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们姐妹都要死在花妃手里?

宋湘雪站起来,又不敢走动,在原地咬着嘴唇心烦意乱,花妃对她的好历历在目,她不是没有感知,可她认定了那是花妃害死了她的姐姐,心里愧疚,在赎罪呢,也或许,花妃老谋深算,想迷惑她,让她没有防范之心,然后再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她,就像当初杀死她姐姐一样!

这后宫里,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友谊和亲情?

宋湘雪来宫里的第一天晚上,装睡时,听到宫女们的窃窃私语:“这个是宋贵人的弟妹…宋贵人在锦德宫里莫明其妙地死了,花妃怕她们兄妹报仇,想斩草除根…”

这些话震耳欲聋,让她心惊肉跳,从她进宫的头一天晚上,她就开始不断地做噩梦,她无从知道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可能知道之前发生的事,但她认定了姐姐是在锦德宫被害死的,而锦德宫是花妃的天下,她看到的是,花妃在锦德宫倍受皇上恩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就想,准是花妃怕姐姐宋贵人争宠,就想方设法把她姐姐杀死了,不仅如此,花妃还想把她和弟弟一起杀死,以绝后患!

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宋湘雪岂是等闲之辈、只会坐以待毙?笑话!不如将计就计,还花妃以虚情假意,小心提防,等待时机,然后反守为攻!

三(9)

宋湘雪开始了步步为营的战斗,她觉得冥冥中,如有天助,那个太后,她从来没见过,第一面,太后就对她另眼相待,让她留在慈宁宫里,太后也认定了是花妃害死了宋贵人,而且十分讨厌花妃,这让宋湘雪喜出望外,她的心里充满了希望,除了为姐姐报仇,皇后,这个她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宝座,也似乎在向她招手了,因为太后那么喜欢她,几次吐露要让皇上立她为后的念头。

在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比得到了太后的喜爱和支持更幸运的呢?宋湘雪终于可以在慈宁宫里安安稳稳地睡觉了,白天,她不动声色,继续与花妃“亲密无间”,可是,她实在找不到花妃的不是,就在她几乎有点绝望的时候,那个燕平王帮了她的大忙,她看得出来,花妃对燕平王拒之千里,但她抓住了这个绝好的机会,颠倒是非,轻易就把花妃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她成功了,皇上恼羞成怒,花妃失宠了!可是,眼看着花妃就成了刀下鬼了,皇上竟然不可理喻地救了她!试想,连普通男人都忍受不了妻子的背叛,更何况皇上是一国之君?他应该以雷霆万钧之怒亲手把花妃碎尸万段才对!结果呢,花妃只是暂时被送去了凋花阁,而疼她爱她的太后,反而暴病身亡了!

宋湘雪六神无主,她不知道眼下的情形,对她是有利的,还是有害的,失去了太后这座巍峨的靠山,她在这宫里又变成了无依无着的浮萍,虽然皇上说过、太后遗昭过,要立她为皇后,可是,皇后的玉玺没到手,说什么也是白搭!

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宋湘雪此时的感受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她站一会儿又坐一会儿,坐一会儿又站一会儿,心里好象有千万只蚂蚁在一点点地咬噬她,她和她弟弟命悬一线,她怎样才能幸免于难呢?

这一天,宋湘雪又坐在门外发呆,忽然看到宰相赵普急匆匆地来了,神色慌张。

宋湘雪很奇怪,听说宰相赵普料事如神、沉着老练,是什么事会让他变成这副模样呢?

赵普看了看宋湘雪,草草向她问候了一声,就奋不顾身地上去捶门,几乎要捶出地震来了,里面才传来皇上气呼呼的声音:“滚开!谁活够了!”

“皇上,是微臣!快开门,臣有要事禀报!”赵普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

“什么事你看着办就是!”皇上不耐烦地说。

“皇上,臣这次做不了主啦!快点开门啊,再晚了,大宋朝不保夕!”赵普语出惊人,只听门“哗”地一声大开了!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皇上赵匡胤胡子拉茬,面色憔悴,整整瘦了一圈,然而,他的眼睛却因为听到赵普的话而冷光四射、炯炯有神,他对赵普说:“什么事让你惊慌成这样!朕不想见任何人,不想管任何事,你又来烦朕,还在这里危言耸听,居心何在!”

