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钱道安笃定地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钱兄,你的面皮也见长了。”

“近墨者黑,我也是无奈的。”

“行吧,明天见。我下午还有别的事,就不和你们说了。”她说着去了西南。

刘嵘勤带着西南的几位先生过来,郑因递给他做好的甲字组的名单,“你看看,可合适?”

杜九言看了一遍,颔首道:“和我想的差不多,还可以再另外配一个册子,对每一个讼师每一个案件写一个总结,让他自己写了交来给你。”

“好。这样有利于总结不足,我记下了,今晚就做出来。”郑因道。

刘嵘勤递了西南新招生的名单,“你走了以后新招了二十二个人,比往年这个时候来的学生要多很多。”

“以前大多数人读书就只想入仕,现在不一样,选择做讼师的人更多了。”刘嵘勤道。

因为大家从杜九言的身上看到了讼师的前景和未来。

做的好的,比仕途更好。

因为入仕后走到哪里,并不是由自己决定,而讼师却不一样,前途和命运都握在自己手里。

“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行礼,“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中午在西南吃过午饭,杜九言去通知了焦三晚上去德庆楼,便回了家里,小萝卜蹲在房里收拾箱子,一回头发现杜九言进来,忙往箱子里压了压,呵呵笑着,道:“爹,您回来了。”

第364章 爹我错了(一)

“藏什么?”杜九言走过来看着他。

小萝卜摇头,“没有!”

“去钱庄取点碎银子换点小额银票带着。”杜九言道:“一路上吃用不少,要拿一点。”

小萝卜道:“我、我有啊。”说着,将自己荷包递给杜九言,“我准备好了。而且,不用带那么多银子,一路都能取得到。”

杜九言看了一眼,五十两的碎银票。

“不够。再去取点出来。”杜九言道:“你要路上取银,你才叫露富,懂不懂?”

“我们要在京城住半年,要是没钱了呢?”杜九言道。

小萝卜哦了一声,“那、那我去取,你在家等我。”说着蹬蹬往外跑,没跑两步被杜九言提溜起来,“我和你一起,正好我要去买件好看的衣服。”

“哦。好吧。”小萝卜道。

杜九言喊闹儿,“去不去买衣服?”

“我有!”闹儿指了指床上放着的衣服,“你们自己去买吧。”

杜九言带着小萝卜出去,闹儿将一床的衣服叠着放箱子里,想了想又将给杜九言新做的那条裙子,用布抱起来放在箱子底下。

“不定哪天用的上。”闹儿收拾着,又塞了一本书,针头线脑放包袱里,去找花子给他收拾。

杜九言坐在钱庄的大堂里,小萝卜扭扭捏捏地店里的伙计说话,“掌柜爷爷不在吗?”

“掌柜的昨晚添了个大孙子,今天没事应该不会过来的。您要是找他,我给您请去?”伙计道。

小萝卜道:“算了,你帮我取五百两的小额银票,再换五十两的碎银子。”

“您的票根带了吗?”伙计道。

小萝卜点头,递了票根给他,伙计拿进去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笑着道:“您这九万两都存的一年死期,这才过了两个月,您要是现在取出来,可就没有利钱了。”

“这样啊,”小萝卜想了想,道:“那您借我五百两,等我回来还您。”

小伙计一愣,没想到小萝卜反应这么快胆子也大,他不由朝喝茶的杜九言看去,“您不用问问杜先生。”

“我爹会支持我的。”小萝卜道。

伙计应了,“那成,我这就给您去写借据。但一会儿还得劳驾杜先生签字才行。”

“一定要我爹签字?”小萝卜道。

“是啊,您毕竟是小孩,五百两也不少,要是…您看我一个小伙计,挣多少年也填不上这坑。”伙计道。

小萝卜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又掰着指头算了算整存一年损失多少…

“那,那算,”他话刚说完,就听到头顶上,杜九言阴则则地道:“为什么要借钱?”

