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说:“当时小人身在局中,无法向朱阁老明言此事,而朱阁老不知此事是局,又在逼迫小人上京交代,小人当时进退两难,都已经准备在狱中自尽了!不料就在此时,上天竟然降下大火,把那批可能会令天子为难之物,烧了个一干二净!自那以后小人就明白了:不但是天下人都会明里暗里,拥护天子,便是上苍也在保护天子啊。所以从那之后,小人就更加一门心思地只知忠顺二字,因为天子就是上天之子啊,人可欺人,人可欺天乎!”

当日嘉庆帝刚刚拿到这张清单,再听朱珪说起前后诸事,委实吃了一惊——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曾经发生过这样一场明争暗斗!这事如果按照和珅写好的戏本演下去,最后必定让朱珪下不来台,跟着又会牵连到自己头上来。

虽然区区一件“大内赃物案”还不足以就动摇他的皇位,但他马上就想起,那个时间全国各地还发生了其它一些事情,有一些事情成了,有一些事情没成,如果这“大内赃物案”按照和珅的想法给办成了,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事情叠加起来,那皇阿玛会怎么想怎么做,真的难以预料了。

毕竟在皇子里头,他颙琰并不是最出色的,如果真要废立,乾隆太上皇手里头不是没有备胎。

一想到这里,嘉庆帝当时是出了些许冷汗的。正因为此事说来牵涉不小,所以他才要费心机挤时间,出宫来见一见这个保商。

这时听了吴承鉴说起小偷窃单、天将飘火等细节,亦觉得冥冥之中果然有天意。

“和珅就算机关算尽又如何?朕乃天子,上天庇佑之下,他和珅才能再高也是无用!”

一念及此,心情当场转好,看着还匍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吴承鉴,心中好笑,在他看来,这个小商贾肯定也有一些自己的心思的,但在关键时刻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那也就够了,总不能要求一个商贩之辈,能够如同儒门名士一般全无私心、舍己为国啊。

想到这里,他对吴承鉴笑道:“你身上的官身虽然是和珅给的,朕就给你免了。不过立此功劳,也该奖赏,便复了你这官身吧。”

吴承鉴显得大喜若狂,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山呼“万岁”!

嘉庆帝朝老太监点了点头,老太监便要引吴承鉴出门。

吴承鉴忽然道:“臣还有一事,不知当禀不当禀。”

嘉庆帝微一犹豫,道:“长话短说。”

吴承鉴道:“泰西有番夷拥兵前来,坚船利炮占据了澳门,甚至还有染指广州之意,此事不知道朝廷已经知道了没有。”

嘉庆帝愣了一愣,老太监也是吃了一惊,嘉庆帝喝道:“你说什么!”

“难道朝廷真的不知道吗?”吴承鉴当下长话短说,将英国兵船进入澳门、控制珠江口,又企图让朝廷承认英国对澳门的占据、以及要朝廷开放更多通商口岸之事说了。

嘉庆帝听得勃然大怒:“真有此事?若是真有此事,两广总督做什么去了!广州将军做什么去了!”

吴承鉴道:“陛下,英夷犯境之事,广东那边几乎人尽皆知。因为此事干系国体,所以臣等不但禀报了监督府,而且臣还写信给了和珅的管家刘全,所以和珅一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当时臣想,和珅再怎么贪腐,这样的大事也应该不敢欺瞒朝廷,谁知道臣到北京之后,才惊骇发现,北京这边竟然不知道此事。所以今日臣才斗胆禀报。此事千真万确,陛下若有所疑,可再派人探访,则必得实情,若无小人所言之事,小人愿以性命赎此欺君之罪!”

嘉庆帝听得暴怒,他心想如此大事一查便知,这个小商贾就算有十个脑袋料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他连拍桌子,怒骂着:“奸臣军机!颟顸总督!国事败坏至此,真是令人心痛!”

老太监凝视着吴承鉴,颇有不解他为什么在此时节外生枝。

吴承鉴没看老太监,却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也马上能猜到对方的疑虑,但他并不后悔,此事干系国家安危,一旦处理不当,整个粤海湾都可能生灵涂炭——那里可是他的家乡!

