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吞噬了宋湘雪,她在赵匡胤暴力地侵占中,努力忍受着,她不敢哭叫,她怕引起皇上更大的愤怒,此时,她好象成了花妃的替代品,好象背叛皇上的人不是花妃,而是她,总之,皇上已经不可理喻了,他惨无人道地在她身上发泄着,把她美丽的身体弄得伤痕累累…

泪水纵横在宋湘雪的脸上,她咬着牙,心乱成一团,得意、失意混杂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哪一边更重一些,但是,想到被打入了冷宫的花妃,她流着泪的脸上,冷酷地浮起了一抹笑意!

赵匡胤折腾够了,站起来,穿好了衣服,看也不看宋湘雪一眼,就要离开。

“皇上…”宋湘雪悲痛地叫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赵匡胤回过头来,盯着床上抱着膝盖的宋湘雪,目光挪到床单上时,分明地看到了那里殷红的处女血迹,然而,他的心也只是轻微地触动了一下,丝毫都没有感到快乐和幸福,这时,他突然明白,一个男人,真正爱上一个女人,对她是不是处女,原本是可以放下的…可是,现在,他明白了这一点,却又有了另外一个更可恶的理由来冷落花妃,这个理由把他的心伤透了,琪祥公主,他的敏儿,怎么可以乘他不在,和他的弟弟赵光义乱来!

花妃…她绣鸳鸯双栖图时,原来思念的,不是他这个皇帝,而是在上面滴了血的赵光义!

想到这些,赵匡胤仰起头来,使劲闭了闭眼睛,甩了甩头,想把那些恼人的事,一一甩掉,可是,那些耻辱已经根深蒂固了,死死地缠住他让他难过得发疯,再睁开眼睛时,他背对着宋湘雪,冷冷说道:“不要哭了,宋皇后,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朕给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他说什么?

宋湘雪睁圆了眼睛,大喜过望,是不是她听错了?天啊,皇上刚才叫她“宋皇后”!宋湘雪愣了半晌,狂喜把身体上的丝丝痛楚冲荡得干干净净,她从床上跳下来,从衣柜里精挑细选出花妃衣服里最好看的那件浅红色的套装,眉开眼笑地穿在身上,又对着镜子整理好头脸,就喜气冲冲地去慈宁宫了,她想,虽然天色有些晚了,但今晚不比往日,太后一定心事重重,还没睡呢,她这个准皇后应该尽心尽力地讨太后欢喜,才能万无一失!

二(4)

宋湘雪喜气洋洋地迈进了慈宁宫,抬头一看,却看到跪在那里的赵光义、怒气冲天站在那里的皇上,还有坐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太后!

沉闷的气氛表明,刚才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唇枪舌战,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互不妥协!空气已经降温到冰点,一场新的争战迫在眉睫,而且将更加战火连天!

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宋湘雪这么想着,就想悄悄退出来,不想,她刚转身,就被皇上怒喝住了:“站住!”

宋湘雪打了一个激灵,怯怯地回过身来,就看见皇上面色铁青地指着她命令道:“是谁让你穿这套衣服的,脱下来!”

宋湘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追悔莫及,她刚才被喜悦冲昏了头,只想着打扮得漂亮些,好来慈宁宫讨太后的欢心,却忘了,这浅红的衣服是那天,皇上特意给花妃挑选、并亲手为她穿上来慈宁宫拜见太后时穿的那一套,可是,她怎么会想到,这么晚了,皇上还会来这里啊!

“听见没有,朕叫你脱下!”赵匡胤睹物思人,恨不得把宋湘雪抓起来扔出去,她怎么可以穿花妃的这套衣服!她怎么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看到这套衣服!换衣时那些缠绵的情景不可抑制地冲进赵匡胤的脑海里,让他痛不欲生!他就把这痛,化成了怒火,直指宋湘雪!

“臣妾遵旨!”宋湘雪回过神儿来,耻辱地应承着,手脚麻利地把外衣给脱了下来,赵匡胤一把夺了过来,凌空撕成无数碎片,随手一扬,那些碎衣片散成一地花絮,了无生机,再也没有了完美亮丽的模样!