小萝卜吓了一跳,拼命冲着伙计摆手。

伙计不是掌柜,认的当然是杜九言,也以为钱是杜九言的,“是这样,小公子整存了九万两,一年的利息给的是最高的。但他现在要取五百两出来,那这整存就算是违约了,不但没利息还要赔我们的银子的。”

“所以,小公子才决定和我们借五百两。虽也要给利息,可却是最划算的。”伙计道。

杜九言笑了,看着儿子。

小萝卜心虚地呵呵笑着,道:“爹、爹啊,要不继续占义父的便宜?”

“借给他,五百两!”杜九言道。

伙计应是,一会儿将手续办好了,杜九言拿着银票指着小萝卜和伙计道:“找他要钱,如果他还不了钱,你们就将他卖了换钱。”

“这哪敢啊。”伙计笑着道。

也不怕不还钱,毕竟小萝卜还存了这么多。

“乖儿子,回家!”杜九言慈祥地摸了摸小萝卜的头。

小萝卜夹紧了屁股,迈着小步子蔫头耷脑,顺从地跟着杜九言。

到家,关院门。

陈朗从书房出来,看见两人,道:“这么快回来了,没有买衣服吗?”

“先生,您继续回书房。”杜九言将陈朗推进书房里,关门。陈朗喊道:“九言,你这是做什么?”

杜九言冷笑一声,一回头盯着小萝卜。

小萝卜一抖,捂着屁股,立刻认错,“爹、爹啊…我、我错了,真的错了。”

“九万两?我看你不是貔貅,你是聚宝盆啊,钱生钱的速度比我挣的都快!”杜九言就是不记得钱数,可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

她想起来,去年存钱的时候,这小子就和掌柜嘀嘀咕咕看商量事。

“我、我就放、放了利钱、掌柜说坑谁都不敢坑我,因为我是杜九言的儿子。”

“让我放心大胆的放!”小萝卜道。

“呵呵,这么说还是我的错,是我名气太响,导致我亲儿子在外头放利钱?”杜九言道。

小萝卜道:“爹啊,您不要觉得利钱不是好事。拿利钱的人都是急着用钱的,我、我这是在帮助他,否则他就得去偷去抢。可是现在能借到,这多好啊。”

杜九言被气笑了。

“我、我错在不该瞒着您,我错了。”小萝卜。

杜九言指着客厅的凳子,“裤子脱了,趴好!”

“爹啊,我年纪小,打屁股很痛的。”小萝卜道:“打在我身上,疼在您心里。您心疼我就更疼了。”

杜九言道:“你错了我一点都不心疼!”

小萝卜夹着屁股趴凳子上,“爹啊,我、我不脱裤子行吗?”

杜九言抬了鸡毛掸子就要打,小萝卜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抱着杜九言的大腿,“娘啊,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挣钱是为了我们啊。”

“我想您有钱了,就可以使劲买东西了,是吧。”

“您高兴了,我就高兴啊。”

“娘啊,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小萝卜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

杜九言道:“认错这么快,我看你根本不知道错。”

“那、那我再想想?想过以后和您认错行吗?”小萝卜道。

“还要想?你就是不知道错在哪里,还想要拖延时间!”杜九言道。

小萝卜一愣,小声道:“那、那到怎么、怎么样?”

“我就是想打你!”杜九言道。

陈朗在隔壁喊,花子和闹儿站在门口跟着哭也不敢进来。

“这是怎么了?”跛子推门进来,看见三个孩子都在哭,杜九言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摁着小萝卜一副要打的样子。

他三两步过来,“为什么打他?”

“你让他说。”杜九言道。

小萝卜哭着道说了原委,“…跛子叔,我知道错了,您劝劝我娘吧,屁股好痛。”

说着,还扭了扭。

“我还没打呢,你就痛了?”杜九言气道。

小萝卜哽咽地道:“想想就痛!”

“他知道错了。”跛子将小萝卜抱起来,给他擦了眼泪,“何况放利钱本来也没有违哪条律,又没逼死谁,你情我愿的事。”

杜九言瞪着跛子。

跛子目光闪烁败下阵来,叹气道:“你把他屁股打烂了,明天怎么坐车?”

