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血色夕阳落入了黑暗中,他从雕花格窗看着白色的满月终于爬到了摇曳的树梢上,再一次闭上了眼,夜晚才刚开始,但他已经十年无法真正入睡了,因为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睁开眼,慢慢弯腰,摸黑拾起半裂的青花瓷酒坛,没有酒他睡不着…

他刚把里面的残酒又喝了几口,书房廊外传来了轻微熟悉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连大河。

“大当家,小的从京城回来了。”

连震云蓦然抬眼,锋利的目光扫到了门外,一只手已经伸到了榻边的长刀上。

他点上了床前琉璃灯,灯光透过分隔内外室的多宝格,照到了书房门上,看得到门外确实像是连大河的身影,但连大河这几天一直在他身边侍候,昨天还问过他过节要摆什么席面,是不是要召桂姐儿来陪着,什么时候去京城了?

然而此时的他却发现本来是二月里初春季节,他的书房长榻上却铺着凉席,脚下的锦被也是脱了棉胎的,身上不过是一袭七月里常穿的白葛纱长衫,随意系着绿绦带。

季节变了。

他在多宝格后盯着门,慢慢开了口,顺着门外连大河的话答道:“…京城里的事怎么样了?”

“大当家,陈大人在黄河源失了踪,夫人现在在宫里处境艰难,小的看那几位爷为了夫人的家财,都有要强娶的意思,小的进宫见着了夫人,递上了莲姨奶奶的信,夫人虽然没答应来淮安,但小的把大船留在京城里,夫人如果被逼得急了,只怕就不得不借助大当家的庇护,逃到淮安来了…”

“莲香的信!?”

连震云蓦然从床上站了起来,却又突地低头,看着手里残破的酒坛,里面还有几口残酒,被白蒙蒙的月光照着,泛着波光,这也是埋在三河水脉里,能让人心想事成的酒。

他一时间竟然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身在何处。

外面连大河的声音中带着疑惑,小心回答道:“大当家,那信不是你让小的…”

“你进来说话!”

“是,大当家。”连大河推门而入,走到站在多宝格边,施了一礼,低垂的眼先扫过了地上的酒坛,微微抬眼,又看了他一眼,小心道:“大当家,莲姨奶奶的信,蕊儿姑娘说她一定不会写的,不是你让小的找人模仿她的笔迹写了一封过去…”

连震云怔在当场,那时候,如果他多问莲香几句,或者多问蕊儿几句,事情也许就完全不一样了,她们俩也不会死…

连大河半晌听不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半抬起了头,连震云扫过他的脸,心中微微一震,他是十年前二十来岁的的连大河,他禁不住转头看向床前悬着的琉璃灯,半映出来他的脸,也不过是三十来岁,正当盛年的样子。

但这一种他不是魂体,他就是他自己。

“大当家…”连大河谨慎上前,慢慢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大当家不用为大船那边的事担心,他已经照大当家的吩咐,把得到东河总督位置的八爷门人除掉了,神不知鬼不觉,皇上的人顶替成了东河总督,皇上对北河总督就不像以前那样看得死紧,自然也不会盯着陈大人那边,等着他回来了…”

连震云掩饰着心中的震惊,从脚边捞起了单薄的黑蟒纹锦被,甩到了箪席床上,慢慢道:“这么说,那几位爷现在一定是要争北河总督的位置的,已经派人去路上拦截陈大人了?”

“是,小的已经让人跟了上去,不过陈大人如果已经被蒙古人在黄河源杀掉了,就不用这几位爷费事了…”

“他还没有死!你让人马上飞鸽传书,他埋在青龙峡的冰缝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找回来——”

连大河满眼惊愕,显然不知道连震云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却马上反应过来,上前从连震云手上接过半破的酒坛,放在桌上,连忙道:“是,就算那几位的爷的人除不掉陈大人,大当家的人也会让他有去无回——”

出版番外 一 连大老爷的情人节(四)

连震云把这件心里的大事定下来,才耐着性子,听着连大河把他早知道结果的几位皇子争夺太子位的事说了大半夜,虽然不至于再次佩服自己当年挑皇帝的眼光太准太高明,唇角也不由得露出几丝闲闲的笑意。

他连皇帝都能看准了,凭什么还不能称心如愿把她娶到身边?