“皇上恕罪,臣实在不敢无事生非啊,确实事关重大,臣不敢擅作主张啊!”赵普伏地跪拜,连连告饶。

“说,什么事!”

三(10)

“皇上,后蜀数十万大军叛乱,我军在边境节节败退,情势危急,请皇上调兵遣将、速作决断!”

“什么!后蜀叛乱!?”赵匡胤难以置信,“叛军之首姓什名谁?”

“秦国公孟昶。”

“什么,秦国公孟昶!”赵匡胤重复着赵普的话,觉得好象在做梦,他愣了愣,疑惑地问道:“那孟昶不是早就死了吗?那次在城门饯行时,你不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而且那些蜀臣在半路上,也曾派兵来报,秦国公在半路上重病难医、不治而亡,难道他变成鬼了,能大白天领兵叛乱?”

“皇上,臣也不知为什么那孟昶没死,臣暗中仔细调查了,半路上死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大臣,孟昶把皇上安排随从前去的几个重要大臣一个不漏全杀光了,回到蜀国后,孟昶不露声色地养精蓄锐,表面上对我大宋称臣,暗地里招兵卖马,现在,后蜀国势强盛,兵强马壮,来势汹汹,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赵普奏道。

“他们可说了想要怎样?”赵匡胤紧皱着眉头,临危不乱,问道。

“他们要恢复后蜀的天下,还要、还要…”赵普吞吞吐吐起来。

“还要怎样?”赵匡胤心里已经猜出八九分来,冷声怒喝。

“他们扬言要皇上归还花妃娘娘,不然,就荡平大宋江山…”赵普的声音越来越低…

“荡平大宋江山?哈哈…花妃娘娘!”赵匡胤仰天大笑,好象他听到的不是一个可怕的坏消息,而是一个天大的喜事一般,只是,当他笑够了,猛然收住豪放的笑声,倏然冷却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后四个字。他想起来了,在城门为孟昶一行饯行时,花妃曾主动要求敬孟昶一杯,而她的那杯酒,她并没有喝,而是放在那里被另一个蜀国大臣喝了…

原来如此!

好一个心思细密、足智多谋的花妃,她先放走了孟昶,然后求他把宋延渥调回汴梁,致使宋蜀交界处宋军防守薄弱,使叛军有机可乘…真应该对她刮目相看!怪不得太后对她恶语相向,说她是蜀国派来的奸细,想媚惑君王、离间他们手足之情,看来,也不是空口无凭!

看来,花妃对孟昶旧情难忘,早就等着孟昶举兵来犯,接她回蜀国去了!那么,她对他赵匡胤,不过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罢了,她一直在从容不迫地施展着缓兵之计!

可恶!花妃…你枉负了朕对你的一片真心!

三(11)

赵匡胤满心怆然,像被谁当胸捅了一刀一样,痛得他肝胆欲裂,这痛,比太后离去留下来的痛要强烈不知多少倍,让赵匡胤毫无招架之功了,他扶着头踉跄了一下,却被一双柔软的手臂扶住了!

赵匡胤站稳了身子,定睛一看,是梨花带雨的宋湘雪!

“你来干什么?”赵匡胤恶狠狠地推开了她。

“皇上,奴婢一直守在门外,从未离开过半步…奴婢担心皇上的安危,又不能为皇上分担,只能在门外默默陪着皇上,祈求上天保佑皇上龙体安康…”宋湘雪涕泪涟涟、无比动情地说。

赵匡胤眯着眼睛看了宋湘雪半天,好象不认识她似的,他在想,花妃现在在凋花阁里怎样了呢?她知不知道,她的孟昶已经如她所愿,恢复了元气,举兵叛乱,来接她来了?如果知道了,她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些,赵匡胤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天雪地,爱之深,恨之切,使他想疯狂地毁灭一切,可是,他只能冷静、再冷静,在这个国难当头、内忧外患的紧要关头,他身为帝王,意气用事只会给他和他的国家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该怎么处置花妃呢…

赵匡胤冷笑起来,原来花妃一直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从来没有真心实意爱过他,要不然,她怎么会对皇后的宝座不屑一顾呢?既然她在不乎,那么,皇后由谁来做又有什么分别?太后看好了宋湘雪,也许是正确的,至少,宋湘雪心里没有别的男人!更不会暗中帮助别人来危及他的江山!

