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凌厉,寒光流转,带起夺命的冷风扑面而来…

二(2)

“不——”

贺敏终于大喊出声,惊惶地从沉梦里醒转过来,却正对上了一张美人脸。那张美人脸,目若点漆,琼鼻朱唇,工笔画般精致美妙。

她是谁?

贺敏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稍稍移动目光,就看到了凤冠霞帔的她头上插着的一只五彩翡翠凤凰钗,精巧绝伦、栩栩如生,两小颗墨绿色的宝石做成的凤目珠光闪动、威仪凌人,她,就是匡胤的皇后——王灵儿。

贺敏垂下眼睫,虽然心如激雷,脸上却静若平湖,刚才,她的目光掠过王灵儿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赵匡胤就站在她身后不远,正和一个太医说话。贺敏不能打断他,也不愿给王灵儿请安,她的身上一点劲儿也没有,噩梦带给她无边的惊恐还萦绕不散,汗水濡湿了衣衫,冰冷地粘在身上,像是柔软而坚韧的枷锁,让她连动一下都打不起精神来。

“她到底怎么了?”赵匡胤急切而火气十足的声音猛地响起。

“回皇上,花妃娘娘她…”太医吞吞吐吐,神态窘迫。

她怎么了?贺敏抬起手来,扶住沉重如铅的头,揉着额角,诧异地望向太医,却不经意看到一抹冷笑,在皇后王灵儿精美的眉目间,一闪而逝。

“花妃娘娘她身怀有孕已经两月有余…”太医小心翼翼而语气肯定地说。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在贺敏的耳边,她身怀有孕?这怎么可能?她几年来都没有和谁同过床,又哪来的孩子?简直是信口雌黄、胡言乱语!贺敏神志一清,惊诧极了,这太医的医术怎么会如此下作!她刚要张嘴否认、质问那个该死的太医,却见王灵儿惊喜地站了起来,亲热无比地拉过她的手,笑意盈盈:“原来妹妹有孕在身,衰家还担心得不得了,以为妹妹染了什么重病呢…”

这说得什么话?这不是虚情假意、含血喷人吗?贺敏回想起刚才看到她脸上的那抹冷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并不是太医误诊,分明就是受人指使、谎报实情!

“唉…只是,可怜的孩子…他的父亲现在还生死未卜…”王灵儿幽幽地叹息着,慈眉善目仿佛真地为她难过。

“孟昶他怎么样了?”贺敏问完了,就觉得陷入了王灵儿的设计,王灵儿是想让赵匡胤看到她贺敏对孟昶的关切挂念,断绝和她的情分!可是,似乎,贺敏又只能这么问。

二(3)

“呵,孟昶?你这样直呼其名,可见你们素日的亲密了,真叫哀家好生羡慕…我想,如果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死也暝目了…”王灵儿的手细腻润滑,却让贺敏觉得如毒蛇般缠住了她。

“她怀孕了…”赵匡胤听了这些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对王灵儿的话没有一点怀疑,看向贺敏的目光也是漫不经心的:“既然如此,张太医,朕命你好生照看花妃娘娘的饮食起居…朕愧对孟昶,对他的妻儿,应该尽心尽力才是…”

“微臣遵命…”那个太医伏地下拜。

贺敏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匡胤,只觉得天旋地转,时至今日,她受人诬陷,却百口莫辩,她知道赵匡胤对太医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他再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后,竟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贺敏看着赵匡胤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只觉得她的心不断下沉,一直沉入到无边的冷寂与黑暗中去了…

“花妃娘娘…呵,有花堪折直须折,只是,皇上这里,还是免了吧,省得你花了皇上的眼…”

赵匡胤走远了,皇后王灵儿立刻原形毕露,丢下贺敏的手,冷笑着,轻薄地语气满含刀光剑影,接着,她声音一提:“张太医,剩下的事,就有劳你了,可别怠慢了花妃母子,给我照看好了,别让花妃累着,动了胎气!”

