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呼塔布拉下面子求救的事情,他也不敢轻易应承的。

呼塔布左求右求,眼看不吐事情终得不得吴承鉴一句应承,才不得已压低了声音道:“昊官,你还记得全公到牢里头看你那次,门外的老鼠叫吗?”

吴承鉴心头一凛,便想起刘全到大牢里找自己说话,吐露了惊天秘密,自己惊骇之余,门外忽然传来动静,也幸亏了那一场动静,干扰了刘全片刻,让自己有了一点思考的余裕。

他忽然心头动了动,道:“你…都听到了?”便猜当时不是有什么老鼠经过,而是呼塔布在门外偷听,听到惊心动魄处,一不小心竟弄出了声响。

呼塔布哭道:“都是我贱,都怪我贱!”他狠命地扯着自己的耳朵,几乎要扯出血来:“一时好奇,可把自己害死了!”

说一时好奇,未必是真,但像他这种下人,有聆秘的机会一般是不会放过的——谁知道那秘密什么时候就能变成重大的价值呢。

但他这次哭起来也不是假哭了,是真哭。

那晚刘全吐露的事情,别人听了也许懵懂难明,但呼塔布本来就是其中经手办事,听到一点就能猜到十点,所以当时才会那么害怕!

这等涉及内廷的大隐秘,岂是他这等奴才应该知道的?和珅对嘉庆有异心——这事别人乱说只是谣言,呼塔布这等经办奴才若是在什么机缘下被拎到御前,却能做人证的!他这张口和珅岂能容得!

吴承鉴低声道:“全公他…知道了?”

呼塔布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原本还心怀侥幸,盼着他就信了…可…昊官,我家老爷要调任了…”

吴承鉴心头又是一动,吉山要调职,这可又是一项大秘闻了。

然而还来不及想及其余,就听呼塔布哭泣说:“昨晚老爷把我叫过去…他说,他说…”

吴承鉴便猜到了什么:“他不准备带你走?”

第一百九十章 万宝行倒了

呼塔布哭得鼻涕都流下了:“他说他走了之后,我且留一留,给下一任粤海关监督履任后做个交接。”

这事听起来好像很正常,但若结合前面发生的事情,就不能怪呼塔布要多想!

主子走了奴才却留下,回头出个什么“意外”,呼塔布这条性命兴许就得永远留在广州了。

“昊官啊,昊官啊!”呼塔布道:“你救救我,你得救救我!”

吴承鉴为难道:“呼大哥,别的事情都好说,但这事…”

呼塔布眼泪鼻涕都蹭到吴承鉴的裤腿上了:“我知道这事很难,可我…我没其它办法了,也没其他人能去求。这几个月,我对你不错吧?就念在一场相得,你就救救我吧。”

吴承鉴道:“我能怎么办啊!监督府里头的事,我插不了手啊!”

“能,能!”呼塔布道:“如果老爷真的要把我丢了,这段时间他反而会更优待我,好安我的心,所以我在府内反而更好办事了。昊官,我知道你在外头人面广,手腕通天,只要你肯帮忙,这事一定能成,一定能成!”

吴承鉴好生为难,倒也不是因为要报答呼塔布这段时间的配合,也不完全是因为怜悯,而是呼塔布把牌都向自己摊了,如果自己当面拒绝,他面临生死大难之际,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得出来,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段时间吉山为了安抚或麻痹他,兴许反而会对他更加放权,这时如果自己现在拒了他,旬月之内,必有大患!

他沉吟片刻,才道:“我回去跟贻瑾商量一下吧。”

呼塔布大喜:“成,成!如果周师爷肯出手,我这条贱命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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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安慰了一会呼塔布,呼塔布也自收拾精神,两人也不敢逗留太久,便各自离开了保商议事处。

当天晚上,八大豪商在镇海楼大摆宴席,以作庆贺。

天下人都知道“食在广州”,一来因为地兼山海(北边是五岭南边是南海)、且处在亚热带(冬天也能种蔬菜,物种比起北方来更加多样化),又得海外贸易之利(东南亚的食材也到此汇聚),所以食材多样性天下无双,二则是因为一口通商之后成了九州财富第一聚处,财富积累既多,享受的事情也就跟着上来,所以华夏美食发展到乾嘉年间,广州美食便隐隐有称雄天下之趋势。