宋湘雪已经在赵匡胤的凝视里心惊胆战了,他的目光里,没有一点温柔,泛着冰冷的寒光,让她无以遁形,她几乎坚持不住了,以为赵匡胤已经看透了她暗箭伤人的阴谋,两腿发软,差点儿就跪地求饶了,这时,赵匡胤说话了:“宋贵人,以你看来,朕该怎样处置花妃?”

“这…奴婢目光短浅,不敢妄言。”他问得突兀,宋贵人不敢说实话。

“奴婢?朕不是已经答应让你做皇后了吗?朕与皇后,可是平起平坐的,有话就只管说!”皇上的声音依然冷侵入骨,然而,宋湘雪却觉得这平直的语调是天下最动听、最美妙的声音,她心花怒放,低着头极力不让自己喜形于色,恭谨地说:“皇上,臣妾以为,花妃扰乱后宫、兴风作浪、不守妇道、居心叵测,罪该万死…”她说着,就抬起眼眸偷偷观察皇上的反应,但皇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让她看不透,她话锋一转,伶俐地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不过,花妃与秦国公两情相悦,难以忍受相思之苦,做些出格的事,也在情理之中,皇上若以慈悲为怀,放她回蜀国去,一来可以退兵,二来可以平复后宫之乱,于人于己,不失为两全齐美之策!”

三(12)

“奴婢?朕不是已经答应让你做皇后了吗?朕与皇后,可是平起平坐的,有话就只管说!”皇上的声音依然冷侵入骨,然而,宋湘雪却觉得这平直的语调是天下最动听、最美妙的声音,她心花怒放,低着头极力不让自己喜形于色,恭谨地说:“皇上,臣妾以为,花妃扰乱后宫、兴风作浪、不守妇道、居心叵测,罪该万死…”她说着,就抬起眼眸偷偷观察皇上的反应,但皇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让她看不透,她话锋一转,伶俐地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不过,花妃与秦国公两情相悦,难以忍受相思之苦,做些出格的事,也在情理之中,皇上若以慈悲为怀,放她回蜀国去,一来可以退兵,二来可以平复后宫之乱,于人于己,不失为两全齐美之策!”

“皇上,贵人说得极是,臣以为,把花妃交给孟昶,先让他们退兵,日后再做打算不迟!”赵普附和道。

“不行!”赵匡胤斩钉截铁回绝道:“堂堂我大宋浩浩千里之疆,难道会怕后蜀区区弹丸之地?笑话!不打他个心服口服,我赵匡胤誓不罢休!上朝!”

赵普赶紧先告退,去准备一个多月以来,皇上第一次上朝的事情去了。

宋湘雪盈盈下拜道:“皇上龙威浩荡,定会所向披靡,臣妾恭送皇上上朝…”

“…你比花妃嘴甜得多!”赵匡胤忽然间托起宋湘雪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他决定与花妃一刀两断的时候,他这么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自我安慰,只可惜,这样的安慰如此苍白无力,说出口来,却先让他自己嗤之以鼻了,应该说,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比花妃会说话、比她会千方百计讨他的欢心,可是,正因为如此,花妃就更显得与众不同了,以前,他觉得花妃直率天然、难能可贵,现在,他觉得她深藏不露、难以捉摸,但不管怎样,孟昶想从他赵匡胤的手里,把他皇宫里的女人抢走,简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宋湘雪还陶醉在这句赞美的话中,却看到赵匡胤狠狠地一甩手,扬长而去了,再也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宋湘雪愣在原地,看着皇上远去的身影,长吁了一口气,一切出乎意外地顺利,孟昶的叛乱,来得可真是时候呀!她暗喜道,花妃,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翻身了!

