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上一位县令却依旧接了,这本身就令让惊奇和不解。

“邢大人接了案子以后就被人弹劾,调任走了,付韬所擅不是此事,所以案子就压在衙门半年多。”缪付道:“而且,有人命在,就算付韬不认同,也不敢轻易撤案。”

“倒难为我们,成了我们的考题了。”邱听声摇着头,想到了杜九言,“杜九言,你那么厉害,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呢。”

“我们十个人现在是一起的,你不要藏着掖着啊。”

“没有死因,就是本案最大的疑点。”杜九言道:“不着急,等去了刘家村,自然会有答案。”

“对!”缪付道:“眼下,想要证明此案是真的有冤情,还是牛氏的臆想,我们就要先弄清楚两件事。”

“什么事?”

“是不是奸夫到底是谁?”

缪付点头,“第一,是找到田氏的奸夫,找到奸夫她就有杀人动机。第二,开棺验尸,再证一次刘二柱的死因。”

开棺验尸,有人摇头道:“验尸行不行,官府同意吗。”

“不同意也要同意。”缪付很肯定,“毕竟他们既然将此案拿出来考我们,也是想要通过我们来破此案,与他们而言是好事。”

其他八个人都认同的点着头。

“我们以缪兄为首吧,现在缪兄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免得十个人心不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最后一事无成。”邱听声道。

大家都点头应是,又纷纷过来看杜九言。

杜九言道:“完全没有意见。”

大家对她又满意了一点。

杜九言凝眉。此次考核就是歪题了,查案可不是讼师的事情。

这就是薛然今日份的整顿?

看来,很有可能他们看到的卷宗是和西南考生看到的不同。

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外的刘家村,前面的五组五十人早就在这里等着,案发现场,屋前屋后都已经被翻了好几遍,他们到时,所有可能的证据,都被搜走了,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了。

“怎么原被告还没有到。”大家等的不耐烦,“这都多久了。喂,缪付,你们是最后一组吧,怎么你们到了他们还没到呢。”

缪付摇头,“不知道啊。”说着,也是一脸古怪,按道理原被告是坐车的,早就应该到了才对。

不过也好,这样他们时间的劣势就小了很多。

“进屋看看。”缪付带着八个人进屋里搜查,杜九言站在牛氏的晒谷场观察着四周。

牛氏家在村口,从门口四人宽的路走过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村里住户不少,远远瞧着,屋顶此起彼伏,还是很有烟火气。

再看牛氏家的院子,是一拖二的半敞的院子,门口是晒谷场,西面搭着两间土坯房子,是杂物和厨房,东面是一间大的,是牛氏住的。

正屋是四间,一件堂屋三间卧室。

正屋后是菜园,菜园边上有一个高高的草垛子,堆着稻草和干柴,还养着鸡鸭圈在一边,叽叽嘎嘎的叫着。

草垛子东面,是茅厕,如果牛氏半夜起来小解,是出门右手边绕过正屋走几步就是茅厕。

她说,起夜的时候听到草垛子有声音,是正常的。

“杜九言。”肖青枫忽然上前来,冷冷地道:“你不要得意。”

杜九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知道了,不得意!”说着,拍了拍肖青枫的肩膀,语气和缓地道:“你也不要气馁,平常心,平常心。”

说着就进屋里去了。

还真成互相勉励安慰了。

“你给我等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你今天会死的有多难堪。”肖青枫说完,冲着村里的里正道:“按我们说的办,快去。”

里正应是,忙跑会村里去。

这边西南学子,一共是两组二十人,鲁占峰、蔡寂然等人皆在列。

“先生说,牛氏听到脚步声是往村里的方向去的。官府案卷中注明,村里十五到四十五岁的男人,一共有五十五人,那些天在家的有五十人,家中有妻儿四十一人,余九人或许有疑。”蔡寂然低声道:“那我们现在就直接去查问这九个人,一会儿等田氏到了以后,再将人带去,两两相见,我们再观其颜色。”

周岩颔首,“衙门仵作午时到,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验证通奸一事是否真实存在。”

大家都点头应是,二十个人一起往村里走。

官府卷宗的信息,有牛氏一开始的口供,她怀疑通奸之人是本村男子,声音年轻,大概三十出头。此事官府卷宗中已经标明。

但卷宗拿到西南后,却将这两项去除,除了西南的考生,大家都不知道。

除此消息,还有一件是昨天薛然点拨,牛氏守寡二十多年,目瞎神不清!

