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高铭早早起来就去了国子监,用实际行动让高俅消气。

讲学的博士当高铭透明人,昨日逃课的事情,仿佛没发生,看到他来问都没问。

高铭仍旧坐到自己最后的宝座上,纵观全班的情况。

一到休息的时候,慕容彦泽又主动来找高铭,把他前面的同学赶走,坐到他前面,杵着下巴道:“我已经命人找场地了,椅子也在打造,布告也发了。就不知道下个月比赛前能报名多少人。”

“麾下有三五百喽啰的强盗头子,悬赏金额也才不过两千贯,踢踢球比比赛就能得到五倍的数额,我不信没人报名。”

慕容彦泽笑道:“这倒也是,我听我哥说,他统辖下的青州府对几个山寨的头目,也才这个悬赏数额。”

高铭心里盘算着,嘴上道:“就是嘛,我有自信办一场轰轰烈烈的蹴鞠白打赛。”

两人又商量了下蹴鞠大赛的细节,慕容彦泽就回到自己位置继续听课了。

高铭想着蹴鞠比赛的事,时间过得还算快。

但经过一天的文化洗礼,高铭出了国子监的门,还是觉得脚下发飘,腿发软,头昏眼花。

就想回家吃顿好的平躺。

他四下寻看自己的书童和马车,很快在车马中看到了自家的仆人。

他的书童就跟看到西洋景似的,原地跳着欢喜的叫道:“衙内成了,衙内成了,衙内搁国子监待了一天!”

高铭脚步软腿不飘了,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捂住这糟心仆人的嘴,“给我住嘴!”

这是值得昭告天下的喜事么。

书童还是很激动,眼中隐隐有泪光,待高铭放开,拭去泪光,“小的是替衙内开心。”

“……”高铭无话可说,老实的上了马车,回到了府中。

他们才在高铭院子的书房放下书本,就有丫鬟来说,说太尉要见衙内。

高铭赶紧去大书房见他爹,才一露面,就见高俅满脸的笑容。

高铭很乖的叫了声爹。

高俅一脸欣慰的笑道:“我听说你今日一天都在国子监内听讲,很好,就这个样子保持住。”

起点低,也有好处。

那就是稍微做出点成绩,周围人便欢欣鼓舞。

高俅笑道:“你有什么想要的没有,尽管提来,只要为父能做到。”

高铭心想,你这样能教好儿子才怪,太溺爱了。

他没什么需求,但又不能不提要求,免得引起怀疑,于是道:“……那,先来半个月假期?”

“得寸进尺!赶紧回你屋读书去,明天继续给我去国子监,听到没有?”

高铭转身挑挑眉,没拿他爹一针一线地走了。

——

之后的日子,他吩咐下去,叫人广贴布告,招揽能说会唱的人士若干名,一经录用,奖赏丰厚。

另外又派人去登州,寻找一个叫乐和的小牢子。

事情都交代好,这天和往常一样登车去了国子监。

听课的时候,是他思维最活跃的时候,他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里是水浒的世界,可不是什么公平美好的乌托邦。

江湖上匪盗横行,杀人越货,朝廷上也半斤八两,蔡京童贯杨戬奸臣横行。

相比之下,他爹高俅居然能算老好人,可见生存环境之恶劣。

他要尽快的混出个名堂来,时间不等人。

蹴鞠大赛办得好,是个很好的梯子,况且,说不定还能吸引来几个好汉,比如尽在眼前的,河北大名府燕青。

正想得入神,感到跟前有人影,一睁眼,看到了慕容彦泽的近在咫尺的脸。

原来到了休息的时候。

高铭揉揉脸,“我这边也行动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门庭已经布置完了,报名的摊位也立上了,今日正式接受报名。这样吧,下课后,咱们过去瞧瞧报名情况。”

高铭满口答应,笑道:“也好,就让我好好检查一下你做事的能力。”

“你慕容哥哥办事,你就放心吧。”

高铭哼道:“鬼的哥哥。”

慕容彦泽道:“那你就说你几月生日。”

高铭装耳背,“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快上课了,你赶紧走。”

慕容彦泽哼笑一声走了。

熬到下学,高铭叫书童先回去,自个只带了两个参随护身,跟慕容彦泽去报名场地。

着实走了一会,高铭有些担心的道:“地方有点偏啊,不太热闹,要是没人报名,明天换到热闹的街边去。”

