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吴承鉴道:“这些话,全公不是等了好久了么?”

“忠君爱国…”刘全指着吴承鉴骂道:“你个商贾屁民,忠君爱国四个字,轮得到你来说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以为自己是朱珪吗?你吴家在广州自以为是豪门,可在四九城的贵人眼中,也就是一窝子狗,一窝子替万岁爷看银库的狗。守财犬一条而已,和中堂要碾死你,就是碾死一只蚂蚁。”

吴承鉴面对蔡巧珠的时候,一被激就心神不稳,这时被刘全指着鼻子骂了也不生气,他也不回应刘全的话,只是说:“当初吉山被我气得暴跳如雷的时候,全公出来收场。那气度,真叫一个妥当!”

他夸了一句,随即转了口风:“当时我还以为全公虽是个仆役,却真是个人物。今天看来,你们这些家奴,全都一样!吉山也罢,广兴也罢,还有你刘全也罢,不过是还没到那份上罢了,真到了自己掌控不了局面的时候,气急败坏都是难免的。真有修养随身的人,就算天崩地裂身将死,也能神色不变心不乱,可见有些人的修养,不是真修养,都不过是权位堆出来的威风罢了。”

刘全脸色一沉。

吴承鉴又道:“对和中堂来说,我们吴家的确不算什么。他在九重天上动动小指头,我们家就闹得鸡飞狗跳、裂在旦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不然怎么说宰相位高权重呢。不过说弄死我吴承鉴,就像弄死一只蚂蚁,却也说得过了。”

刘全冷笑道:“广州神仙地,山高皇帝远,狗在这里呆久了,都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都不知道皇恩浩荡四个字这么写了。”

“我吴承鉴不是狗,虽然也算不上个人物,因我无权无位,在和中堂眼里,自然是贱命一条。”吴承鉴道:“可是我手里有钱啊,还不是十两百两、千两万两的小钱,而是如山如海的银子啊!”

“在这大清朝…”刘全笑了起来:“你认为光有钱,就能保住你的命?”

“保一辈子,当然不可能,但保一时却还是可以的。”吴承鉴道:“因为这钱还不是我的钱,这钱是皇上的钱。在这些钱没有安稳圈住之前,我这条命,暂时死不了。”

刘全哈哈冷笑道:“所以这就是你向和中堂摊牌的底气?”

“这当然不是,”吴承鉴道:“我摊牌的底气,比这个大多了。”

刘全冷笑道:“哦?愿闻其详。”

吴承鉴道:“刚才全公骂我,说只是太上皇和皇上的守财犬,其实和中堂跟我又何尝两样?他也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区别只在于,我守的是钱,而他守的是权。守的是钱也罢,是权也罢,不管守得多好,总有一天,上面都要收回去的。”

刘全脸色微变:“吴承鉴!你胡说什么!”

“我说错了么?如今和中堂手里还有权,当然能代太上皇和皇上,把我的钱收回去。”吴承鉴忽然压低了声音:“可眼看着…和中堂守着的权,大概也要收回去了吧。就不知道,我跟他,到底谁会被收得更快。”

第二百二十五章 顺天府传唤

刘全脸色大变,指着吴承鉴,要骂,话到嘴边不敢出口,要说,好些词哽在喉咙里不敢出来——在四九城被驯熟了的奴才,就算来到五千里外的广州,犯忌讳的言语也是不敢出口的。

他怒目而视,最终却只是化作冷冷一哼,道:“行,你自己想走死路,自己好自为之罢!”

他要拂袖而去,一拂手,才发现没袖子——广州太热,这会早都不穿有袖子的衣服了。

刘全动作尴尬了一下,干脆踢翻了桌子,就要下镇海楼,吴承鉴忽然叫到:“慢着!”

刘全冷冷回头道:“怎么,还有什么话要说?现在你再磕头都迟了。”

吴承鉴道:“英夷逼澳门那件事情,和中堂到底打算怎么处置?”

刘全听了这话,忽然有些奇怪:“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管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吴家的生死祸福是私,英夷逼澳是公,”吴承鉴道:“君子不能以私废公这种道理,跟你这种人说了也是白说,反正此事无关我吴家成败,还请全公透露一句:和中堂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刘全瞄了吴承鉴一眼,就像看一个傻子:“好好一个做生意的,竟然学穷酸读书人说话,哈哈,怪不得这样没脑找死!”说完就走了。

望着刘全怒而离去的背影,吴七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虽然没听清两人说什么,却也看到刘全如何踢桌子的,声音里便带着害怕:“昊官,这下…可把人得罪狠了。”

“不是我想得罪他。”吴承鉴道:“是他们已经不给我活路了。既然如此,那就无所谓什么得罪不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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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两人,走下镇海楼,就见两个衙役守在阶梯口,他们身后还拖着个人,蓬头垢脸、伛偻着身子,为头的那差役长着一双斗鸡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吴承鉴两眼,就用一口京片子道:“你就是吴承鉴吗?”