也就是说,牛氏的话可信度不一定高。

“有线索吗?”杜九言踱步进田氏和刘二柱的卧室,被单是灰色的,是出事那天的铺盖的,官府当时收走后,早上又拿来重新铺上。

现场尽量还原到案发时的样子。

缪付回道:“除了一点污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而且这污渍像是…”

杜九言过去看,在人体躺下后屁股的位置,有一块发硬的略白的痕迹,像是男女欢好时,男子的精液干涸后的痕迹。

这是年轻夫妻的床,有这印迹,很正常。

杜九言看过一眼,打开柜子,里面有一半男子的衣服,一半女子的衣裙,衣裙下压着的是几件肚兜。

有大红的,有草绿的,大约十来件的样子,颜色鲜亮做工比较新的有四件,其余几件都是半旧的,颜色也比较暗。

“肚兜?”邱听声脸一红,盯着杜九言,“你…你看女人肚兜。”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将东西放好,又抖开了几件衣裙。

一样的道理,有四五件是簇新的,但多是冬天的衣服,也有几件是半旧的甚至有补丁的,颜色灰暗。

“村里男人都带出来了。”外头有人喊了一句,缪付就带着八个人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杜九言不急不慢的走到床边,伸手,抚了一下床单上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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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前面三更都是三千字的,所以今天的更新章节数是四更!

么么哒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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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原告被告(四)

按照考生的要求,刘家村所有案发当时在村里的男子,都已经到齐,年龄从十五到四十五岁。

又按照有妻者和无妻者,分开两边站列。

烈日之下,大家都被烤的滋滋冒油,邱听声擦着汗,咦了一声,“怎么就四组,还有两组人呢。”

“他们已经查问过男子和原被告,现在跟着衙门的仵作去开棺验尸了。”随来的差役道。

速度这么快,大家脸色一变,有人喊道:“我们这边还没查完,他们都已经结束了,这也太快了吧。你们是不是特意照顾西南的人。”

“是他们先提的要求,我们自然满足他们的要求。”差役道:“你们技不如人,就不要乱说话。”

大家嗡嗡地吵着。

“吵什么,既然觉得慢了就快点。”薛然和刘嵘勤等一行七八个她不认识的先生或是讼师下车而来,薛然凝眉不悦,冷声道:“西南从不偏袒谁,就算是府学的学子,在考核中也是一视同仁。”

“觉得他们快,那是因为他们功底扎实,团结一致。绝没有被人照顾或是因为便利而作弊之事。”薛然道:“你们这么说是对西南的不信任和侮辱,如果抱有这样的想法,我劝他就可以到此为止,不必再在西南考。”

他说着,无人敢接话,大家都垂手听着,鸦雀无声。

杜九言站在人群之后,打量着薛然。

“走了,走了,赶紧询问!”四组人不敢再抱怨,纷纷朝村中男子那边走去,杜九言落在最后,依旧是安静的听着大家在问。

田氏和牛氏由差役押着,也走进人群里。

“当时男子的声音,你听了以后,觉得是多大的年纪?”有人问道。

牛氏答道:“听的不大清楚,但感觉上在三四十岁。”

“那十来岁的少年就不是了。”

“后来你不是又起来了吗,听到脚步声了吗?”

牛氏答道:“我听到了,是往村子方向跑去的。”

“你刚才怎么没有说?这话你也没有和官府说吗。”

牛氏道:“官府那边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是你们上午没有人问我,所以我也忘记讲了。”

纵然是原告,牛氏也有些烦躁。

大家面面相觑,确实没有人问,但官府誊抄的案牍上,也没有提过这一点。

杜九言扬眉,视线越过人群,朝薛然等人看去。一行人正在聊天,似乎等这边询问结束,一起往验尸体方向去。

“她上午都没什么动作,也没有得意洋洋的显摆?”薛然余光看着杜九言,问着身边的书童。

书童回道:“今天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连询问都没有问几句。也不合群,大家在问的时候,她就东看看,西摸摸。”

“继续盯着她,别让她捣乱。”薛饶道。

书童应是,悄无声息地去跟着杜九言。

“九个,就这九个人。”

“十个,这小子虽年纪小,但声音却粗的很,听声音根本想不到才十八。”

“那就十个,让田氏过来。”