宋湘雪提着裙子,一身轻松地回慈宁宫去了,她突然想,如果她的姐姐宋贵人没有死,她怎么有机会来这皇宫里、又怎么会被封为皇后呢?想着,她就笑了…

一(1)我们去堆雪人

贺敏已经忘了她在凋花阁里住了多少天了,一个月?两个月?只知道,深秋过去了,因为,北方的第一场雪以无比盛大的阵势,随着凛冽地寒风,肆虐地席卷而来。

凋花阁里,冷得像冰窖,她缩在床上,和媚娘紧靠在一起,用被子紧紧包裹着身体,却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外面,风声呼啸,穿过假山、池沼,刮过枯木、寒林,发出各种各样奇怪而恐怖的声音,如一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得意地叫嚣。

“花妃,我们会不会过不了这个冬天?”媚娘忧心忡忡地说。

“媚娘…”贺敏不知说什么好,从玉妃病死后,她就主动和媚娘走近了,这凋花阁只有她们两个人,已经够冷清的了,她们之间,若还彼此不闻不问,那么,会觉得心都冷清得荒芜了。

“花妃,皇上、皇上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媚娘又一次问到这个问题。

“因为他恨我。”每次,贺敏都这样回答。

两个人沉默下去,各自抱着被子发呆,说话也会消耗体力和体温,她们觉得越来越冷了。

是的,匡胤恨我。贺敏悲哀地想,虽然她什么也没做过,可是,赵匡胤却可以找到上千个理由恨她,她放了孟昶、和燕平王偷情、让他失去了王灵儿、气死了太后…也许之前所有的对话和相处的点滴,在赵匡胤那里,都变成了虚假而罪恶的表演。

贺敏早已不再奢望皇上会来凋花阁接她回去了,这么多天了,这里除了前来送饭的小太监阿宝,再也不见其他人了,连荣海都被撤回去了,赵匡胤要把她扔在这里彻底不管了…

外面的风声渐渐停了,大雪来势汹汹地下了几个时辰,终于偃旗息鼓了。

贺敏透过破碎的窗纸往外看去,只见所有衰败的景象,都让白雪粉饰了起来,白茫茫一片,清明纯净,贺敏多日沉寂在绝望中的心,陡然膨胀了起来,充满了跃跃欲试的童趣,她推了推蜷缩的媚娘,喜笑颜开地说:“媚娘,起来,我们出去堆雪人!”

“堆雪人?”媚娘困惑地看着贺敏,她总觉得这个花妃比玉妃还疯些,只是,玉妃的疯表现在神经错乱、疯言疯语上,而花妃的疯表现在随遇而安、别出心裁上,她好象对凋花阁情有独钟似的,变着法子把她们的日子过得忙忙碌碌的,她总有花招把平常的事变得兴味盎然,就在昨天,她们一起进行了拔草比赛,每一轮比赛的时间是一柱香的功夫,一共进行了五轮比赛,结果,花妃五场都输了,这让媚娘好一阵高兴,虽然她眼睛不好,可她的手脚比花妃灵便多了呢!

一(2)媚娘你又赢了

晚上,花妃就用石头堆成一个小圈子,做为灶堂,把拔的草放在中间,点燃了取暖,花妃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些芋头、红薯,虽然个头都小小的,数量却不少,放在草灰里焐着,一会儿,让人馋涎欲滴的香味就出来了,她们吃了个不亦乐乎。原来,白天拔草时,花妃在花园、菜地里挖果实呢,所以她才输得那么惨…

现在,花妃又要堆雪人了。

媚娘很喜欢跟着花妃折腾,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和花妃手拉着手来到了屋外。

没有什么好用的工具,她们两个就用吃饭的瓷碗、用手把雪聚集在一起,因为又在进行比赛,所以她们都努力把自己的雪人堆得又高又大,位置选在门的两旁,感觉就像在为她们自己安置两个高大的侍卫。

两个女人忙得天昏地暗,门前的雪被清理了出来,终于变成了两个高高大大的雪人,有头有脸的,憨态可鞠,花妃从屋里拿出四个大小差不多的小芋头,分别给两个雪人安上了眼睛,鼻子用的是胡萝卜,嘴巴用的是地瓜皮,扣子是小石子,腰刀是木棍…一应俱全,看着就让人心花怒放。

这时,两个女人就对着两个雪人评头论足起来,各自夸自己堆得雪人好,一点儿都不谦虚,争得面红耳赤,媚娘总是争不过花妃,就有些急,说:“我的雪人就像皇上!看见了吧,高大威武,气度不凡!”

