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站不稳,靠在了谢桦的身上。

“世子爷,韩三爷,今儿我们王爷是和您二位吃酒的吗?”

季林点头道:“不是和我们两个,是大家伙儿一起聚了。王爷叮嘱道,说他难得回来,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这可真是不醉不归了。”谢桦道:“劳驾二位送我们王爷回来了,这…进去喝杯茶歇歇脚吧。”

韩子路摆着手,“让王爷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我要喝茶的。谢公公,我听说杜九言住在王府呢?”季林四处看着,“我很好奇,这位名动天下,还剖人肚子的讼师,长的什么样子。”

谢桦道:“杜先生才回来,这会儿估摸着还在休息。昨晚顺案子,睡的不好。”

“要不,世子爷您明儿再来?或是杂家和杜先生说一声,请他去给您请安?”

季林有些扫兴,“那就算了,我改天再来找王爷。”

“你不用管我们了,速速带他回去歇着吧。”韩子路叮嘱谢桦,“这酒后劲大,一会儿肯定要闹着喊头疼的,你给他揉揉。”

谢桦应是。

韩子路和季林就一起走了。

谢桦喊着人跌跌撞撞地将桂王扶回房里。

“去将杜先生找来,”桂王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道:“这里不用你了。”

谢桦不敢不应,给桂王盖好被子忙出来,就看到杜九言已经在院子里了,“王爷回来了?”

“喝醉了,”谢桦道:“让奴婢来找您,应该是有事和您说。您快进去看看吧,一会儿奴婢把醒酒汤端来,还劳驾杜先生您劝王爷喝几口。”

杜九言点头,“你忙吧。”

她则进了房间。

桂王侧躺在床上,面颊红扑扑的,逼着眼睛,睫毛如蝶翼一般,落下漂亮的阴影,杜九言推了推他,道:“真醉了?”

“言言,”桂王睁开眼,紧盯着她,“我为了你的案子,真是操碎了心。”

“你感动吗?”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道:“还行吧。王爷啊,你要不要喝茶呢?”

桂王抓着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不喝茶,就想看着你。”

“不过,看着你更醉了。”

杜九言想用屁股底下的杌子,砸在他头上。但想想他确实是为了她的案子,去招呼世家公子喝酒的,所以她很识得好歹地忍了,“那你,多看两眼呗,醉了好睡觉。”

“不行,”桂王摇头,“我睡觉了,你就走了。”

“言言,我准备和母后说,我要娶你做王妃。”桂王道:“成亲后,你和我一起去广西。”

杜九言又摸了摸杌子,想了想还是忍了,“王爷,太后娘娘生养你一场不容易,你这样很不孝啊。”

“是要被钉在祖宗牌位前的。”杜九言道。

“怕什么。”桂王道:“为了你,我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成语用的还真溜!杜九言鄙视道:“睡!”

“那你躺我旁边。”桂王朝床里头拱了两下,让了一点点的位置,拍了拍,“来,睡觉!”

杜九言没忍住,捏住他的脸一扯,“王爷,您要是一直这样,我很有可能忘恩负义。”

“言言不会。”桂王的脸被扯变了形。

“会!”杜九言道:“会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灭你满门!”

桂王蹭了蹭,“满门,也有你!”

第377章 五更

“喝醒酒汤。”杜九言将醒酒汤倒接过来,桂王张开嘴,“喂我。”

杜九言笑盈盈,耐着性子,“好的,王爷。”

他张开嘴,杜九言喂他一口,桂王砸了砸嘴,品道:“不好喝。”

杜九言怀疑他根本没有醉,“喝了多少?”

“不记得了,”桂王道。

“谢公公说,方才有两位男子送你回来的,是你好友还是亲戚?”

桂王想了想,“都算亲戚吧。韩子路是我表哥,季林是已故桂王妃的表哥。”

表哥还真多,桂王不想不知道,一想起来他认真回忆了一下,“说起来,你想认识他们吗?改日我介绍给你。”

“有必要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想了想,“他们出身都很高,在京中待的时间比我久,又刻意经营,如果要真要论,应该比我有用点。”

桂王向来不浮夸不存在的事,杜九言很早就注意到了。这是一位家教很不错的小孩,除了任性闹腾一些外,他很单纯。

“看吧,如果用得上我再去认识,现在暂时没看出来,就暂时不用了。”杜九言道:“认识的人多,就要不停的来往走动维系,近日没空做这些,改天再说。”

桂王喝完醒酒汤心满意足地躺下来,抓着杜九言的手,“言言,我今天走一遭,发现有六个人比较有可能。”

“这么多,都符合我框定的范围吗?”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道:“南安伯府蒋正明,平凉侯沈金东…”他报了一连串的名字,“这几个人都有妾室,平时玩的很没边,明日我帮你去查。”

杜九言问道:“你的表哥和你王妃的表哥,很好?”

