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敏站起来,急急想回锦德宫去,怕碰见了赵光义尴尬万分,可是,这时,她听到有个宫女说:“太子,你别老是喂那条黑色的,它本来就能抢,要不,怎么唯独它长得那么肥大!”

太子?哪个太子?可是德昭?

贺敏的心一抖,立刻收住了脚步,殷切的期盼和喜悦冲走了刚才的愁绪,她伸长了脖子,极力想看清那边树后的人。

“我哪有只喂它,你们没有看到我明明把鱼虫抛得离它很远,其他的鲤鱼也看似争得激烈,最终却都不敢真正跟它抢食吗?它分明就是这群鱼的首领,有高高在上的地位,让其他的鱼畏惧,所以才能养尊处优,长得膘肥体壮。”太子的声音激越昂扬。

“真是的呢,原来鱼也尊卑有别…”一个宫女轻轻地嘀咕着。

贺敏望向池中的鱼群,果然,在那边一片华丽的锦鲤中,有一条黑色的,不显眼,却生龙活虎、霸气十足,吃得称心如意。

贺敏想,太子虽然年纪,却很有些真知卓见。这时,她又听到太子说:“不喂了,老是让它一个挣来吃了,看着让人生气!”接着,就看到太子退后一步,整个人都显现在了贺敏的眼前。

真的是德昭!她的儿子,即使和她分离再久,只一眼,她就能认得清清楚楚!贺敏又惊又喜,急急地往前走了两步,想上前抱住德昭好好看看他,然而,她猛然止住了脚步,不行,她不能感情用事,且不说这宫中人多眼杂,单是王氏一族,至今并没有偃旗息鼓,虽说王灵儿已经死了,可是她的父亲和弟兄权倾一时,又怎么肯善罢干休?后宫嫔妃、宫女、太监鱼目混珠,关系错纵复杂,为王家卖命的何止一兵一卒?若是让他们知道她与太子的关系,那岂不是会让太子陷入危险之中?

硬生生地收住急切的脚步,拼命按捺冲动的情绪,贺敏站在那里,一时进退两难。她好不容易才看到了德昭啊,她日思夜想的孩子们,她多想搂住德昭,还有彤儿,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开心地过日子啊…

二(4)

太子整了整衣服,不经意地一转身,正看到了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贺敏,不由地愣住了。那边的女人脸上带着慈爱的神情,两只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惊喜又克制的神色,她好象要急急地冲上来,偏偏又陡然收住脚步,她的模样让他惊异,他明明不认识她,可是却觉得他们之间好象有种很特别的感情…

“咦…”太子正要问贺敏她是谁时,却看见贺敏急急地转身,隐到假山后面,顺着那条鹅卵石小路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个怪人,见了本王也不来给本王请安!”德昭自言自语地说,寻思了半晌,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索性摇了摇头,带着宫女离开了,他不知道,此时,他的母亲贺敏已经泪流满面。

贺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疾步如飞,仓促间,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正是满脸喜色的赵匡胤。

“爱妃,你怎么了?”赵匡胤看到贺敏在哭,急切地问来。

“臣妾只是让风沙迷了眼睛…看样子,皇上的事办得很顺利。”贺敏收住眼泪,换上平静温和的神情,只要看到匡胤,她的心就会安稳下来。是的,即使是相见不能相认,但是,能看到德昭,也应该高兴呀。

“有爱妃的保佑,什么事都会很顺利!”匡胤搂过贺敏的肩膀,豪情满怀地笑起来,“我大宋国运强胜指日可待,我赵匡胤要做一统天下、仁政爱民的皇帝,从今天起,我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大宋的天下,当真是我赵匡胤一人的天下了,不,还有爱妃,我的花蕊夫人,我们共守江山!”