而广州的美食,论风味则是大街小巷的老字号,论水准则是羊城八大酒楼,然而满省城都知道,真正美食的巅峰,毕竟还得数十三行保商家里的私家厨房。

八大豪商罕有这样能聚在一起的,所以卢关桓打通关系、得到在镇海楼设宴的许可之后,各家便都派出家中的掌勺,自然也不只是出人,食材也都是自带的,什么极品燕窝,什么双头鲍鱼,什么极品鱼翅,北地的熊掌、虎骨,五岭的山珍、奇菜,百斤重的海鱼,百年积的乌龟,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只有人说不出名字的,就没有人知道了却没有的。

各家厨房又暗存竞争之意,用料唯恐不惊奇,功夫唯恐不到位,商主们恨不得把的好货都捧上、大厨们恨不得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部用上,因此这个晚上,镇海楼上香飘数里,所谓酒池肉林不足夸其美,所谓珍馐百味不足言其多,但凡参与过这场宴会的无不铭记一生、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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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海楼这边热闹无比,欢快无边。

西关街蔡家宅子里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蔡士文把老婆儿子叫了来,从傍晚开始,交代了四个钟头的话,才把他们打发了出去,然后才将几个小妾叫了进来,小妾们见太太少爷们哭哭啼啼出去,心里都有些忐忑,但进屋后见老爷心情好像还可以,这才稍稍放心。

“今天有些烦闷的事情,你们陪我乐一乐,散散心吧。”蔡士文说着,让一个小妾打开了桌子上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

“这东西是西洋英吉利国新出的好东西,叫鸦片,又叫福寿膏,吃了能让人飘飘欲仙,烦恼尽除。今晚老爷便赏了你们,大家一起乐乐吧。”

小妾们都欢喜叫好,帮着蔡士文抽吸起来,眼看着蔡士文抽得满脸飘然,也都凑上来享受,不多久满屋子都是神仙味道,所有人都抽上头了,蔡士文又哄着小妾们吞吃。

这时鸦片尚未大规模普及,这些小妾们也不大知道这东西的药性,又都抽上了头,被蔡士文半哄半逼,又见蔡士文自己也吃,便一起把半箱子鸦片都吞光了。

第二日蔡家的儿子们打开房门,散了大烟味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屋子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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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走进后院,吴国英如今已连行动都不大方便了,躺在床上,吴承鉴扶了老父亲靠着被子坐起来。

吴国英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吴承鉴想了想,道:“蔡士文死了。”这件事情他踌躇了好久,才决定来跟父亲说的——不管是敌是友,蔡士文终究是老爷子大半辈子的故人,且关系已经恶化,说出他的死讯大概不会对吴国英造成很大的精神冲击。

吴国英愣了半会子神,才点了点头。

他大概也料到了。

“他家里头的人怎么样了?”

“已经在着草(粤语:逃跑的意思)了。”吴承鉴说:“大概会逃往海外去。”

吴国英唏嘘道:“终究还是少不了这一条路啊。”他按了按吴承鉴的手,说:“去年黑菜头做得过了,承钧的性命,有一半要算在他头上。不过人死万事空,黑菜头死了,两家的恩怨就此结了吧,蔡家的人,就由得他们去吧。”

他是知道如今儿子在广州港的势力的,如果吴承鉴不点头,蔡家的人想逃都难。

吴承鉴点了点头。

他们蔡家是粤西系人马,吴家是福建系人马,继续彼此报复下去,仇怨迁延,都非彼此所愿。

吴国英又说:“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决定了结恩怨,就要让蔡家知道我们的意思。你用我的名义,送些东西给蔡家,算是一场故交做个结。”

吴承鉴道:“好。”福建人和粤西人在海外都有亲友关系,就算蔡家已经逃到东南亚,吴家的东西也能送到。

吴国英道:“万宝行倒了,那万宝行的产业…罢了罢了,”他忽然摇头:“我现在还理这些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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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士文的死讯,不半日功夫早传遍了整个西关,蔡巧珠自然也就知道了。

她瞧着躺在床上的丈夫,又想着蔡家毕竟是亲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伤心。

碧桃来报:“大少奶,大兴街老太太来了。”

蔡巧珠便料到阿娘到来多半也和蔡士文的死有关,让人将蔡母请到屋里来,喝了一杯茶,蔡母开口道:“你士文叔去了。”

“他不是我什么叔!”蔡巧珠绷着脸,一丝哀色也不肯露。

蔡母也知道女儿深恨蔡士文的,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咱们不说他。不过…”她拉着女儿坐近了一点:“黑菜头一死,万宝行就要清算。最近传出个风声,说粤海关那边瞧着保商的数量少了,准备发多几张执照。乖女,你可听昊官提起过些许没?”

