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他想起了青史之上记载的那些人:伊尹、霍光、诸葛亮…

但很快这些人的形象就如同地上的青瓷一样碎成粉末,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些名字:刘瑾、严嵩、魏忠贤…

和珅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无比苦涩。

伊霍诸葛,原来只是自己的幻梦,阉竖之徒,才是自己的下场么?

砰的一声,椅子被踢翻了,站起来后的和珅脸上再无喜怒悲哀,只有冷漠:“刘全啊。”

“老爷,我在。”

“老爷不会这么认输等死的!”和珅道:“龙虎我们暂时动不了,但这些个犬马之辈,也敢嘶吠!真当我和珅已经死了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启官教子

北京城的潜流激涌,十三行的明争暗斗,似乎都和广州市井全无关系。西关街依然灯火长明,神仙洲依然夜夜笙歌。

只不过,此处的恩主似乎又换了一拨。

潘正焕得了潘有节的允许,出来试掌一条商路的生意,手头有了权力,便有了金钱挪动的空间。

他试着在神仙洲公开露了两次面,发现他老子竟不管自己,于是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砸着重金,捧着于怜儿。一时之间,于怜儿风头大盛,艳压全洲,人人都道那就是另一个疍三娘。

潘正焕搂着人人称赞的花魁之首,隔着春元芝的珍珠帘,俯视下面两层的花娘龟奴、过往恩客,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这个小小世界的最高统治者,俯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怀抱美人,杯饮美酒,只觉得人生之乐,不外如此。

忽然之间,有个丫鬟匆匆来报:“潘少,潘家园来了位爷。”

潘正焕愣了一愣,就听春元芝半开的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少,是我。”

那是潘海根的声音——潘正焕吃了一惊,就像偷腥的猫被抓到一样,几乎要跳了起来。

就听潘海根在门外说:“大少,我能进来吗?”

潘正焕谔谔道:“进…进来。”

潘海根才走了进来,看了周围一眼,那些伺候着的丫鬟龟奴很识相地就都走了,于怜儿还在潘正焕怀中,眼睛亮亮地看了潘正焕一眼,潘正焕却说:“你也出去。”

于怜儿有些委屈,却也只得出去了。

潘正焕这才叫道:“海根叔。我爹…他…”

潘海根含笑将门带上了,笑道:“大少,你年纪也够了,这等寻欢作乐之地,偶尔来走走,不算什么事。”

听了这话,潘正焕的心便放了下来。心想既然这样,你们早说啊!

“不过,启官有几句话,要我跟大少爷说。”

“嗯,你说。”

潘海根便从怀中,摸出了三张纸,递给了潘正焕,潘正焕打开一看,正是他老子的手笔,潘有节颇有文人风范,一笔字写得甚是雅正,第一张写的是:“名虚而利实,人之索我者利,人之予我者名。”

潘正焕皱了皱眉头,潘家家学比吴家还严谨一些,子弟个个读书,所以这等文言句式潘正焕阅读起来全无障碍,只是自己正在欢快,老子忽然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给自己看是什么意思?

翻到第二张,便见潘有节写的是:“神仙洲亦名利小场,汝所散者千金万银,汝所得者虚情假誉。”

潘正焕看得更是烦躁,心想这是又来给自己说教了,这些话就不能回家再说?我正在快活,何必这时候给我添堵?

但他毕竟是大家子弟,脸上还是露个恭顺敬阅的神情给潘海根看,免得回头老子找自己麻烦,同时翻到第三页,不料这一页却是大白话:“系神仙洲(粤语,在神仙洲),当享受时就享受,就系莫忘家训:饮酒要留三分醒,见人不抛成粒心。何况此地之人,个个无心!你要留住最后嗰(粤语,那)三分清醒,治人而不治于人,才能得到一切的大乐趣,否则你就成了佢哋(粤语,他们)眼中嘅(粤语,的)散财老衬(粤语,冤大头),当面个个奉承,背后人人笑你。”

看到这里,潘正焕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问道:“我爹还有什么说的?”

“没了。”潘海根脸上保持着微笑:“不过太太让我给大少带句话,让大少玩归玩,就是着紧身体。”

“好。”潘正焕点头,却见潘海根似乎还没有走的意思,便问:“还有什么事情?”

