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整个十三行都敢烧的人,他吴承构哪里惹得起?

他讷讷的,几乎就想逃跑,实在是后悔死了!今天实在不应该来蹚这趟浑水啊。

十五叔公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对蔡巧珠道:“家里人吵架,话无好话。我看啊,这事大家就都静一静,一家子的人,血浓于水,什么恩断义绝。以后都别提了。”

吴承构也连忙道:“是,是,十五叔公说的是。”

蔡巧珠却抬起了头来。

她很清楚,十五叔公这是要给自己台阶下,可是“恩断义绝”是自己说出来的,然后吴承鉴就接下了,如果这时候自己下了这个台阶,那就谁都看得出她是示弱了,是没底气了。

她不明白吴承鉴怎么会是这样的回复,更不明白吴承鉴是怎么想的,难道说,真的跟阿娘说的一样,他真的已经变了吗?还是自己一直就错估了形势?

所有的所有,蔡巧珠都想不明白啊。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以前这种大事,都是丈夫决断的,丈夫病倒之后,也还有公公,公公也去世了,其实她心里是指着吴承鉴的,可现在吴承鉴也这样了…

那种空落落的、全无依靠的感觉,瞬间就要抽掉她全身所有的力量…

只是在这一瞬间,她很清楚,她不能退!这一退…如果吴承鉴真的变了…如果他真的是在算计大房了,而自己又退让了,那么光儿…光儿可怎么办啊!

“好啊!”蔡巧珠抬起头之后,说出了一句她自己也吃惊的话来:“行!他要断,那就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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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园。

柳大掌柜匆匆走入,潘有节正在那里琢磨着什么事情,潘海根在旁边侍立着,柳大掌柜不用问,就猜到潘有节在琢磨什么。

“启官。”他说:“吴家那边,听说彻底闹翻了!消息确凿不?”

潘有节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的确闹翻了。”潘海根说:“这事传出去之后,听说叶大林连夜渡江,就进吴家园去了,但没多久又出来了,多半是昊官不让插手。”

“这下可有些出乎意料了。”柳大掌柜说,“原本只是想搅乱一下,没想到…还真的就崩了呢。满西关都说吴家这位大少奶温柔贤惠,坊间都说他们叔嫂间情义深重,可真没想到啊,说崩就崩了。”

潘海根冷笑道:“什么温柔贤惠,什么叔嫂情深,遇到了银钱根子的事情,都是假的。”

他幸灾乐祸地一笑后,又说:“只是这事,估计吴家长房那边也有些傻眼了吧,没想到昊官趁机就动手了。以昊官的手段,真要分起来,只怕长房那边会渣都不剩。”

“不至于,不至于。”柳大掌柜摇头:“昊官那人,我们又不是没接触过,不是那样的人。估计也是闹得厉害了,没法维持和气了,这才谈崩。但真的破脸,他也不至于把长房逼到太过恶劣的地步。他吴家的老二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也还分到不少产业呢。吴承钧毕竟是一母同胞,再怎么闹,该有的体面应该还是会给的。就不知道…宜和行会不会因此分裂。”

说到这里,他又望向潘有节。

潘海根目光闪了闪:“宜和行如果分裂,那可就好玩了。只是不知道会拆分成什么样子。”

“如果再过几年,昊官多半就能像对待他家老二一样,让光少出去只做一个富家翁。”柳大掌柜说:“但现在,长房那边还是有几张好牌的。吴承钧去世还没多久,行里一大半的伙计都还对他有香火之情。这次又是吴承鉴失礼,逼嫂凌侄,飞扬跋扈,只怕行里头的老伙计都要不服,虽然昊官手段厉害,但人心如此,长房未必没得一争。”

他们两人各执一词,潘有节却一直都一语不发。

潘海根道:“启官,我们要不要顺水推舟一把?”