“臣妾恭喜皇上心想事成…”贺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来了,“臣妾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只管说。”

“宋贵人的父亲宋延渥远戍边陲,宋妇人早就病逝了,家中儿女无人照料,恳请皇上看在宋贵人舍身救臣妾的份上,把宋将军调回汴梁。”

“宋延渥在宋蜀边塞戍守森严,劳苦功高,现在蜀国已破,国土已划归我大宋版图,想来也不必重兵防守,我把他调回来就是了。”赵匡胤牵着贺敏的手,笑呵呵地说,“好了,别再想那些伤心事了,看看,我都给你带来些什么。”

贺敏不再说话,随着赵匡胤一路回到锦德宫。

贺敏一进门,就看到正堂桌子上,摆满了珠宝器具。有一个背影纤柔、袅娜动人的女子,正站在那里朝屋里张望,旁边还有一个身穿藏青色衣服的男孩子,个子比他旁边的女子矮半个头,正满脸欣喜地玩着一彩色琉璃球,他们是谁?

二(5)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转过身来,疑惑地看过来——宋贵人!贺敏惊讶地张大了嘴,眼着的女孩儿,五官精致、樱口琼鼻、眉目如画,和宋贵人一模一样,只是她身上穿的,只不过一件宫女装,虽然有些宽大,却掩饰不住她得天独厚的妙曼身姿。

贺敏愣了半天,脑际灵光一闪,惊喜地转过头来看向赵匡胤,只觉得满心温暖,果然,赵匡胤笑着说:“花妃的心意,朕一猜就中了,几天前,我就派人去找宋贵人的弟妹了,昨天夜里才到了,就让他们先歇了一晚上,今天带来,想给你个惊喜…”

贺敏含泪点点头,急步上来,握住宋贵人妹妹的手,柔声问:“妹妹叫什么?”

“宋湘雪。”那女孩子并不施礼,神色如贺敏第一次见到宋贵人一样的傲然清冷,贺敏愣了愣,想,这姐妹不但长得一样,性情也一样呢,外表冷漠,却是善良热心的人,就更加喜欢了几分,连声说:“湘雪,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姐姐,你们就安心在锦德宫里住下吧。”

“…”宋湘雪没有应声,上上下下看着贺敏,抿紧了嘴巴不说话。

不知怎么,贺敏觉得她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丝丝敌意,充满了戒备和冷漠,但贺敏想,他们刚入皇宫,人生地不熟的,这样的表现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们还没来得及学习宫中礼仪,表现得不周全也是意料中的事。

“还不快点儿谢谢花妃娘娘!”秋水在一旁提醒道。

“…多谢娘娘…”宋湘雪这才略一弯腰,轻声说道。

“好了好了,爱妃,朕还有更好的东西给你呢。”赵匡胤兴致勃勃地,拉过贺敏地手就走到正堂的八仙桌前,桌上,满眼珠光宝气,堆满了古玩珍宝,让人眼花缭乱,匡胤从那一堆物什中神色郑重的拿过一个方方正正的金盒子,捧到贺敏眼前,笑呵呵地看着她,“猜猜,这是什么?”

“臣妾不知。”贺敏看那金盒子做工别样细致,雕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心想,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敢配用凤凰图案呢?

“打开看看。”赵匡胤鼓励道。

贺敏接了过来,诧异地打了来了——皇后玉玺!

他竟然把皇后玉玺给她带了来!贺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匡胤,他真的要封她为皇后!心里一时间乱成一团,又是惊喜,又有一丝丝失落,要知道,此时,她贺敏在他心里并不是他的结发妻贺敏啊,难道他就这样轻易地“移情别恋”?

“怎么?”赵匡胤看着神色复杂的贺敏,有些奇怪,要知道,这玉玺,代表得可是母仪天下的尊荣,是半壁江山啊,宫里哪个女人得到了它,不是欢呼雀跃、得意忘形?怎么花妃如此淡漠?

“多谢皇上恩宠,只是,王皇后…刚殁了…”贺敏看着赵匡胤,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处,多少次,她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皇后,但这一次,要做她真正的夫君赵匡胤的皇后,她却不能理直气壮、兴高采烈地接过那一方玉玺,只因,赵匡胤那晚对她表露出他的烦闷和遗憾——他的花蕊,跟他时,已经不是雏儿…虽然这是天大的冤枉,可是,让她怎么解释得清?根本就是百口莫辩。赵匡胤生性多疑,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她嫁给他时,真是冰清玉洁的…现在,她只是花妃,他爱上的,另一个女人!

“殁了?”赵匡胤闻言大惊,不舍的神情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烦躁,“殁了也好,省得朕不知道怎么处置她!”