嘉庆帝怒骂了一会,人才冷静下来,又让吴承鉴跪前两步,问他各种细节。

吴承鉴便将英国兵船的士兵数量、训练程度、船只规模、炮火规模等等,一项项地说出来。

嘉庆帝越听越是心惊,心惊之余又变得确信:这么翔实的情况,不大可能是诓骗。跟着他又是一疑:“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仔细?”

“臣本身就是代朝廷与那些番夷打交道的。”吴承鉴说:“一来,番夷各国彼此不和,所以英吉利企图独霸澳门,佛郎机、法兰西等西国都不肯,所以向臣透露了不少消息。二来,番夷无君无父,臣出了一点钱财,这些无信之辈就把情况都卖给臣了。三来,澳门那边的大清子民心忧国家,也给臣捎来了不少消息。”

嘉庆帝这才释疑:“原来如此。”然而随即转忧,如果吴承鉴所言非虚,则英夷此番来犯,兵力竟比雅克萨之战中俄国人的兵力还要多,战力还要强。雅克萨之战当时倾动了整个东北,英夷这场战如果真打起来,广东糜烂了可怎么办?

再说了,如今国库空虚,湖广四川又在闹白莲教,如果两相呼应,那可就是蔓延数省的大祸了!他城府不甚深,一念及此,不由得忧上眉梢。

吴承鉴到了这时,才算偷空瞥了皇帝一眼,只见他眉目长得倒是清朗,然而一闻而怒,再闻而忧,全都写脸上了,若是换了和珅,几乎不大可能这么容易被别人调动情绪,甚至牵着鼻子走,便对这个皇帝的能耐有了新的把握。

他瞥了一眼之后,趁着皇帝没发现,眼睛一转与老太监对了一下,随即又把头低下来了。

然后他才说:“皇上,臣不懂得国家大事,但知道一个情况,或许皇上可以参考。”

“说。”

第二百五十四章 皇上也等钱花

吴承鉴道:“英夷远来,海上漂泊二三万里,在珠江口的补给,仰赖于澳门,而澳门的补给,又仰赖于香山。所以,英夷此次来犯,表面上气势汹汹,内心其实忐忑不安,如果我们示软,彼必强硬,如果我们强硬,彼必退却,所以这一仗的结果,其实更多的是看朝廷的心志。只要陛下示之以强,广东那边万众一心,临以兵威,断其水粮,则旬月之间,英夷可退。”

嘉庆心中,亦觉得番夷小国纵然犯境,未必真敢那么放肆,虽然吴承鉴说英吉利的兵力战力比罗刹国强,但嘉庆并不深信——中俄陆上接壤而中英隔海往来,所以在大清皇帝的观念中,要去理解俄国的强大容易,而要去理解英国的强大则较难。

所以听了吴承鉴的说法后,嘉庆也并不觉得这个小商贾托大,然而却摇头叹息道:“你个小商贾,倒也有几分见识,可惜目光终究不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临以兵威,也是要钱粮的,如今国库空虚,朝廷缺钱啊。”

吴承鉴道:“臣不懂国家大事,但如果是钱的问题,臣以为不是问题。”

嘉庆眉毛扬了扬,随即笑道:“好大的口气。难道你还能给朕变出钱来不成?”

老太监的目光,也忽然严厉了起来,只是这严厉的目光没让嘉庆看见,且只是一闪而过。

吴承鉴道:“臣不会变戏法,只会做生意。大钱臣也没办法,几十万、一百万的小钱,臣还是可以想想的。”

嘉庆愕然起来,随即喝道:“几十万,一百万,这还是小钱?小保商,你这牛皮可吹得大了。你可知道大清国库,一年才多少税收?你广东一省,一年也不过几百万,你竟然开口就敢说一百几十万是小钱!”

“臣,不敢欺君!”吴承鉴道:“国家大事,在祭与戎——此非臣所敢置喙。但十三行乃天子南库,隶属于内务府,我等为陛下筹钱分忧却是分之所在。”

嘉庆身子微微前倾,问道:“你说你能为朕筹集军费?”