“匡胤!你怎么这么过分!当着为娘的面让湘雪脱衣服,她做错了什么?你分明就是借题发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太后气得要命。

“娘?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我外出闯荡江湖,吃苦受累,好几次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可是,你们在家里衣食无忧也便罢了,为什么赵光义他打敏儿的主意,你这做娘的不闻不问,对我隐而不告!你们、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赵匡胤连声的质问让太后一口气不上来,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脸憋得胀紫。

“一切不是你说的那样!胤儿,我当然管过他们,他们并没有什么,光义那时还小,和文梅开了个玩笑罢了,我没少责怪他们,光义就是因为那件事,觉得愧疚才离家出走的…”太后捶着胸脯,使劲调好气息,急急地说。

“玩笑!有那么开玩笑的吗?都是你这当娘的管教不严!”赵匡胤自顾自地说,指着赵光义又声讨道:“你说,我这当哥的,哪里对不住你了!为什么天下女人这么多,你却偏偏要跟哥抢!”

“大哥,小弟对不住你了!”赵光义嘴上说对不住,语气却丝毫没有对不住的意思,强硬得让赵匡胤听了更加生气。

就在这时,宋湘雪看到太后的身子慢慢地往一边倒去了,顿时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太后!”就冲上前去扶住了太后摇摇欲坠的身子。

二(5)

“娘?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我外出闯荡江湖,吃苦受累,好几次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可是,你们在家里衣食无忧也便罢了,为什么赵光义他打敏儿的主意,你这做娘的不闻不问,对我隐而不告!你们、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赵匡胤连声的质问让太后一口气不上来,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脸憋得胀紫。

“一切不是你说的那样!胤儿,我当然管过他们,他们并没有什么,光义那时还小,和文梅开了个玩笑罢了,我没少责怪他们,光义就是因为那件事,觉得愧疚才离家出走的…”太后捶着胸脯,使劲调好气息,急急地说。

“玩笑!有那么开玩笑的吗?都是你这当娘的管教不严!”赵匡胤自顾自地说,指着赵光义又声讨道:“你说,我这当哥的,哪里对不住你了!为什么天下女人这么多,你却偏偏要跟哥抢!”

“大哥,小弟对不住你了!”赵光义嘴上说对不住,语气却丝毫没有对不住的意思,强硬得让赵匡胤听了更加生气。

就在这时,宋湘雪看到太后的身子慢慢地往一边倒去了,顿时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太后!”就冲上前去扶住了太后摇摇欲坠的身子。

赵匡胤和赵光义一看太后不对劲儿,也都忘了争执,一齐冲上去,查看太后的情况。

只见太后气息微弱,一张脸胀得青紫,双眼紧闭,样子十分吓人。

“快!传太医!”赵匡胤冲外面大喊道。

“胤儿、胤儿…”太后艰难地睁开眼睛,把赵匡胤和赵光义的手合在一起,气息奄奄地说:“你答应我,一定要善待你的弟弟光义!千万不要难为他…还有,立湘雪为后、杀了那个花妃…胤儿,娘不行了,你就答应娘吧,让娘死了也安心…”

“母后…恕儿臣不孝…你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到!”赵匡胤的怒火被这意外事故暂时压了下来,想到疼他爱他的娘亲就要死了,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有担心和难过。

“胤儿,你是娘的好儿子,娘以你为荣…听娘的话、答应娘,快啊…”太后急促地粗喘着,脸上的青紫又重了几分,她紧紧握住两个儿子的手,手劲儿大得吓人。

“母后…儿臣答应你前两个条件,但是,恕儿臣、不能、不能杀死花妃…”赵匡胤艰难又坚决地说。

“你…”太后气极了,只觉得胸口一热,嘴里一咸,张嘴吐出一口污血来,紧接着就头一歪,死过去了!

“太后…”

“母后…”

刹时间,哭声震天,慈宁宫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三(1)

媚娘和玉妃在水池边互相泼水,两个人上上下下都湿透了,却依然乐此不疲,丝毫也不考虑她们根本没有换洗的衣服,晚上只能穿着湿衣服睡觉。

贺敏坐在一棵梧桐树下,望着那边的媚娘和玉妃,苦笑连连,她好象一直就在这冷宫里,从来都没有出去过,之前和赵匡胤的恩爱,如水中花镜中月般不真实,可是,宋贵人的死证实一切都是真实的,此时,贺敏觉得她还不如媚娘和玉妃,起码有个亲近的人陪在身边。

贺敏就这样坐着,从早晨太阳升起,一直坐到夕阳西下,坐了一天又一天,她觉得她就像一尊雕像,在瘦骨嶙峋的梧桐树下,连动都懒得动一动。

赵匡胤此时在做什么呢?