他到底是有些舍不得的,虽然话说得那么绝情,但一日夫妻百日恩,那王灵儿,若不是争宠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是个多么机灵乖巧、艳丽迷人的女子!

贺敏想到这里,轻轻把那玉玺放下了,一转头,正看到宋湘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神犀利、深不可测,等她仔细看她时,宋湘雪的目光已经掠过去了,落在桌上那些珠宝上面,脸上,仍然平静如水。

“皇上,去看看王皇后吧…”贺敏低下眼睫轻轻地说,她知道,赵匡胤想去的。

“嗯。朕去去就回来。”

赵匡胤出门去了,贺敏倚着门,看他的背影,依稀想起曾经,她这样目送他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原来,那时,他是想躲开她的…

有一根针细细地扎入她的心里,传来清晰的疼痛…

三(1)

赵匡胤和贺敏站在汴梁城的城门上,为孟昶一行送行。

孟昶被封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秦国公,他的儿子孟玄喆被封为秦宁军节度使,其他后蜀的大臣也分别得到了赵匡胤的加封。蜀宫更名为开府,孟昶回蜀后,要以宋国使臣的身份入主开府,每年都要按时到汴梁城来上报地方功绩、向宋朝国库交纳国税、贡品…

很久都没有看见孟昶了,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孟昶清瘦了很多,沉默寡言间,神情举止与从前的孟昶判若两人,死而复生的经历让他饱经历练,不再像从前那样,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了。

贺敏默默地看着孟昶,却一直不见孟昶正视她,贺敏心想,孟昶此时是觉得耻辱和仇恨的吧,赵匡胤灭了蜀国,占有了他喜爱的女人,还居高临下地封赏…贺敏设身处地地为孟昶感到难过,也许,从始至终,都是她把灾祸带给了孟昶,他半路劫持她到蜀宫,犯了个多少大的错误啊。

“此去路途遥远,各位爱卿身负重任,朕为你们斟酒饯行!”赵匡胤豪情满怀,命人倒酒。

不知怎么,贺敏猛然想起王灵儿在酒中下毒的事,一股冷气从脚下直蹿上来!再一看,同一壶酒倒在不同的酒樽里,有的将士正在喝…贺敏心里一动,以她对赵匡胤的了解,赵匡胤肯定不会让孟昶活着回到蜀国的,但是,赵匡胤不可能把这一干将士全都杀死,那么,酒中是不会有毒的,有毒的,怕只会是孟昶用的酒樽!

不能再害孟昶了,他是那么仁慈善良的一个君王,如果他经历了这番磨难,知道珍惜一切,那他会是蜀国百姓最好的父母官!贺敏灵机一动,无论她猜得对不对,她都要防患于未然。这么想着,贺敏上前拿起孟昶的酒樽和旁边的一只,让人斟满了酒,回头对赵匡胤倾城一笑道:“请皇上容臣妾代敬秦国公一杯,以表离别之情!”

“好!好!”赵匡胤听花妃表明与孟昶一刀两断之意,十分高兴地答应了贺敏的请求。

贺敏转过身去,把暗中调换的酒樽送到了孟昶的面前,面色冷冷地说:“秦国公请。”

“谢娘娘!”孟昶依然不看她,鞠身施礼后,接过那杯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贺敏把另一只手里的酒樽送到唇边,装做抿了一口,就皱着眉头娇嗔地说道:“好烈的酒!”说着,就把酒樽放回了太监端着的托盘上。

其他人也都一一喝干了杯里的酒,酒樽因为贺敏的介入而少了一个,最后那个蜀国大臣毫不戒意地端起贺敏之前喝的那杯酒,一口气喝下了肚子。

赵匡胤满意地大笑着,冲护城军摆了一下手,城门大开,孟昶率先转过身去,带领一干将士走下城楼,就在孟昶要迈下石阶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贺敏看到他迟疑了许久,终究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下了极大决心似的,又继续往下走去了…