话音刚落,轿子转进一条街,登时就见乌泱泱的人群挤在一起。

慕容彦泽探身眺望,“好多人,连报名的棚子都看不到了。”

人群挤在一起,有高声吆喝的,有组织队形的,熙熙攘攘,比菜市场热闹。

高铭高兴的道:“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万贯的球彩,老奶奶都想来踢球。”

慕容彦泽道:“我按照你说的,请了几个年纪大不再踢球,但之前有些江湖地位的蹴鞠社团老将,出马做评审,人多也有这个原因。他们在本社团一说,消息立刻扩散开来。这还只是东京本地的报名,外地的还没来呢。”

两人见报名火热,心情大好,慕容彦泽提出叫高铭去自家做客,详细商讨下一步计划。

女儿做贵妃,儿子做青州知府,加上慕容氏本就家大业大,根基雄厚,门庭偌大,十分气派。

慕容彦泽他父母不在,据说回慕容氏老家办事了。

席间,慕容彦泽奇怪的问:“你找唱曲的烟花女子做什么?”

“当然是每天开赛前预热气氛,造势喽。难道有良家女子肯出来唱曲给大家听吗?还不得找这些歌女。”

歌女有点像后世的小明星,在各个茶楼走穴赚钱,只要钱到位,哪儿都能唱。

慕容彦泽笑道:“我还当你寂寞难耐,找这些女人自用。不过,如此一来,确实能再引起一拨人的关注。”

高铭道:“爱看热闹人之常情,你看那天花荣跟黄诚比赛射箭,多少人围观,这还是国子监。有唱曲又有蹴鞠表演,两大娱乐结合,不愁没人流量。”

慕容彦泽同意,没有反驳。

高铭道:“对了,待报名人数差不多了,把名册给我,让我过个目。”瞧瞧上面有没有认识的好汉。

慕容彦泽笑容灿烂,“没问题。”

大概是真把高铭当朋友了,席间不停给他夹菜。

在慕容家吃过饭,天已经擦黑,告辞回府。

慕容彦泽怕他不安全,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丁,提着灯笼,带着棍棒,送他回家。

慕容彦泽抱着肩膀目送高铭走出这条街,才转身回去。

高铭喝了酒,脸发热,晕乎乎的坐在轿子里。

这一片都是住宅区,此时都各回各家吃饭睡觉,路上没半个人。

走了一段路,轿夫停下,高铭以为是什么事,撩开帘子一看,竟然看见了陆谦,他站在路中央,提着一个灯笼,看到高铭,竟然浑身发抖。

高铭真纳闷,大半夜的不睡觉,陆谦在这抖什么呢,不是不让他露面了么。

就见陆谦像下了决心一般的大喊,“衙内,快跑!”

与此同时,就听咚的一声,仿佛地动山摇一般,竟然从街边的房屋顶上跳下来一个高大的黑影。

别看这身影硕大,速度倒是很快,眨眼功夫就朝高衙内冲来。

慕容家的家丁见状,立刻拿着棍棒冲上去,保护高铭。

但竟然完全不是对手,一碰招,就被对方掀翻,扔到墙上,摔得不能动弹。

就像弹飞几个小虫子。

高铭这时借着掉在地上呼呼燃烧的灯笼,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分明是个光头和尚!

妈呀,是鲁智深!

就听鲁智深吼道:“你这厮把林冲娘子藏在了哪里?快些说来!不许逃!”

高铭心想智障才不逃,落你手里,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高铭恨不得长八条腿,坐在轿子里叫别人抬,哪有自己跑得快,他立刻钻出轿子,撒腿就跑。

他前脚刚出轿子,后脚轿子顶就被鲁智深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给削去了一半。

高铭顾不得回头看,夺命狂奔。

鲁智深岂能放过“高衙内”这个鸟人,穷追不舍。

可能是觉得胜券在握,鲁智深并没有立刻追上来,而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让高铭狠狠体验一把濒死无处可逃的恐惧。

就在高铭几近绝望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前方的拐角处,走出来一个路人。

此时月光从乌云下露出,霎时,月光如水,一片银白,将世界照得清清楚楚。

来人一身武人打扮,手里提着一柄弓箭。

高铭赶紧跑去过,走近一看,这人眉目如画,俊美非常,看过一次就不会忘。

正是花荣。

高铭顿时见了救星,这会差点跳起来,“花荣,救我。”

说完,钻到他身后,不见花荣回答,高铭使劲晃了晃他胳膊,“花荣,咱们能不能放下成见,先救我一命?”