“那也不是。韩子路和他夫人青梅竹马,他当时娶妻时,就发过誓言,此生断不会纳妾。”

“至于季林,他怕他夫人,这一点京中人人都知道。但我久不在京中,或许这几年有变化也未可知,所以季林我会查一查的。”桂王道。

他说话思路清晰,语调不急不慢,杜九言更加确信,他刚才根本没有喝醉。

“那就有劳王爷您了。”杜九言笑着,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吃晚饭了。”

她说着起身要走,就发现桂王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抚额,“王爷,您要干什么呢?”

“再陪我一会儿。”桂王道。

杜九言不得不又重新坐下来。

“九言,”跛子敲门,杜九言应了一声,道:“王爷没睡,你进来说话吧。”

跛子推门进来。

就看到一脸无辜躺在看他的桂王,跛子行了礼,道:“王爷辛苦了。”

“不辛苦。”桂王道:“你更辛苦,跑了一天了,我不过吃吃喝喝而已。”

跛子一愣,没料到桂王还会夸他,他拱手道:“我也不辛苦,不过是走走停停,大多时间都在休息。”

“你肯定很累,说完事就早点去休息吧。”

跛子扬眉,颔首应是。

杜九言无奈地看了一眼桂王,忍不住失笑,和跛子问道:“申道儒那边有进展吗?”

“有,”跛子道:“申道儒确实有些本事。昨天在死者家中和枯井之间走了十二遍后,今天就开始查他推断的几户院子。”

桂王和杜九言都认真听着。

“一共有六个院子,申道儒都亲自敲开门和对方聊过,多是聊近年的家庭境况。”跛子道:“最后他在一间空院子里停留的时间最长。”

“似乎是找到了相关的线索,”跛子道:“他去查户主前,我提前去牙行查过,户主张一通,房子是祖辈传下来的。张一通本人游手好闲,这两年不知在哪里做事。”

“足有隔壁邻居经常能看到他回来,但是却很少看到他住在家里。”

“还有,他不是一个人回来,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十几个人洋洋洒洒闹哄哄到半夜才散。”

跛子凝眉看着杜九言,“申道儒下午就去找了齐代青,让衙门查找张一通。”

“他还问过刘秀才的老父母,确认张一通和刘秀才认识。”

“如果张一通还活着,不出两天就会有眉目。”跛子道。

他们真快啊!杜九言自己安慰,道:“没事,我们有后台。”

桂王和跛子都笑了。

“再有本事的人,也抵不过我们的后台!”杜九言看着桂王道。

跛子无奈,“我走了,明日一早,我会再去跟着申道儒。”他一顿,看着杜九言,“你别膨胀,踏实查案。”

杜九言点头,“我现在一点不膨胀,我很不自信。”

跛子抿唇失笑,开门出去了。

桂王坐起来,凝眉道:“我现在让顾青山去查。”

“明天再说吧。不着急这一个晚上。”杜九言气定神闲地样子,桂王看着她,“你是不是心里有数了?”

杜九言做事,从来不会满目自信或者自卑。

按照她的性格,现在露出这种态度来,八九不离十是因为她有把握了。

“这次线索太少了,我不但没有把握,还没有信心。”杜九言道:“我的自信,全部来源于圣上。”

桂王揉了揉额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我出马了。”

他掀开被子下地,杜九言道:“你酒还没醒,不再歇会儿?”

“这点酒就能让我喝醉,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桂王理了理衣服,拢了拢头发,昂首挺胸地走了。

杜九言跟着他出来,目送他消失在视线里,讪讪然摸了摸鼻子,小萝卜从身后跑过来,嘻嘻笑着道:“爹啊,我怎么觉得所有人都很着急,只有你一个人不急呢?”

“还真是,”杜九言道:“不过,现在着急也没有用,线索不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你爹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所以一直在等到遗漏的灵感再次出现。”杜九言说着,晃晃悠悠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日,杜九言再次去了青义河边,宴通跟着她,问道:“先生,您漏掉的线索,会和这里有关吗?”