“孟爱卿,你有话要说?”赵匡胤明知故问。

“…臣恳请皇上慈悲为怀,让臣的儿子孟玄喆安全回蜀,他还小,不懂人情事故,对大宋也没有丝毫威胁…”孟昶转过身来,跪拜在地上,含泪求道,仍然对贺敏熟视无睹。

这分明就是临别遗言,贺敏想,看来,孟昶也猜到了赵匡胤不会善罢干休。

“爱卿说得什么话,孟玄喆乃朕的臣子,朕当然会保护他的安全。”赵匡胤说。

“谢皇上恩典…”孟昶抬起头来,终于看了过来,贺敏惊讶地看到,那含泪的双眸藏着感天动地的悲戚,只稍纵即逝的一眼,却已经让贺敏的心凉到了骨头里,让她有说不出的难过,一朝分离,可能永世不再见了,孟昶,珍重…

孟昶一行的队伍走远了…

三(2)

贺敏收回远眺的目光,默默地跟着赵匡胤回去,一路上,赵匡胤都沉着脸不说话,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几次,他都想转过身来问她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贺敏也觉得心情别样的压抑,说不出原因来,也沉默着,看轿子外面的风景,却惶惑地不知把目光放在哪里。

“花蕊,我、我…”赵匡胤终于吐吐吞吞地想说话了。

“怎么?”

“如果…孟昶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怪我,我、我…”赵匡胤不看她,看着衣服上的腾龙图案。

“…孟昶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果然如此,贺敏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活不了今天的,给他倒酒的酒樽上有毒。”赵匡胤鼓起勇气说了实话,又急急地说,“大臣们怕我放虎归山…”

贺敏听了,低下头来,极力忍住悲伤,他到底是多疑的,她多么希望她只是凭空猜测、多此一举啊,那样,她会为赵匡胤的宽容而感恩戴德,放心地爱他,可是,事情终究不是她一厢情愿的那样,赵匡胤的多疑,哪是说改就能改的了的?而且身为帝王,他想怎样,谁又能阻拦呢?可是,他也完全可以撒谎,或者干脆就不必对她说明这件事,他既然说了,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皇上有皇上的安排,臣妾不敢妄言。”贺敏语气平静地说。

“难道你不怪我?”

“皇上乃一国之君,臣妾哪敢怪责。”

“不要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臣妾好不好!我是你的三郎、你是我的花蕊,我、我…”赵匡胤突然生起气来,扳过贺敏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

“…”贺敏的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展颜一笑,说:“三郎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应该相信我的,孟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和我也从来没有怎样,他本不该死…但事已至此,三郎不必再烦恼了。”

“敏儿、敏儿,知道吗,我也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他要回来把你抢走…”赵匡胤把贺敏紧紧抱在怀里,“我也不想这样滥杀无辜,可是,我身不由己…”

贺敏伏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这怀里的温度,仍然热烈,只是,却是那么危险,可以让她上天堂,也可以让她下地狱,金口玉牙、一言九鼎…

三(3)

回到锦德宫,贺敏就一直坐在床上,发呆。

在城门上为孟昶饯行的一幕反复在脑海里盘旋,想到孟昶悲痛欲绝的眼神,她就坐立不安,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孟昶早已命丧途中、含恨九泉了,但以后,赵匡胤知道了她做的事,会有怎样的反应呢,会不会嫌恶她?可是,她只能那么做,想到孟昶对她的照顾,她不能在失去了与她惺惺相惜的宋贵人后,又相继失去了体恤她的孟昶,这两个人,在她举步维艰时,给了她温暖的友爱,而这友爱,那么珍贵,可遇不可求…

走一步,看一步吧…

“娘娘,喝茶。”宋湘雪走过来,轻轻把茶杯递过来。

“湘雪,陪姐姐坐坐。”贺敏疼爱地拉宋湘雪过来,宋湘雪今年十七岁了,正值最美的少女花季,言行举止又和她的姐姐一样云淡风轻,带着些许疏懒娇憨,说不出的雅致风流。

宋湘雪顺从地坐下来,乖巧地抬起手来给贺敏捶肩膀,说:“姐姐有什么心事,如果不嫌弃妹妹,说来听听,也有个人分担。”

贺敏笑笑,轻轻摇了摇头,那些理不清道不明的心事,怎么对她说起啊,就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说:“湘雪,在这里可还习惯?”

