?”

是了,当初抄经给额娘祈寿,也不过是治额娘的心病罢了。此番给孝康章皇后抄经,她可不能让康熙觉得她心不诚,便低声道:“臣妾未曾见过神佛,自然不知世上是否有神佛。因此,臣妾抄经,不是为了逝者,而是为了生者。只要生者安心,臣妾就不算白抄。”

所谓的生者,自然是指康熙了!

这话说得柔柔婉转,叫康熙神色不由怔忪,他满目感动之色:“嫆儿…是为了朕安心?”他笑着问:“那你如何知道朕不安心的?”

昭嫆柔柔道:“以己度人罢了。若是臣妾年幼失了母亲,必定要引以为终身之憾。”——康熙十岁丧母,孝康章太后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四岁芳龄!!身为人子,他必定是要抱憾终生的。

康熙眼中忽的有些湿润,“还是嫆儿懂朕。朕…”康熙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朕的额娘…朕还未好好承欢膝下,她便…便撒手而去了!”

他的声音渐渐有喜哽咽。昭嫆突然觉得,哪怕身为帝王,康熙也是可怜人。孝康章太后在顺治朝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妃,康熙出生后没多久,就被孝庄抱去抚养,自此便与生母分开。待到康熙登基,孝康章太后却病倒了,不过两年,便散手人寰。

可昭嫆不免有些疑惑,“孝康太后怎么会那么年轻就…”——二十四岁就去世,着实太年轻了些。

话一问出口,昭嫆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双臂膀忽然将她箍紧了!!紧得仿佛要勒进她的肉里!!可见那臂膀的主人何其用力!!

如此用力,昭嫆吃痛地发出闷哼之声。这一出声,康熙才意识道自己力气太大,便慌忙松了手,“朕…你不妨事吧?”

昭嫆点了点头,只是康熙的反常更叫她好奇:“皇上这是怎么了?是臣妾说错了什么吗?”

康熙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只说了这几个字,他就沉默了下去。

昭嫆见他神色不对劲,也不敢追问下去,便给忙亲自端了一盏菊花枸杞茶给他。

康熙接过去,那茶水正温,康熙闷头便喝了个干净,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朕的额娘,她身子不好。”

二十四岁就死了,肯定身体不好!!昭嫆暗自吐槽,脸色却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康熙幽幽道:“那是她生朕的时候,留下的病根。”

昭嫆道:“宫中太医多有圣手,竟没有调理好吗?”——孝康章太后十六岁就生了康熙,因此伤了身子也正常。但毕竟还年轻,好好养着,怎么竟没养回来?

昭嫆这么一问,康熙骤然攥紧了拳头,“是啊,若早年太医有好好为她调理,也不至于——”话说到此,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昭嫆这才总算明白了,先帝最宠爱的是董鄂氏,孝康太后自然不得宠,位份又只是个庶妃,自然不受关注,连太医都拜高踩低,对她的身子骨不当心。

康熙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怒意:“再后来——即使百般滋补调养,也终究是晚了!!”

病这东西,哪里是能拖的?何况拖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掏空了身子。

唉,昭嫆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明明都已经贵为皇太后了,却是时日无多。

第40章、小女子小心眼

正当昭嫆感慨孝康章皇后的可怜早逝的时候,康熙忽然冒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冷得叫昭嫆都忍不住觉得害怕!!这一瞬,他仿佛鬼魅附身!!眼睛里透着骇人的光芒!!

“嫆儿,那时候朕还小,什么都不懂,可是——太皇太后难道也什么都不懂吗?”

听到最后一句,昭嫆不禁打了个寒颤,太皇太后,她明知孝康太后身体一天天恶化,却丝毫不伸以援手!!她不是疏忽,根本是故意要让孝康太后英年早逝!!

如此一来,康熙没了生母,所能依赖的就只有太皇太后而已!!!这是何等可怖的心机!!

而且,说到底,孝康太后又不是太皇太后杀的。哪怕事后康熙询问,太皇太后也可说是自己疏忽了,身为孙儿难道还能怪罪自己的祖母吗?!!何等深的城府!!

见昭嫆吓得面无人色,康熙这才敛了脸上骇人的笑,轻声道:“这些,朕连佟佳氏都不曾告诉过。”

昭嫆忙问:“那皇上为什么告诉臣妾?”

康熙笑着说:“因为你问了。”

我问,你就得告诉我?她怎么不知道身为皇帝的他还有这义务!!