“不是,”杜九言道:“一时毫无头绪。”

这个案子因为没有死者的身份,所以,一切的一切全靠感觉和推测,这对于她来说,还真是头一次。

“我们去找张山。”杜九言带着大家去了张山家中。

马氏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她家的几个女儿还和上一次一样分工做事,忙忙碌碌院子里充满了孩子的声音。

“张太太,”杜九言走过去,马氏睁开眼睛看着她,“您是…”

她的大女儿在后面喊道:“娘,这是前几天和单捕头一起来过的杜先生。”

“杜先生好。”马氏没有生气的脸色显露出一丝窘迫,她坐起来,扶着摇椅的扶手,“杜先生,您快坐。”

杜九言示意小孩不要忙,她和马氏问道:“两天前我来,让您帮忙想想,当时你们将死者打捞上来的时候,岸边看热闹到人,有没有谁比较特别,领你记忆深刻。”

“杜先生,我…我想了,这两天一直在回忆这件事。但是我可能真的没有太注意岸边看热闹的人,现在回忆的时候,都是关于女尸的事情。”马氏道。

杜九言并不着急,“没关系,您接着回忆,一旦有消息,就来告诉我们。”

“这个,留个几个孩子买糖吃。”杜九言给了马氏一吊钱,马氏摆手说不要,“我们什么都没有帮到,哪好意识收您的钱。”

杜九言道:“您要是觉得内纠,等你男人闲了,就帮着问问村里的人。他们在岸边看热闹的时候,也没有和什么人聊天,令他们记忆深刻。”

“那我等会儿就让孩子他爹去问。不过杜先生,什么叫记忆深刻,对方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不确定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形象。”杜九言觉得,以凶手的身份,就算会亲自抛尸,也不可能小心翼翼紧张地亲自来岸边查看。就算他要关注,也应该是让自己手下过来。

“穿着下人小厮或者打手的衣服,个子比普通人要高一点。除此以后,他应该停留的时间比较,但捕快来了以后,他就走了。”杜九言道:“他可能还会四处打听,和村民和周围的人聊天,调笑死者的容貌或者猜测死者的死因。”

“比如很肯定地说,女子一定是通奸,被丈夫沉塘。”

“主要目的,是想通过只言片语,来扰乱大家对女子死因的判断。”杜九言道看着马氏,“你,明白吗?”

马氏歪着头看着杜九言,听着她不断的将范围缩小,将她要找的人一点点具象后,她抓着一吊钱忽然激动地道:“先生,还真的有这样的人。”

大家一怔。

宴通十个人都激动地上前一步,杜九言也露出期待之色,“你具体说说,对方是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但是很胖的。”马氏回忆着:“他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袍子,腰间扎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说话声音特别大。”

“我注意他的时候,是因为他当时在一边和同伴笑,说着这个女人一丝不挂,不是通奸被奸夫杀了,就是被自己夫君杀了。”马氏道:“我还生气来着,觉得这个人说话不中听,人死为大,这样说人也太不厚道了。”

“他还有什么容貌上的特点?”杜九言问道。

马氏想的很费力,她孩子生的太多了,月子又没有做好,去年生完儿子后,就彻底不行了。

现在动一动就一身虚汗,就算是动脑子也特别的累。

“我记得,”马氏的大女儿抱着衣服看着杜九言,“我娘说的那个人,我记得。”

马氏的大女儿十二三岁,个子很高模样清秀,身材也很苗条,如果皮肤白一点的再换身衣服的话,应该是个很清秀的小美人。

“怎么说?”杜九言问道。

第378章 六更

大家都的看着她,小姑娘很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当时他笑的时候,我朝他看了一眼,他、他的耳后根有颗痣。”

一个耳后长着一颗痣的胖子,且说话声音很大。

能在当时的现场谈笑风生,嘲讽死者,可见他内心是笃定捕快来了以后,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那么单捕头来了以后,这个人就走了,还是单捕头来前他走的?”杜九言问道。

小姑娘回道:“单捕头从小路过来,他看了一眼,就从我们村这边走了。”

“先生,会不会这个人和单捕头是认识的?”段应问道。

杜九言颔首,“八九不离十!”回身从傅元吾周中拿过他的册子和炭笔,和小姑娘道:“劳驾给我拿个凳子。”

小姑娘不懂她要做什么,忙给她拖了个竹制的椅子。

杜九言坐下来,看着马氏母女二人,“你们回忆他的长相,想到什么说什么。”

马氏母女对视一眼,马氏道:“别的不记得,但是那个人鼻子我记得,是那种肥肥大大的,鼻梁也不高。”

“下巴是方的,笑起来嘴巴很大。脸上有坑,就…就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脸颊,“跟路上的水坑一样。”