“微臣一定谨记在心,事必躬亲。”张太医谄媚地说。

贺敏直直盯住皇后王灵儿的眼睛,她想,她的目光一定是黯淡无神的,长了王灵儿许多威风,但王灵儿终究没能长时间与她对峙,贺敏看到,王灵儿眼光中闪过一丝做贼心虚的慌乱,接着,王灵儿转过身去,对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宫女作威作福道:“你们几个,都给我精神点儿,出了漏子,就等着死吧!”

“是,皇后娘娘…”宫女们诚惶诚恐,声音发颤。

“莺儿,走!”皇后挑了挑眉毛,很鄙夷地扫了贺敏一眼,懒懒地伸出手来,搭在她贴身丫头莺儿的胳膊上,趾高气扬地走了。

王灵儿刚走出门,那些个宫女就站了起来,根本不把贺敏放在眼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转眼走得一个也不剩。

贺敏仍然愣愣的,脑海里重现着刚才赵匡胤淡然的表情和无情的背影,肝肠寸断,这时,她感觉还有个人影站在一旁,转头看去,却看见那个张太医正目不转睛、肆无忌惮地盯着她。

张太医可恶可憎的模样激起了贺敏满腔怒火,她恨恨地对他说:“你这样颠倒黑白,会遭报应的!”

“报应?哈哈!花妃娘娘真会说笑,这宫里,除了皇上,就是皇后,我不听她的话,现在怕是早就回老家了,哪儿还能站在这里跟您说话?您也听见了,皇上和皇后都让我好生伺候您呢,您这般年轻貌美,我哪能不尽力而为呢?”张太医猥琐地笑着,竟然伸出手来触摸贺敏的脸!

二(4)

贺敏大惊失色,同时觉得羞愤难当,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呵斥他:“走开!”

“我怎么能走开呢,那不是玩乎职守吗?说实话,花妃娘娘,你是卑职在这宫里这些年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可是,有皇后这么‘关照’着,派我和那么些太监宫女看着你,你再想见着皇上可就不容易了,你有没有听说过,‘白头宫女在,至今说玄宗。’的句子?呵呵,我看花妃娘娘您也不过是个红颜薄命的人,还是识时务些,让在下亲近些,也省得您日后受苦…”张太医胆大妄为,皮笑肉不笑地逼近来…

贺敏惊骇地往床里边躲,绵软的身体又渗出层层冷汗,眼看着张太医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时,突然,一个人影闯了进来,紧接着,一道寒光凌空闪下,刀劈人体的声音喑哑地传来…

“啊——”张太医惨叫了一声,僵滞了动作,一下子被劈裂成了两半,温热鲜红的血水溅得到处都是,贺敏本能地拉过被子挡在了眼前…

一切声音都沉寂了下来,贺敏慢慢从被子后面露出眼睛,却看到赵光义站在床前,满脸痛惜怜悯的神情!

贺敏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致谢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赵光义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屋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的声音:“皇上怎么又回来了…”

贺敏惊怔地看向房门那里,赵匡胤?皇上?他回来了?

赵光义人影一闪,就躲到贺敏床帷后面的屏风里去了。

贺敏这才反醒过来,如果让赵匡胤在这里碰见了赵光义,她跳进黄河怕也洗不清了,可是,赵光义是躲起来了,地上却还有个死僵僵的张太医…

贺敏正昏昏沉沉不知怎么办才好,几个宫女已经一拥而入,齐齐跪倒在地上,卑微而恭敬地装模作样,就听到门外传来皇后王灵儿急急的叫声:“皇上!皇上——”语气急切惊慌,想来,她以为赵匡胤会正巧看到赵太医对贺敏百般凌辱的情景吧!