贺敏听了,顿时没声音了,愣了愣,刚才的兴致一扫而空,但她笑着说:“还真是的,媚娘你又赢了!”

媚娘就孩子一样跳起来,得意忘形。她越来越发现,有花妃在,她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竟然是她在这皇宫里最开心的日子了,以前,在菊芳殿里,她天天处心积虑地争宠、防备别人害她,后来,在凋花阁里,天天和玉妃胡搅蛮缠,那些日子同样不堪回首,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她觉得她忘掉了忧愁,身心无比轻松。

媚娘正高兴着,就听到阿宝远远地叫:“两位姐姐在干嘛呢?笑得这么开心?”

怎么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了?可不是,天已经黑了呢!人在玩得投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再也没有了那种度日如年的折磨了。

媚娘转过身来,很自豪地说:“阿宝,快来看看,我们堆得雪人,好看着呢!”

阿宝提着饭桶走过来,左看右看,赞不绝口。

一、(3)闻言大惊

分了饭,贺敏和媚娘一边吃饭,一边听阿宝说些宫里的小道消息。

阿宝十五六岁,模样很机灵,他不像其他奴才那么势利眼,而是心地善良单纯,他每次来凋花阁都坐一会儿,有时还暗中送些宫女们穿剩下的衣服来,尽心尽力帮着贺敏和媚娘。

“你们知道吗?皇上昨天派太子率兵出征了!”阿宝神气活现地说。

“太子?”贺敏一惊,脱口而出,“可是德昭太子?”

“当然是他,还有哪个!”阿宝说:“后蜀叛军好厉害,号称“兴国军”,他们有个头领叫全师雄,精通兵法、出神入化,已经快要打出成都了!皇上先前派了两次兵,都败了,这次,皇上本来要御驾亲征,可是太子极力请命,要带兵前去,皇上就答应了!”

贺敏的心都揪起来了,那次在梅馨阁前看到德昭,他长得和赵匡胤一样雄健挺拔,可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年轻气盛,又没有什么打仗的经验,怎么会是那全师雄的对手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赵匡胤,他怎么也那么糊涂,连骁勇善战的老将都打败了,何况是德昭呢!

“打吧打吧,反正又不关我们的事,还有没有别的新鲜事,说来听听?”媚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说。

“怎么会不关我们的事?”阿宝说:“听说那个全师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这一路打过来,宋蜀边境一带的百姓活下来的没几个!如果他们打到汴梁来了,那我们也活不成了!”

“嘁,成都到汴梁,还远着呢,怕他们还没打过来,我和花妃已经在这里冻死了!”媚娘不以为意。

“得,不跟你说这些了…看我,倒忘了重要的事了!”阿宝突然一拍脑门,指着贺敏说:“姐姐,这宫里有几个花妃?怎么我听说那些蜀军口口声声说,不把他们的花妃神女好好地交出来,他们就要灭了咱们大宋!那个花妃神女又是什么人?”

贺敏听了,心不在焉地笑了,说:“我怎么知道,后宫这么大…”她不想让媚娘和阿宝震惊。

孟昶,你为什么要叛乱呢?为什么不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好好地治理一方,安居乐业?她救他的初衷,不是要让他卷土重来的呀!贺敏心里乱糟糟的,她的妇人之仁,已经给赵匡胤带来了灾难,赵匡胤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恨不得把她乱棍打死…

阿宝又说了些别的事,贺敏再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太子出征、孟昶叛乱,这两件事闹得她心神不定,可是,事已至此,她又能怎么样呢?

一(4)他竟然打她!

阿宝什么时候走了,贺敏都不知道,她坐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那两个雪人,刚才,媚娘说,她堆的雪人像皇上,贺敏没有告诉媚娘,她堆雪人时,心里想着她的儿子,赵德昭!

雪人不能动,上上下下都是僵冷的!