这次有了效果,才听花荣声音不带一点感情的道:“放心,有花某在,定不叫人伤害衙内。”

听声音没有一点救人的热情,倒像随时可能放弃救援的样子。

不过高铭不管那么多,求生欲让他死死黏着花荣,心想,反正我这人你今天救定了。

第9章

这时就见鲁智深朝这边虎虎生风的走来。

花荣立刻揪紧了花荣的衣袖,“就是这个和尚!”

花荣微微侧脸,眉头皱起,睨了高铭一眼,然后挣脱高铭的手。

高铭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和尚要追杀我?先别管这个了,我也不想招惹这位出家的大师父啊。”说着手又朝花荣的衣裳揪了上去。

这次花荣才道:“你这样束缚着我,我没法拉弓射箭。”

听到这话,高铭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但整个人尽可能的靠近花荣。

鲁智深胖大的身形在黑夜中仿佛小山一般的移动过来,喝道:“你这鸟后生,赶紧给洒家让开,这里不关你的事!”

花荣既然答应了保护高衙内,就要照做,“和尚,你才该让开,出家人岂能打打杀杀,而且你知道他是谁吗?”

花荣见这和尚身高八尺有余不说,体型肥大,手里拎着一把水磨禅杖,寒光闪闪,足有六七十斤。

鲁智深怒道:“洒家当然知道这鸟衙内是谁!你让开,否则连你一并铲了!”

花荣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拔出一箭,瞄准鲁智深,眨眼见已经手放开弓弦,把箭射了出去。

嗖的一下,箭头擦着鲁智深耳根划了过去。

哗啦啦,他脖子上戴的挂珠散落一地。

颗颗砸在石板地上,清脆可闻。

鲁智深大概也没料到这人有这等武艺,也是一惊。

花荣忙又取出一箭,“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就是你的脑袋。”

高铭躲在花荣身后,心想,八成花荣也觉得对方追杀他有道理,是他理亏在先。

否则也不会射空一箭,只给对方一个警告。

鲁智深可不是那种一吓唬就怂的好汉,当即握紧禅杖,道:“那你就再来一箭,洒家倒要看看,真是你的箭快,还是洒家的禅杖快。”

高铭心里叫苦,鲁智深六十二斤的禅杖扔过来,要是中了,能把他俩脑袋铲平了。

况且,花荣能躲开,他可未必能躲开。

高铭忙叫道:“鲁智深,你别乱来啊你,杀了我,在大宋地界,我不信还有你的活路!我爹一定派人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你逃到辽国去都不好使。”

鲁智深一怔,“你怎么知道洒家名号?”

高铭此刻虽然紧张,但脑袋转得快,“你在野猪林救了林冲,你走后,董超薛霸听林冲说,你‘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出来’。回东京相国寺一打听,就知道你是谁了。”

林冲在要打他的两个公差面前透露鲁智深大相国寺拔柳树这事,可不是高铭胡编的,那是白纸黑字原著上写的。

此话一出,花荣似是感觉到了鲁智深周围气场的变化,对高铭低声道:“若是有变,我让你跑,你便就地打个滚,躲到那边的屋檐下。”

高铭很不争气的苦着脸道:“我哪里会打滚啊。”

“……”花荣有点无奈的道:“……算了,不行的话,我就跟他缠斗拖住他,你撒腿就跑吧。”

这时就听鲁智深大叫道:“洒家今日不为林冲,单问你,你把林娘子藏到哪里去了?!今日你不交代,洒家便打死你。”

一听这话,高铭赶紧道:“我不知道啊,我让她和她爹离开京城,谁知道之后去哪里了?!我这边已经翻篇对她没念想了,你跑来问我,真的问错人了。”

“放屁!你家的虞侯说了,你许是把林娘子藏起来了!说什么对她没了兴致,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鲁智深凶道。