蔡巧珠皱了皱眉头:“没听说过,外头的事情,我如今是越发不理会了。”

“我知,我知。”蔡母说:“你的贤惠,满西关谁不晓得?可是啊,我的乖女,有时候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便是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光儿考虑考虑。”

蔡巧珠道:“考虑光儿什么?”

“哎哟!”蔡母道:“我的痴女儿啊,你也不想想…你娘家好了,你和光儿就有了靠山。”他指了指左院的方向:“那边那位,可快要临盆了。要是生出个带把儿的…”

“那又如何?”蔡巧珠道:“我们吴家要添丁了,这是喜事。”

“喜事,当然是喜事!”蔡母道:“但以后光儿在吴家,位置可就要往后靠了。我还是那句话,自古侄儿再亲,能亲得过儿子?所以女儿啊,你也得谋多条后路。”

蔡巧珠听得烦躁起来:“后路,后路!我不需要什么后路,阿娘,这些话你以后别再跟我说了,我不想听。”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蔡家

吴承鉴听吴七说大兴街亲家母又来找大嫂说话,心里就知道对方为什么来,他对吴七说:“去请大兴街蔡老爷过门一趟,有些话说。”

吴七答应了,吴承鉴又回左院陪了一会叶有鱼,叶有鱼人,精神却很好。

自那日大火之后,她就把外事抛开了,安心养胎。吴承鉴从狱中出来后,不管有多忙,也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陪她。只是两人相对却言语不多,偶尔说些花草天气而已。

没过多久,蔡士群就请到了,算算时间他来得可真快。

两人在书房见面,蔡士群笑容中带着不明显的讨好,吴承鉴道:“蔡叔不用这么客气,坐。”

夏晴奉了茶上来后,喝了一巡,聊了两句闲话后,吴承鉴随口提起粤海关那边可能要放多三张执照出来,还要重组万宝行,这话一下子把蔡士群引得心痒难搔——这个消息他早就听说了,对那张新执照以及万宝行的重组,他不是没想法,可是吴承鉴提了一嘴之后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这可让他难受得紧了。

吴承鉴忽然又随口问:“蔡叔家里头,跟启官有亲戚来往?”

蔡士群想了想,道:“有一门拐弯的亲戚。”

“那就怪不得了。”吴承鉴道:“万宝行重组的提议出来之后,我试着把蔡叔的名字提了一提,原本只是想试探试探,不料启官那边便答应了。”

蔡士群不虞有他,闻言大喜:“这,这…昊官,多谢,多谢了!”

“这事也还没全成呢。”吴承鉴道:“最后还要看粤海关那边的意思。”

“这个,昊官和启官都答应了,还怕事情不成吗!啊,我的意思是,不管成不成,我们蔡家都是感激昊官的。”

吴承鉴笑道:“大家一场亲戚,不要说两家子的生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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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没留蔡士群多久,便送走他了。

蔡士群出来刚好遇到他老婆,夫妇俩回了大兴街,彼此一合计乐得不行。蔡士群也是有些能耐和人脉的,当下就要准备把事情张罗起来,免得好事真的掉下来自个儿接不住。

蔡母忽然说:“听昊官的意思,这次的事情,启官还帮了忙的?那要不要去谢谢启官?”

蔡士群想了想说:“那当然是要的,只是启官的门路,也不好走。一来他个总商老爷,家里什么没有?我们要表示表示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二来要见他也不容易啊。”

潘有节复出之后,不似之前那般谢绝宾客了,但也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到他的。说起来蔡士群能偶尔见到吴承鉴,还是托了两家是亲戚的福。如果是别的事情,托吴承鉴的关系给潘家送礼物也能办到,但这件事情上却不好意思了。

想到这一点,蔡士群又不由得感慨自己的根基毕竟还是浅了。

蔡母忽然说:“哎哟,咱们家老大的媳妇的三舅魏老实,不是金鳌老爷子的七姨太的表弟吗?最近两年,跟我们一直都有走动,好些个潘家的消息,我们还是从他那里传来的呢。不如就问问他?”