杜九言没有看两人,手中不停勾勒,最后将衣服衣服勾勒出来,还少一双眼睛,她停顿了一会儿,小姑娘凑过看着,憋红了脸想着,“他的眼睛…眼睛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人的眼睛。”

“什么是普通人的眼睛?”杜九言问他,“我们是一个人,你认为谁是普通人的眼睛。”

小姑娘就挨个打量杜九言带来的十个人,指着段应,“他的眼睛就是普通的人的眼睛,不大不小也不是很亮,反正就是很普通。”

段应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自己出力了,还是应该不高兴,自己的眼睛这么没有特色。

杜九言加上眼睛,反过来给母女二人看。

“耳朵,”小姑娘指着耳朵,“招风耳!”

杜九言又改了改。

“身材比这个胖点,没有胡子。”马氏道。

杜九言又修改了两次,马氏点着头,“就,就是这样的,和当时那个人一模一样。”

小姑娘也跟着点头。

“行!”杜九言将册子收起来,看着马氏母女二人,拱手道:“多谢二位,谢谢!”

马氏摇着头,“那是杀人犯,我们能帮衙门抓到杀人犯,是一件大好的事。先生您别谢我们。”

杜九言客气了几句,告辞了马氏母女二人。

小姑娘一脸惊奇地和马氏道:“娘,杜先生真厉害啊,我们说了她就能画出来。”

“读书人都厉害。”马氏看着女儿,“以后啊,无论如何也要送你弟弟去读书。”

小姑娘点着头。

“先生我看看您画的画像。”路上,萧罄拿过册子,一脸惊叹,“这画,可真是惟妙惟肖啊。”

“先生,您这手艺可了不得,能不能教我们?”

杜九言道:“好啊,等案子办完了,我教你们画画。”

“谢谢先生。”大家抱着画,就连宴通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能跟着一位好先生,学到有用的东西,真的是他们的福气。

“先生,我们现在去做什么?”傅元吾问道:“找单德全吗?”

单德全被大理寺调用了,杜九言昨天就知道了。她无所谓,吴文钧如果不刁难她,才叫真的奇怪。

“去宋记。”杜九言道。

一行人回到城里,刚到城门口就遇到了来找他的窦荣兴,“九哥,不好了。”

杜九言凝眉问道:“申道儒查到凶手了?”

“是!”窦荣兴道:“就在刚刚,他和单德全一起去抓人了。”

大家脸色都难看的不得了,谁也不想输掉这场比试,可是申道儒他们太快了。

今天才第三天,比试就要结束了。

“不管他们,我们接着去查我们的。”杜九言去宋记,前天接待她的掌柜亲自迎了出来,拱手道:“杜先生可是有什么吩咐?”

杜九言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有人笑着道:“就这里,这里的首饰多的是。”

“世子爷。”掌柜和杜九言拱手示意,就迎到了门口,“您今儿怎么得空来了。”

杜九言回头,打眼就看到正进门的桂王,他视线也落在她身上,眉头略挑,欢喜一笑。桂王的身边站着一位男子,貌美俊美气质温润,笑起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和善感。

掌柜喊他世子爷,那此人应该是承德侯的季林了。

看样子关系还不错啊,不过也是,太后娘娘首选的桂王妃,可就是这位季林的妹妹。

“窦掌柜,我带朋友来买首饰,紧着你们的好东西上。”

窦掌柜满应是,道:“二位贵客楼上请。”说着迎着两人要走,杜九言忽然主动和桂王打招呼,“赵公子,您来买首饰啊。”

杜九言来办事,桂王不确定她想不想在这里和他说话,听她主动说话,他笑着道:“你来查案子?”

“是啊,正好碰上了。”杜九言笑道。

季林和窦掌柜就停下来看着他们,季林打量着杜九言,问道:“墨兮,这位是…”

“西南讼行的会长杜九言。”桂王介绍完又和杜九言道:“承德侯世子季林。”

季林一脸惊讶,“你就是西南的杜九言啊,没想到这么年轻,久仰久仰!”

“世子爷好。”杜九言拱手行礼。

季林很热情地道:“你和西南的赌局,我们可都听说了。怎么样,你今天来这里是查案情的吗?”

“是啊。”杜九言道:“死者手上有个镯子是出自这里,我还有几个一问,想来找窦掌柜确认。”

季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忙热情地和窦掌柜道:“杜先生的事是大事,你先招呼杜先生,我和赵公子随意点没事。”

窦掌柜应是,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是要去后面雅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