她还是习惯地这样想,想起他来,就有那么多那么多杂乱繁复的情感涌上心来,他到底是爱她的,在太后打她、骂她、杀她的时候,他一直是护着她的,即使承受着被背叛的耻辱,他依然不舍得她死;可是,他到底是不信任她的,无论她怎么努力,甚至违心地隐藏真实身份重新来过,他还是带着从前的心锁对她层层设防,可笑的是,从前的贺敏和后来的贺敏,同样难逃命运的捉弄,统统背负了不洁的罪名,把他心里的阴影层层加重。

匡胤…他现在也是痛苦的。

这个想法落入贺敏的心里,激起无边的痛疼,其实,一切都是误会,赵匡胤本不须承受那些痛苦的,然而,他只能承受,因为所发生的事,天衣无缝地呈现出她与赵光义情投意合的假相,她根本没有办法解释得清楚,因为宋湘雪的指证,因为织绣上的血滴…

贺敏咬着嘴唇,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所以,她更难过,以至于暂时忘了她自己现在身陷冷宫、死到临头的处境,她深深地自责,怪自己不够小心,如果当时,一看到赵光义进来,就立刻跑出锦德宫,或者事情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太后视她为眼中钉,宋湘雪笑里藏刀,她贺敏防不胜防,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呀!

宋湘雪…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这些天,贺敏一直苦思冥想,也没想得出宋湘雪为什么会谄害她,从宋湘雪进宫以来,她一直把她看成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妹妹,替宋贵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人前人后,从来都和她以姐妹相称,宋湘雪为什么会恩将仇报呢?

三(2)

这时,就听到那边,玉妃打不过媚娘,就神色认真、煞有介事地叫:“你再敢用水泼我,我就告诉皇上,把你家里的人全杀光!”

“你告诉皇上也没用,告诉你,皇上已经封我为皇后了,把你家的人全杀光才是真的!”媚娘反唇相讥,和疯子进行沟通的最好方法,就是让自己也疯言疯语,反正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口吐狂言也没有人管。

“你?呸!谁都想当皇后啊?告诉你,谁当皇后也轮不上你!”玉妃轻蔑地看着媚娘,叉着腰喘着粗气说。

“轮不上我难道就能轮上你?”媚娘恶狠狠地说着,上前一把把玉妃按到了水池里,灌得玉妃“哇哇”直叫。

是的,谁都想当皇后。

贺敏自嘲,自己还百思不得其解呢,其实,哪里还用有什么原因?王灵儿已经殁了,皇后的位置正空着呢,试问后宫里哪个美人不对那个位置朝思暮想?宋湘雪早就表露出对赵匡胤的爱慕之情,自然也不会例外…

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边,媚娘和玉妃折腾够了,刚才两人还针锋相对,这会儿已经言归于好了,蹲在池边往水里扔石头,一边扔着,一边说闲话,只听媚娘长叹了一声说:“玉妃呀,你看我们像不像被扔进水里的石头?这冷宫啊,就是这潭池水,你和我,就是石头,这‘扑通’一声掉进来,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玉妃愣了半天,痴痴笑开了,说:“皇上会把我捞上来的。”

“死了心吧,我的傻妹妹,皇上啊,心里早就没有咱们姐俩了…”媚娘的叹息传过来,一声声揪着贺敏的心。

贺敏望着她们的背影,因为衣衫被打湿了,所以都紧贴在了身上,她们的背影依然那么风姿绰约、美丽动人,可是,有这样美好背影的两个女人,她们的生命已经黯淡无光了…

那么,她自己呢?

贺敏细细回味刚才她们的对话,觉得媚娘的比喻是那样贴切,这冷宫,真的就是一潭冰冷的池水,而她们三个,都是落入水中的石头,那么,赵匡胤会不会再次把她从这里捞上岸来呢?希望是那么渺茫…

三(3)

天色已经不知不觉黑透了,太阳什么时候落山,贺敏都没有注意,她就一直那么愣着,再抬头时,发现天上已经没有了白云和太阳,而是疏星点点,池水那边,也没有了媚娘和玉妃的影子。

夜风很冷,贺敏就麻木地站了起来,坐了一天,全身都僵僵的,她活动了一下腿脚,就往凋花阁的寝室里走去,现在,那里有简陋的床和被子,是以前,她从这里出去后,派人送来给媚娘和玉妃的,想不到,现在,她自己却用上了,帮别人就是帮自己,这句话,在这里得到了验证,而有锦德宫那里,她帮了宋湘雪却害了她自己…

贺敏感慨万端,抬手想推门时,却听见里面传来悲切地呼唤声,她很疑惑,往常,媚娘和玉妃总会睡得很安稳,今夜是怎么了呢?