吴七心道:“坏了,这就要拿人了?”

吴承鉴问道:“两位差爷,不知在哪个衙门当值。”

那差役就说:“我们是在顺天府当的差。”

吴七心中大奇:“顺天府的差役,怎么跑到广州来了?”

吴承鉴虽然也有相似的疑问,却又似乎早有预料,并未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道:“不知道两位差爷来广州有何贵干?”

那差役道:“你认识周贻瑾吗?”

吴七就暗中吓了一跳,看向吴承鉴时,只听他已经说道:“认得。”

那差役道:“他在京城犯了事,已经定了秋后处决…”

吴承鉴听到这里,声色虽然不懂,眼角的肌肉却忍不住跳了一下。

又听那差役继续说:“却有人把你牵了出来,说你能证明那姓周的清白,府尹老爷明察秋毫,为免冤狱,就派了我们来找你往顺天府走一遭。”

吴七听到这里,给吴承鉴连打眼色,示意他千万不要答应,那可是龙潭虎穴,不能去啊!

吴承鉴却好像看不到,就问:“周贻瑾犯了什么事?”

那差役道:“这个,你去了就知道。”

吴承鉴又道:“是谁把我牵扯进来的?应该不是贻瑾吧?”

另外一个差役笑了起来,露出满口黄牙:“牵扯你的人我带来了,来,小子,你也认认人,可别弄错了。”他说着把身后那个伛偻着身子的人一推,又拔了他嘴里的破布。

那人就哭了:“昊官,昊官,救救我…救救周师爷…”

吴七惊讶了起来:“小九…是你吗小九?”

吴小九那样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如今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呜呜哭着,道:“他们,他们…”

为头的衙役喝道:“不许说废话,认人!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吴承鉴?”

吴小九看着吴承鉴,一时不敢说话。

吴承鉴道:“你直说就好了。”

吴小九这才点头:“是,这就是昊官,嗯,就是吴承鉴。”

“那就没错了。”那衙役说:“姓吴的,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吴承鉴只一沉吟,就问:“那两位差爷这是拘我?”

那衙役道:“这不是拘,就是府尹大人传你问话。”

主管刑名的官员要办案,除了拘押犯事者之外,也会传叫有关人等问话,不过一般只传教治下百姓,有时候跨县、跨府的也有,手续就有些麻烦了,至于顺天府办个案子,远跨几千里来广州府传唤人,这事听都没听说过。

吴承鉴就猜这事必定也与刘全的安排有关——这两人早就等在这里了,自己在镇海楼上没向刘全屈服,下楼来这两人就必定现身。

然而此刻他也没心思去询问这些细枝末节了,只是说:“吴某是广州府人氏,贵府尹跨府传唤,这事得到广州府南海县走个公文吧?两位差爷把这公文走了没?”

“这…”那差役一时语塞,这事是有大靠山的,所以许多环节乱来也无所谓,所以他们真把这一节给忘了。

后面那个差役就叫嚷:“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就吱一声。我们就回去禀告老爷,把那瘸子的案子结了。”

吴承鉴眉头一阵跳,问道:“瘸子?”眼睛就望向吴小九。

吴小九哭道:“他们…他们把周师爷的腿给打断了…”

吴承鉴的身子微微一摇,吴七赶紧扶住。

吴承鉴稳了稳身形与呼吸,这才对那两个差役道:“两位差爷放心,这趟顺天府…我会去的。”

吴七大惊,扶住吴承鉴的手暗中按了好几下。

吴承鉴又道:“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我回头就让人带两位差爷到广州府衙门、南海县衙门把公文走了。走公文大概要些许时日,这段时间,两位差爷在广州的住宿,吴家都包了。”

他说着对吴七道:“按规矩待客,每位差爷每日拨一百两纹银,好生伺候着。”

那两个衙役本来十分不耐,听到“每人每日一百两”,马上转了颜色,他们来之前就听说老广有钱,可万没想到有钱到这个地步!他们的府尹老爷,每个月的正牌俸银也不过一百多两,眼前这个保商,一天就给一百两,超他们府尹老爷二十几倍了!有这样的好处,这广州城别说住几天,住几年都没问题啊!