淮安城里的钟鼓楼上传来了寅时三刻的钟响,天已经亮了,他正要打发连大河去休息,却听到门外一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接着就是连大船喘着气的声音响起:“大当家,大当家,小的从京城里回来了,夫人已经上了大当家留在京城的漕船,这时候应该已经到淮安码头上了…”

连震云没料到好事来得这样快,当真是又惊又喜,一时间竟然都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得从长榻上站了起来,想要抢步出去,然而上一回等待六年仍然功亏一篑的痛苦让他不由得缓住了脚步。

连大河也是大出意料,还没来得及拍马屁道喜,远远的府门方向已经传来了媳妇婆子的叫唤声,“夫人的轿子到门前了,快去禀告莲姨奶奶…”

“快去禀告大小姐…”

连震云快步走出书房内室,门外的连大船连忙推开了门,候着他出去。

然而他却脚步一顿,停在书房格窗前,连大河连忙上前把窗户推开,书房廊外就是通向外宅的二门,门前载满了银杏树,七月初升的阳光已经有些热度,树蝉躲在浓绿的树叶里,鸣叫声渐渐地高了起来。

“夫人…”一阵衣裙环佩的声音微微响过,莲香惊喜而又担忧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焦灼,“我听到陈大人在黄河源出事的消息,正替你担心呢,你怎么这样就来了…”

树荫里现出一个妇人的婀娜侧影,熟悉的声音传入连震云的耳朵里,“莲香,我接到你的信,还没有想来,十四爷知道我接到淮安的信,也不准我来…”

连震云看着她洁白的脸庞在阳光下泛着玉质的光,长眉杏眼,面若桃花,上身是银纱挑线单衣,下身是一色泥金色的长裙,手中还是抓着一柄芳风馆的白纱团扇。

她是二十六岁的齐粟娘。

又仿佛是他十六岁的齐理。

莲香惊愕又怀疑的声音响起,“夫人,什么信,我没有…”却被蕊儿微微颤抖的声音从中截断,“姨奶奶,夫人坐了这些天的船,一定是累了,还是快请夫人里面去歇息吧。”她的声音中还带着怅然和歉然,“奴婢没料到夫人来得这样快,不少东西还没有收拾…”

“十四爷也不知怎么回事,说是情势不好了,赶着让我上了船,让我躲到淮安来…”

连震云的目光追着齐粟娘的身影,脚下慢慢踱步,走出了书房。

他依旧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连大船在他身边轻声道:“陈大人应该和夫人约定过,回来就辞官归乡,夫人应该是想回江南一带等着陈大人回来。”

“夫人她的闺名是什么?”

侍候在一边的连大河和连大船同时一怔,面面相觑间,都不敢开口说话,连震云又继续问道:“她的闺名是叫粟娘?”慢慢沉吟着“还有没有别的小名…比如陈大人私下叫的…”

连大河终于壮着胆子开了口,陪笑道:“回大当家的话,小的在京城江浙会馆里安插过人,偶尔听到过陈大人和夫人的几句私话,陈大人应该也是叫一个名字的,没听说有别的名字…”

“没有别的名字吗…”连震云低低地自语着,难道是只有他知道的名字…

只有他知道的齐理。

然而他想起她在桥边,跟着陈演离去的身影,双拳紧紧一握,明明是喜欢到了极点,却竟然有股痛恨之意在心底涌起,眼睛转向了连大河。

“是,大当家放心,陈大人那边的事,小的一定办妥。”连大河连忙应道:“只是,莲姨奶奶那里…还有大小姐…”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比儿的声音微微带着喘,传了过来,“夫人…”

连震云不再看齐粟娘的背影,转身出了廊道,连大河和连大船看着他竟然是向府外走去,脸上诧异,都不敢说话,一路跟着。

“大船,去和大小姐说,我到坛里去办事,让大小姐好好招待夫人。”连震云顿了顿,又道:“莲香有了身孕,召大夫来给她诊脉,写封信到天津,请宋清来。”

转眼间盛夏已过,宋清的船停靠在了淮安码头,漕连府上连摆了七八天的秋宴,款待宋清,葫芦糊里的水波连绵,水面上飘落的秋花载沉载浮,连震云坐在东水阁里的主席上,四面都是帮里来陪席的大小头目。

他眼看着宋清和翁白正在水廊上说话,慢慢喝了一口菊花酒。

“大哥,俺敬你一杯。”李四勤笑呵呵地上来给他倒酒,又叹了口气,“陈大人出了事,俺心里就一直想接她过来,只是怕给大哥,还有江苏帮添麻烦,多亏大哥你愿意庇护她,俺知道京城里很乱,大哥冒着风险…”