贺敏推门进去,只见微弱的灯光下,媚娘抱着玉妃,一声接一声地唤,但玉妃面色潮红,嘴唇干裂,软软地躺在媚娘怀里,神思迷离,毫无反应!

贺敏上前一步,伸手抚上玉妃的额头,火烫的,贺敏说:“是白天淋了水着凉了…”

“怎么办?这里没有药,也没有太医!”媚娘着急地喊。

“我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找得到人。”事不宜迟,贺敏赶紧走出门,去凋花阁前院院门那里,荣海应该安排了人在那里把守的。

果然,当贺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前院院门那里,隔着门叫了两声,听到门外有人吆喝道:“干嘛干嘛?这黑灯瞎火的,闹鬼啊!”

“官爷,荣总管在吗?”贺敏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

“找荣总管干嘛,嘻嘻,他老人家可没办法伺候你们,要找的话,找我们才对!”一个看门的猥琐地调笑道,语调懒洋洋的。

“官爷,玉妃病得很重,有劳您通报一声,问药膳房讨些治伤寒的草药来…”贺敏好言好语地求,却被另一个看门人粗暴地打断了:“不知这里死过多少人呢,单单生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药膳房?你当药膳房的主子们是等着伺候你们这些瘟神的!笑话!”

贺敏听了,悲从心来,同时,也怒不可遏,怎么能这样草菅人命?她扑上去,使劲地砸门,冲外面怒吼道:“叫你们去你们就去!见死不救会下地狱的!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奴才,再这么下去,不得好死!”

“咦,新鲜!从来没看见凋花阁哪个落难的女人这么张狂,竟敢教训起老子来了!”一个看门的火了,骂骂咧咧地,却被另一个制止了,他小声对他说:“我看还是通报一声吧,这个看起来有点儿来头,以前,皇上可从来没让荣总管亲自来这看守,说不定,皇上心里还惦记着她,哪天就把她给弄出去呢…”

“那你等着,大爷去给你通报一声!”

三(4)

贺敏倚着门瘫坐在地上,这些天,她心思烦乱,吃不好睡不着,身上一点劲儿也没有,刚才跑得急了,这会儿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

匡胤,快来看看我吧,事情不像你想得那样…老天爷啊,求你了,让匡胤念及往日的情份,来这里带我出去吧!我还没认我的爹和娘,还没亲亲地叫我的德昭和彤儿一声…

贺敏在心里呼唤着,她的眼睛涩涩的,却流不出眼泪了,刚来这里的前几天,她天天以泪洗面,泪水已经流干了吧,还是心痛得麻木了?想起把眼睛哭坏的媚娘、想当皇后想疯了的玉妃,贺敏突然想,她在这里,会不会也哭坏了眼睛变成了疯子?

贺敏轻轻把后脑勺往门上碰撞,命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她努力静下心神听门外的动静,可是,她发觉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那种恐惧比任何时候都猛烈,刚才,玉妃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模样,看起来随时都会撒手归西,那么,现在,是不是,玉妃已经不行了呢…

贺敏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赵匡胤相信了那些诬陷,永远不再管她了,有朝一日,她会不会也会像玉妃一样,重病身亡?

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那种等待死亡的煎熬,真的很容易把人逼疯,她还能撑多久呢?与其早晚都是一死,还真不如被太后命人一刀砍死了痛快!

她本来马上就被砍死了的…

贺敏想到这里,突然又转念想到,她的命,是赵匡胤给的呀,他舍不得杀她!所以,不能尽往坏处想,总要给赵匡胤时间来调查呀,这种事轮到谁头上,也不会立刻就能做出明确的判断,相信他吧,她的匡胤,不会将她置之脑后的,总有一天,他会把事情弄清楚,带她回锦德宫!

这么想着,贺敏的恐惧感减轻了很多,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强迫自己冷静耐心地等门外的消息,时间在等待里变得无限绵长,就在贺敏快要冷僵的时候,听到荣海急促地声音传来:“快开门,到底是哪一个生病了!”

“小的、小的听说好象是什么妃的…”那个自称“大爷”的人现在成了孙子了。

“放屁,里面关的,哪个不是什么妃的!”荣海怒气冲冲道,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贺敏站了起来,对着门,看到闯进门来的荣海身后,竟然跟着她的父亲贺景思!