“老爷、太太那边都没什么事情了。”潘海根笑道:“这不我自己有点事情想跟大少商量商量。”

潘正焕还以为潘海根仗着看自己长大,也要来插两句嘴教训自己呢,便有些不耐烦:“海根叔有什么事情?”

潘海根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这不,我来之前跟启官请了半天的假,不知道大少能否指个花魁,让我也有机会见识见识,乐上一乐。”

潘正焕一听就笑了:“我道什么事!行,海根叔你尽管去玩,该吃吃该喝喝,回头都记在我账上。”

潘海根含笑道:“小人在潘家园伺候了半辈子了,一点湿碎银子还是有的,那些银钗铜钗,想玩的时候也玩得起,用不着来求大少的面子。就是那几个花魁…嘻嘻,小人就是想玩玩,人家也未必肯让我进去。这才要拉下一张厚脸皮来求大少了。花魁之中”

潘正焕一听有些为难了,平时接待的不是达官贵人、顶级富商,就是有大身份、大势力的人物,潘海根毕竟是个下人,银钗铜钗花点银子怎么都行,但要让四大花魁接待一个下人,人家可未必愿意了。

潘海根见了潘正焕的脸色,忙说道:“大少如果为难那就算了,我也不急,就等昊官回广州之后,到时候我求求他也是一样。”

潘正焕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冷冷笑道:“现在这神仙洲,做主的可不是他吴承鉴了!说吧,你要哪一个?”

潘海根连忙道:“花魁之中,若是伺候过大少的,小人不敢冒犯。那些没伺候过大少的,大少随便指一个吧。”

潘正焕忽然有些尴尬——他来神仙洲就是迷着于怜儿,别说四大花魁其他人,就是满神仙洲其他花娘也不曾碰过一个,这时想了想,便让人去叫了当家老鸨来,问她四大花魁谁房里还空着。

老鸨说冬望梅还空着。

潘正焕道:“那就让王容儿准备一下,好好款待我海根叔。”

“海根叔?”老鸨微微转头,看了潘海根一眼,面露难色。

潘正焕这下子不乐意了:“怎么?!”

老鸨道:“这…老身去问问。”

她转身出门了,潘海根似乎有些埋怨地说:“这还得问啊。大少,不是我说,你对这些人也太客气了,把人都惯成什么了。”

这时于怜儿和几个丫鬟也都进来了,她的贴身大丫鬟就说:“这位爷,我们神仙洲的花魁,虽是花行,却是花中魁首,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房的。”

“哦?有这规矩?”潘海根冷笑起来:“这神仙洲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当年昊官在这里做主的时候,不用他开口,随便吴七说一句,可没一个人敢驳嘴的。别说伺候我一个下人了,就算是昊官指了个乞丐,除了三娘之外,剩下的三个花旦也得跪着把人伺候好了。如今我们大少的话,比吴七还不管用了?”

潘正焕的脸色,又黑了两分。

于怜儿那个贴身丫鬟又说:“这位爷说的可…”

她还没说完,潘海根已经对于怜儿道:“怜儿姑娘,当年我来春元芝,三娘身边的丫头,在昊官面前可是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的。如今您这房里,规矩可得好好立立才对。”

于怜儿一时错愕,他的贴身丫鬟要帮口,看看潘正焕黑着脸,就不敢说话。

这时当家老鸨已经急匆匆跑了回来,说:“哎哟,大少,可不巧,容儿姑娘她今天身子不方便。要不,我另外安排几个绝色的伺候这位爷,保管满意。”

潘正焕眉头狂皱,潘海根不等他说话便道:“我也不做什么,就到容儿姑娘房里喝杯酒,回头好跟外头吹嘘吹嘘就行。”

老鸨一脸为难地对潘正焕道:“大少,这,这…这不为难老身吗?”

潘正焕就算不甚经事,也不会看不出那是王容儿和老鸨在联手推托,他瞥了潘海根一眼,潘海根已经很识时务地退在一旁不说话,但他却被潘海根刚才的那句话给盘住了脑袋:“如今我们大少的话,比吴七还不管用了?”

一念及此,潘正焕冷笑道:“去冬望梅告诉王容儿,让她好好收拾一下,准备伺候我海根叔。”

老鸨道:“这…”

潘正焕喝道:“去!”