贺敏惊惶起来,好生生的,她堆得什么雪人啊!多不吉利!德昭带兵出征,福祸难料,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能想着德昭堆雪人啊!德昭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要不然,可让她怎么活下去!想着,贺敏就疯了似地冲过去,把那两个雪人一一推倒,捣得一团乱。

媚娘冲出来一看,她精心造的雪人被贺敏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很生气,可是,当媚娘看到贺敏泪流满面地蹲在那里嚎啕大哭,她走过去,从旁边轻轻抱住了她,说:“不要哭了,我们再堆两个雪人,一个是全师雄,一个是他们的皇帝。”

贺敏抹着眼泪,看着媚娘,觉得媚娘是那么善解人意,她望着满地狼藉的残雪,眼泪又一重重落了下来…

冬天的天黑得早,白雪在夜色里,显出一种淡淡的灰蓝色,忧郁沉静,屋子外面很冷,流过泪的脸,觉得好像结冰了似的,媚娘早就进屋里歇着去了,贺敏却还站在门外发愣,冷冽的空气让她烦乱的心稍微平复了些,她仰头看看深邃的夜空,默默祈求上天保佑她的儿子德昭能好好地回来。

感觉身子被冻僵了,贺敏茫然不知所措地走向前去,那棵梧桐的枝枝杈杈间,都顶着一团团的白雪,有的细枝承受不住压迫,“卡喳”一声,折断了…

贺敏绕着那棵梧桐树转着圈走,心事太多了,到最后,她只是机械地走路,而脑海里一片空白了,走了不知多少圈的时候,蓦然,她被挡住了去路!那双映入眼帘的脚,穿着盘龙丝织金边靴子。

“匡胤!”贺敏惊喜地抬起头来,却在暗淡的天光下,看到了赵匡胤怒不可遏的脸。

他这么生气干什么?喜悦凝固在贺敏的脸上,她猛地想起来了,她放走了孟昶引来了战乱,可是,那并不是她的本意啊…贺敏刚要解释,就被赵匡胤一巴掌打倒在雪地里,贺敏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动手打她!眼泪迅速地冲了上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听到他指着她咆哮道:“孟昶带兵来接你了,你总该称心如意了吧!我怎么就忘了你用自己的血救他,连自己的死活都不顾了呢?我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你!你、你好可恨!我曾经问过你,愿不愿意留下来,我并没有强迫你呀!你既然对孟昶念念不忘,为什么要留下来!你为什么要骗我?当真是想要我的性命、要我大宋江山?哼,我倒是想给你们,就看你的孟昶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取了!你、你就在这冷宫里作你的春秋大梦吧,等着我提他的人头来,让你死了那份心!”说完,赵匡胤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冷笑着转身离去了。

贺敏怔怔地看着赵匡胤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冤屈得伤心落泪,匡胤,这就是我苦苦等来的结果吗…

一(5)我要好好疼你

“赶紧起来吧,别冻坏了身子。”

陷在悲愤里的贺敏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来,全身戒备,却看到了满是疼惜之情的赵光义。

“你怎么来了!”贺敏退后一步,警戒地说。

“为什么每次,你见了我,都要这么问,难道,我不该来吗?”赵光义反问道,停了停,他上前一步,想把她抱在怀里,却被贺敏躲过去了,他就站在那里,沉痛地看着她说:“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来看你,宫里人多眼杂,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又把你害苦了…都是我不好…可是,你知道身不由己的感觉吗?我天天想着你,想看到你,刚才,我先来了,刚要过来,就看到他来了,我躲在假山的后面,看着他对你施威逞强,我真恨不得把他杀死!”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赵光义的声音阴冷狠毒,一字一顿。

“什么!你…”贺敏大惊失色,她没想到,赵光义竟敢明目张胆地对她说出这样的话,脑际灵光一闪,贺敏质问道:“太子怎么会自请出征?是不是你捣的鬼?”

“我的琪祥公主果然聪明!”赵光义冷冷笑道:“我是鼓动他了不假,但谁让他好大喜功、自不量力!再说,太子也确实是少年英才,能出师告捷也说不定呢!”