潘有节皱了皱眉头,道:“不,什么小动作都不要做了。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劝分,还要劝和。”

“啊?”潘海根不明白了。

潘有节摆手:“你不用明白,照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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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正在的时候,吴承鉴心里却关注着另外一件事情。

西关许多商人眼皮子浅,只盯着眼前的宜和行家变看热闹,吴家园的下人更是整颗心都围绕着日天居与梨溶院的叔嫂纷争,只觉得这就是天塌地裂的大事了。

而吴承鉴心里牵挂着的却是另外一件真正可能引起天塌地裂的大事。就在这时,吴七匆匆入内,递过来一张纸条。

吴承鉴打开一看,又收起来了,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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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行番务馆,这里是允许番人公开露面、由保商与他们议事的地方。

吴承鉴进来的时候,恰好与米尔顿擦肩而过,两人点头致意,但米尔顿也没有停留,径自离去。

吴承鉴走了进去,只见潘有节坐在那里,脸色铁青。这时卢关桓、叶大林也到了,两人在外头都遇见了米尔顿。

卢关桓道:“启官,是有什么事吗?”

潘有节将手中的一份鸡肠文书扔到桌上,骂道:“这帮没事找事的番夷!他们要我们上书朝廷,允许他们替换佛郎机(葡萄牙)人在澳门驻防!”

卢、叶同时惊怒交加:“什么!”

只有吴承鉴一言不发,冷冷地找了张桌子坐下。

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是事情也正朝着他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迅速推进着。

“昊官,”潘有节转向了吴承鉴:“你怎么看?”

第二百二十三章 粤海危机

在大明治下,澳门从来就不算是葡萄牙的殖民地。这里只算是地方官府借给葡萄牙商人补给的补给点。葡萄牙人在这里没有管制权、没有司法权,甚至就是居住生活的权力也不如天朝子民来得方便,就算要修葺房屋,也需要大明香山县县令的同意。

然而由于地方官府的不作为,葡萄牙人金钱开路欺上瞒下,才在澳门经营起这么样一片基业来,然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属于地方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的,并没有任何法理可言。

而如今英国人要做的事情,简直就是把澳门当作葡萄牙的殖民地,而且是要求大清朝廷把这块殖民地“转”给英国——这样的企图,都别说是紫禁城的主人肯答应了,按照乾隆太上皇的脾气,就连传递文书的人,可能都得人头落地!

看着潘有节手里的那份文书,卢、叶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如果真的按照英国人的要求递上去,老皇上会是何等的震怒了。

无论是卢关桓还是叶大林,这时都没有想那澳门的事情该怎么解决,而是另外一个对他们来说更加棘手的事情。

叶大林就问:“这文书…怎么处置?”

卢关桓道:“交给粤海关、或者总督府吧,我们不能碰这个。真由我们递上去了,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

吴承鉴淡淡道:“交给粤海关、总督府,那不还是我们交上去的么?”

叶大林的眼角一下狂跳了起来。

潘有节哼了一声,点了蜡烛,当着三人的面就将文书给烧了。

在米尔顿看来,这是很重要的外交文书,但在大清这边,这个世界只有“朝贡”,没有“外交”。东印度公司也好,度路利少将也罢,都没有通畅的渠道与大清朝廷的官方进行沟通,按照太上皇的谕旨,他们只能通过保商来提出他们的乞求(是的,乞求),并且服从保商对他们的管理——不管有多一厢情愿,眼下朝廷的体例就是这样。

潘有节烧了文书,米尔顿除非能打入广州城,否则对保商们无可奈何。

叶大林道:“文书是烧了,但澳门的事情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了,番夷的兵船都已经…”他把声音压低了:“你们知道的。”

“这事就不是我们能处理的。”潘有节转头看向卢关桓:“要看总督府那边是什么意思。”

卢关桓黑着脸,许久,才说道:“没有意思。”

叶大林道:“什么没有意思,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意思都没有!”卢关桓几乎咆哮:“总督府那边,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叶大林眼角的肌肉又在跳了:“这样掩耳…什么来着?”