老鸨无奈,只得去了。

于怜儿的贴身丫鬟道:“大少,您今天怎么…”

潘正焕一个大嘴巴甩了过去,打得那丫鬟半嘴都是血腥,满屋子的人都吓呆了。

潘海根赶紧上前,掏出一条干净的手绢来给潘海根擦手,一边说:“大少,下次来身边还是得带着两个得力的人,这等人的脸您亲自打,可脏了您的手,低了您的身份。”

潘正焕身边不是没人,只是以前都是偷偷摸摸地来,所以一般不带,现在想想潘海根的话也是有理,吴承鉴也罢,他老爹潘有节也罢,这等事情什么时候自己动手了?都是一个眼色,自然有潘海根吴七他们代劳了。

这春元芝和冬望梅是隔壁,不一会就听到冬望梅那边传出声响,偶尔传来王容儿的一两句哭声:“我不…一个下人…也敢…”

再过一会,老鸨恹恹过来,堆着笑对潘正焕道:“大少,这…这实在是为难啊,容儿姑娘她本是书香门第出身,这事,真是为难啊,要不…”

下面的话潘正焕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自己在神仙洲一整年的脸今天都已经丢尽了。

忽然之间,他老子的那几句他刚才没看进去的话,一一冒上心头:

“治人而不治于人,才能得到一切的大乐趣!”

“否则你就成了佢哋眼中嘅散财老衬!”

“当面个个奉承,背后人人笑你!”

转眼之间,潘正焕脸上的神色收了,人反而坐了下来。

他大发雷霆也好,暴跳如雷也好,老鸨龟奴丫鬟们都有应对之策,这时他沉冷了下来,屋内所有人反而都害怕了起来。

于怜儿更是瑟瑟发抖,再不敢想跟自己好了几年的这个公子哥怎么突然变得陌生了。

潘海根上前一步说:“大少,乾子不在,我替他发落几句。”乾子就是潘海根的长随小厮。

潘正焕嗯了一声,下巴稍微向下。

潘海根就对老鸨说:“回头我会跟刘三爷说一声,那边会派条小船过来,你们把容儿姑娘准备好,送她上船。”

于怜儿和几个小丫头还听得不明所以,老鸨和两个龟奴脸色就都变了。

潘家会没有船吗?得让洪门的人来接,这条船就不会是开去伺候人的。

伶仃洋外有人将石头沉海的消息,每年总能听到一两起,只是谁也没法将这等事情,跟眼前这位青春正茂、笑口常开的公子哥儿联系在一起。

老鸨大骇之余,跪下了道:“饶命,饶命啊!潘少,饶了容儿一条性命吧!她接客,她接客,我这就让她接这位爷的客…”

她正要挣扎出去,潘海根冷冷道:“这里是我们大少做主,还是你做主?”

“这…”当家老鸨一时就不敢动了。

潘海根道:“我是替我们大少开的口,我们大少的话,一个字一千两金子都打不住。凭你也敢来求情?”

“这…”

潘海根喝道:“再敢开口一个字,到时候你就陪着容儿姑娘一起上船吧。”

老鸨身子一颤,瘫痪在地。

潘正焕眼角瞥见了她神色中的恐惧与哀求,当此之时,他已明白,以后自己再说什么话,这满神仙洲上下都无人再敢违拗,而不再像以前一样,自己花了钱却还要跟她们商量着办事。

忽然之间,一股莫名之气充斥胸肺,这等予取予求、掌控生死的快感,委实比酒色所带来的快感更强烈了百倍!

这么一转念间,刚才还念念不舍的旖旎风光就味同嚼蜡了,这房间的气氛他也不愿意呆了,说了句:“会吧。”

潘海根应道:“是。我这就去备船。”

于怜儿赶紧偎依上来,拥住潘正焕,潘正焕停了停,犹豫了一下,将她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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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潘家园,往常潘正焕总躲着潘有节唯恐不及,这时想了想,却问明启官所在,反而找了过来。

厅内潘有节正与人谈事,想必在说什么机密,下人自然都避在外门,但潘正焕进来无人敢拦,他走到厅门口,潘有节瞥见了他却没有阻止之意,潘正焕就走了进来,站在了潘有节身边。

来客见到他稍微顿了顿,便继续说下去:“澳门那边,英夷已经忍耐不住,只怕就要动手,目的难测,启官这边若有决断,还请快些下达。”

潘有节道:“昊官那边是什么安排?”