康熙又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何况,朕知道,嫆儿不会对旁人说的。”

昭嫆忙不迭点头,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说出去啊!!嘴上也忙道:“臣妾绝对会守口如瓶,连表姐都不告诉!!”——不告诉清若表姐,是不想连累她。

可康熙却十分高兴的样子,“朕的心里话,也只能跟嫆儿说了。”

昭嫆干巴巴笑了笑,这种心里话,她以后真不想再听到了,尼玛,俗话说得好,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啊!!

康熙伸手抚了抚她那还有些潮湿的旗髻,“朕知道,嫆儿心怀仁善。方才在御花园,朕…都瞧见了。”

昭嫆一怔,是她将油纸伞借给良贵人的事?

其实,她也不是烂好心。她也是存心的,好事做多了,总会被康熙留意到的。而这样被他自己发现的,那才是真正毫无置疑的良善。想要在宫里混得开,智商、情商,缺一不可!

昭嫆便道:“臣妾只是觉得她可怜。”——明明那么得宠,却混成那般样子。卫氏就不能硬气点吗?

好吧,她是有点坐着说话不腰疼。卫氏没有她的出身,更遭了太皇太后厌恶,光有皇帝的宠爱,也是不够的啊。她若是敢硬气,岂非给太皇太后借口惩治她?!

康熙淡淡道:“这件事朕很清楚,自打两年前朕拾掇了內闱,大事不起,小事却不断!朕忙着朝政,遇见这种小事,也不能总插手。这次是多亏了嫆儿。”

康熙这是感谢她帮了卫氏吗?

看样子,康熙果真宠爱卫氏。只是碍于太皇太后,才不便过于回护罢了。

难道她以后要帮卫氏来刷康熙的好感度吗?!就怕做多了,会引起太皇太后反感啊!

唉,真愁人!

午后,雨终于停了,云散天晴,又是个艳阳天。

昭嫆在书案前抄佛经,康熙倒是好心,一旁朗声帮她念着,算是充当了安嫔的角色。

康熙吐字清晰,抑扬顿挫,还时不时参考她些的进度,倒是做得蛮称职的,丝毫不逊色表姐。

抄了小半个时辰,胡庆喜在帘子外禀报:“伊常在新绣了柄团扇,说想要献给娘娘。”

康熙皱了皱眉,这般岁月静好的光景,竟有被不识趣的人给叨扰了,“怎么又是她?”

康熙每次来钟粹宫,伊常在都会想法设法凑上了讨宠。前几次,昭嫆都许她进来了,这一回,看样子火候到了,便微笑道:“光安嫔表姐就已经为本宫绣了两柄团扇了,还有针线局送来的蜀绣纳纱团扇,本宫已经用不完了。你替本宫婉拒了伊常在好意吧。”

“嗻!奴才明白了!”

康熙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便笑着道:“朕瞧着天晴了,嫆儿就陪朕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昭嫆点头:“也好,反正也快抄完了。”——给自己抄写的速度点个赞!哈哈!

可没想到才走出正殿殿门,伊常在便从她的西配殿中窜了出来,那动作敏捷得,兔子都自愧不如!

“皇上这是要走了吗?臣妾特来恭送!”伊常在扬着自己那张满是粉黛铅华的小脸蛋,杏眼满是妩媚娇滴之色。

康熙皱眉。

昭嫆保持着温敦的微笑:“伊常在有心了,本宫正要陪皇上出去散步。”

听得这话,伊常在来了精神,“那臣妾也陪着…”

昭嫆立刻打断她的话:“人多难免嘈杂,伊常在还是回去歇着吧。”

这话叫伊常在呆了那里,她显然没想到,当着皇上的面儿,昭嫆竟然会如此不客气。

她这般酸话,却惹得康熙笑了,康熙打趣道:“原来你这般小心眼儿!”

昭嫆冲康熙撒娇道:“臣妾是小女子,自然小心眼儿!”

康熙哈哈一笑,便握住昭嫆的手,拉着她一同远去了。

只留下伊常在一人,满脸羞辱愤恨之色。

对面西配殿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通贵人端着茶水,对身旁的刘庶妃道:“做人呢,最要紧的便是识趣。否则热脸帖冷屁股,可真真是要丢人了!”

刘庶妃忍不住笑了,笑得甚是快意。

通贵人与刘庶妃笑得开怀,可把年轻娇媚的伊常在气了个够呛!

