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就一个问题。”杜九言没有避嫌,含笑道:“您这里出去的镯子,一只一只卖的时候,没有登记。可要是有客人来,一次买的多呢?”

“可有登记在册?”杜九言问道。

窦掌柜道:“也没有。但是买的多的都是老主顾或是在外面这里进货的外地商贩。”

“商贩呢是有登记的,买的多的老顾客就那么几位,我们都记得。”窦掌柜道。

杜九言等着他接着说。

“这样,您稍等一下,我把专门负责卖镯子的伙计给您找来,您问问他。”窦掌柜道:“他肯定比我要清楚一些。”

杜九言颔首。

窦掌柜去找人。

“果然名不虚传啊,”季林一副欣赏的表情,“杜先生你的案子进展如何?西南的申道儒可不简单,据说他辩一辈子都讼案,没有一次败绩。”

杜九言笑了笑,道:“暂时的进展就在这里了。申先生是前辈,不敢比肩啊。”

“你还年轻,就算输了他一回也没什么。看开点就好。”季林说着,又道:“说起来,这镯子买的人很多,你就这么查,能查出来?”

杜九言道:“查不出来也要硬着头皮上啊。实在是这个案子,线索太少了。”

“我也听说了。”季林话落,窦掌柜带着一位伙计来了,“杜先生,他就是手镯那边的伙计,让他和您说。”

杜九言就看着小伙计,问了同样的问题。

“我能记得的,一次来买过很多的,都是这边常来的熟客。”

“如果看到人,那你一定认得?”杜九言道。

伙计点头,“肯定认识。”

杜九言将画像拿出来给伙计看,“此人,你可认识?”

伙计好奇地接过去,季林和窦掌柜也凑过来看。

“认识,他就是我这里的老客,不过从去年开始就没有来了。”说着想了想,“他姓陆,我听他的兄弟喊他陆三哥。”

杜九言问道:“他在你这里买过镯子?买了多少个你可记得?”

“其实就买过一次,那一次他买了十一个镯子,就站在柜台上让人给他十一个手镯。还和我谈了价格,我给他便宜了十文钱一个。”

“那次以后,他又来了两次,但不是买镯子,而是买发簪什么的。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我们当时还在想,他不像个买卖人,为什么一次买是一个镯子,他家夫人哪有那么多手。肯定是送给外面姘头的。”伙计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发。

“谢谢!”杜九言道谢。

小伙计腼腆地笑着,行了礼去做事了。

“赵公子,世子爷,我该问的都问了,这就走了。您二位接着逛。”杜九言拱了拱手。

桂王知道,杜九言心里应该是有底了,他道:“你先去,我一会儿回去找你。”

杜九言颔首。

“等会儿我也去。”季林道。

杜九言和两个人笑了笑,带着大家出来宋记。

“先生,”大家都隐隐透着激动,毕竟通过伙计确认后,凶手似乎已经在手边了,“我们让衙门去抓人吧。”

杜九言点头,“先去找单德全。”

第379章 七更

御书房中,鲁章之领着五位阁老和三司主官都在,回禀和讨论关于贪污案的进展。

“申道儒抓到凶手了?”中间內侍上了茶,赵煜歇息,就听到薛按和他说这件事,赵煜惊叹道:“朕看过他的案件,很不简单。这才三天,他就抓到凶手了?”

薛按点头应是。

“这一次两个案件,都是吴爱卿从大理寺还有府衙挑选的?朕看这两个案子都不错,难度相当之高。”赵煜和吴文钧道。

这段时间,大家议论关注的主要是贪污案的情况,谁都是小心翼翼的,倒是两个讼行的比试,关注的人相对没有那么热衷。

但也只是相对,众人私下里闲聊的时候,依旧在拭目等待,比试的结果。

一个是行内泰斗,一个是后起之秀,确实有看头。

“是!臣将案件封好,让他们在一堆卷宗中各自抽取。虽有运气的成分,案件难易可能有些差别。但其实差别都不大,毕竟能悬而未决,难度都不会很低。”

赵煜颔首,最近对吴文钧很满意,他将贪污的案件办的很好,这次两行比试,他也很公平。

“申道儒查到了凶手,那杜九言那边如何?”赵煜问道。

“听说也差不多。刚才进宫前听得报,说是她听人口述画了画像,还拿去宋记铺子里得到了确认,现在应该已经去了府衙,请衙门出面抓人。”吴文钧道。

“这下子有的看了,两个案子前后脚。”赵煜心情不错,贪污案实在太闹心,还是比试有趣一点,“看情况,到时候朕若有空,定要亲自去听辩讼。”