这时,那几个宫女都看清了地上淋漓的鲜血和身首异处的张太医,立刻吓得魂飞魄散、鬼哭狼嚎,有个丫环正要夺门而出,却与跨进门来的皇上撞了个满怀,全都吓得抖成一团,瘫倒在地上。

“啊!”

皇后王灵儿尖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顺势藏在了皇上的怀里。

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安静的,只有坐在床上的贺敏。

二(5)

贺敏意识到,此情此景,对皇后王灵儿来说,再好不过了。王灵儿又可以借题发挥,让赵匡胤离她贺敏更远些,或者还有更可怕的事等着她…

“这是怎么回事?”赵匡胤盯着地上触目惊心的尸体厉声问道。

就看到王灵儿冲着几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宫女就心领神会:“回皇上…刚才,花妃娘娘吩咐我们几个下去,单单留下张太医在跟前伺侯…不知怎的,我们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冲进来一看,就见花妃娘娘的手举在半空,浑身都溅满了血…”

“皇上啊…她、她会什么妖法,怎么会这么残忍地把张太医杀了…哀家、哀家害怕…”王灵儿添油加醋,整个人都挂在了赵匡胤的身上了…

贺敏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做丝毫解释,因为,她们人多势众,即使她费尽口舌,她们却只会说她在强词夺理、欲盖弥彰!

呵呵,真是好笑,贺敏现在不但身怀有孕,还不守妇道、淫乱后宫,而且还有妖法,杀人如麻!赵匡胤,他会怎么处置她呢?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刚才,朕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胸闷气短,无端的紧张惶恐,所以才回来看看…你没有什么不测,张太医却…难道你真的会什么妖法…”赵匡胤轻轻把王灵儿推开了,疑惑地走近贺敏,却被王灵儿从身后死死抱住了:“皇上小心,千万不要靠近她!要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可怎么活啊…”

好生让人厌倦!

所有的一切,都让贺敏感到深恶痛绝。

贺敏疲倦地闭上眼睛,软软地仰躺了下去,事已如此,听天由命吧!

“简直是目中无人!哼!皇上,她…”王灵儿道:“她淫乱后宫,又杀了人,哀家一定严惩,让皇上受惊了…”

“朕自有处置!你们退下,朕有话要问她!”

“皇上…”

“退下!”

三(1)

屋子里静得出奇,赵匡胤的呼吸近在咫尺,贺敏闭着眼睛,心慌乱地跳,生怕屏风后面的赵光义弄出一丝声响。

“你…一定恨朕侵犯了你的国家,让你们夫妻分离…”很久,赵匡胤叹息了一声,说:“所以,朕不想治你的罪,毕竟朕也的确有愧于你…可是,朕不明白的是,你的身体看起来如此虚弱,又怎么能将张太医劈成两半?朕听说蜀地多有奇人,莫非花妃果然身怀绝世奇功?”

贺敏不知怎么回答他,因为她说什么,屏风后面的赵光义都会听得一清二楚,何况她根本是手无缚鸡之力,又哪会什么奇功?但如果如实相告,无疑会引起赵匡胤更大的怀疑。

“为什么不回答朕!”赵匡胤陡然提高了声音,语气中隐藏着怒气。

贺敏闭着眼睛,仍然一动不动。

“咚!”

忽然,听到屏风后面响了一声,贺敏惊吓得立刻坐了起来,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赵匡胤诧异地往屏风那边看了看,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贺敏,就慢慢起身,走向屏风那里去了!

赵光义手里是拿着剑的!

猛然想起这事来,不知哪来的力气,让贺敏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冲到了赵匡胤的面前,张开双臂挡住了他,也怕赵光义情急之下,伤了赵匡胤的性命。

然而,屏风后面,空空如也!

赵光义呢?