“掩耳盗铃。”吴承鉴帮忙补了。

“对,掩耳盗铃…”叶大林说:“总有掩不住的时候——人家兵船都来了。”

潘有节转向吴承鉴:“昊官,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吴承鉴道:“我们号称保商,富甲天下,其实钱是皇上的,命也是皇上的。咱们的脑袋,都在总督老爷、广州将军、监督老爷手里头提溜着。既然如此,他们想掩耳盗铃,我们除了跟着掩住耳朵,还能做什么?难道绕过他们,直接给朝廷上书?”

叶大林冷笑:“真这么做了,不管后续如何,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既然这样…”潘有节扫了扫蜡烛下的灰烬,道:“那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叶大林道:“我今天没来过。”转身就走。

卢关桓叹了一口气,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潘有节道:“昊官,这事你怎么看?”

吴承鉴说道:“这个事情,其实还是蹊跷的。”

“你是说…”

“这事和大人应该知道的。”吴承鉴说道:“吉庆或许昏庸,但以和中堂的英睿,不可能不清楚此事干系之重大,但是他却没把事情捅破。”

潘有节没有问吴承鉴怎么知道吴承鉴没有捅破,因为乾隆太上皇的性格他很清楚,事情如果捅破了,紫禁城早就劈下惊雷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捅破。”

“我不知道!我不想猜,也猜不出来!”吴承鉴说道:“我只知道这个事情再这么拖下去,只会越拖越糟。”

“或许…英夷只是心怀侥幸,得不到回应,就会退去…”

“万一不退呢?”吴承鉴道:“万一…他们的兵船直逼广州呢?”

潘有节微惊:“他们敢!”

“万一他们就敢呢?”吴承鉴道:“炮舰还在澳门时,我们尚能遮掩,一旦炮舰逼到黄埔,那时节,这事便谁也盖不住了。启官,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你想怎么做?”

“留个后手。”吴承鉴道:“如果事情盖不住了,北京那边必下严令,严令必然拒夷。我们得为拒夷之事,做点事前的准备。”

潘有节有些诧异了,他原本还以为吴承鉴要说怎么样才能与这件事情撇清关系,没想到他所考虑的,竟是这个。

吴承鉴道:“如果我们做好了准备,朝廷的命令下来,我们就帮着向英夷发难,说不定一场风波就能消弭于无形。反之,如果事先准备不足,一旦严令下来,这边应对不当,到时候兵连祸结,轻则广东动荡,重则整个粤海沿岸成为焦土,也未可知!”

潘有节又沉吟了片刻,终于点头:“好,难得你如此有心于国,那这事我们就这么干。我们先暗做准备,等到有需要的时候,我找卢关桓,你找你岳父。”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大方略既定,具体小策略上的事反而在其次了,以两人的智谋和势力,其实彼此早有腹案。

吴承鉴就要走,潘有节忽然道:“昊官,两年前的那件事,我的确对你吴家有所隐瞒。如今国事当头,家事靠后。我也不怕跟你直说了,压制吴家的心思,我的确有,但赶尽杀绝的念头,我从来就没动过。”

吴承鉴没有回头,停在那里,站着不动,好一会,才说道:“国事当头,家事靠后。我愿意信你。”

潘有节道:“我听说,你把光儿的辞表给递了?”

吴承鉴倏地回身:“是。”

潘有节道:“你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吴承鉴不语。

潘有节又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刘全又来广州了。”

听了这话,吴承鉴才不禁动容。

潘有节道:“你的表这么一递,我估摸着,不用多久,他就会找上门了。到时候…”

吴承鉴抬头望向横梁,说道:“天心难测,上意难揣。我到现在还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不过也不想了。他要来就让他来吧,我把辞表递上去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既然你已有了决定,”潘有节道:“昊官,我也跟你坦白吧,眼下的局面,我就算有心,也没法在和中堂手里保你的。我只能给你个保证:若你吴家此番再有动荡,我潘家只会援手,不会落石。”

吴承鉴的眉毛垂了垂,道:“多谢了。”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潘有节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潘海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低声道:“启官,我真不明白啊,如果和中堂真的动手整吴家,我们为什么不趁机吞并了宜和行,反而说要帮他?”