他话落,大家一愣。

没想到赵煜会这么关注比试的事。

此刻,京城内,茶寮饭馆里也开始议论起来,有人道:“早就开始比试了,两方人马在大理寺抽了案件,已经查了三天了。你们居然都不知道,消息太闭塞了。”

“这想知道也没有办法,又没上堂辩讼,谁有空天天跟着。”

“我今天看到申先生去衙门了,过了一会儿单捕头就跟着他一起,带着差役把凶手抓回来了。”

四周一片惊叹,有人道:“这才第三天啊,就抓到凶手了。当时刘秀才一家死的时候,我记得衙门查了好些日子都没有眉目。”

“那是当然,人家可是申道儒。”

“也是!那西南的杜先生必输无疑了。不过她输了也正常,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不讲,她的能力和经验再好,也到底比不上申先生啊。”

“那肯定的。后起之秀哪有泰斗的经验丰富。不过,输了也就输了不丢人。”

“不丢人丢差事啊。圣上可是说了,这一次比试,是考察杜九言的能力,如果她赢了就留着西南,继续让她做会长。如果她输给了燕京,不但她差事保不住了,就算是西南,可能也要合并归燕京了。”

“那这个比试,还真是有点不公平啊,杜先生压力大了。”

“可惜了,她那么有本事。上一次马玉娘的案子,还有最近的尸首解剖的事情,我觉得办的顶顶的好。”

“那也没有,申道儒毕竟是申道儒啊。”

众人议论着,忽然有人喊道:“那不是杜先生吗,她也是打算去衙门了?”

“那肯定是有眉目了,速度够快的啊。她的案子可比燕京的还要难,毕竟那个死了的女人到底是谁都不晓得。”

“我们一起去看看。”

七八个人好奇地下楼,跟着杜九言去府衙。

府衙内,杜九言问当差的书吏,“我们来找单捕头,他现在可在?

“在的,不过单捕头现在恐怕没有空。”书吏道:“申先生要找的犯人抓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审呢。”

杜九言挑眉道:“那我们在这里等会儿。”

“我觉得杜先生您不如先回去,明儿再来。”书吏善意地提醒,“您看,这个案子您已是晚了一步,再晚一些其实也没有什么。”

杜九言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么,明天单捕头就有空了?”

书吏一愣,笑了起来,“成,那劳驾杜先生和各位小先生在这里等会儿。”

他说着要走,杜九言摊开手中的册子,“您一直在府衙办事,不知可见过此人。”

“嗯?”书吏愣了一下,从杜九言手中接过画像仔细看了看,蹙眉道:“这个人,似乎是见过。”

他说着,招手喊来门口一个小捕快,“你来看看,此人你可认识?”

“这不是陆朝吗?”啸捕头盯着画像,又看着杜九言,“杜先生,这个陆朝怎么了?”

杜九言就说了一遍。

书吏和小捕快都很惊讶,书吏道:“杜先生,您可能真的要失望了,这位陆朝在去年秋天的已经斩首了。”

“斩首了?”杜九言很惊愕,“犯的什么事?”

书吏就道:“案子还挺大的,正好您有空,要是有兴趣,小人可以陪各位去看一下。”

“那就有劳您了。”杜九言应了。

大家面面相觑,宴通低声道:“怎么这么巧,难道这个人是惯犯?”

“有可能,经常杀人,有的查清楚了,有的查不到也是常有的。”段应道:“但咱们这个案子…也太巧了。”

查了三天,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疑似凶手的人,再一查居然被斩首了。

这就跟写文章虎头蛇尾一样,特别的扫兴。

顺天的卷宗房很大,一累累的卷宗分类码放在一起,书吏轻车熟路地拿到了要找的那封。

杜九言拆开来看着,眉头微蹙。

死者是京城人士,叫高攀,死因是被匕首捅在腹部,倒在巷子里失血而亡。

能查到陆朝,是因为头一天有人看到他们在京城最有名气的烟花楼玉宝楼里和高攀打架,两人都喝的醉醺醺的。陆朝当时指着高攀的鼻子骂他,说让他等着,他一定弄死他。

当高攀被发现死在巷子里的时候,单德全找到了陆朝。

从卷宗上看,一开始陆朝并不承认杀人的事,并还找了自己一个姘头和一个面摊的老板做时间证人,证明他案发时,现在面汤吃了一碗面,然后就到姘头家中夜宿,直到天亮才离开。

但审了一天后,陆朝被打了一顿,这才承认他杀人的事实,也招人了凶器,就塞在了案发现场巷子的转缝里。

陆朝认罪,府衙判了斩立决。去年秋天刑部秋审时,核查情实,就将人斩了。

“这个案子,是不是就发生在我查办的案子后面?”杜九言看到了时间,是五月十一日,她记得单德全说过,当时查青义河女尸案的时候,本就毫无进展,后来又发生了一桩案件,他就彻底将此案放下了。

“是。当时京城一连出了两起命案,弄的人心惶惶。甚至还有人传言,说是京城来了匪帮,知道陆朝被抓认罪结案,传言才消停下来。”书吏道。

杜九言将卷宗递给宴通几个人,让他们看。

“这个陆朝是做什么?”杜九言问道:“他家的条件如何,是世家子弟吗?”