抬头看了看后窗,窗扇虚掩着,想来,赵光义是从后窗离开的,贺敏的心落到了实处,额头上已经渗满了细密的汗珠,觉得头重脚轻。

“是什么人藏在这屏风后面?竟然让你如此紧张!”赵匡胤并不知道贺敏挺身而出的真正原因,却扭曲成这种理解,强硬地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挟持住,逼问道。

“…”贺敏被赵匡胤猛烈晃动,更加晕眩,迷蒙的视线中,赵匡胤横眉怒目地盯着她,粗重的喘息拂在她的脸上:“说!你这淫贱的女人!”他那低沉、厌恶、凶狠的声音像重锤般击碎了她的心,绝望如潮水般席卷上来,她一直紧绷的心弦陡然松弛,身体就像被抽了筋骨,沉沉地往下坠去。

赵匡胤举在半空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半晌,他却猛地把贺敏推倒在床上,颓败地说:“朕对你竟然不能狠下心来…你可知道,你犯的可是死罪!”

贺敏模糊的意识里,赵匡胤的声音遥远而飘渺,接着就听见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急急地报:“皇上,赵相国请皇上去崇元殿,说有要紧事!”

三(2)

“朕这就去…荣海,你去把贺景思贺大医叫来,让他细心照看花妃娘娘,再去挑几个厚道的下人过来…还有,传令下去,除了朕和皇后,不许任何人擅入锦德宫!快去快回!”

荣海应了一声,急急地退下去了。

贺景思?天啊,那不是她的父亲吗?可是,她的父亲明明是个将军,怎么会成了太医?难道是重名…惊喜和疑惑并没有让贺敏疲软的精神振奋起来,她头痛欲裂,在昏迷之际,她恍惚感到她的手被握住了,那手温暖、厚实,带给她无尽的安稳…

贺敏醒来,就看到一个太医背对着她在和皇后说话。贺敏殷切地看着那个太医,以为等他转过身来,她能看到她慈爱的父亲贺景思了!

然而,当那个太医转过身来时,贺敏顿时失望至极,那个太医头发花白,模样慈善,却不是她的父亲!贺敏掩饰着失望的情绪,就听到皇后王灵儿冷哼了一声,声音如冰刀霜剑般穿透了她。

“花妃娘娘,你醒了…”看见贺敏醒来,那个老太医鞠身道:“花妃娘娘脉相不稳,体弱虚寒,不过,不碍事,多加调息慢慢就好了…”

“您是贺太医?”贺敏明知故问,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她爹没有来…

“贺太医近来身染重症,不能前来。在下陆道明,受皇后差遣前来为花妃娘娘把脉,娘娘可放心,在下一定尽心尽力,早日帮娘娘调养好身体…”陆太医说话缓慢沉稳,神色庄重,看起来让人心安,可是,他是皇后的人啊!

“陆太医,花妃娘娘的脉相不稳是因为有孕在身,体弱虚寒是因为路上劳累再加上亡国之恨,也不用‘多加调息’吧,你只注意照看好她的饮食就是。”皇后站了起来,不以为意地扫了贺敏一眼,不怒而威地对陆太医说。

陆太医唯唯喏喏地应承着,没有提出一丝异意。

希望的星火尽数湮灭了去,取而代之的,仍然是那无穷无尽的苦闷和绝望,而且,又加上了担忧,她爹身染重症?是什么重症?要不要紧?她这不孝的女儿,从始至终让她的双亲操碎了心,即使是他现在大病着,她却只能困在这锦德宫里,寸步难行…

“陆太医,张太医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在这里可要小心了!”王灵儿假惺惺地提醒陆太医,无非是想笼络人心,加深张太医对贺敏的抵触情绪。

“多谢皇后千岁体恤,老臣谨记!”

贺敏厌倦地把身子转向里侧,却听到王灵儿愤愤不平地抱怨:“皇上是越来越糊涂了,先是莫名其妙地把宫女张莹直接提为昭仪,不合礼数地终日黏在一起,现在又不许哀家处置花妃,难道张太医就白白丢了性命?这么下去,哀家这个皇后还怎么整治后宫!”

