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雪柔的记忆中,唯有她年轻的时候,他才会用那种眼光看她,那时,她二十年,如花一般的年纪,他就是用那种炙灼的眸光审视着她,看着她,让她脸红一个通透。

当年,她不过是谷家的下人,正因这样的身份,一辈子,她没资格嫁入谷家,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老婆。

“雪…柔…你老了…”

虽然脸孔变化不大,可是,她两鬓都染上了白发。

她们已经跨越了岁月的沧桑。

“你不一样,谷天鹏,瞧你,比我还老呢,满头都是银发。”她调佩他。

男人嘴角荡漾着一朵笑靥。

插满了仪器管手从棉被里拿出,缓慢地落到了丁雪柔的手背上,感觉到了他的温凉肌肤,丁雪柔心里一冷,飞快地反握住他冰冷的手。

“天鹏,你冷吗?我去给你加两床被子。”

“不…不用了。”

她还是关心他,他以为,这辈子,他都得不到她的关爱了。

“雪柔…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他一直欠着她,他深怕自己把这句话带入坟墓,所以,在他还有一口气时,他让樱诺把雪柔找了来。

“过去了,不说了。”

丁雪柔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及时阻此他,对于过往,她不想再提,提起只是满满的伤痕。

“不…雪柔,你让我说…这辈子,我唯一对不起的女人是你。”

“谷天鹏,你唯一对不起的女人是我,这辈子,你对不起的女人何其多,难道骜夫人不算一个?”

“我对她除了内疚,再无其他,可是,对你…不一样。”

谷天鹏幽幽坦白着自己的感情。

“这辈子,你为了我,吃了太多的苦。”

他能清晰感到她肌肤的粗厉,他完全有那个能耐将她养在谷家大宅里,给她一生荣宠,可是,当初,他却选择了原配夫人,而赶她离开谷家,他是一个狠心无情的男人。

“我知道…张土豪是一个没有素质的人…其实,他没折磨一次,我都帮你出了气。”

丁雪柔忽然间明白,张土豪每次打她后,出去逛一圈后回来,每次身上都挂了彩,她以为他去给人家打架了,没想却是谷天鹏让人打了张土豪。

“这么多年来,张土豪没碰过我,也是你操纵的吧。”

他没有否认,只是眼睛里掠过一抹阴戾气息。

“他不可能得到你。”

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今生最爱的女人,他怎么能允许张土豪染指她分毫。

这样的真相让丁雪柔几欲疯狂,她的嘴唇颤动着,心里有一股委屈在慢慢地发酵成针,捅向她心底最深处。

“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为什么赶她出谷家,却又不允许她得到幸福,这些年来,她跟着张土豪,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她被张土豪打了,然后,他又从暗处帮她出气,还不让她知道。

现在,她终于明白张土豪有时候看着她,是又恨又惧,他从没碰一下自己,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刚结婚时,他还跑去捡了一对儿女回来,说是她们的儿了与女儿,那就是张凤凤与张东庆。

她们都是从孤儿院抱回来的孩子。

张土豪一辈子没什么志向,只要有酒给他喝,有钱给他花,他什么都无所谓。

家里有美妻不能享用,至少,他可以拿着钱去外面找女人,女人嘛,只要有钱,满大街都是,只要不惹家里那只老虎,他只是惧怕她前夫的威严。

其实,张土豪也不明白,即然都把她从谷家赶出来了,又为什么处处护着她。

男人插满管子的手颤抖地抬起,缓缓抚上了她的鬓角,拇指轻轻地按摩着,一下又一下:“雪…柔,最初,我是误会了你,我真的以为是你要用刀子捅芊芊,等我知道真相后,你们已经被我赶出去了,芬芳的母亲,檀玲非常厉害,我经常不在Z市,如果我不再的话,她会对付你的,雪雁是我们的孩子,我怕她暗地里对她不利,所以,我赶走了你们,雪雁的叛逆,罪亏祸首是我,许多时候,我都在想,也许当初,我把你们接去国都,雪雁就不会是那个样子,当然,我怪过你,恨过你,因为,雪雁的教育太失败了,我谷天鹏这一生,众多儿女,没一个是成功的,芬芳太强势,咄咄逼人,芊芊胆小怕事,小小年纪,因一个男人而疯,两个儿子又只知道吃喝玩乐,而雪雁那么小,不过才十五岁,就为别人生下孩子,从此音讯全无,我把孩子们教成了那样,我自己都不能够做到的事情,又怎么强求你去做到呢?”