来客道:“昊官的意思很明确:英夷若船逼黄埔,犯我乡梓,那就把他们打回去!届时吴家就算为此倾尽家财也在所不惜!”

第二百四十章 传讯

潘正焕以前对家事商事不敢兴趣,除非潘有节压着他学着听着,否则能避就避,所以此刻听得半懂不懂。

潘有节又问:“洪门那边呢?”

来客道:“刘三爷也发话了,英夷如敢来犯,洪门子弟就算用尸体填码头,也要叫敌舰近不得黄埔港!”

潘有节手指头敲着座椅扶手,冷冷一哼:“英夷若是犯境,那就是全广东的事,全天下的事情,乃至海外之华人亦有匹夫之责,不是他吴承鉴的事,也不只是他洪门的事。有我潘家在,还用不着他吴承鉴来散尽家财。”

来客忙道:“是,是。”

潘有节又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了,你去跟外面的人说吧。”

来客应是告辞后,潘正焕才道:“阿爹,要打仗?”

“未必。”潘有节道:“我们如果够硬,这仗兴许就打不起来,如果我们软了,就得挨打。”

潘正焕道:“昊官都已经上北京城了,最近偶尔听到一些北面吹来的风声,似乎…对宜和行很不利啊,他还能顾及到海外之事?”

潘有节瞥了他一眼,没有蔑视,反而带着一两分潜藏的欣慰:“你也终于愿意关心这些事情了?”

潘正焕有些惭愧,低下了头。

潘有节道:“这一些在外人看来是两件事,其实却是一件事。你以前关心得少了,所以听不懂。以后多看看多听听,就会懂了。”

潘正焕道:“是。”

潘有节又说:“吴家的确要出事,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我刚好听了个消息,你就替我去拜候一下吴家的大奶奶,顺便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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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尾,潘有节都不曾提神仙洲一字半句,原本还有点忐忑的潘正焕,一颗心全放下了,踏出门外之后,一抬头,只觉得那天也不再是以前的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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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吴家园已经改了称呼。

蔡巧珠下了嘱咐:以后家里称昊官,都要改口叫老爷,若提起已故的吴承钧那是大老爷,吴国英便是老太爷,叫自己唤大奶奶,叶有鱼是三奶奶,光儿耀儿是光少耀少。

潘正焕来拜候,蔡巧珠却让人将他引到日天居去,连翘问故,蔡巧珠道:“焕少已经成年了,现在非年非节的,又不是谁的生日,启官派了他来,不会只是拜候。这事得让三婶也听听。而她现在粗身大细(粤语,对怀孕的专有描述性形容词)的,让她跑过来,不如我过去。”

妯娌俩在日天居见客。

潘正焕抬头见了这两位吴家当家奶奶,只见蔡巧珠雅若梨花,只可惜带着两分寡淡,叶有鱼艳若海棠,只可惜挺着个大肚子,叫了声“两位婶婶好”,人已经磕下头去。

蔡巧珠忙叫道:“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己人,没缘没故的行什么大礼。”

潘正焕顺势就起来了,笑道:“往常在外头,我爹顾不上的地方,昊官最看顾我了,如今叔叔去了北京,偏偏侄子这段时间忙,疏于拜候两位婶婶了,先告个罪。”

蔡巧珠笑骂了他一句,让他坐。

潘正焕道:“最近我爹让我管药行,昨日刚好有一批药材入库,其中有几味紫苏、桑寄生等,品色上佳,我念着三婶子这边正有喜,便留了心,让药行掌柜挑出来,侄儿今天来也没带什么手信,今儿就把那些东西带了两箩筐来摆外头,回头二何先生若来诊脉,看看用不用得上。”

叶有鱼道:“有心了。”

他们这种大富之家,这等东西只是心意,不算什么,也不值得客气。

叶有鱼入门虽有几年了,但与西关诸豪门的后宅交际,自然不及入门多年的蔡巧珠,不过潘正焕她还是见过的,只是近几年叶有鱼的身份有过巨大的跃变,当年她还是叶家未成年的庶出小姐,潘正焕是潘家高高在上的小屁孩少爷,如今则一个成了婶婶,一个成了侄子,且彼此家势相抗,这身份转换之后婶侄间就还没交谈过,便主要由蔡巧珠与潘正焕聊。