吴承鉴问道:“两位差爷,这安排中不中?”他是去过北方的人,最后这句话便带了点京城口音。

那黄牙差役忙道:“中,中!”

那斗鸡眼差役犹豫了一下,才点头:“行!可不能拖太久。”其实他也恨不得住久一点的,一天一百两啊!

可是这次的事情,背后有大人物盯着呢,他虽然不完全清楚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这点好处不可能无尽头地让他们拿下去。

吴承鉴看了吴七一眼,吴七就挥手叫来了一个小厮,让他带这两位差爷去安置。

那两个差役走后,铁头军疤从暗中走了出来,吴七恨恨道:“他们可真狠啊!竟然这样对周师爷。”

吴承鉴神色黯然了下来,对铁头军疤道:“我在广州还有手尾得处理,不能即可上京。但贻瑾…他的伤患不能等。”

铁头军疤道:“我这就上京城去。”

吴承鉴道:“不行,你不能走,可有信得过、能办事的人没?”

铁头军疤想了想道:“张五如何?”

“张五?”吴承鉴道:“一只摊手独步佛山的摊手五?”

铁头军疤本来就是江湖人物,佛山武林有数的人,所以认得许多有能耐的武术师傅。

“是。”

“我好像听刘三爷说过这个人。你跟他有交情?他为人怎么样?能去北京走动不?”

铁头军疤道:“他刚刚开始落难到广东的时候,是我给了他三碗饭。这人恩仇必报的。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早年曾去过京城,认得不少三教九流。”

“九流人物的交情,能多长久?经过这么多年,早不可靠了。”吴承鉴道:“不过他有结识九流人物的能耐,这事就能办。再说我们在京城也有暗点,只要他能见到贻瑾,事情就都好办了。”

“行,那我就去找他。”

吴承鉴又道:“他若答应,让他先去找那两个差役,给点钱,让那两个差役指点条见贻瑾的门路。和珅扣住贻瑾,是要我自投罗网,倒不见得一定要将贻瑾往死里整。这一趟不求别的,先在我赶到之前把贻瑾的伤给治了——至少先把伤患稳住。该花钱的地方,不要省。”

铁头军疤道:“练拳的宗师,没有不会跌打的,摊手五自己就是好手,如果周师爷只是骨折,他就能处理。”

吴承鉴道:“如果是小伤,那没问题。但迁延了这么久,谁知道现在贻瑾成什么样子了。若摊手五能够处理,就请他处理,如果伤势重了…总之,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就用银子解决掉。咱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铁头军疤点头去了。

吴承鉴扶着吴七——因这会连站立都感吃力,沉默了许久,喉咙中哽咽道:“没想到…是贻瑾先遭灾!都是我不好,他人都在广州了,我还没能保得住他…”

吴七劝道:“昊官,别多想,周师爷失踪那天,曼倩蓬莱的人都说了,是他自己出门的,这事…谁也料不到啊,不能怪你。”

吴承鉴只是摇头,道:“你回头再找个人,悄悄去那两个衙役处,花点银子,把小九接出来,把他接到花差号上,给他治病养身。回头我有话问他。”

吴七答应了。

吴承鉴要走,忽然停下,对吴七道:“贻瑾还有顺天府的事情,回家之后,一个字也不许提!”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万里押解

吴六对蔡巧珠道:“大少奶,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人都已经请了。我一个个去的,他们都会来。”

蔡巧珠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

吴六忍不住道:“大少奶,真的要…”

蔡巧珠黑着脸道:“要断就断,要绝就绝…这话你当时没听见吗?”

吴六低了头。

蔡巧珠道:“你这就到日天居去,告诉他后天到商功园来。后天如果他再不过来,到时候也别怪我不客气!”

吴六答应着,走出房门,忽然侧身一撇,却见蔡巧珠正满脸痛楚地捂住了心口。吴六叹了一声,心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地步…我是不是也做错了?”

他一路来到日天居,却见小厅之中二何先生正在给叶有鱼诊脉,吴六有些担心,等二何先生诊脉毕,才问道:“三少奶生病了?”