这是谷天鹏这些年慢慢反醒出来的一番肺腑之言。

“谷天鹏,你以为我会信吗?”

他这样子说,只是求一个宁死前的心安理得罢了。

她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的男人,居然是一直用心去爱护她。

李檀玲很狠毒,她一直都知道,她很擅长于计谋,她也很十分清楚,只是,他是谷家的主人,他手握重权,他完全有能力把她与雪雁接去国都,呆在他身边。

当然,谷天鹏是面子思想多重的男人,他怎么可能把她带去国都,如果上头知道了,肯定会调查他私生活,知道他作风有问题,肯定他的前途就玩完了。

“当年,檀玲曾逼过我,她说,如果我胆敢给她离婚,她砸锅卖铁也要闹到上面去,让我丢官去职,让我一无所有,其实,当是我的是矛盾的,我即想与你在一起,又想保住位置。”

“不,你是爱权利更多一些。”

丁雪柔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这些可能性,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尤其是在李檀玲死后,他仍然无动于衷,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她一直就在盼望着,有朝一日他能为她平冤召雪,让她风风光光嫁入谷家,成为他谷天鹏真正意义上的妻子,而不是那种情人不像情人,妻子不像妻子的糊涂关系。

“也许吧。”

谷天鹏没有狡辩,事实就是如此,如果他爱雪柔更多些,当年,他肯定不怕李檀玲的威逼恐吓了。

军婚在他们那个年代是多吓人两个字。

他私生活糜烂,不止是离婚那么简单,毁了前程不说,很有可能还会遭到部队其它许多的惩罚。

他丢不起那人。

他爱她,也许他们都没有错,错的就是那样的一个年代,那样的时代背景,注定了她与他不能有一个好结果。

“檀玲死后,我心里一直有一道阴影,那就是雪雁,雪雁的杳无音讯,一直是我心头一个恶梦,我派过许多人去寻找,一直未曾找到,雪柔,如果有朝一日,你看到她,替我告诉她一句,爸爸永远爱她,爸爸永远对不起她。”

谷天鹏叹了一口气,脑袋晕晕沉沉的…

“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如愿…雪柔…”谷天鹏的呼吸变得困难,氧气罩子铺满了白雾,水珠子一颗一颗凝聚着往下滑落…

水雾中,他的两片张开的嘴唇泛着白。

“雪…柔…我把…我把所有的财产…全部…过户到了…你的名…下…”

“对…不…”

‘起’字还未说出口,他的手就从她脸颊上垂落下去,他的气息慢慢变弱,最后,一滴泪从他睛角滚落,最终凝成了一道殇!

“天鹏。”

丁雪柔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呼唤着。

眼泪颗颗从眼眶里掉落。

“天鹏,别走…”

天鹏,别走…不要走,谷天鹏,你还欠着我,我已经等了你几十年,一直就等待着你能风风光光把我娶进谷家,谷天鹏,我的理想,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你怎么能够就走了呢?

谷天鹏,我恨你,为什么你这样残忍地对待我?

你让我受了一辈子的苦,直至临死前一刻,你才把真相说出来,为什么你不把这些秘密全部都带走?

你就是这样来爱着我的,谷天鹏,我恨你,有朝一日,我会追到黄泉,我会向他讨今世你欠我的所有东西,谷天鹏,你回来,要不然,我跟你没完没了。

她的心在呼唤,她的心在哭泣,可是,无论如何,她也唤不回爱人离去的步伐。

尽管她的心在滴血,在厮鸣,怒吼,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说把所有的财产全部给了她,她有那么钱干什么,她要想的,只是做他谷天鹏的妻子啊。

谷天鹏,这个男人好残忍,就算是死,也不让她恕愿。

“爸。”

谷芬芳等人察觉到一些不对劲,赶紧从门外冲了进来,然后,所有的人都扑在病床前失声痛哭。

老爷子出殡那日,凌云宵一身黑缎子旗出现在了灵堂,谷芬芳见到她时,并没有吃惊,只是斜睨着她,冷问:“人都死了,你来看什么呢?”

“他也是我爸爸。”

“谷家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你这个贱女人,丢尽了谷家的脸。”

谷芬芳向来性格霸道,强势,从小眼里就容不得一粒沙子,她与母亲一样,都不喜欢谷雪雁与丁雪柔。

凌云宵不理睬她,伸手拔开了她阻拦的身体,独自走到大红棺木前,向父亲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父亲,雪雁回来看你了,你安息吧。”

她虽然也恨过父亲,可是,现在,人都死了,一切的恨都随着死亡而消失。

谷天鹏出殡后,倪律师让谷家所有人到大厅去听谷天鹏生前立下的遗嘱。

“我名下所有财产全部归丁雪柔女士所有!”