“有姐姐在,怎么会不习惯?”宋湘雪开朗地笑着,露出如珍珠般光洁的皓齿,腮边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让那笑容酣醇如酒,让人沉醉。

“那就好,湘潭小弟呢?”贺敏又问。

“在学馆里呢,很用功呢。”宋湘雪笑答,“托姐姐的福,都好着呢,我爹还说,有机会来宫里的话,一定要来谢谢姐姐。”

“谢什么呀,自家人不说外家话…”贺敏浅笑。

两人正说笑着,就看见赵匡胤满面春风地进来了,宋湘雪赶紧站起来,给皇上请安。

当赵匡胤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宋湘雪脸上时,不由地怔了怔,随即笑着对贺敏说:“怎么女人一进了锦德宫,个个都变得这么美了呢?朕记得那次看到她,只不过是个乡下小姑娘罢了,怎么几天功夫,就改头换面了呢?”说得大家都笑了。

是男人总是喜欢美色的,赵匡胤也不会例外,况且,他现在身为帝王…贺敏再看向宋湘雪,只见她脸上红霞如织,娇羞之下,更显出动人心魄的美艳,由衷地说,“湘雪天生丽质,只是从前璞玉未现罢了。”

“好、好…”赵匡胤没有再看宋湘雪,望着贺敏高兴地说:“花妃赶紧收拾一下,我去太后那里请愿了呢,告诉她我要封你为皇后,她说要见你。”

三(4)

太后?

贺敏听了,很有些惊慌,她马上就要去拜见她的婆婆了,那个杜氏,心直口快又有些蛮不讲理,是个难缠的婆婆…

愣怔间,宋湘雪和丫头秋水已经手脚麻利地拿来了首饰、脂粉盒子,又翻箱倒柜挑选衣服,却听赵匡胤说,“不用找了,早给你准备好了的!”

贺敏闻声望去,只见荣海笑眯眯地捧着一个大衣盘,上面整齐叠放着一件浅红色的套装,做工精细、用料考究,既喜庆又不张扬,旁边的珠花、翡翠佩件也无不华丽精美、巧夺天工。

贺敏感激地看了一眼赵匡胤,等他和荣海退到门外好换衣服,却听到他对其他人说:“你们都下去,朕来给花妃梳妆。”

宋湘雪她们怪样地笑着,退下去了。

屋里,赵匡胤细致地侍奉贺敏穿衣打扮,如寻常男子般,与妻子举案齐眉、琴瑟相合。

当赵匡胤近在眼前给贺敏画眉时,她那一颤一颤的长长睫毛,终于使他失去了克制的耐性,当即粗喘着吻下来,把她好不容易穿好的衣服转眼间又给脱了下去…

直到荣海在外面假装咳嗽地催促,赵匡胤才依依不舍地抱起贺敏来,重新帮她收拾好,捧着她的脸,深情款款地说:“别怕,太后会喜欢你的,我的皇后。”

贺敏沉浸在他的柔情蜜意中,仍然有些恍惚,听了他的话,报以甜甜一笑,可是心里,那隐隐的担忧反而更加强烈了…

贺敏带着宋湘雪,在赵匡胤的引领下,前往慈宁宫,刚要进门,迎面走出一个人来,一看到贺敏,怔在那里,神色怪异,那个人,是赵光义。

贺敏原本低头走路,并没在意迎面的人,赵匡胤却把赵光义怪异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感到奇怪,他弟弟光义看贺敏的眼神,除了惊艳,分明是很熟稔的模样,还有,殷殷的思念和牵挂!

花妃长得和他从前的大嫂有很多神似的地方,惊艳和熟稔倒也罢了,可是,那思念和牵挂的神色从何而来!以至于赵光义一时竟然忘了给他这皇帝哥哥请安!

三(5)

贺敏奇怪为什么赵匡胤愣在那里不走了,猛一抬头,就看到了赵光义,不由“呀”地轻声叫了出来,这一声,让赵匡胤更加奇怪了,怎么花妃会有这样的反应呢,两个人好象互相熟识!