三人闲聊了几句,潘正焕才说:“最近北京那边传来个消息,跟昊官有些关系,不算好事。本想先去梨溶院跟大婶子说,然后再请大婶婶转告三婶婶的。这事我不来提,过个一两日两位婶婶应该也能知道,如今先知道两日,有些日子或能早做准备。”

听话听音,叶有鱼便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放心,昊官上北京之前诸事都有跟我交底,便是再大的事情,我也扛得住。”

蔡巧珠犹豫了一下,才道:“你说吧。”手还是握住了蔡巧珠的手。

潘正焕这才说道:“咱们两广的那位前总督朱珪朱老爷回京城了,昊官去拜候了他,或许是被和府的人知道了,第二日昊官便被赶出了广东会馆,吴七他们几个被赶出了京城,不许入城门一步,宜和行在京城的店铺也被封了。”

蔡巧珠虽然吃了一惊,然而只是如此总算还在她承受范围之内——她刚才心里头甚至预备着“最坏打算”的了。

叶有鱼却比蔡巧珠还要冷静,问道:“那如今昊官还在城里头?”

“是。”潘正焕道:“流落街头,无衣无食。我们潘家在京城虽然有人,但也不敢出头帮忙,因为有人盯着…这点,还请两位婶婶恕罪。”

叶有鱼的眼睑垂了垂,说:“若是和中堂动的手脚,潘家的人贸然近前就只能被拖下水,于事无补。”

潘正焕似乎松了一口气——其实是松给两妯娌看的,只是他功力不到,不免让人瞧出两分刻意:“多谢三婶婶谅解。”

蔡巧珠想起吴承鉴在京城里受苦,眼睛就红了:“这…昊官若是无衣无食、流落街头,这可怎么办…”

叶有鱼道:“大嫂你也别太担心,对方既然不是直接杀人,那就是还有所忌或有所求,想来昊官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年轻力壮的,受点苦…没,没什么。”

她其实也是心疼的,所以说到后面,语气便有些不稳。

蔡巧珠摇头:“唉,他…他从小锦衣玉食的,现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好。”她是如母长嫂,对吴承鉴的宠溺竟比叶有鱼还多了两分。

“两位婶婶也不用太过担心,”潘正焕道:“如今吴七他们应该是进不得城,但被赶出城的人里头没有铁头军疤,侄儿估摸着,他大概是躲过去,藏在哪里暗中照拂叔叔呢。”

妯娌俩一听果然心头稍放,她们都知道铁头军疤的忠心与能耐,心想若他在城里头,那昊官就不至于彻底无援。

潘正焕又道:“叔叔的为人,机变坚毅,他虽然陷身京师,但多半还是能想办法脱困的。倒是广州这边,过些日子京城的消息传过来,只怕要有人趁机搞些偷鸡摸狗、造谣生事的勾当。我阿爹说了,大面上潘家一定会力保吴家的,就是潘家顾不上的一些地方,两位婶子最好早做点准备。”

他又说了些话,然后才告辞了。蔡巧珠叶有鱼起身相送,吴六送了他出门。

看着潘正焕离去的背影,蔡巧珠收了悲戚之色,说道:“都说启官的这位大少爷不务正业,今天看来也是谣传。”

叶有鱼道:“毕竟是总商家的大少爷,家学渊源,再差能差到哪去?昊官当年不也声名狼藉?”

对外人的闲言止此两句,妯娌俩的牵挂便都回到吴承鉴身上来,蔡巧珠道:“有鱼,你不要太担心,昊官一定有办法的。”

“我不担心,”叶有鱼摸着自己的大肚子,道:“现在肯定还不是最坏的时候,担心个什么?大嫂你也放心,便是再坏的消息传来,我也撑得住。”

蔡巧珠点了点头,道:“听焕少的意思,启官应该还会罩着我们,这跟昊官临走前的预判无差。但所谓潘家顾不上的地方…”

叶有鱼接口道:“我琢磨着,一个是家里,一个是行里,一个是叶家,一个是那些结拜兄弟。”

蔡巧珠颔首。

叶有鱼继续说:“家里头要再整顿整顿,行里头要跟几个大掌柜通个声气,这两件就劳烦大嫂了。叶家与结拜兄弟那头,我来想想。”

蔡巧珠道:“可别太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