三(3)

这话说得推心置腹,听起来又很是合乎情感、正义凛然,如果陆太医不是皇后的心腹,皇后肯定不敢说得这么露骨吧。这时,只见陆太医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口呼“千岁”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贤惠淑德,母仪天下,恩威并重,皇上敬重有嘉,臣子有目共睹。”

这些话,听起来别样刺耳,贺敏的心一点点收紧,赵匡胤,难道他当了帝王,就变了心性?他选的皇后,哪是什么宅心仁厚、贤惠淑德的女人,分明就是心胸狭窄、毒如蛇蝎的恶妇!难道他一点儿都不知道?还是只因为她长得美艳如花,就奉为皇后,任她胡作非为?她贺敏初入宫来,已经让王灵儿如此“无微不至”地“关照”着,那些久在宫里的嫔妃,大概没有人逃得过王灵儿的掌控吧!那么,那个张贵人又是怎样一个人呢?赵匡胤他…竟然宠爱张贵人到了不顾礼数的地步…

脑际风起云涌,贺敏不由得苦笑,原来,赵匡胤也不过是平常男子,有了权势,也一样会这样处处留情…

贺敏满心凄然,眼泪悄然落下,至此,她已经完全陷入了迷惘中,她这一路,如此艰险地熬了过来,结果却这样伤心,早知今日,不如早早放弃了,至少,还因为拥有幻想和真情而感到幸福…

“皇上驾到——”

有太监在外面尖着嗓子拖着腔儿禀报道。

就听到王灵儿、陆太医和外面的一干宫女太监跪拜的声音,贺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心如死水。

“陆太医,她怎样?”是赵匡胤的声音,听在耳边,却已经不是从前的温柔体贴,只有帝王居高临下的威严和冷漠。

“回皇上,花妃有喜在身,不易劳累忧虑!”陆太医和张太医一样,助纣为虐。

“…”半晌,听到赵匡胤冷冷地说:“孟昶的命救过来了,你不必忧虑了,好好养着吧!”

贺敏听了,有一丝安慰,她希望孟昶好好活着,如果不是因为她,也许,他的哥哥孟延辰就不会死,满腹才情的孟昶也会活得无忧无虑,还有耶律宏,也会很好地当蜀国的皇帝…

“皇上打算怎样安置孟昶,莫非想让他们夫妻团聚,一起遣回蜀地?如果那样,皇上真可谓仁德之至,让他们一家三口…”皇后殷殷地说,恨不得立刻把贺敏从眼前消灭掉,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匡胤打断了:“皇后最好不要干涉朝政!”

王灵儿顿了顿,却仍然不甘心,怯怯地问:“皇上,那张太医之事…”

“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怀有孕又体弱力乏,怎么可能杀得了张太医?说不定是被人陷害的,只是,朕奇怪的是,花妃她初入锦德宫,这皇宫上下认识她的人很少,会是谁想栽赃嫁祸于她呢!事情有些蹊跷,朕要慢慢查明,皇后就不必过问此事了!”赵匡胤掷地有声地说。

“臣妾遵命…”王灵儿是如此“乖巧温柔”:“皇上圣明,臣妾也觉得有些奇怪,请皇上放心,臣妾自会好好照应花妃妹妹,为皇上分忧…”又陡然提高了声音,亲热地叫她:“花妃妹妹,你既然醒了,皇上来了,也该起来见过皇上…”

三(4)

贺敏只好翻过身来,坐了起来,她看见赵匡胤脸上已经满是怒气,他刚才大概以为她睡着,王灵儿的提醒,让他知道她原来是醒着的,她敢这样大模大样地忽视他,他当然应该恼火,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贺敏垂下眼帘,不愿与赵匡胤对视。