二何先生分别望了两人一眼,叶有鱼说:“没事,只是有些不舒坦,就请了二何先生来诊个平安脉。”二何先生就不说话了,开了个方子,道:“你也不是第一回了,该如何保养,你自己清楚的。”

叶有鱼收了方子折好,让冬雪将二何先生送出去,这才问吴六什么事情。吴六有些为难,却还是把事情简略说了:“…所以大少奶约了十五叔公、刘大掌柜等人,后天在商功园要跟昊官商议家中大事,请昊官到时候一定要来。”

叶有鱼便猜到了蔡巧珠要做什么,但一来吴承鉴有过交代,二来自己刚刚又这样了,便没说什么,心想:“现在,我的身子才是第一要紧的。”口中说道:“好,我会跟昊官说。”

吴六道:“请昊官一定要来…”他顿了顿,道:“三少奶,您也劝劝昊官,这段日子,家里头什么都乱了,我也有做得不好的,但我真不想这个家这么坏下去。这里头要是有几分缘故是因为我,我将来死了也没面目去见老爷和大少。”

他说这几句话,已经有些逾分了,不过他毕竟也单纯的只是个仆人,叶有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点头道:“好,我会把你的话也转告昊官。”

吴六走后,叶有鱼才问:“昊官呢?”

秋月道:“不晓得,但夏晴刚刚得了招呼,让她前往花差号。”

提起花差号,刚刚送了二何先生来的冬雪就紧张了起来。

叶有鱼叫来昌仔道:“你去花差号找一下昊官,若昊官方便就请立刻回来,若不方便,就将刚才的事情转告给他。还有…今晚无论如何让他回来一趟,我有要紧的话要说。”

冬雪跟了出来,低声让他留意“义庄那一位”是不是已经回了花差号。

——————

昌仔坐了小艇,直上花差号上来,上了大船,只觉这上头气氛颇为紧张。他如今在小厮里头是仅次于吴七的心腹,便有人引了他到主舱来,到了里头,并没有见到疍三娘,却里头坐着刘三爷、佛山陈,另外是铁头军疤陪着一个背系包裹、似将远行的中年汉子。

吴承鉴拱手给那个汉子送行:“一切拜托了。”

那中年汉子还了礼,便告辞走了,铁头军疤送了出去。

昌仔上前,吴承鉴看到他,问道:“什么事情?”

昌仔结结巴巴道:“家…家事。”

刘三爷道:“我们回避一下?”

吴承鉴道:“三哥你们坐,我们去后面。”带了吴七昌仔到后面去,昌仔结结巴巴将话说完了,吴承鉴毫无反应,就道:“告诉三少奶,后天我回去商功园,让她转告大嫂,今晚我也会回去。”

昌仔应道:“是。”他还惦记着冬雪的吩咐,想要看看疍三娘在不在花差号上呢。

吴承鉴道:“还愣在这干什么,回去吧。”

遣走了昌仔,吴承鉴才出来,与刘三爷、佛山陈续谈。

佛山陈道:“家里有要紧事?”

两人如今算通家之好了,所以佛山陈关心了一句。

吴承鉴道:“不算急…”顿了顿道:“后天陈弟你,到我吴家园来一下,有个事情你来观下礼。我们是烧过黄纸的,虽然故作游戏,但你我心中,知道不是游戏。”

佛山陈就猜到了几分,答应了。

刘三爷叹道:“昊官,你真的要跟和珅破脸了么?”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现在破脸。”吴承鉴道:“如果能再往后推迟几个月就好了,可惜,我愿意,别人不愿意。我思前想后,觉得既然已经没什么拖下去的指望了,与其这么纠结下去,不如放手一搏吧!”

这时夏晴进来说:“小九的伤都已经处理好了。”

她的身后跟着吴小九,人已经洗漱一新,不再是镇海楼下的狼狈模样,他这一路来颇受折磨,人瘦削了好多,幸好没伤到脸破相,这时上前跪下了,哭道:“昊官。”

“别哭了!”吴承鉴问道:“把情绪都给我收一收,好好说说,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吴小九点头如小鸡啄米,擦了刚流出来的眼泪,说道:“那天,周师爷忽然收到一封信,周师爷收到信后,显得十分吃惊。当下就带我驾了小船,到南郊一个小庙里,在那里碰见了个人。

“周师爷见到那人,就很惊诧地问:‘你…你怎么还活着!’两个人就抱头痛哭了起来。我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但周师爷也没跟我解释,两人就到后头去,说了好一会的话,忽然周师爷怒吼了什么,我急忙想去看时,却见周师爷踉跄冲了出来,却跟着就又有一个人冲出来,扭住了周师爷。

“我吃了一惊,想要上去帮忙时,本来没人的小庙,却突然冲出好几个人来,将我也拿住了。扭住周师爷那人说:‘周秀才,真要让我把你绑起来吗?’周师爷才说:‘放手吧!我跟你们走就是。’扭转他的人就真的放手了。

“周师爷果然也没再挣扎,抓住我的人也放开了我,这时之前跟周师爷一起抱头痛哭的人也出来了,周师爷见了他,一口口水就吐了那人一脸——我可从来没见周师爷这样无礼过。而那人却低着头,什么话都不敢说。那些人要带我们走,周师爷却指着我说:‘这小厮跟这事没关系,放他走吧。’却见先前扭住周师爷那人冷笑说:‘周秀才,你说呢?’然后他使了个眼色,我忽然后脑一痛,就人事不知了。”

听到这里,刘三爷道:“那个被周师爷吐口水的人,定然是周师爷曾经极信任的人,此人无义反水,这才把周师爷给坑了!”