吴承鉴道:“筹钱之事,臣等去办,钱筹到入库之后,陛下要做什么,臣不敢问。”

嘉庆脸上的神色,起了很是微妙的变化。就算是皇帝,听到有人说能给自己筹钱,那都是会身心愉悦的——如果真能实现的话。尤其是后半句更是中听——只负责筹钱,不敢问钱怎么花,这话怎么听怎么舒服啊。

“小保商…你叫…”

“微臣吴承鉴。口天吴,上承天恩,下鉴商情。”

“朱师说的没错,你倒真读过几本书。”嘉庆笑了笑:“吴承鉴,你可晓得,你这句话说出来,如果不能兑现,会有什么后果?”

吴承鉴道:“臣如今被和珅绑住了手脚,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松绑,陛下需要多少钱,微臣就去为陛下筹多少钱…”

嘉庆听到这里,失望之情立刻溢于脸上——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最缺钱的就是现在,而不是未来,如果有朝一日搬掉了和珅这块拦路石,真的亲政了,那时自己富有四海,还需要你个小保商来筹钱!

他正要斥责,冷不防听吴承鉴补完了下半句:“在此之前,微臣斗胆,请问陛下需要多少钱?”

嘉庆一时之间倒是被他给问住了。

他虽然登基,但权力极受限制,做什么都难,兵动不了,钱动不了——国库也罢,内务府也罢,所有的钱都是有专人管理、固定去向的,虽然是个皇帝,但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好,理论上就没有用钱的地方,但实际上人怎么可能不用钱?连前些天要给自己的老师换个好一点的房子也做不到,不就是因为没钱吗?

大清没钱吗?有!但用钱的地方,远比收入要多,名为天子,实际上手头却是颇紧张的。就是眼下与和珅的种种对抗,也是靠着大清朝的政治体制与他身为皇帝的名分在这里熬着。如果以手里头真正掌握的钱粮来论实力,他连和珅的一根毛都赶不上!

想到这里,嘉庆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也挺憋屈的,而看看地上跪着的这个商人,忽然就起了一点期待,试探地问道:“一百万,你拿的出来么?”

吴承鉴在九大贵人那里,刻意表现得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到了皇帝这里人却老实了,低声说:“臣尽力而为,请问皇上给多少时限?”

嘉庆帝原本是狮子大开口,不想对方竟然应了,便又道:“一个月。”

“一个月…”吴承鉴道:“臣的根基在广东,一个月的功夫,走路来回都来不及了,臣斗胆,请必须许臣以快马加急传信。再请陛下让人在广东清点银两,因为一百万两,好几万斤啊,臣筹到钱后,几天之内要从广东运到北京来也不可能。”

嘉庆帝心想你难道还真能在一个月内筹出一百万来?便道:“准了。”

吴承鉴又道:“微臣身份卑微,不可能随时面君,这钱银入账、细节交接,不知道应该找谁?”

嘉庆帝想了想,看了老太监一眼:“鄂罗哩,你说呢。”

老太监道:“奴才这就让内务府开一个专账,吴家的这条款子,入到专账里头,供皇上随时使用。”

嘉庆帝闻言欣然:“好,就这么办。”说着手指朝吴承鉴点了点,道:“朕就瞧着,一个月后,看你是欺君罔上,还是真的能替朕办差。”

“皇上放心!”吴承鉴道:“小人就算肝脑涂地,也一定会让这一百万两在一个月内入账!”

嘉庆正要嘉许两句,忽然想起他爷爷雍正皇帝在位时的几桩教训,又对鄂罗哩道:“派人看好他,不许他作奸犯科,拿给朕筹钱的名目在外头招摇撞骗。”

吴承鉴不等鄂罗哩回答,即道:“陛下放心,臣这钱一定会来得清清白白,不少稍损陛下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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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从雍和宫出来,后面忽然有个小太监叫道:“喂喂,你等会!鄂公公有事要交代。”又把他带到一个角落里。

吴承鉴就在那里等着,不一会鄂罗哩赶了来,身边只带着一个心腹小太监,瞧了吴承鉴半晌,阴恻恻道:“昊官,你的胆子,可真够肥啊!”