“你早些养好了身子,好学学宫里的规矩!”良久,丢下一句话来,赵匡胤气哼哼地走了。

王灵儿得意地瞥了贺敏一眼,殷勤地上前扶着赵匡胤走了。

贺敏松了口气,抬眼看到陆太医还站在那里,张太医的所作所为让她心生提防,心想这个陆太医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想,陆太医遣散了那些丫头太监们,回过身来,竟然满脸愧疚地对贺敏说:“花妃娘娘请恕罪,老臣迫不得己,只好胡言乱语…老臣深感不安,老臣一定尽力照顾娘娘,娘娘暂且把心放宽,以娘娘的绝世美貌,早晚有出头之日,娘娘等身体养好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贺敏听了,几天来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不觉眼眶一热,落下泪来,出头之日?如今,她的出头之日就是要千方百计得到赵匡胤的宠爱,然后和皇后、嫔妃们为争宠而明争暗斗?

贺敏黯然神伤,又猛然想起她爹来,急急地想向陆太医打听,话到嘴边,又生生被她咽下去了,她对陆太医还不了解,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假仁假义?如果她贸然向他提起她的父亲贺景思,他会不会去告诉王灵儿,把张太医的事算在她爹的头上!那样,她爹岂不会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想到这些,贺敏只是简单地向陆太医道谢:“多谢陆太医体恤,我只求平安无事,又哪去想什么出头之日…”

“唉…”陆太医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就退下去了。

偌大的锦德宫里,贺敏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不知所措。

匡胤…

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死里逃生,只为求得再次的相见、相守,可是,此情此景,实在让她无言以对,且不说赵匡胤与她形同陌路,即使他念及旧日情分,她贺敏也不过是他三千佳丽中可有可无的一个…“吁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蓦然想起《诗经·卫风·氓》里的一句话,不由得心事重重,百转千回,自古以前,男人就是如此,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又怎能奢望匡胤与众不同呢…

那么,她还留在这皇宫做什么呢?

彤儿、德昭!

贺敏突然想起了她的孩子们,他们现在应该就在这皇宫里!

三(5)

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死里逃生,只为求得再次的相见、相守,可是,此情此景,实在让她无言以对,且不说赵匡胤与她形同陌路,即使他念及旧日情分,她贺敏也不过是他三千佳丽中可有可无的一个…“吁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蓦然想起《诗经·卫风·氓》里的一句话,不由得心事重重,百转千回,自古以前,男人就是如此,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又怎能奢望匡胤与众不同呢…

那么,她还留在这皇宫做什么呢?

彤儿、德昭!

贺敏突然想起了她的孩子们,他们现在应该就在这皇宫里!

两个孩子可爱的模样像一缕阳光,驱散了贺敏心头密集的阴云,她的身体里像突然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她想起她曾经以为她容貌尽毁,在慧智坟前等赵匡胤来接她时,她下过决心,哪怕在赵家做个下人,洗衣做饭,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的匡胤和孩子们快乐、健康地生活,就知足了!

现在,赵匡胤是帝王,那么她们的孩子们就贵为公主、太子,享尽荣华、倍受呵护,再也没有什么性命之虞了,比起从前那担惊受怕的境况,她不是应该庆幸的吗?

不知彤儿和德昭长什么样子了,见了她会不会认得出来…

贺敏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触到了细腻柔滑的肌肤,她猛然想起,她的模样,早就不是当初的敏儿了!一刻间,贺敏恍然大悟,怪不得赵匡胤认不出她来!他只以为她是孟昶的王妃了,所以,之前对她冷漠疏远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么一想,贺敏豁然开朗,可是,转念一想,她还是倍觉伤感,赵匡胤有了皇后,又有宠妃,她还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他呢?

也罢,就先把身体调养好吧,为了早日看到她的孩子们!

这样想着,贺敏顿时觉得精神多了,掀起被子下了床,想出门走走,却被两个宫女急急地拉住了,陆太医也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对她说:“娘娘请留步,皇后有令,不许娘娘远离锦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