他从野猪林回到东京,派人去接济林娘子家,却寻不找人。

邻里说,一天夜里,猛地张教头一家都不见了。

也没说去哪里。

鲁智深发现家里米面都没带,只缺了一些随身物品,不像大搬家的样子。

因从押送林冲的董超薛霸那里知道,吩咐他们杀林冲的是陆谦陆虞侯。

鲁智深记住了这个人,寻不到林娘子,便在今日逮住陆谦问个究竟。

因为没见过高衙内,鲁智深便押着陆谦叫他在路边指认高衙内。

可惜高衙内不在家,白等了许久,几经辗转,才在慕容家附近碰到了高衙内。

这时高铭叫冤,“陆谦连跟他十几年朋友的林冲都能出卖,为了活命编个谎话骗你,你竟然还信他?!我要得到林娘子,何必搞什么金屋藏娇,我就是大张旗鼓的欺负人,谁又敢拦我?!”

鲁智深骂道:“你这鸟人,原来真有这等想法。”

“是我没讲清楚,还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我是说我既然明目张胆都能到达目的,何必偷偷摸摸,那根本不是我的风格。林娘子已经没了颜色,我不喜欢她,叫她离开京城。至于去了哪里,可能回老家了吧,你要真担心,去张教头老家找找看。”

这时候一直没表态的花荣道:“衙内,你有话对他说就走出来,在我身后喊,震得我耳朵疼。”

明显,他知道这和尚是因为林娘子的下落来“寻仇”,有点不想管了。

鲁智深也道:“你鬼鬼祟祟躲在他人身后算什么东西,走出来,看着洒家的禅杖说话!”

高铭见鲁智深没再表态一禅杖提戳死他,稍微放下心。

的确在花荣身后喊话,对他耳朵不好。

高铭便将外袍后领一拽,把脑袋裹在衣裳里,只露出一只眼睛,从花荣身后走了出来。

鲁智深见他这样,骂道:“你这撮鸟,为何遮遮掩掩,不敢露真容见洒家,莫不是做贼心虚。”

“因为我不信任你,万一你哪天再临时起意,跑回来在街上蹲点打劫我怎么办。”

“洒家行的端,坐得正,你交代林娘子去处,谁会再理睬你这个混账东西!”

高铭叹气,“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林娘子的下落,我放她离开东京,谁知道去了哪里,或许去找她官人,或许回老家,又或许嫁人了。金翠莲离开延安府,十天半个月就能找人嫁了,林娘子为何不能?”

鲁智深显然被高铭一番话给吓到了,“你缘何知道金翠莲?”

他当初就是为了保护金翠莲,三拳打死了镇关西,跑的路。

在路上遇到了给人做外室的金翠莲。

而金翠莲的员外恩主,则怂恿鲁智深去做了和尚。

“我既然知道你是鲁智深,关于你的事情,我自然什么都查得一清二楚。你打死镇关西,已经叫小种经略相公十分为难,你今日跟我起了冲突,还想让小种经略相公再为你求情吗?”

高铭掷地有声,越说越起劲,慢慢竟占据了上风。

鲁智深犹豫了,“这个……洒家当然没想过给经略相公惹事。”

“小种经略相公说过,你在老钟经略相公帐下做事时,颇得器重。如今老种经略相公病重,他都没敢将你犯罪的事告诉他,他日若是老种相公想见你这个人,叫他如何交代?你还不安心做人,反倒又回东京来闹事?!真是枉费经略相公对你一番真心!”

鲁智深平素行侠仗义,无牵无挂,但惟独对自己的恩公有愧。

高铭一番话正说中他心事,一时迟疑了。

高铭趁热打铁,“我虽无能,但生平却敬佩真正的义士,老种经略相公正是为国为民的忠臣义士,我对他老人家发誓,我真的没有私藏林娘子,她的下落与我无关。”

抬出老种经略相公,鲁智深似是动摇了,原地呆了一会,可能在思考。

他拎起禅杖,又看了看拿着弓箭瞄准他的花荣,知道这年轻人手段了得,难免也有几分忌惮,“姓高的,洒家暂且信你!若发现你骗洒家,你能猜到后果!就算你躲到府里,我也杀将进去打烂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