几个人审问,你一言我一句。杜九言却从牛氏家找了把纸伞撑着,晃晃悠悠地往村里走。

虽是泥土路,但露面很宽,路上还有一条陈旧的车辙印迹。

路的两边都是水田,田里种着稻子,走到村口,许多村里的妇人小心翼翼的在村口张望,又紧张又好奇。

“大婶,你们想看想听可以过去啊。”杜九言走到女人和老人堆里,说着话。

有位胖胖的妇人,道:“不给去。这闹腾的,我们一个村里都跟着提醒吊胆的。”

“和你们没关系,有什么好怕的。”杜九言笑着道。

胖胖的大婶道:“关键,牛婶一口咬定是村里的男人和田氏那个骚货通奸,我们哪晓得是谁家的男人。反正不是我男人,他平日就晓得干活,村里娘们儿谁是谁家的,他都分不清。”

“我家男人也是。再说,田氏又不到村里来,成天站在路口骚里骚气的,我看肯定就不是我们村里的男人。”

“都是一个族里的,二柱人又好,谁好意思背着他干这种丢脸丢份的事。”

女人多的时候,比男人还吵,杜九言却听的津津有味。

“大婶,这些田是你们自家的,还是租的?”

“租的,现在哪有这么多田卖我们老百姓。我们刘家村还有后面的田家村,这一片都是廖家的田庄,每年秋天给他们交租子。”

廖家的庄子啊,那这个村里的人就都是佃户了。

难怪这个村这么穷。

“你们村有人家有驴车吗?”杜九言问道。

大家想也不想的摇着头,“一头驴那么贵,我们可买不起。再说,买的起也养不起,没有!”

“这样啊。”杜九言道:“牛婶说她听着脚步声,男人就是往村里跑的。当时天也快亮了,你们就没有看到谁起的早,或者,有生人来村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着头,“牛婶问过,官府的人也问过,我们没有人见到。是什么时间来着?”

“卯时过半吧。”有人接了话茬回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冲着大家拱手,往村里接着踱步。村口有棵大树,往左边走则是个土坡,别的没有多稀奇的。

“多谢各位,告辞了。”杜九言和大家打招呼,众人和她叮嘱着,“小哥,官府办不好,你们这么多人肯定可以。争取早点结案,我们也安心了。”

杜九言应是,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你们村里没有车,那路上的车辙印是官府进来的车吗?”

“不是,官府来不是轿子就是马,没人坐车来。一般的车也不会进村的。”

杜九言没有再问,道了谢又往牛氏家门口去。

有个书童站在人群后,朝她偷偷看着,杜九言找到缪付等人,问道:“怎么样,范围有没有缩小?”

“两个人。”缪付撇了她一眼,不太高兴地和她说了一下过程,杜九言打量过去,就见两位男子被单独拉出来,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生的容貌在这支庞大的刘家村男人队伍中,都算是上等的。

两个人很激动,嚷嚷着道:“我们没有,你们不要诬赖好人。”

田氏也在一边哭着,“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就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讼师,你们连个捕快都不如。”

骂的大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有人道:“两个嫌疑人先放在一边再审,我们先去看开棺。”

杜九言打量了两位所谓的嫌疑人,眉头微拧。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刘家村村后的墓地过去。村里面,一位知道自己男人被定为通奸杀人犯的妇人嚎啕大哭,骂的话更是难听。

一位则是母亲听到鳏夫儿子被扣,也是坐在树下抹着鼻涕眼泪,说不可能,他儿子就是因为眼光高,才三十好几没成亲,怎么可能看得上田氏那个骚狐狸,还为了她杀人。

“都白读书了吧,这么多人,连个杀人犯都抓不到。要你们有什么用。我呸!”

“随手一指就是,这样谁都能去做讼师了。”

“我看你们一个都考不过。”

数众考生,在骂声中仓皇穿过刘家村去了后山。

后山是密林,还算阴凉。刘二柱的棺材已经挖出来了,周岩等两组二十人正围着棺材,看仵作在验尸,一阵被醋熏过但依旧臭味浓厚的气息,不断随着风吹来。

有的人受不住,蹲在树边干呕。

“功能又多了一项,连仵作的事都能做了。”杜九言做了这么多年的刑事律师,还真是头一次亲眼看验尸。

以往都是调去验尸报告看。

体验和观感,有了质的提升和飞跃。

“四肢,面颊,头骨,腹部没有内外伤,没有中毒的迹象!”仵作不耐烦,这具尸体已经是第二次验了,“这具尸体,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