贺敏这一叫,赵光义回过神儿来了,赶紧向皇上请安,然后就神色惶惶地走了。

贺敏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就这么巧呢…一闪眼对上赵匡胤写满疑惑的目光,心里一紧,赶紧提起裙裙来,走进了慈宁宫。

赵匡胤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赵光义急匆匆的背影,慢慢地转过身来,跟上了贺敏。

这一切,都落在了宋湘雪的眼中,她转动眼珠想了想,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浮上了她的唇角…

“儿臣给母后请安。”赵匡胤上前施礼道。

太后斜倚靠在椅子上,正悠闲自在地喝茶吃点心,看到赵匡胤来了,慈爱的笑容温暖无比地荡在脸上,刚要说话,一下子看到了赵匡胤旁边的贺敏,那慈爱的笑容立刻凝固成大大的疑问号,张口结舌间,手里的点心都掉在了地上,散成一地面渣。

“文梅!不…”太后叫了一声,又愣了半天,然后急急地站了起来,在旁边宫女的扶持下,颤微微地走过来,凑近了上上下下把贺敏打量了个遍,然后茫然地看着赵匡胤,纠结的眉头仍然没有打开。

“母后,这就是花妃。”赵匡胤上前扶着她,恭敬地对她说。

“花妃…长得跟文梅怎么那么像呢…”太后又仔细看了看贺敏,摇了摇头,回到座位上去了,扶着头想了半天,突兀的问:“皇儿,你想立谁当皇后?”

“正是花妃。”赵匡胤道。

“她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从前在这宫里没见过她?”

“回太后,花妃娘娘是皇上从后蜀找回来的。”宋湘雪很冒失地出了声。

贺敏看了宋湘雪一眼,却看到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仓惶地低下了头。

“咦,这个小丫头是谁?”太后注意到宋湘雪,往着探着身子说,“这小丫头长得怪水灵的,人也机灵…”

“母后,她是宋贵人的妹妹宋湘雪。前不久才从乡下接进宫来的。”皇上回道。

“宋贵人?那孩子好,身家清白,性情温和,可惜…听说是保护花妃死的,就是你吧!”太后逼视着贺敏说,语气慢慢变得又冷又硬,让贺敏听着浑身不自在。

三(6)

“回太后,宋贵人确是为了保护儿臣被乱刀…”贺敏说着,只觉得又回到了从前,受公公婆婆盘问的那一幕中…

“真是死得不值!”太后竟然不管不顾地这么说,贺敏不由惊怔了,就听到太后很是厌烦地说,“你不好好随那蜀君回去,留在我大宋做什么?就算你长得和我以前的儿媳有些相像,也不该借此迷惑我的皇儿呀!”

“母后!”赵匡胤闻言大惊,语气中满是怪责,拉住贺敏的手,生怕她受不了。

“难道衰家说得不对!”太后更加气势汹汹,苦口婆心地对赵匡胤说:“胤儿,本来,你想立谁当皇后,我这做母后的都没有什么意见,只要她贤淑知礼,这宫里的嫔妃哪个都成,但这花妃,分明就是来者不善,衰家听说,她在后宫兴风作浪,闹得乌烟瘴气的,好好的王皇后、张昭仪、宋贵人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还有张太医和陆太医,那个陆太医医好了母后的头痛病啊,医术高明、技高一筹,可是…听说还死了几个丫头太监…她怎么就这么多事啊!皇儿,听母后一句,万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千万可不要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了,她就是再像文梅,她也不是文梅呀!”

“母后,儿臣心意已决,还望母后成全!”赵匡胤为贺敏辩解道,“后宫那些是非,都是王皇后做得手脚,她竟然派出他爹私下栽培的杀手,想杀死花妃,朕亲自让人搜出了刺客的腰牌,正是王饶将军府特有的令牌!”

“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想,哪有杀人时还把证据带在身上的呀,你难道没有听宫里传闻,那四个杀手根本就是蜀国高手,而这个花妃,衰家听闻,也身怀妖术,杀人不见血…”说着,太后脸上就有了恐惧的神色,语气更加不耐烦起来,“皇儿,快打发她回蜀国去吧,想想都让衰家害怕…”

“母后!”赵匡胤又急又恼又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却听贺敏低眉顺眼道:“儿臣惊扰太后圣驾,深感不安,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