潘有节眼睛斜角精光一闪,潘海根大吃一惊,低了头,不敢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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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番务馆出来,走没两步,忽然有个人送来了一封信,直接递到他跟前,吴七隔开那人,将信取了。

吴承鉴瞥见信上的印记,眉头微皱,接了过来,拆开一看,却是空无一物。

送信来的人说:“主人在镇海楼恭候昊官大驾。”

那人说完就走了。

吴七道:“这什么人哪!”

吴承鉴又看了看信封上的印记,随即揉成了一团,捏在掌心。想起刚才潘有节说的话,喃喃道:“这来的…也真是快!”

吴七问道:“昊官,你说什么?”

“没什么。”吴承鉴道:“你叫个小厮回河南,告诉三少奶,今晚我不回去吃饭了。”

“真要去镇海楼?”吴七道:“那人来历不明的…”

吴承鉴轻轻一笑,说:“今晚去了就知道,那人是不是来历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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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是黄昏,尚未入夜,镇海楼却一个人都没有,清场清得干干净净——没有驻守兵丁差役,也没有游人。

吴七马上就明白吴承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能把整个镇海楼清场到这个地步,那人只会是“大有来历”,而不会“来历不明”。

这镇海楼乃是广州名胜,始建于大明洪武年间,然而数毁数建,如今吴家主仆二人所见的,乃是康熙二十四年所重建,楼高七丈,雄镇海疆,壮丽非凡。

然而吴承鉴这时却没心情观赏这美景,不是因为镇海楼曾经来过,而是因为还没迈上阶梯,就远远望见城楼之上,露出一个秃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守财犬与守权犬

镇海楼上,一桌、一椅、一人。

桌上摆满了广东点心,日挂西山,刘全坐在暮色之中,笑道:“都说北方之景,大而雄浑,南方之景,小而雅致,但这镇海楼的景色,雄浑雅致兼备,的是不凡。”

吴承鉴摆了摆手,吴七就停了步往后退,他自己走了上去,满脸堆欢,拱手笑着说:“全公,你什么时候来广州的?怎么不预知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刘全笑道:“吃了你几顿好的了,今天我来请客。”他说着往桌上的点心一摆手,但见摆了一桌子的虾饺、凤爪、粉果、烧麦、马蹄糕、皮蛋酥、千层酥、叉烧包、莲蓉包…数之不尽。

吴承鉴笑道:“那我今天可就有口福了。”

刘全哈哈一笑:“我这桌点心,不登大雅之堂。倒是听说你们十三行的保商,曾在这镇海楼上摆了一场镇海夜宴,盛况空前啊,可惜啊,秃子我没赶上。”

吴承鉴笑道:“全公如果有这个雅兴,我现在就传话,再开一次镇海夜宴,以飨全公!”

刘全哈哈大笑:“有心了,有心了。不过我是个劳碌命,太豪奢的盛宴,可不敢享用,免得折了福分。能在镇海楼上,吃点享誉天下的广东点心,独享这凭山观海的美景,秃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镇海楼位于广州越秀山上,在明清两代,这里背靠越秀,远眺及海,所以才叫镇海楼,但随着后世海岸线的推移,百年之后的镇海楼已经深处内陆,是望不到海的了。

吴承鉴便笑着在他对面桌站了,提起泥炉上烧开了的白云山泉水,为彼此泡了两杯茶——吃广东点心,宜用茶送而非酒。

刘全捏了一个凤爪,就着茶咀嚼着,竟不甚讲究风度。在这一刻,他不像一个能主人生死的大人物了,举止像回了一个粗俗的下人。

吴承鉴见他与往日不大一样,心里便有了预备,然而想想既已下定决心,便放开了。

他的这点神情的微妙变化,刘全瞥见了,微笑道:“昊官真是好风度,今时今日见到了我,竟也不慌不忙。”