“票根交出来。”杜九言伸手,“从今天开始,没收所有的钱!”

小萝卜瞪眼,嘴角抖着想了想从跛子的胳膊上滑下来,趴在凳子上,“打、打了后是不是就不没收了。”

“你看看,”杜九言道:“你要儿子吗,送你吧。”

跛子也笑了起来,轻拍了一下小萝卜,道:“别气你娘,这是不孝。”

“哦。”小萝卜扣扣搜搜地递出荷包给杜九言,又舍不得收了回来摸着荷包,小声安抚,“你们先跟着我娘,等…等我长大了,再接你们回来。”

杜九言抢过荷包收好,指着他道:“剥夺你的继承权。”

说着,回房睡觉去了。

小萝卜看着跛子,嚎啕大哭,“我、我一无所有了。”

跛子无奈地道:“等去了京城,我给你。”

“不行,”小萝卜道:“我要我的继承权,我娘说继承权很重要!”

跛子问道:“怎么继承?”

“就是要写遗嘱什么的…不然就是亲生儿子女儿,我也不懂。反正我只能要我娘的钱就对了。”小萝卜道:“跛子叔,你留着以后给你的儿子女儿。”

跛子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晚上睡觉,小萝卜又是捶肩膀又是唱歌,围着杜九言哄个不停。

杜九言裹着被子,笑着睡着了。

“唉!”小萝卜道:“我爹到底还是女人,女人很难哄呢。”

说着,钻杜九言怀里睡了。

第二日一早,衙门的囚车,西南的学生和三尺堂的人还有家里人以及送行的百姓,朋友…

若有外来的人,大约会以为,这是一支送亲的队伍。

焦三一脸不高兴地站在路边,“早点回来啊。没事就出去,也不知道忙什么。”

杜九言笑着道:“是,三爷,我一定早点回来。”

焦三别扭地嗯了一声。

杜九言又转头和刘嵘勤和郑因交代道:“家里就劳烦二位先生了,有什么事就自己做主了,不用特意等我回来。”

“朝中调派的县令月底就会到,你们记得好好相处个关系出来。”

刘嵘勤和郑因应是。

杜九言上了车,刘婶在后面喊道:“先生,您要早去早回啊。”

“杜先生,我在红楼等你啊。”

“杜先生,新炒的栗子路上吃。”

“杜先生,给您和小萝卜做的冬衣,路上穿。”

到城门三十丈的路,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

第365章 各有安排(一)

“先生一个人在家里,会很无聊的。”小萝卜忧心忡忡地掀开帘子看着邵阳的方向。

住的久了,都将那个房子当成自己的家,一走就是半年,很舍不得。

“那你留下来陪先生。”杜九言道。

“爹,”小萝卜扑过来抱着杜九言的脖子,“翻过去行吗,您都没收了我的银子了,就消气吧。”

“父子哪有隔夜仇,是吧,是吧。”小萝卜说着,撅着嘴要亲她。

杜九言嫌弃地推开他,笑了。

小萝卜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低声道:“我娘最好了,心宽大肚,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

杜九言气的捏了捏他的脸,“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刘婶和李婶他们都会来照顾他的,朱蓁闲还会来帮先生做饭的。”

“希望先生不要太想我们。”小萝卜担忧地道:“爹啊,我们去京城后还住在客栈吗?”

杜九言正要说话,马车上悠悠传来桂王的声音,“住我家。”

小萝卜眼睛一亮,爬起来钻窗外看着他,“义父啊,我们这么多人能住得下吗?”

“多少人都住得下。”桂王豪气地道。

王府啊,肯定很豪华很大的,小萝卜笑了起来,“那义父,你家有做饭的人吗?”

“你们去了就有了。”桂王看着小萝卜,“路上,你就给我娘写信,告诉他你的苦处,表示要住在王府。”

小萝卜咦了一声,“我写吗?”