出入玉宝楼,还扬言杀人。可是感觉上,此人不像是个出身富贵的。

“哪是什么世家子弟,就是个市井混混。谁也不知道他的钱从什么地方来的。”书吏道:“他一个,还有今天被抓的张三通一个,两个人如出一撤。”

张三通?那应该是申道儒查办的案件了,她问道:“张三通认罪了吗?”

“还没有,不过估计快了,这些人看着厉害的很,可是耐不住打,打他一顿以后,就什么都招了。”

杜九言莫名的很焦躁。

“这个卷宗,能借给我看看吗,稍后再还给您。”杜九言道:“索性没事,我再细细看看。”

书吏很同情她,杜九言这一趟的运气太不好了,抽到了这个案子,大家本来以为她查不到的,没想到她查到了,可是不巧,居然查了一通落到个死人头上。

也不是不行,就感觉少了点什么,而且,毕竟人死嘴闭,案子说要落实结案,可不容易。

“那杜先生您慢慢看。”书吏笑着拱手,出去了。

杜九言在藏卷阁门外的抚廊下坐下来,大家也都垂头丧气的。

“现在怎么办?”乔栋问道:“其实人死了也没事吧,只要我们能证明死者是陆朝杀的就行了吧?”

杜九言没有说话,而是又将高攀的案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在心里捋了一遍。

对于这个案件,他感觉很奇怪。

但是哪里奇怪,她说不清楚。

“杜先生,”单德全走过来,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这两日事务缠身,一直没有去找您,不知您案件如何了?”

他被借调大理寺,还是头一回。

几乎不用细想他也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刁难杜九言。

他不过一个捕头,就算知道也没办法做什么,老老实实做上峰吩咐的事就好了,至于其中原委,他不想知道,更不能违抗。

“申先生的案件,水落石出了吗?”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摇头,“嘴巴硬的很。还有杀人的凶器一直没有找到,等会儿我要和申先生一起去张三通家里走一趟。”

“申先生今天没有搜查他的宅子吗,一无所获?”杜九言问道。

“查过了,恐有疏漏,打算再去走一遍。”单德全问道:“杜先生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杜九言就将她今天的收获说了一遍,单德全听的目瞪口呆,拿着画像喃喃地道:“…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查到最后是陆朝。当时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否则…”

“不过,杜先生您这也是猜测。死者的身份,陆朝的杀人动机,您这都还没有吧?”

杜九言颔首,“本来是想请单捕头帮忙抓人,不过现在看来,只能再继续查证了。”

“陆朝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杜先生您可要去问问?”单德全问道。

杜九言颔首,“好,你把住址给我,我去他家。”

第380章 八更

“申先生,您办案实在太厉害了。”单德全崇拜地道:“居然能从凶手逃走的路线,推测凶手住在哪里。”

“这没什么厉害的,用的都是笨办法。查案一事上,不如单捕头。”申道儒道。

单德全摆着手,“您和杜先生抽到的两个案件,我当时查来查去一点收获都没有。但您二位不过用了两三天的功夫,就有眉目了。”

“杜九言那边也差不多了?”申道儒问道。

“说差不多,但也还差很多,毕竟死者的身份,凶手动机都还没有。”单德全道:“但是凶手有眉目了。”

申道儒惊住,杜九言的案子很难,她居然能顺着那一点点的线索,顺藤摸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这些。

确实不同小视。

一行人到了张三通的院子里,单德全打开门。

大家各自去查找证据。

当时案发时留下来的证据肯定都没有,但是杀人凶器,需要找。

张三通家的院子就一个四合院,前后带耳房统共四间。

房间收拾的还挺干净的,还有女人的衣服挂在衣柜里,女人的首饰放在梳妆台上。

“这个房间收拾的倒是很别致。”单德全站在门口打量着里面。其实几个房间都很不错,家私是黄花梨的,茶具也是民窑青花的,每一样的价格都不是普通百姓能买得起的。

但是这件房间格外的华丽,单一套红木的家私,就价值不菲,这还不说桌子上放着一个鸡翅木的插屏。

单德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由走过去细细打量。

申道儒道:“这些东西,寻常人可用不起。”