吴承鉴道:“全公是我的忘年交,与忘年交吃顿点心,有什么好慌乱的。”

刘全冷淡地笑了一下:“交情是交情,公务是公务。镇海夜宴那晚,十三行的新旧保商,似乎没到齐,是缺了一家吧。”

吴承鉴默然。

当然缺了一家——蔡士文没来!那天晚上他在家里吞鸦片自杀了。

“保商好啊,得天独厚,富甲天下。”刘全说着,似不经意地轻轻冷笑:“然而得天独厚这个‘天’字,不是老天爷的天啊,乃是天子的天——独得了天子的眷顾,才能做这门丰厚的生意。不过自古富贵险中求,有财就得有险,天家交代的事情如果没办好,在别的行当那只是赔本,在十三行这边,那就不只是赔钱,而是要赔命!”

“这等觉悟,我等十三行保商,在拿到执照的那当口,其实就都已经了然于胸了。”吴承鉴道:“幸好,天家交代的事情,吴家都尽力包办,至今也算没什么错漏。”

“真的么?”刘全道:“那皇上恩赐给你侄子的官爵,你怎么就给辞了,这是嫌弃天家所赐不厚吗?”

这当口,吴承鉴不会去问自己几天前才发给吏部、估计还没到北京的辞表,刘全怎么就会知道。

他只是继续陪笑道:“太上皇与圣天子恩重如山,吴家上下感恩戴德,只是我那侄子还未成年,又不读书,一无功勋、二无学问,只靠着家兄在世时的一点微薄功劳就骤居高位,这与朝廷体例不合,吴家如果接了这官位,恐怕要惹物议。我们吴家被人骂了打什么紧,但这事如果稍微沾点薄诽到太上皇、皇上处,那我们吴家满门,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刘全喝道:“太上皇和皇上的天恩,谁敢腹诽!还是你觉得二位主子爷的安排错了?”

吴承鉴道:“太上皇和皇上的安排,怎么会错。吴某代侄辞官,是怕吏部管事的人出了什么差错。”

说吏部管事的人错了,暗中自然是指向和珅,刘全何等灵敏的人,一听就怒喝道:“吴承鉴!你说什么!”

他这声断喝,若放在一两年前,吴承鉴承受不起。

然而此刻吴承鉴却已经想通了,因此淡然回应道:“太上皇不会有错,皇上也不会有错。如果事情出了差错,自然是底下办事的人或阳奉阴违,或不能体贴圣意,这个道理,难道不对吗?”

大道理自然都是对的,谁也不能挑大道理的毛病…

刘全盯着吴承鉴,将那个被他啃得只剩下骨头的鸡爪,往盘子里一丢,冷冷哼了一声:“好啊,好啊,昊官,你这是打算跟我摊牌了么?”

吴承鉴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侄子得官的事情,广州这边自然是有人无事生非,但吏部管事的人顺水推舟,还把事情做得这么快…全公,不是我吴承鉴要摊牌,是有人逼着我摊牌。”

刘全笑了:“没人逼你摊牌,只是让你把自己该有的忠心拿出来。只是没想到啊,真到了这该表态的时候,有些人的忠心就没有了。”

“忠心?”吴承鉴道:“全公指的…是忠于国家的忠心、忠于太上皇和皇上的忠心,还是…忠于和珅和大人的忠心啊?”

“有区别吗!”

“当然有!”吴承鉴道:“忠君爱国,臣子本分。但臣子对臣子,便没有什么所谓的忠心,纵然有上下级的关系,但大家都是替国家办事,替主上办差——这个道理,就算说到紫禁城下,吴承鉴也是这句话。”

既然吴承鉴悍然代侄辞官,刘全虽然今天到来,已经料到了吴承鉴要摊牌,然而见他摊牌摊得这么毫无心碍,还是有些预料不到,他盯着吴承鉴,吴承鉴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人对视许久,刘全才笑道:“姓吴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