“你、你为什么这样做?”贺敏心里是明白的,可是,她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想让他亲口说出来。

“你不知道为什么?”赵光义愤愤地说:“我想当皇帝,当然要把拦路虎一个个全都消灭!”

“你、你…”贺敏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你在怪我祸害你的儿子和丈夫是吧?可是,在我心里眼里,除了你,所有的人都不重要!只要能得到你,我在所不惜!姐姐,我要好好疼你,给你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管你曾经经历过多么磨难,也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公主,我要替大哥补偿你,给你真正的幸福!”赵光义痴痴地看着她,她虽然在这冷宫里受苦受难,可是,她那绝世的容貌仍然让他魂不守舍。

“你为什么认定我是什么琪祥公主?”贺敏心下怆然,为什么一直以来,赵匡胤只是把她当成琪祥公主,而赵光义却认定了她就是琪祥公主呢?

一(6)群星乱舞

“旁观者清。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在王统帅的营帐外看大哥的眼神起,我就知道你是谁!我曾经试探过了,在锦德宫里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并没有对我表示出丝毫陌生人应该有的疑惑,这些都证实了我的猜测,而且,在我救了你后,太哥前去询问,你不敢告诉他是我救了你,也说明了你知道我是谁!只可惜,太哥愚笨得很…”赵光义紧盯着贺敏的眼睛,又有些失控,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为什么,她总是对他拒之千里,即使身陷冷宫、即使赵匡胤给她致命的伤害,她也不肯让他靠近半步!

“赵光义,你早早死了这条心吧,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你大哥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无论他对我有多少误会,多少伤害,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贺敏清清楚楚地说完,转身欲走。

“那么,你要不要我告诉大哥,你就是琪祥公主呢?”赵光义在身后玩味地说,“知道太后是怎么死地吗?大哥因为你和我的事,向太后兴师问罪,在大哥心里,你已经是个和小叔子乱伦的女人了,你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了,难道,你不明白?”

“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关你的事,其他的,你想怎样,随你。”贺敏听了,难过极了,可是,她没有表露出一丝软弱。

“琪祥公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等着吧,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赵光义在身后缓慢而坚定地说,紧接着,贺敏听到了他远去的脚步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手足相残?匡胤、德昭…贺敏的心都碎了,可是,她只能这样孤苦无依地站在雪地里,静静地看着深不可测的天空怔怔地出神…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我敢来凋花阁吗?”

突然听到赵光义远远地问过来,贺敏没有回头,很好奇地等着他的解释。

“因为,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为皇后册封大典忙活,没人注意凋花阁这里!”赵光义的声音飘在寒夜里,远远地传过来,每一个字都是闪着寒光的冰刀,生生刺进了贺敏的心里,“大后天,宋贵人宋湘雪将被封为大宋的新皇后!”

为什么突然间,眼前群星乱舞?贺敏使劲闭了一下眼睛,甩了甩头,晕眩地再次睁开眼睛时,赫然看到广袤的夜空中,一颗流星无比灿烂地划了一道光亮的痕迹,飞逝而下,黯淡在半空中,随后,这黑夜,更显得死气沉沉…

二(1)味同嚼蜡

今天,应该是宋湘雪被封为皇后的日子吧?

一大早,阿宝就跑了来,身上穿着大红的锻袄。他的身后竟然还跟了两个,穿着打扮和阿宝一模一样,每个人手里都提着饭篓。他们三个进屋把饭篓放在进上,打开盖子,把花样齐全的饭菜一一摆在地上,还带来了两个大喜馍,一壶酒。莹白的馍上,贴着喜鹊登枝的剪纸,说是让在吃馍之前,要把剪纸小心拿下来对着说两句吉祥话…这些都表明了新皇后“恩泽后宫、福临天下”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新皇后可真是宅心仁厚,今天就接凤印了,竟然还记得凋花阁里你们两个苦命的人,让御膳房改善了伙食,还特意叮嘱让送两个喜馍来!我怕天冷,饭菜都凉了,就用一件洗干净了的旧棉袄包着提篓,两位娘娘赶紧吃吧!”阿宝一边往外端饭菜,一边乐呵呵地说,另外两个送饭的人端出了饭菜就提着篓子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