三(5)

此时此刻,她多想冲进父亲温暖的怀里,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冤屈都说给她最慈爱的父亲听…可是,现在,她更不能认他,她这样落魄,自身难保,除了让父亲难过和陷入危险,还能给父亲带来什么?

荣海看见花妃娘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松了一口气道:“吓老臣一跳,还当是花妃娘娘病了呢…花妃娘娘,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哪天皇上气消了,会来接你回去的。”说完,回头对贺景思说:“咱们回去吧,虚惊一场。”

“荣公公,等一等,玉妃在里边病着呢,快去给她看看吧。”贺敏一听他们要走,赶紧说道。

“看什么呀,要死要活随她去吧,宫里现在乱成一团了,哪还有闲心思管什么玉妃贤妃的!”荣海不耐烦地说,冲贺敏挥挥手,态度也与从前的毕恭毕敬截然不同了。

“公公,人命关天,求公公让贺太医去给她看看,配两副药给她吃吧!”贺敏苦苦地求。

“哎呀——花妃娘娘,难道玉妃的命比太后的命还金贵不成?不是老臣心硬,实在是宫里现在用着人手,我这两头跑来跑去,忙得跟陀螺似的,哪能顾得上啊,赶紧回去歇着吧,啊,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荣海说着,已经拉着贺景思走了,不由分说“咣当”一声又关上了大门,锁门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哎!荣公公,太后怎么了!”贺敏失望之余,忽然想起这事来,急忙隔着门缝问道。

“太后殁啦…”荣海回过头凑近门缝小声说,说完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太后殁了?!贺敏听到这四个字,如同遭雷霹似的僵在了原地,她被送到凋花阁前,太后还作威作福要要她的命呢,怎么她没死,她反倒先死了!

太后怎么会殁了?太后殁了,匡胤一定难过极了,也一定会恨死她这个惹是生非的花妃娘娘,因为,一切好象都是因她而起的…

贺敏原本渺茫的希望,因为这个消息,而烟消云散了,她觉得她的世界就如这夜一样,越来越黑了…

贺敏失了魂似的,一步步慢慢走回了凋花阁,那里,媚娘正嚎啕大哭,玉妃已经死了…

三(6)

一个多月以来,赵匡胤一直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见任何人,无论是文武大臣还是嫔妃娘娘。

宋湘雪在门外绞尽脑汁,她知道,这个时候,是皇上最软弱的时候,也是她取悦他的最好时机,可是,皇上谁也不肯见,她怎么才能靠近他呢?

赵匡胤知道宋湘雪就在门外,他烦得不得了,连她来来回回走路的声音都觉得厌烦,终于忍无可忍,他冲着门外吼道:“要命的赶紧给我滚!”那轻轻的脚步声总算停下来了!赵匡胤这才松了口气,但他不知道,宋湘雪并没有离开,只是坐在门旁望着天空发愣,仍然在费尽心思想怎么办才好。

寝殿里,赵匡胤像一头焦躁不安的野兽,他望着太后杜氏的灵位,心乱如麻,从小到大,杜氏对他的关爱,一幕幕划破时间的顺笔,逆流而上,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在这个世上,他的娘无疑是最爱他的人,她这样突然的离开,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似的,更何况,是他这个不孝的逆子让疼他爱他的娘气绝身亡的!

自责、悔恨、懊恼、伤心、痛苦…每一种情感都刀锋凌厉,在无声中,把赵匡胤折磨得寝食难安、焦头烂额,他对着太后的灵位跪了三天,叩了数不清的响头,流了几天几夜的眼泪,身上散了架似的,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了,就像死了似的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眼前却空无一物,他想起父亲赵弘殷病死时,他是那样的心安理得,因为,他作为儿子,已经在父亲的床前尽了做儿子的孝道,父亲是含笑而去的,可是,母亲杜氏是含恨而死的,她死之前,让他承诺的三件事,每一样都强他所难,每一样却也都是合情合理!

是他把母亲气死的,难道,他连母亲的三个遗愿都不能实现吗?

不为难赵光义、封宋湘雪为皇后、杀花妃!