桂王颔首。

小萝卜回头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低声道:“太后会主动遣人来照顾,还会主动负担来人的例钱。”

“好的,义父!”小萝卜道:“不过,您要教我怎么写。”

桂王颔首。

“九哥,九哥!”窦荣兴道:“我们这次去荆州,还去上次那个饭馆吧,他家便宜。”

杜九言笑了,道:“这么多人,你怎么吃住?”

窦荣兴讪讪然摸了摸鼻子,笑道:“那、还是一路从简吧。”

不止他们,还有田卯和黄觉等人、押送的捕快,这样的队伍住驿站方便。顾青山也早在昨天出发,一路打点食宿,基本不用他们特意安排。

路过宝庆府时,吴典寅在官道上等着他们,和桂王行了礼,他笑着和杜九言道:“开年后我也要去京中述职,若能遇到,我们再聚!”

“那大人要早点啊,我们期待和吴大人相遇。”

吴典寅拱手应着,“一定,一定。”

吴典寅准备了很多零嘴和点心,小萝卜抱着零食一个劲儿地谢爷爷。

越往北走,天气渐渐冷冷下来,晚上一行人无论到哪个驿站,都会被塞的满满的,跛子很忙要看顾田卯几个要犯,杜九言七八天都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桂王也没有随意走动,闲了便留在房中,田卯几人就住在他的隔壁。

天干物燥,灰尘虽大,但路却好走,行程不但没有耽误,反而比上一次快了很多。

程公复和陆绽在客栈住下来,刚收拾妥当,准备去打听任延辉的行踪,便有人登门而来,“请问,是西南讼行的程公和陆先生吗?”

“正是,”陆绽打量着面前的书童,“有什么事?”

书童回道:“我们申先生请二位先生去喝茶。”

申道儒?陆绽回头去看程公复。

“可以。”程公复道:“我们换件衣服就去。”

书童应是在门外等。

陆绽将门关起来,低声道:“看来,这件圣物对申道儒来说,很重要!”

申道儒的态度,让他们觉得,那个手札反而不太像是圣物。

难道是手札里存着很重要的信息吗?

“他看不懂的,那本手札我读过,里面的字相当怪异。”程公复道:“不管这些,先去见过他再说。”

两人收拾过,去了申道儒的家。

申府在邵阳来说,不算大,可在京城这样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和寻常人家相比,就很不错。

两进的宅子,雕梁画栋清幽别致,有一种闹中取静独居世外的错觉。

穿过如意门,在墙边就是一片竹林,林子里建造了一个小小的凉亭,程公复打量着,有一种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精致感。

申道儒就坐在凉亭里饮茶,听闻脚步声就起身,拱手道:“程公,陆先生,久违了。”

陆绽是第一次见到申道儒,但程公复和申道儒算是旧识。

一番寒暄,三人坐下,申道儒含笑道:“二位来京,可想去探望付怀瑾?”

简单一句话,申道儒既是询问又是试探。

试探程公复两人此行的野心,他们是想自己掌控西南,还是仅仅反对杜九言,依旧推举付怀瑾出面。

“大理寺岂能随意进出,付怀瑾的罪名还没有定,我们还是暂时避嫌的好。”程公复道。

申道儒颔首,给两人斟茶,“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将当初祖师爷存在西南的圣物给我,此次辩讼我就会输给你们。一旦我们输,西南就能得以保住,此后我再帮你们引荐任阁老,虽不敢保证程公能做会长,但却能推动一二。”

程公复和陆绽对视一眼。程公复问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也有一问。”

申道儒洗耳恭听。

“我二人找遍了西南,可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圣物,也没有看到能称作圣物的东西。”程公复道:“申先生可否明示。”

申道儒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说着,从袖子拿出祖师爷给燕京留的《律法》初稿的最后一页,是一张废纸,废纸上写着一段话,隐约能辨认圣物和西南二字。

“这就难办了。”程公复道:“完全没有头绪。”

申道儒将东西收起来,眉头微拧。

“圣物,有何用?”陆绽问道。

申道儒一笑,“也不知道。老夫纯粹是好奇,想要知道这个圣物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找到了圣物,也就知道了圣物的真正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