吴承鉴点了点头,对吴小九道:“你继续说。”

吴小九道:“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子摇荡,周围一片漆黑,人也被绑着,却应该是在一艘船上,我要挣扎,却听周师爷的声音说:‘别乱动,没好处。’我听到周师爷的声音,心就定了几分,要说话,却发现嘴被人塞住了。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打开舱门,有人过来将周师爷提了出去,我赶紧挣扎,周师爷忽对我说:‘小九,别乱动,顺着他们,免得吃无谓的苦头。’我听了周师爷的话,就没再乱动。

“对方用镣铐把我拷在那个船舱里,会给我送饭吃,却不让我出去,又恐吓我说如果我乱叫就割了我的舌头,我心里害怕,又惦记着周师爷的话,就没敢乱叫乱动,这么在舱里吃了七八顿饭,他们才将我提了出去,一出舱门,他们就用黑布罩住了我的头,所以一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去了哪里、到了哪里,只是记得先换了车,沿途停了两次,吃了三四顿饭,然后又换船。这样一下子车一下子船的,颠得我整个人都快散了。

“直到第五次还是第六次换船,这次就很长久了,日子长得我都不知道吃了几顿饭,就在我快受不了的时候,他们又将我提了出来,这一次,只见周围的景物都不一样了,那些树都是没见过的树,四周很空旷,看起来荒凉荒凉的,码头上的人的口音,也跟我们广东完全不一样。

“到了码头,我才又见到了周师爷,这时他们已经给我松了绑,似乎不怕我跑了。我正要问什么,就听周师爷看着周围,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来京师走一遭。’”

佛山陈有些吃惊:“你们到京师了?”

吴小九抹了抹泪水:“是的,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但后来听了周围人的说话,才不得不相信,我们竟然到京师了。我们上岸的那个地方好像叫通州,上岸之后又赶了两天的路,才进了一座大城,押着我的人说:‘你有福了,也让你看看京城的繁华。’其实我哪有心思去看什么京城繁华,只觉得到处都灰扑扑的,人很多,但都很穷。偶尔也有几个骑马的贵人,看身上的衣裳又富贵得过分了。我们被带到一个破旧的衙门里,我留心看了牌匾,认得是‘顺天府’三个字。”

刘三爷和佛山陈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想:“还真是到顺天府了,周师爷这一次,撞上的究竟是个什么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 生死不弃

这时铁头军疤已经送了客人回来,刚好听见吴小九说起他在京城的事:“我到了那衙门之后,就被关进了牢里,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也没人来搞我,也没人来打我,牢里头算不清日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顿牢饭,中间生了场病,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幸亏没死,病自己好了后,又不知道熬了多少日子,这才被人提了出来,就是这一次的那两个差役,他们押了我一路从北京直押到广州这边来。终于,终于…见到了昊官了…”

说到这里再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一个没出过省的小厮,上万里来回地这么奔波,这一番苦头也算吃得够惨了,也亏得他年纪轻熬过去了,若是中途生出点什么事,怕是沿途被人一丢,直接在荒野喂狗都有可能。

吴承鉴道:“那贻瑾断腿了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吴小九摇头:“我再没见过周师爷的。周师爷腿断了的事情,我也是回来广州的路上,偶尔听那两个差役说起才知道。”

吴承鉴又细细问了他一些话,觉得再问不出什么来了,才让夏晴带他下去休息。

刘三爷道:“这个小厮,真是没用。”

佛山陈道:“也不怪他,他一个家养小厮,就不是个混江湖的,忽然被带到外头去,就像鱼池里的金鱼忽然被丢进大江大海走一遭,没死在里头已经很好了。”

刘三爷道:“那么周师爷的事,昊官你有什么其它线索没有?”

吴承鉴道:“我大概之前牵扯到什么事,也大概知道那个坑了,是什么人,但现在这些都不要紧了。这次顺天府,如果我去了,事情或许会有转机,如果我不去,今年的秋后问斩,肯定就有贻瑾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