蔡士群点头:“有理!”

他们便张罗起来,请了魏老实来喝茶,这两年魏老实经常跟蔡士群一起喝酒听曲儿,亲戚虽有点拐弯,却彼此厮熟,酒酣耳热之际又常交流一点各自的消息秘闻,这次喝了两杯酒,蔡士群趁着酒兴,就吐露了一句自己明年或许就能到保商会议处开会了。

都是靠着十三行混饭吃的人,魏老实哪里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当下就道:“恭喜,恭喜!”

蔡士群又提起这事潘家可能也有出过一把力,他要感谢感谢,却不知道该如何着手,便问起魏老实可有办法。魏老实回答说他得回去想想,当下酒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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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潘海根便来报知潘有节此事,潘有节自是一点也不意外,道:“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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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送走蔡士群后,便坐船到了河南岛,径入曼倩蓬莱。

最近不但吴承鉴在粤海湾势力一日强似一日,便是周贻瑾在广州豪门中的声望也隐隐抬了起来,好些人都知道吴家有这么一位能做昊官主的厉害师爷,所以也就有些人变着法子来巴结。

周贻瑾甚有分寸,对于送上门的好处也不个个都拒绝,当然也不是每个都收的,其中有符合他口味、又无伤宜和行利益的,他便收之无妨。

这时见到吴承鉴,取了几卷抄本来,对吴承鉴道:“刚刚得了几卷好物。”

“是什么?”

“是几卷手抄的子弟书。我想让他们练上一练。”

“弟子书?那是什么来着?”

周贻瑾道:“是八旗子弟所创的说唱本子,用当下时行的俗曲作调子,掺入一些满人的萨满曲调,一般配八角鼓说唱,很有些味道。”

吴承鉴嗤的一声说:“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旗人的东西。再说,我记得你也讨厌啊。”

“我只是痛恨文字狱。”周贻瑾道:“但好作就是好作,不管哪个族的。何况这是满人入汉以后的作品,虽然带了些萨满的调子,但基本上都是汉化的东西了,一如纳兰性德。”

吴承鉴摆手:“没兴趣,你自己弄吧。”

周贻瑾也不强求,就将那几卷手抄子弟书放在一边。

曼倩蓬莱是个小岛,四面环水,吴承鉴望了一望,这时北风初来,水面萧瑟,夕照如血,拖在水面上甚是漂亮,那风又不至于冰冷彻骨,煞是一片好景——广东地方蚊虫多,如果是夏天有水面的地方,日落时分蚊群聚集是很可怕的,所以这等水景并非日日都有。

“走,荡下船,看下水景。”

曼倩蓬莱备有游江小船,吴承鉴就拖着周贻瑾上去,只铁头军疤在船尾掌舵,吴小九在甲板上烧茶。

吴承鉴和周贻瑾挨在一起,透过船窗看夕景。

看了有一会,吴承鉴忽然道:“呼塔布找我救命来了。”便将呼塔布之事说了。

周贻瑾沉吟片刻,道:“这事我来安排吧,只能尽力。”

他既接了手,吴承鉴这边就放下了,又说:“蔡士群应该不是故意的。”

“嗯?”

吴承鉴又将今日蔡士群来见的事情说了,尤其提及了蔡士群听自己说起潘有节时的反应。

周贻瑾说:“听你这么说,他跟这件事情多半没直接关系,应该是入了潘有节之彀而不自知。如果他心里有鬼,听你提起潘有节,多少一定会有些慌忙的。除非他的城府深到连你都看不出一点儿端倪来,但他如果真的厉害到这个地步,八大保商的位置早就有他一席之地了。”

“所以应该是的。”吴承鉴说。

“这次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周贻瑾道,“但等过了年,你得小心。”

吴承鉴道:“小心和珅,还是小心潘有节?”