以前的县令刑正以,此人就是个麻烦篓子。这案子分明就是妇人之间扯皮诬告,他偏偏接了。

接了你就审好再走,没想到,案子还没办完,人就被弹劾走了。

又不能消案,真是害苦了他们这些走不了的人。

“那就非他杀,而是诬告了。”马毅出声道:“没有任何证据,甚至连死因都查不到,这案子,分明就是一件诬告案。”

他话一出,有许多人跟着点头。

“都确定了?”此事,薛然负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可以自己选择替原被告辩讼,无论选择哪一方,都不可中途反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确定。

林子外,牛氏,田氏以及方才选定的两位嫌疑男子都带到了现场。

十几步外的林子里,刘家村的村民聚众守着,对这种现场辩讼的考试的形势,感到好奇。

当然也很想知道结果。

“我的儿…”牛氏扑到刘二柱遗体前,虽身体已经腐烂臭气熏天,可牛氏依旧趴在一边,嚎啕大哭,“儿啊,你走了,娘可怎么办啊。”

田氏在一边嘤嘤抹着眼泪,噗通给众人跪了下来,“民妇田氏,跪求各位先生,帮民妇洗脱冤情,也让夫君能早日安歇吧。”

“这三不五时的就开棺验尸,他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啊。”

田氏年轻,哭的自然好看,说的也情真意切,众人都同情地看着她。

“先生,现在就分原被告吗?”周岩问薛然。

薛然点头,“现在就分。”说着,有人从村里搬了两张桌子来,薛然坐在右边,刘嵘勤坐在对面。

左面为原告,对面则是被告。

“读书人还真是不一样啊,墓地里也能论学问。”村里有人窃窃私语,流露着对读书人尊敬。

薛然咳嗽了一声,书童就大声道:“都过来,选原被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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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如你所愿(一)

选原告还是被告,皆由刚才案件调查时,自己得出的判断来定。

至于两边人数的多少,并无要求一定要旗鼓相当。

因是审案辩讼,靠的是律法和证据,而非仅仅是人多和口舌取胜,所以,向来没有人数公平一说。

呼啦啦,薛然话落,就有一大半的人走到他的身侧,选择了替被告辩讼,认为田氏没有杀人,而牛氏的通奸谋害一说,是诬告。

剩下二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着你,一时居然举棋不定。

“先…先生。”邱听声举手,道:“如果都去被告,是不是此案就作罢了?”

薛然看着他,道:“不会!但不要跟风,都考虑清楚。刑以正刑大人当年接此案,必然有他的道理有理由,所以,今天安排你们将此案重走一遍,所有的线索和证据你们是亲眼看到,亲手取的。”

“如何推断,请依据自己的调查结果,有理有据,不要冲动和随大流。”

邱听声就犹豫地看缪付,“怎么办?我们选哪边?”

他们十个人也不用非要在一起的。

“原告没有人。”秦长亦低声道:“而且,西南所有学子都在被告那边,我们也去被告那边好了。宁愿案子被取消重考,也不能因此而丢分啊。”

缪付点了点头,忽然又转头过来,看着杜九言,“你选哪边?”

杜九言正要回答,忽然肖青枫喊道:“杜九言,你不是很狂吗,你敢不敢选原告?!”

“她可没有胆,她都是靠运气的。”蔡寂然道。

“昨天那么狂,今天接着狂啊,你若选被告,你就是对所有人承认,你所有的狂都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马毅道。

俞跃指着杜九言,道:“我不想和无赖站在一起!”

场面嗡嗡响着,大家虽对西南几个考生的态度有看法,可也都知道,两方的矛盾已经白日化。

西南考生这种态度,也在情理之中。

而这些也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他们很想知道,杜九言会有什么反应。

顺着激将法选原告?那杜九言这一考肯定完蛋。

“一人一句就让她没机会开口了。”有人低声道。

“这次她麻烦了。”有人遗憾地道。

好奇地目光,纷纷落在杜九言身上。

刘嵘勤也看着她,莫名想知道,这个少年,会选哪边!

选哪边都没错,哪怕最后被告赢了,只要讼师表示可圈可点,也会给与及格。

“这样啊。”杜九言忽然凝眉,目光一扫落在对面,“我也不想与尔等为伍,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