吴承鉴看了那个小太监一眼,鄂罗哩一个眼色,那个小太监便滚开了。

吴承鉴这才笑道:“钱有多少,胆子就有多肥。”

鄂罗哩呵呵冷笑了起来,眼神更是阴冷。

吴承鉴低声道:“不过皇上的胃口,可比吴承鉴预料的要小多了,我原本预备了两百万的,如今只花出去一半,剩下的一半…鄂公公,您到时候帮我处理掉可以吗?”

鄂罗哩眉宇间的煞气,一下子就散了一半:“昊官,此言当真?”

吴承鉴低声笑道:“牛可以吹,银子假不了。鄂公公派个信得过的人去广东吧。到时候…”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鄂罗哩眉宇间剩下的一半煞气,又散去了一半:“可惜,这个…”他伸出了一个手指:“老夫一个人也吃不下。”

吴承鉴又伸出了三个手指头:“行么?”

鄂罗哩大为诧异:“昊官,你到底还有多少钱?”

“其实也差不多要见底了。”吴承鉴道:“不过我吴承鉴最大的本事,不是有多少钱,而是我能赚钱。钱压在家里,那都是死钱,放出去做羊羔利,利上加利,一年也不过对翻。且这是小额才有的利息,真的几十万上百万的钱一口气放出去,一年要收回对翻的数几乎不可能,最多只能半翻。散放出去,利息虽高,却总有一半要收不上来的,结果也是半翻。只有在我这里,一百万的钱拿过来,第二年绝对能收两百万回去。因为我吴承鉴赚钱又快又稳又有保障,所以只要我保商名分还在,就不愁没人给我送钱。”

鄂罗哩有些动容了:“那如果第二年你还不上钱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还不上。”吴承鉴淡淡笑了:“鄂公公可以去打听打听,前年十三行给一把大火烧了之后,满广州愁眉苦脸的时候,是谁拿钱出来重建的。我当时也是空手啊,却一转手就连重建整个十三行的钱都拿得出来,区区一百万、两百万…呵呵,湿湿碎(小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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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吴承鉴回来,身后已经跟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得了鄂罗哩的吩咐,不是来监视他的,而是来跑腿的,人前人后,都叫他“昊官”,这一下把广东会馆的管事和伙计都吓到了。

吴承鉴对身边的这些变化置若罔闻,回到会馆之后就提笔亲写了一封信,用印泥封好,让小太监拿去走六百里加急送广东。

周贻瑾看过他书信的内容,等小太监走后说:“吴七可还没回来。”

吴承鉴笑道:“不用了,连宜和行的产业、福建的茶山都抵押出去了,这一次的东西,不算什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家可归

书信走六百里加急,没十日到达广州,路上累死了好几匹马,书信送到吴家园,蔡巧珠打开之后,人都怔了,叹了口气,来到正坐月子的叶有鱼房里,将信给她看。

叶有鱼看了之后,也是轻叹一声,把信交还给蔡巧珠:“笔迹是真的。”

蔡巧珠道:“三婶,你看怎么办?”

叶有鱼道:“大嫂拿主意,我都可以。”

蔡巧珠皱着眉,说:“反正连宜和行的产业,也都抵押出去了,这座吴家园,还有那花差号,都不算什么。最多我们都回老宅去住。但…但你还在坐月子啊…这天寒地冻的。”

叶有鱼道:“这不算事。再说也快出月子了。咱们广州的天气,又能冷到哪里去?”她又瞧了蔡巧珠手里的信件一眼:“这信里头,字里行间,没半点忧愁,反而有几分欣喜,甚至嘚瑟…”

蔡巧珠眉头扬了扬,刚才她看到信的内容就发愁了,所以没辨得仔细,这时再看,不由得道:“还真有几分…”

吴承鉴这封信都是用大白话写的,读着信,蔡巧珠就仿佛看到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叔子站在了自己面前,把偌大一座吴家园当草纸一样挥手就抵押出去,满满的都是败家子的口吻。

叶有鱼又说:“昊官信里头,除了说正事之外,还叮嘱了给女儿剪满月发,头毛要做婴毛笔,得让西关狼毫张做,不能交给别人,又说北京天气太干,入冬之后唇就难受,那边卖的唇脂又带着膻味,最好家里加急送一些上去——他都还有心情来说这事,看来北京那边,一切顺利。”