连震云笑着喝了酒,看了满脸红光的他一眼,斟酌着说道:“帮里的事多,我得在淮安压着,松江帮那边有些麻烦的事,你趁着这一趟宋清走了,帮我去料理一下。

李四勤一怔,转头看了西边水榭里女眷们的身影,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却一咬牙,点了点道:“是,俺听大哥的,俺这就回院子里收拾行李。”

连震云笑着站了起来,拉着他出了东水阁,在湖上曲折的回廊上慢慢走着,“你年纪也不小了,曹三娘确实不错,我已经派人把她从扬州接过来了,等你从松江帮里回来,就把她放在身边服侍吧。”

李四勤一呆,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连震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她也等了你不少年了,去吧,从松江帮回来再说…”

秋花从曲廊下的水面顺水流去,李四勤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内宅,连震云站在回廊上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没有出声。

一直跟在他身后七八步的连大河走了上来,悄声道:“大当家,蕊儿姑娘刚才来向小的打听,董冠儿姑娘和秦萼儿姑娘到哪里去了…”他脸上透出一些不安,“小的不知道要不要老实答,小的说给蕊儿姑娘知道,莲姨娘应该就知道了,莲姨娘知道,夫人也就知道了…”

“就实说她们被送到扬州府的别宅去了吧。”连震云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岸上走去,“莲香的身子已经有了两个多月,把她也送到别宅里去,让蕊儿去陪着。”

繁花郁树间,摆着一座座菊山,菊山间是一桌桌的席面,漕帮里来相陪的女眷们也有上百人,有些有西边水榭里看水,有些也在岸上赏菊。

“是,大当家,那大小姐…现在莲姨奶奶有了,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大当家的亲骨肉…大小姐毕竟隔了一层…”

连震云在一座绣球菊山间停住了脚步,看着不远处宋清也从水廊走上了岸,独自在赏菊,连大河看着宋清停在了齐粟娘的身边,拱手施礼和她闲话,不由吃了一惊,小声道:“大当家,大当家派人往黄河源去的事,宋大当家虽然没有确实消息,只怕也能猜到一些…”

“不确定的事,他不敢说的。况且现在这个时候,他不会为了她得罪我的…”

宋清果然和她说了几句话后,就拱手而别,连震云也不理睬他,看着齐粟娘的身影,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这是我的亲笔信,等宋清走后,你亲自去呈给夫人,等她一个回话。”

“是,大当家。”连大河连忙接过,又悄声道:“宋大当家过来了…”

连震云笑着迎了上去,和宋清指点着菊山,天南地北地闲话,打着机锋,到了最后,宋清要告辞回天津了,连震云终于说清了请他过来的原意,笑道:“翁白来淮安也有一段日子,也该让他回去看看了,你这回回去,带着他和比儿去住上几个月。”

宋清眼中闪过震惊之色,然而转眼间扫过了远处的齐粟娘,微微迟疑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连震云便也笑了起来,道:“你放心,翁白是我的半子,过一段子,我再接他们回来。”

秋花还没有落尽,直隶漕帮的漕船就已经离开了淮安码头,连震云送走了宋清和义女

女婿从码头策马而回,在府门前下马,直接进了内宅。

漕连府里的媳妇丫头比平常少了许多,有些奇怪的萧条冷落,只有葫芦湖边的莲香院里,服侍的人来来往往,格外殷勤热闹。

那是齐粟娘借住的地方。

连大河在葫芦湖前迎住了他,轻声道:“大当家,小的刚才已经把信呈给夫人了。”他看着葫芦湖对岸,莲香院里的丫头媳妇们不知为什么,开始慢慢从院子里退了出来,都被赶到了外面,不安地继续道:“夫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问莲姨奶奶和大小姐到哪里去了…”

连震云也在看着莲香院里的动静,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葫芦里的碧青荷叶已经有大半干枯,天空中不时有灰色的云絮,仿佛转眼就要下雨一样,连大河再看了他一眼,斟酌问道:“大当家,今晚要不要去莲香院里…”

连震云摇了摇头,看着莲香院里道:“她要不喜欢这些人,就让她们都走,留几个机灵的服侍,找个丫头去禀告她一声,我明天正午去拜见她。”

当晚果然下起了细雨,连震云坐在葫芦湖边的水阁里,远远看着莲香院里的那盏孤灯,和她一起听着雨打残荷的声音,慢慢喝着酒,一直等到三更鼓响,便在东水阁里,安稳地睡下了。

小雨一直没有停,淅淅沥沥地下过了早晨,下过了上午,他自己撑着一把灰蓝色的油伞,踏着湖边的卵石小路,走到了莲香院前,她平常住着的东院里,房门紧闭着,只有两三个平常喜欢的丫头守在门前,看到连震云走来,都是一脸的惶恐不安。

“夫人不想见我?”