对母亲无比怀念和忏悔的同时,杜氏这三个遗愿就绞成了三条铁索,紧紧地勒住了赵匡胤的心,让他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

花妃…花蕊…敏儿…琪祥公主…

这些不同的称呼排着队涌进赵匡胤的脑海里,伴着这些称呼的是贺敏在乱军中那惊鸿一掠的惊喜笑嫣、是琪祥公主在锦德宫前惊世骇俗的独舞、是敏儿掀开红盖头那一刻的娇羞、是花蕊用胭脂在脸上涂作胎记的委曲求全…

这些美好的回忆让赵匡胤神思迷离,然而,紧接着,这些称呼又以巨大的反差演绎出另外的情景:琪祥公主在耶律德光怀里千娇百媚、花蕊和赵光义隔着他暗自眉目传情、花妃和赵光义情意绵绵共绣鸳鸯双栖图…

头疼欲裂!

三(7)

赵匡胤躺在床上,揪着自己的头发缩成一团,为什么、为什么他再恨、再痛苦,他还是不忍心杀死那个被困在凋花阁里的女人!他时时有冲动,一把推开寝殿的门,一路冲去凋花阁,把花妃抱在怀里好好看看她!

难道、难道花妃真是身怀妖术,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施了什么蛊术?让他神魂颠倒、身不由己?

赵匡胤极力忍着那种冲动,忍得瑟瑟发抖,他的身体里,有两方军士在兵戎相见,一边坚持花妃是冤枉的,一边坚持花妃是罪孽深重的,两方军士势均力敌,打得你死我活,仍然难见分晓,而赵匡胤,他在这自相矛盾的斗争中,精疲力竭!

但即使精疲力竭,他还是清楚地知道,他可以容忍赵光义,因为赵光义是母亲最疼爱的儿子,他这做哥哥的,不能气死了自己的娘后,又杀死弟弟;他也可以封宋湘雪为皇后,那只是个封号,与他的爱无关,他不理解为什么后宫里那些女人那么在意那个虚名,好象那个封号比得到他的爱还重要…但是,他不能杀了花妃,即使,她真地背叛了他,即使,她拿起刀来要他的命!

他是那样的…想念她…

从得知花蕊被刘知远强逼进宫、不知下落那一刻开始,他就失去了快乐,甚至于当上了皇帝,登上了万众睹目的皇位,他也没有感到由衷的快乐,他一直觉得那样孤单,无论是在群臣膜拜、还是在美女环绕的时候,他的灵魂,总是悬浮于喧闹之上,无比冷寂…直到,看到了花妃。

那个一身白衣、清逸脱俗、傲然冷视的蜀宫女子,抬着倔强的下巴,挺直了腰身,站在王彬全的大营帐外,面对千军万马面无惧色,不留余地地指责他这大宋的皇帝是个暴君、当人人得而诛之…

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因为,他感觉到,那种来自内心的快乐在和她唇枪舌剑的时候,悄然回来了!

他欲罢不能地开始了相思,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皇后王灵儿的意愿,想那时,他并不明确她是被王灵儿冤枉的,但他还是想尽种种办法为她开解…他忘不了,在他听到她怀孕的消息时,他失落与沮丧得无以复加;在她被打入冷宫时,他夜不成寐,终于找了个“以告知孟昶被救活了”的借口,深更半夜跑去了凋花阁…

花妃的舞姿和敏儿的一样动人心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他暗暗发誓,这一生,会好好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情缘,让失而复得的快乐永远陪伴着他和花妃…

可是,美梦是这样容易破碎…

三(8)

赵匡胤压抑地哭了,内心所有的疼痛,好象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化成了眼泪再次肆无忌惮地流泄了出来,一直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他在头昏目眩中,慢慢睡过去了…

“三郎,我的好三郎,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请你相信我!”

花妃深情地叮咛一遍遍涌进梦境,赵匡胤烦乱了地抓起被子,捂住了脑袋,懊恼地想:休想再来骗我…

宋湘雪坐在皇上的寝殿外,已经坐了一个多月了,早早地来,晚晚地去,一天不落。

她也不知道她这么一厢情愿地守在皇上的寝殿外,到底能不能见到皇上,她心急火燎地看到,御膳房的下人把饭菜怎么端进去,又怎么端了出来,皇上好象连筷子都没有动过。她想过扮成送饭的宫女随着一起进去,但想到皇上如果不买账,反而会弄巧成拙,想来想去她也没敢行动。

宋湘雪惴惴不安,花妃现在在凋花阁里,有荣海在那边照看着,她不敢贸然前去,但花妃到底还没死,她这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的,她不知道皇上这么把自己关在里面,在想些什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会不会,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花妃从凋花阁里放出来,如果那样,她宋湘雪的死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