一句话遗嘱立刻引起了谷家子女的不满,尤其是谷芬芳,她几乎是气得爆跳如雷,她质问着律师:“你确定这份遗嘱是真的?”

倪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神情严肃地回答:“谷夫人,这份遗嘱绝对是谷领导生前留下的,如假包换。”

“不,父亲,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对我,你生前,只有我一个人在细心地侍候着你。”

谷芬芳机关算尽,在谷天鹏归天后,居然是一分钱都没得到。

而得到谷天鹏遗产的丁雪柔女士却成了众矢之地。

所有人矛头全部指向了她。

“丁雪柔,你不过是替我爸暖床的女人而已,你凭什么得到这么多的财产,倪律师,我要上诉。”

“这份遗嘱是有法律效力的,是谷天鹏先生生前一字一句立下的,他名下的资产想给谁就维啊,谷夫人,我也没有办法。”

丁雪柔听着谷芬芳的那句‘你只不过我父亲暖床的女人。’时,心如刀绞。

芬芳,你怎么能这样说。

谷芬芳经营的公司风雨飘摇,林之柏又被上头审查,两个兄弟在外市的境况也不太,至少是自身难保,回来一趟见没利可图,早早闪了人,谷芬芳没得到一分遗产,心里窝火的很。

谷天鹏的死让谷芬芳一家人几乎走向了困境。

郁梵还呆在监牢里,谷家真的是气数将尽!

谷芬芳最近快被债主逼死了,她经营的谷氏集团由于几年前投资股票,股票跌价,让她一路赔到底,如今,谷氏集团亮了仓,让财快师估算了一下,她现在可以说是负责几千万,她本以为父亲的遗产可以给她填补一下漏洞,没想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丁雪柔来找她了,最初,她拒绝会见姓丁的女人。

然而,丁雪柔是硬闯进她公司的。

把财产转让书递到她面前:“芬芳,听说你公司资金周转出现问题,这些钱,是你爸留给我的,我没多大用处,所以,我无条件转让给你。”

谷芬芳惊呆了,她不是在做梦吧。

丁雪柔怎么可能这么好,然而,丁雪柔把财产给她以后,真的并没提出其它要求,只是黯然离开。

一个月后,丁雪柔死在了自己的家中,秋天天空中出现的大雁,很少出现单数,一只大雁离开了,另一只岂能独活。

丁雪柔临死前只留了一份遗书,而这份遗书她是写给谷芬芳的。

“芬芳,对不起,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都要将这个事实告诉你,当年,我与你母亲同时怀孕,同时产下女儿,李檀玲一向阴险狡诈,许多次,都趁你父亲不再而欺负我,同时怀着谷天鹏的孩子,她是金贵之躯,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佣人,她整日躺在床上养胎,而我却不得不为她端荼送水,同样都是谷天鹏的女人,同样都怀了谷天鹏的孩子,待遇却是天差地别,我不甘心我的女儿与我同等的命运,所以,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天,我把你与她的女儿调换了,是的,雪雁是李檀玲的女儿,而你谷芬芳,才是我的亲生骨肉,这么多年来,我过得很辛苦,不过,想着你在谷家过着风光人上人的生活,我就感到很兴慰,但是,每一次,承受着你尖酸刻薄的谩骂后,我又感到很痛心,难过。芬芳,永别了,我的女儿,在世没能听你叫一声‘妈’,希望你能在我坟前叫一声吧,我要到那边找你父亲了。”

信很简短,却简单诉说了谷芬芳的身世。

要不是有丁雪柔生前转让财产一事,谷芬芳绝对不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

她居然是丁雪柔所生的女儿,原来,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占据了谷雪雁的位置。

她本该过着卑贱下等人生活,却因她母亲的算计而当上了谷家风光的大小姐。

第86章 高潮!(精彩)

莫名其妙地她就没了外婆,樱诺想不通,外婆为什么要虐待自己,几天不吃饭,再加上郁疾的心情,然后就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

不知道外公宁死前对她说了些什么话,外公死后,她就一直变得郁郁寡欢,可是,她不明白,明明外公把所有的家当都留给了外婆,外婆最后怎么会把那些钱全部还给了谷芬芳,按理说,谷芬芳是外婆最恨的人才对。