“是,爷…”

“去和夫人说,我明天正午再来。”

江南的秋雨连绵不断,时常是白天阳光明媚,夜晚雨声不绝,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一直入了冬,天上下起了第一场雪粒,东院里一直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大当家,夫人如果问起陈大人的事,大当家还是小心回答的好…”连大河把连震云送到了莲香院门前,停住了脚步。

连震云点了点头,他自然不会自己去招她恨。

他一直走到了东院檐下,抖了抖衣摆上的雪粒,跺了跺皮靴上的泥,把油伞交给了门前的丫头,走进了厅堂,并不意外地在厅上看到她的身影。

这二三个月,她想尽了办法,都走不出这个院子,最后只能开门见他。

他已经和她重新相遇了三回,就仿佛共处了三世,不论她到底是什么来历,有多少心思,他都不可能被她骗过去,让她从他眼皮底下逃走了。

“大当家,我的夫君,陈大人…陈演他现在在哪里?”

他听到她第一句说的果然是这句话,也就按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道:“夫人,陈大人在青龙峡被蒙古人袭击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她沉默了下来,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出声。

他也耐心地在厅堂中等待着,只到她转过身,向后面走了去,“大当家请回吧。”

连震云拱了拱手,转身退了出去,走到了廊下,接过丫头手里的油伞,道:“去向夫人禀告一声,我明天还会再来,信上我求亲的事,盼她给我个回音。”

-----明晚八点——

看到有亲问书名到底怎么回事,我解释一下,清男的繁体版名是《清漕烟雨》一共五本,清男的简体版分上下两册,用了不同的书名,上册叫《大清犀利人妻》,下册用的是原来的网络名《清朝经济适用男》。每本四十万字。原来电子版72万字,加上重新梳理的结局四万,番外四万,总共是八十万字。要买全书的话就是买两本。

谢谢买书的亲们支持了!鞠躬!

新书大家一直在问,我只能说我这两年我并没有偷懒,我也想早出,写出来不只有电子版给大家看,还有继续出纸版的机会,我再懒,也很难和这些效劲。只是想要尽可能提高水平,改正以前写清男的种种缺陷,像我没这样没有任何写作基础的草根写手,真的有点难…

说实话,我写得好累…

也许到最后也是失败…

只能说我还在坚持,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出版番外 一 连大老爷的情人节(五)

冬天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连震云踏着积雪每日的来来去去,一直走到了第二年春化盛开的时候,又慢慢走过了蝉鸣的盛夏,落叶的秋天,眼看着雪又下了起来…

李四勤从松江帮赶了回来,暴怒着和连震云争吵,头一两年见面就要开骂,然而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过去了…

东院的门依旧紧闭,连震云也依旧每天正午走来等待她的回音,得不到消息后,再走回东水阁,忙他的帮务,从东水阁到东院的小路,快要被他踩平了…

李四勤终于沉默了,再也没有出声,娶了曹三娘在身边,住到了府外。扬州府别宅里,莲香生下了一个儿子,长到了六七岁,带着来淮安见了齐粟娘一眼,两人拉着手,久久没有说话,莲香带着儿子再一次回到了扬州府别宅,再也没有回过淮安。

翁白和比儿住在了天津,比儿几次三番想要回来,却被宋清拦了下来。

十年仿佛转眼即过,连震云已经上了四十…

他身边无妻也无妾,每天从坛口回来,就是在东水阁里看看对面院子里的孤灯。他咀嚼着这十年的滋味,有时会恨,有时也有怨,这十年她每次见他,问的都是陈演的下落,这十年她也走出过院子,和他含笑说话,却都是为了离开。