这伊常在自打入宫以来,虽不怎么得宠,可一个月里总有一次两次的召幸,自是比通贵人、刘庶妃二人强得多。伊常在自负年轻美貌,自是不把年老色衰的通贵人、刘庶妃二人看在眼里,在这钟粹宫向来掐尖要强,通贵人与刘氏亦只能忍让。

可没想到钟粹宫来了主位娘娘之后,伊常在境地便大不如前,通贵人与刘庶妃有了昭嫆这个新贵佳嫔罩着,底气也硬了许多,便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忍让。面对伊常在诸多不识趣的争宠举动,通贵人嘴巴也甚是不客气。

伊常在气得脸蛋都青了半边,欲要上前理论,却听得嗵的一声,原来通贵人已经将支摘窗给关上了。

伊常在形同吃了闭门羹,气得连连跺脚,心下却愈发坚定了争宠的意念。

另一头,昭嫆已经陪着康熙一路去了御花园,如今御花园风光最好的地方,是钦安殿西侧,此处栽植了十二株六月雪。光听这名儿就知道,花开得跟雪一般,洁白成片。虽名带“六月”,花却是从五月一直开到七月里。

走到钦安殿前,便能瞧见前方一片雪白花海,千万枝桠上仿佛挂满了雪,风一吹,雪白的花瓣漫天飞舞,当真宛若飞雪一般。

第41章、主位的权利

到了钦安殿西侧,后头跟随的太监便眼明手快,在六月雪树下的石桌上摆了点心茶水,石凳上也扑了干净的坐垫。

在此喝茶赏花,吃些精致可口的点心,当真是舒坦极了。

可惜舒坦了没多一会儿,便有个承乾宫的太监来了,“启禀皇上,良小主染了风寒,惠嫔娘娘请皇上去瞧瞧。”

昭嫆心下是狐疑的,眼下天气最热,竟能染了风寒,脸上却带了温和的微笑:“想必是良贵人身子娇弱,又淋了雨,才着了凉。不如皇上去瞧瞧吧。”

不管卫氏如何,来请那太监,分明是惠嫔身边的人…惠嫔这是要拿卫氏来与她争宠啊!

康熙迟疑了片刻,便道:“朕去瞧瞧,晚些时候在你去宫里。”

昭嫆乖巧地应了,恭送皇帝远去。心中忍不住想,看样子,在康熙心目中,还是卫氏更重要些…这也是难免的,谁叫人家比自己漂亮呢。如果她是男人,肯定也会喜欢卫氏的。

康熙走后,这里也清净了许多,昭嫆略坐了一会儿,便打到回钟粹宫了。

通贵人见昭嫆回来得这么快,又不见康熙人影,难免觉得疑惑,便上前问:“娘娘,皇上是有事回乾清宫了吗?”

昭嫆摇了摇头:“承乾宫的良贵人病了,皇上去瞧了。”

通贵人听了这话,忙闭嘴不言,似乎是怕惹昭嫆不悦,但又见昭嫆颜色平和,这才忍不住问:“良贵人虽瞧着娇弱,但素来很少生病,怎么…”

昭嫆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得西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只见伊常在笑得娇媚动人,脚步如云,已走了过来,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哎呀!看样子,在皇上眼中中,只有良贵人才是心尖肉!”

昭嫆不怒反笑,这伊雅氏,真不只是谁给她的胆子!公然嘲讽自己宫的主位,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昭嫆哼了一声,便斥道:“蠢货!!”——以她出身与恩宠,之前在延禧宫的时候,也少不得处处敬着荣嫔。无他,因为主位管一宫事务,还从未见那个嫔妃愚蠢到得罪主位娘娘!!

伊常在顿时气急败坏,“娘娘好歹是著姓大族出身的贵女,怎的口出脏语?!”

一旁的通贵人面含鄙夷之色,“娘娘,伊常在看样子不大懂规矩呀。”

伊常在立刻又怒视通贵人,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昭嫆自然明白通贵人所指,便淡淡道:“那本宫就教教伊常在规矩好了。”说罢,便招手脚胡庆喜上前,吩咐道:“去告诉敬事房一声,咱们宫的伊常在病了,需要歇息几日,且把伊常在的绿头牌撤下来吧!”

昭嫆说得轻描淡写,却叫伊常在愕然了。

伊常在下一秒便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你、你凭什么这么做?!”

通贵人嗤地笑出声儿来,“从前钟粹宫没有主位,嫔妃若不能侍寝,自然少不得自己派人去告知敬事房。可若有了主位,自然由主位娘娘派人通告!”

——这就是一宫主位手中掌摄的权利!!若自己宫里嫔妃染病、或者月事改变,都是由一宫主位派遣首领太监去通知敬事房!!

听了通贵人这番解释,伊常在又惊又气,她怒视昭嫆:“我没有生病!!!你这是撒谎!!”