外婆离世后,樱诺心情也不太好,骜家没一个人待见她,以前有骜政护着,现在,骜政几乎不怎么回来,偶尔回来与她聊聊天,他们就只是吵架,没完没了的吵架,以前,她还能忍,可是,外婆与外公的离开,让她心里烦躁无比。

现在,她几乎拒绝与骜政交流,骜政回来见两人只是默默地坐着,没话可说,索性就不回来了。

骜政回国都上班了,只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知会一声儿,什么也没说,而她也只是嗯了一声,她感觉自己与骜政在越走越远,他们俩的关系犹如走在冰上,她不知哪一天,那块冰就裂开了,然后,她就会掉进那块冰窟窿里,万劫不复。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薛曼桢住在郊外的一幢别墅里的,总之,她就是知道了,这两天晕晕沉沉的,好像是有人跟她说的吧。

她本来提不起精神去过问,自从外公死后,整个谷家树倒猢孙散,谷家彻底衰败了,外婆给了谷芬芳那笔钱,也填不满谷氏亏空的无底洞,现在的谷芬芳与谷馨予成了过待老鼠人人喊打。

她们从那幢代表着谷家辉煌的大宅子里搬出来,整天为了逃避债长东躲西藏。

母亲凌云宵看在心里,却只是冷笑一声置之不理,谷雪雁向来无情,因为,她是特殊环境里长大的孩子。

樱诺怜悯谷芬芳,却拿不出太多的钱,因为,她在骜家也只是一只寄生虫而已,两个舅舅各自保命,对谷芬芳的事情不闻不问,林之柏因为贪污送进去了,她去看过他一次,在谷家,除了外公外,她印象最好的就是林之柏,这男人一向话不多,平时也还满关心他的,只是,因为贫穷,他一辈子都生活在谷芬芳的阴影之下。

她与骜政的关系僵着,因为自尊,她一直未曾向骜政开口。

那天,她接到了一封匿名信,看了信后,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吓得连手指都在发抖。

然后,她去了郊外的那幢别墅,别墅里有一个小花园,园子里种植了许多的玫瑰花,满庭玫瑰绽放,灿烂夺目,她站在庭院中间,望着斩新的庭院,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痕。

举步走进客厅,然后,她的眸子就定在了那红檀香木制沙发里半躺的女人,女人穿着一件蓝色的睡袍,头发逢松,似乎是长胖了,脸蛋儿有些圆了,重要的是,她那个圆滚滚的肚子。

“骜政,你回来了?”

女人以为是男人回来了,赶紧从椅子上撑起身,动作有些吃力,也许是月份太大的关系。

见到门口伫立的樱诺,女人一下子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樱诺会找过来吧。

“妹…妹,你咋来了?”

樱诺的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上等的家具全是斩新的,檀香木制的,大红漆木,摆放在橱窗里,所标的价格昂贵的咋舌。

不过骜政有的钱,他不在乎这点儿小钱。

不就是养一个女人嘛!樱诺嘲讽地想!

“妹妹,你…”

你来做什么?薛曼桢其实是不好意思这样问的。

她惊讶的是,她被骜政安排住在这里,是没几个人知道的。

樱诺没有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她向她走了过去,薛曼桢看到了樱诺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冷狠光芒,吓得捂着肚子节节后退,退到了墙壁上,再无路可退。

“妹妹,我…”

薛曼桢脸吓得雪白,语无伦次,毕竟,这件事是她不对,是她做了第三者,破坏了妹妹的婚姻。

“几个月了?”

樱诺单手撑在墙壁上,笑吟吟地问,语调是那么云淡风清,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半丝的关系。

“四…四个月大。”

“姐姐,你曾说…”樱诺抬起手臂,玉手在她圆润的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

“我们身体里都流淌着同一个男人的血,我是你妹妹,可是,姐姐待妹妹真的很好啊。”

好到要抢夺别人的幸福,好到要抢了别人的男人。

薛曼桢不敢迎视樱诺咄咄逼人的脸孔,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才让自己不那么慌乱。

“樱诺,我是真的…爱他。”

她说得相当费力,仿若她对骜政的那份爱深入肺腑,刻骨铭心,再难自拔。

“爱?”

樱诺轻蔑地笑了。

“你觉得自己配谈爱吗?”

“薛曼桢,你一直处心积虑想接爱他,不就是为了坐稳骜家少奶奶的位置,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