唇脂就是古代的润唇膏,一般用动物油脂作为原料,配合各种香料、药物调制,非富贵人家用不起这东西。

“这说的也有道理。”蔡巧珠沉吟着,说:“其实三百万两…我们库房的存银,再加上其它的一些东西抵押出去,未必筹不出来,不用抵押庄园了。”

“不可!”叶有鱼却道:“咱家的家底,昊官不比我们更清楚?既然他让我们抵押吴家园,那就抵押吴家园吧。他是这样安排,那我们照做会好一点。”

蔡巧珠也就选择相信吴承鉴,当下派了吴六去潘家园,将吴家园抵押给了潘有节,要借二百万两。潘有节当场就回复说钱已经准备好了,随时来拿。

然后吴六又去卢家,将花差号抵押给了卢关桓,要借五十万两。卢关桓也答应了,但表示要稍等几天,少则五日多则十日,一定给到。

两家都得了回音之后,到第二天,叶有鱼才让昌仔前往叶家,要借五十万两,无抵押。

叶大林看着叶有鱼的亲笔信,交给马氏,马氏看到信就冷笑了:“空口白牙就要借五十万两!哼,当我们开善堂的吗?”

叶大林却忽然说:“潘有节已经答应了。”

“啊?”

叶大林说:“昨日河南那边有些动静,叶多福打听过,潘家正给吴家搬银子,的确是答应了。卢家那边也在筹钱。”

“当家的,你在说什么?你不会真打算借钱给吴家吧?”

“没见识的妇人!”叶大林道:“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如果你听不懂,就别在我跟前吵了!”

他将马氏给轰了出去,然后将昌仔叫了进来,说:“告诉三姑娘,钱我三日之内会准备好,到时候我让她大哥给送过去。”

昌仔躬身答应了。

叶大林又问:“昊官如今在北京过得怎么样?”

昌仔结结巴巴地说:“都,还,好,就是,嫌嫌弃,天气,太,太干,让家里,送,送唇脂,上上去,北边的的,不,不好,用,味,太大。”

叶大林笑道:“家里头倒配了一些好的,回头我让多福送过去。算了,你先去迎阳苑请个安,我让人准备好你一并带回去吧。”

这点小东西也不值什么,昌仔就不用请示了,直接叩头代主人谢过了。

马氏被轰走,书房只剩下几个儿子,昌仔出去后,叶好家就说:“听说昊官在北京都混得跟狗抢食了,居然还有心情说唇脂的事情。”

叶大林藐了他一眼,问长子:“你觉得呢?”

叶好野想了想,说:“我觉得,正是因为姐夫还能想着唇脂这等事情,可见他在北京过得还不错。跟狗抢食的传闻,要不就是讹传,要不就是为了什么目的,故意传出来的。”

“没错!”叶大林欣然地看了长子一眼,说:“吴家的家底,虽然我也不能说完全摸清,但从他前面几笔送出去的银子来说,换了我们叶家,也还没到要抵押自住宅子的地步。吴家的家底应该要比我们更厚实的,但昊官却偏偏要抵押这个,可见其中有诈!这些多半是做给北京某些人看的——这是其一。”

诸子都一起点头。

叶大林又说道:“启官对吴家,向来能打压就打压,但这几次他不但不趁机落井下石,还能配合就配合,上一次甚至还出头替吴家来向我施压,则潘、吴毕竟暗中达成了协议无疑了!你们姐夫是个人中鬼,启官更是鬼中精,这两人联起手来要做的事情…”

叶好家道:“肯定不是好事!”

叶好野则说:“肯定有好事!”

叶大林笑了:“对,对,都对!”