单德全深以为然。他刚才审问了张三通,他说他自己做点小买卖,他道:“做小买卖的人,买不起这些。这小子在说谎。”

“嗯。”申道儒在房间里搜查,掀开床上的被子发现床板是空心的,他掀开垫单将床板挪开,赫然一惊,“单捕头。”

单德全过去一看,随手在床板里找了个长长的匣子,打开匣子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喜色。

匣子里是一把刀,刀刃不是寻常见到的光面,而是锯齿的。

“凶器。”单德全道:“申先生,咱们可以回去继续审了,看这小子还能说出什么。”

申道儒颔首。

牢房中,张三通被吊在刑具上,身上没什么伤,但精神不太好,蔫头耷脑晕了又醒,单德全上前去,咳嗽了一声,道:“张三通,你招不招?”

“不认,”张三通道:“我、我没有杀人。”

单德全冷笑了一声,从匣子里将刀拿出来,“这个认识吗?”

张三通睁开眼看着刀,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消失殆尽,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你房间的床底,”单德全道:“凶器找到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三通徐徐闭上眼靠在刑具上,过了许久他睁开眼,死气沉沉地道:“单德全,我要见我一个朋友,见到他后,再说认罪的事。”

“谁?”单德全道:“他人在哪里?”

张三通道:“他近日会回来,你在我家院子的门口放一个扫把,他就会出现。”

单德全看申道儒。

“有劳单捕头了。”申道儒应了。

单德全让人去张三通家门口放扫把,下午就有个人到衙门来要求见张三通。

人被带来,两个人只聊了几句,那人走了以后,张三通就认罪了。

“我看中了刘秀才的妻子,她是这一代出了名的美人。那天晚上我约刘秀才去他家吃酒,在酒席上我告诉刘秀才,我给他五百两银子,让他将他夫人让给我。”

“刘秀才不愿意。就他那点家私,他养不了那样的美人,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我就回家取了刀,回去后将他们父子杀了。扛着乔氏走了。那女人不识好歹,养了两天实在太闹腾又没什么趣,我就将她勒死丢井里去了。”

单德全问道:“你杀刘秀才几刀,他儿子几刀?勒死乔氏用的什么?”

“刘秀才两刀。两刀都在肚子上。”张三通道:“他儿子一刀,勒死乔氏,我用的是帐钩的绳。”

申道儒问道:“你做什么买卖的?”

张三通垂着眼睛,回道:“我做私盐。”

申道儒松了口气,如果是做私盐,那么张三通的家资能够理解,他问道:“你自己做私盐?和谁一起?”

“这是杀人案件,你们问我,我认!”张三通道:“但是和这个案件没有关系的,我多一个字不会说的。”

“兄弟们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你们休要牵连无辜。”

申道儒和单德全对视一眼,两人走出来,单德全道:“申先生可要查?”

“不查。和本案没有直接的瓜葛,”申道儒道:“单捕头再单独立案去查,既有张三通这根线在,必然还有极大的收获。”

单德全应是,“那我去查,托申先生的福。”

私盐是大事,如果单德全能顺藤摸瓜捣毁一个贩私盐的团伙,功劳可就不是只是奖赏这么简单了。

所以,他和申道儒道谢。

“客气了,”申道儒道:“我去见齐大人,看何时能开堂审理。”

单德全拱手,道:“恭喜申先生,赢了此番比试。”

“不到最后,不好说结果。杜先生的能力不比我申某人差。”申道儒说着,去找齐代青。

将案件进展说了一遍,道:“我明日就会以刘秀才双亲的名义递交诉状,不知大人何时有空,能开堂审理。”

“申先生的能力实在令人佩服。你尽管递交诉状,明日我安排一番,开堂的时间,就安排在后日,你看可行?”齐代青道。

那他们就是稳赢了,申道儒道:“好,那就有劳齐大人了。”

齐代青道:“申先生不必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申道儒应是,行了礼出了府衙,进了路边的一间客栈,程公复和陆绽在后院的等他,见他进来,迎着他道:“赢了?”

“嗯。”申道儒坐下来,陆绽给他倒茶,他喝了一口淡淡地道:“此番,不需要二位出手了。”

程公复和陆绽对视一眼,“那申先生何时给我们引荐任阁老?”

“等案子结束以后。”申道儒答应过两人,比试赢了以后,他会帮他们引荐任延辉,将杜九言撸去职务,让程公复做西南的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