然而,他这十年的每一夜,都能稳稳地入睡,一觉到了天明。

所以他知道,他忍下去没有什么不值得。

东院的那道门,毕竟在十年后,为他而打开了…

震动淮安城的鞭炮声中,庆贺九省漕帮总漕主迎娶正妻的红硝碎片撒满了漕连府。十年没有人居住的内宅正房里,布置得红通通一片,龙凤描金的大红烛彻夜燃烧,照亮了连震云的脸,也照亮了红盖头下,齐粟娘的脸。

他牵着她的手,在圆桌前喝过了合欢酒,亲手替她卸下了珠帘凤冠,放下她那头浓密漆黑的长发,她发间的暗香依旧是那样熟悉,诱惑着他,仿佛还是当年她十六岁的时候,笑着把她抱上了圆桌,在缠绵深吻中解开了她的衣裳,露出里面大红的绣金胸围。

她被压到了床上,鸳鸯红帐放下下来,当他的吻温柔眷恋在她胸前的时候,听到她轻轻地问,“…陈演…陈演到哪里去了?”

他明知道她是要问的,明知道她心里的打算的,然而听着这句问话,想着她在淮安石桥边跟着陈演离去时的绝断,埋藏在心底的恨一时间全都涌上了心头。

他再也不想平缓灼热的欲望,抬手就撕开了她层层叠叠的下裙!

她在床上挣扎反抗着,一次次地哭问着陈演的下落,逼得他也发了狠,由着性子啃咬着她的身子,发泄着带怒的欲望,终于不顾她的疼痛,分开了她的双腿,她再也忍受不了地剧烈挣扎起来,踢打着他,让他没办法真正拥有她。

他一瞬间,伤心了起来,用尽全力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地叫了一声,“齐理。”

她呆住,禁不住转头看她,他终于捉住她反抗的双手,抱紧了她,猛然闯入。

半声含糊的低叫被她羞耻愤怒地吞了回去,靡靡的摩擦声在方寸红帐里一声接一声缓缓响起,他凝视着她烧红的双颊,含泪的双眼,还有紧咬住不肯发出呻吟声的渗血的双唇,不给她喘息余地地叫着她的名字,“齐理…”

男女的喘息声渐渐混杂在一起,她的眼中一点一点开始茫然,仿佛回忆着曾经的齐理。久已尘封的过去在他强烈地撞击下,从身体深处瓦解,她逸出了一声破碎的呻吟。

他蓦然抽出,猛然把她翻了过去。

她一直在反抗的双手蓦然一空,抓住了床头的红帐,他从身后猛然撞入,直达心底的深处,她终于发出一声无法承受的尖叫,将手中的红帐绞成了笔直,在他的强力下措不及防,洞开了无人所知的过去。

渴望已久的呻吟和轻泣让他恨不得在她身躯上化骨消髓,他在红帐中大汗淋漓,竭尽全力地奉迎和讨好,一次又一次因为彻底拥有而被抛入高空极至晕眩,眼泛白光,白光都是她十六岁在窗前梳妆,他含笑静立在一边的样子。

那是他的她…

他的齐理…

喘息声渐平,他终于心满意足,无意识地压在她背上亲吻,指尖抚过她伏在床上的脸,却又升起不足,翻滚着,把她抱了过来。

他面对面吻着她的唇,和她十指相扣,想再一次分开她的腿,和她互相凝望着合为一体。她又挣扎起来,躲避着他的吻,闭上双眼不看他。

他哄着她,一次又一次许诺着绝不输给他人的深情爱意,知道她只是太习惯陈演,叫着她的名字,不容她逃避地让她看清,他才是那个对的人,那个从里到外都拥有她的人.

有人知道的粟娘,没人知道的齐理。

红帐里的呻吟和哭泣,都是她的要求,他有求必应,终于亲眼看到了她脸上的娇媚和虚脱,不知道是多少年的等待再一次在她身上得到了满足,那是她十六岁时一样的含羞带怯,直到带着她一起攀上那白光的巅峰

她是他的了…

缠绵力尽的呻吟中,似乎是她吐出的这句茫然低语,

“…陈演…陈演在哪里?”

他眼中还泛着白光,筋疲力尽,没有听明白,只是下意识地满足她的需要,抚摸着她的身子,无意识地回答着:“他已经死了,我绝不会让他再活过来了…”

他来带她回去。

回那载满了香椿树的院子里,回那树荫下的窗边,从此只守着她。

于是他看到眼前一道光刺,锐利封喉,向着他恶毒地刺了过来,他早已习惯时时刻刻的仇杀,几乎都没有思索,一手抱紧了她,一手用仅余的力气用力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