“都要小心,”周贻瑾道:“你这次再次翻盘,敢烧十三行,那是魄力,烧了之后还能重建,这就是能耐。有这份能耐,便不是小人物了。和珅是个有心胸的人,见你的确是个人物,他要动你的时候,就会掂量利害得失,不只是他个人的利害得失。”

吴承鉴点了点头。

他如今展现的手腕,已经不只是阴谋诡计——这种人中国从来不缺——而是能办实事、办大事的真本事,有这种能耐的人就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了。

蔡士文死了,对广州港粤海湾影响都不大,如呼塔布这种,对和珅而言更是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但吴承鉴对这个地区的正面影响力,目前已经难以估算。和珅虽然贪腐,但毕竟也是治国之能臣,有些事情是需要作全盘考虑的。

“不过他要动你的时候要小心,不代表他就不会动你。”周贻瑾道:“只是在动你之前,会准备得更好罢了。”

吴承鉴道:“那你怎么觉得他会在过年之后动手?”

“也就是随口一提,”周贻瑾道:“不过在番夷的结款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动你的。不管怎么样,很多人都需要你来办这件事情。这个世上,不管是在北京还是在广州,在朝廷还是在民间,能弄来钱的人,就是大伙儿的衣食父母!就算是和珅,他也不能干断人财路的事情。”

吴承鉴嘿嘿一声,随手抓起一颗瓜子,弹落江面。

“至于启官,”周贻瑾道:“他现在究竟是真想跟你和好,还是想麻痹你,还要听其言,观其行。但他既然向你公开示好,那么不管他是真心求和,还是意图麻痹,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有动作。”

吴承鉴的脸色一沉:“去年群兽分食之局,我们已能确定蔡士文一定有关系,至于启官,我还不确定他介入的有多深。如果真的如我们预测那样,那我大哥的性命…”

“仇恨,还是不要扩大了吧。”周贻瑾道:“虽然大火前夕,我跟启官说了那样一番话,但里头有多少是真相,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人世间的事情是很复杂的。有许多事是因缘际会,业力共作,就连乾隆、和珅这样的帝王将相,许多事情也只能顺势而为。启官不一定没有责任,但要说到一切都是他算计成的,也是未必。”

吴承鉴冷笑:“你是不想我多树敌吧!”

“我知道承钧兄最近身体要不好了,你心情很坏。”周贻瑾道:“但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冷静下来。悲怒交加的时候,不要做决定。”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刘全来访

吴承鉴和周贻瑾游了一圈水景,回到曼倩蓬莱,只听戏台那边曲声飘来,竟然正在开戏。

这个戏班子,他两人都不在时,谁能调动?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多半有事发生。

上了码头,远远就看见观戏亭垂了珠帘,望上去十分古怪。

吴七已经迎了过来,吴承鉴看了他一眼,道:“你让开的戏?”

吴七低声道:“呼塔布来了。”

吴承鉴就明白了,问周贻瑾:“你跟我过去,还是我自己去?”

周贻瑾道:“人都到这里来了,我怎么好不去迎一迎。”

两人走近观戏亭,就近了看,隔着珠帘,吴承鉴依稀看出是刘全的身形,呼塔布却不在,不知道躲在哪里。

吴承鉴挥手让吴七吴小九等也走开一些,笑容满面,跟周贻瑾走了进去,叫道:“全公,怎么有兴致来这里听戏,也不先知会一声。”

刘全哈哈一笑,站起来跟两人还礼——他不管内心怎么想,礼貌上还是做得挺足的。

吴承鉴又给他引见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叫做周贻瑾。”

周贻瑾作揖:“见过全公。”

刘全转头瞧着周贻瑾,心道:“这就是吴承鉴的谋主了,长得也忒俊了。若不是听说过他的一些手段,一定以为他是靠脸吃软饭的。”

嘴上哈哈笑道:“周师爷名播粤海,老朽怎么会不晓得。”也与周贻瑾见了礼,对周贻瑾也像对吴承鉴一般的亲热。

他这亲热,没让周贻瑾感到欣然,反而让他暗暗感到不安。

这时观戏亭的桌子上早有热茶、点心,也不知道是刘全不客气,还是呼塔布暗中让吴七安排好了。

三人坐定,刘全指着戏台,笑道:“这个戏班子很是不错。我便是在北京城也罕有见到腔调这么正的。”

周贻瑾道:“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福分能上京给全公唱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