——————

潘家的银子搬来得很快,都是成箱成箱的大元宝,而吴家园的地契屋契抵押出去之后,按理说,这房子暂时便是潘家的了。

叶有鱼便对蔡巧珠说:“大嫂,吴家园既然都已经抵押出去,咱们也搬出去住吧。”

蔡巧珠道:“虽则抵押了出去,但启官并未来催我们搬走啊。”

叶有鱼道:“昊官信中有提了一句,庄园抵押出去之后,可另外觅地暂且安居,等他回来。可见是要我们搬的。”她怕蔡巧珠听不明白,压低了声音:“这必是也要做给别人看的。”

蔡巧珠这才醒起来,结合之前种种推测,更深信小叔的这番举措,其中必有深虑,因此反而更不担心了,当下妯娌两人商议着搬家,同时派了吴六去潘家园,请潘家的人过来接手。

潘有节接见了吴六,想了想,就没拒绝,说道:“我回头让正焕去交接。”

吴六告辞,潘有节便将潘正焕叫来,让他去办交接事宜,他嘱咐潘正焕道:“凡是吴家不方便带走的那些花王(广东人对园丁的称呼)、更夫等一应下人,全部留下,这期间该给的月例,都由潘家来支应。吴家园不方便带走的粗重家私,原地留着,你让人封存好,不许乱动。”

潘正焕这段日子历练下来,进益甚快:“这是要做给别人看?”

潘有节笑道:“是这个理。小子有长进。”

当下潘正焕便到吴家园这边来,拜见了两位婶子,叶有鱼已出了月子,她婶子还算壮健,人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潘正焕委婉道明乃父的意思,最后道:“这园子,两位婶子就暂时交给侄子看管吧,我会时不时来瞧瞧下人们有没有偷懒。等昊官从北京回来,侄子一定把一座焕然如新的吴家园交回叔叔手里头。”

叶有鱼道:“如此就多谢了。”

蔡巧珠见叶有鱼没有推辞这好意,便也点头了。

当下一家子将粗重家私都留下了,不方便搬的一些东西也封存了,又叫来了下人,让大部分人都继续在园子里过活,连春蕊都留下了,只各带了丫鬟婆子下人六七个人出门,带了些细软和换洗衣服,一行人往西关而来。

不料船才过珠江,事情就出了岔子。原来是吴承构那边听说大房三房连吴家园都抵押了,就霸着老宅子不肯让这批孤儿寡母侄子婶子住了,还放了话出来:“他们大房三房仔卖爷田!哼,真以为他们暗中变卖宜和行产业的事情能瞒得过我?我全都知道!我们吴家没这样的不孝子孙!她们要是敢来,看我不放狗把她们咬出去。”

听到吴六传回来的话,冬雪夏晴都是怒气横生,都说要去跟二爷理论理论。

叶有鱼摇头不语,蔡巧珠也叹道:“理论个什么!真上门去让人家放狗咬就好看么?”

连翘碧桃都道:“大奶奶,那可怎么办啊?”

叶有鱼想了想,说:“吴六,我们家可还有别处合适的房子。”

蔡巧珠道:“那些屋子都抵押出去了,除了老宅,再没有了。”

当下一大帮人就在码头边滞留着,好不尴尬。

消息没一会就传遍了整个西关,潘有节那边先知道了,却没有来帮忙的意思,卢关桓跟着也知道了,但想想吴家的亲戚还没开口呢,就也暂不吱声。

叶家和蔡家倒都得到了消息,叶多福先赶来了,说道:“这边的事情阿爹听说了,让我赶紧来问妹妹,是直接到家里头来,还是另外打扫出个别墅来,妹妹且去暂住?”

叶有鱼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昊官人在外头,我没能替他守住庄园已经很对不住他了,若再住回娘家去,等昊官从北京回来,我没脸见他!”

当下婉拒了叶家的好意。

叶多福才走,蔡士群亲自来了,蔡巧珠有样学样,也婉拒了。蔡士群没叶多福爽快,闹了好久才走。

然后周围就冷清了。

此后一些关系更生一点的亲戚朋友,才又来请,叶有鱼都一一婉拒。

到了傍晚时分,眼看都要日落了,南边来了两条船,却是义庄那一边,疍三娘派人来请蔡巧珠、叶有鱼过义庄暂住。

蔡巧珠心想疍三娘乃是吴承鉴的“外室”啊,此事满城皆知,现在正房太太落魄到去外室家栖身,对叶有鱼来说这可得多尴尬,正要拒绝,不料叶有鱼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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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婴儿满月,将剪下来的头发做成毛笔,这是一项古传风俗。做成的这支笔是收藏用的,不是用来写字的。无论对父母还是对婴儿本身,都有很重要的纪念意义。

第二百五十六章 乾隆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