昭嫆笑了,生不生病,还不是主位说了算的事儿?若伊常在得宠,她倒是要顾忌,可伊雅氏只是个不得宠的嫔妃,还不是她说怎样就怎样的?!

昭嫆淡淡道:“怎么没有生病?本宫瞧着,你脑子病得厉害呢!”——简而言之,就是脑子有病!!

说吧,也懒得管伊常在是何等表情,便吩咐伊常在的两个宫女:“伊常在病了,还不快扶她回房歇息!”——差遣一宫太监宫女,也是主位的权利。

那两个宫女虽则年纪不大,但也是懂规矩的,连忙上来搀扶伊常在。

伊常在气坏了,便重重挥手推开了那宫女,她气恼地道:“贱婢!!本常在可是你的主子!!”

那宫女道:“奴才虽是伺候您,可您只是小主,佳嫔娘娘才是钟粹宫的主子!”

只有封了嫔、做了一宫主位,才能被尊称一声“主子”,其余嫔妃,就只是小主而已。

伊常在听了这话,气得脸色铁青,两个宫女趁机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与其说搀扶,倒更像是挟持一般,生生将伊雅氏拽回了西配殿中。

昭嫆长长吐出一口气:“可算是清净了。”

通贵人低声道:“娘娘若想真正清净,除非将她撵出去!”

昭嫆听得出通贵人的怨恨之意,可见在她来之前,通贵人受了不少伊常在的气。

昭嫆便叹着气道:“这可不是本宫能做主的事儿了。”——借口染病撤下绿头牌也就罢了,一宫嫔妃的去留,可是得中宫或者掌中宫之权的嫔妃才能做主。她岂敢逾矩?

通贵人道:“她不是病了么,过几日,娘娘回了佟贵妃娘娘,叫出去避疾便是了。”

昭嫆摇了摇头,避疾的确是撵人好法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伊常在精神着呢,佟贵妃又哪里是好糊弄的?

昭嫆便坦言道:“佟贵妃不喜本宫,只怕不会准允。”

通贵人一愣,迟疑了片刻,便道:“那娘娘也就只能请皇上做主了。”

“她到底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为这点口角,犯不着闹到皇上跟前。”昭嫆淡淡道。

通贵人沉默了。

“且叫她清醒几日再说吧。”昭嫆瞥了一眼西配殿,徐徐道。

可她的话刚落音,西配殿中就传出“砰”的一声巨响,那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通贵人笑了:“看样子伊常在是清醒不了了。”

昭嫆蹙眉,真是蠢到家了。明明已经知道她身为主位权利,竟还这么拎不清。

康熙虽说了,晚些时候回来。昭嫆晚膳过后,便一边抄录法华经,一边等着,可等到二更十分,不见康熙来,反倒是手已经累酸了。

便叹了口气,心想,康熙应该不会来了,便落了笔,对白檀道:“把这里拾掇一下吧。”

白檀问:“娘娘要歇着了吗?”

昭嫆点了点头,素英忙上来扶着她,去了后殿。

后殿才是一宫主位歇息的地方,前殿只是迎客、乃至迎驾之地。夜里自然不会在此安歇。

第42章、古人是不穿内、裤的

来到后殿寝殿,昭嫆换了一身柔软透气的素锦寝衣,正打算安睡。眼睛一撇,便瞧见了搁在一旁的月白素锦绣绿竹的紫檀泥金小插屏。

这东西昨儿还没有呢!

且看那绿竹萧萧,竹叶片片绣得精美,不由叫她眼前一亮。

舒云忙道:“奴才今日午后才刚刚绣好的,便自作主张摆在这里了,还请娘娘恕罪。”

昭嫆笑着道:“你绣得很好,摆在这里也合宜。”是了,之前是叫舒云绣一架竹报平安的屏风,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舒云这才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正在这时候,白檀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昭嫆一愣,怎的这个时候突然过来了?可她已经换了寝衣,头发也散落下来,如何能出去迎驾?!迟滞了片刻,便听见了康熙的脚步声。

昭嫆只得急忙行大礼。

康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将她一把拉了起来,“朕去看了卫氏后,就回乾清宫批阅奏折了,批完之后,才发觉时辰已晚。但底下奴才禀报说,你宫里的灯还亮着,所以朕就过来了。”

康熙打量穿着一身素洁寝衣的昭嫆,灯光柔柔之下,愈发衬得她小脸蛋白皙温婉,一头乌黑的长发直腰,平添了几分温婉恬静。她这般毫无装饰的样子,反倒是叫康熙眼中愈发柔和。

康熙眉眼带着柔和的笑意,嘴上打趣道:“可朕才到钟粹宫外,灯便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