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条件是,申道儒会去西南寻找他要的圣物,程公复不得保留。

这是明面上的条件,申道儒心中所想,却不仅仅如此。

此番接触后,他很清楚程公复此人业务能力很不错,有丰富的辩讼经验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手段,但是在管理和人际来往上,却明显不及付怀瑾。

这样的人,只适合做专心辩讼的讼师。

这大概也是当年西南评选的时候,程公复败给付怀瑾的原因所在。

所以,一旦西南在程公复的手中,西南就等于是他的了。

“是!”程公复对申道儒很敬重。原先他以为申道儒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但几番接触后,他发现对方能做到行内泰斗,得到世人的敬重,是理所应当的。

不但是位业务能力极强的讼师,更是个谦谦君子。

“那老夫就告辞了。”申道儒起身,“后日开堂审理,结案后,二位的好事也就近了。”

程公复和陆绽送申道儒出去,待他走远,程公复低声道:“付怀瑾那边,倒是格外的安静。我现在倒是担心,付怀瑾会不会和任阁老有来往。”

他们现在不担心杜九言,而是怕他们忙活了半天,付怀瑾黄雀在后。

那岂不是为他人做嫁人。

“先生,您说我们要不要私底下去接触一下吴大人?他的意思就代表着任阁老的意思。”陆绽道。

程公复颔首,“你说的有道理。”

“这一次选案子,杜九言的案子比申道儒的难,我总认为这其中不简单。”

运气这种事,只不过是给不懂的人看的。

真正的内情谁也不知道。

“吴文钧不喜杜九言是肯定的,上一次马玉娘案子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白了。更何况这一次贪污案…还不知道杜九言会得罪谁。”

因为鲁章之没有动静,现在许多人怀疑,这个贪污案和鲁章之有关系。

“那最好了。”陆绽道:“她以为还在邵阳,人人都敬重她让着她。这可是在京城,众人岂会以她马首是瞻。”

两人议论着关门回去休息。

隔了一日,杜九言那边依旧没有动静,齐代青则将刘秀才案的文书上禀下传,在衙门的八字墙上贴了告示。

定了升堂日子。

“西南的杜九言输掉了。”有人道。

“那也不一定吧,这还没有开堂呢。”

“明天燕京的案件就开堂了,杜先生那边还没有消息呢。就算他今天将案件查办清楚,也比燕京要晚了。”

大家想想也对,就算开堂肯定也要排在后面了。

时间上,西南已经输给燕京了。

“还是燕京厉害啊。这一次西南真的玄乎了。”众人道。

第二日,府衙开堂,申道儒并没有亲自上,而是让他选出来的学生做讼师。

十个人,在公堂上配合默契,有理有据一点点推理。

最后,齐代青当场判定张三通斩立决。

杜九言站在衙门外,砸了砸嘴,桂王看着她露出幸灾乐祸地表情,“杜先生,你输了啊!”

“唉!”杜九言摇头。

“我看,西南的会长你是做不成了。你以后干什么呢?”桂王问道。

“唉!”杜九言摇头。

“我看,有一个职务你可以做,并且永远不会输。”桂王道。

杜九言掐住他的后腰,似笑非笑地道:“王爷,您要是敢说出王妃二字,我就把你这块肉揪下来晚上炒辣椒。”

“嘶!”桂王道:“你这是输了不忿拿我出气。言言,你好狠的心哪。”

杜九言呸了他一声,负着手晃晃悠悠地往王府去,桂王跟在她身后,问道:“你还不递诉状,虽输了,可案子还要是结吧,不然你多没面子。”

“我还有点事没有想通。”

“王爷,杜先生。”谢桦急匆匆迎来,“圣上传杜先生去御书房。”

第381章 九更

御书房中,内阁几位阁老和吴文钧还有齐代青和申道儒都在。

桂王和杜九言一起进门。

大家一通来去行礼,赵煜看着杜九言,“杜九言,方才燕京的案件,已经结案了。这个比试你输了。”

“你可认输?”赵煜很可惜,他以为杜九言会赢呢。

任延辉和吴文钧对视一眼。

“恭喜申先生,”杜九言和申道儒拱手,“能力之高速度之快,令九言心服口服。”

申道儒愣了一下,拱手道:“这次杜先生的案件很难,申某能赢实在是侥幸。”

“客气客气。”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大家都看着她,没想到她挺有风度的,输了也不赖皮也不找理由说自己的案子太难。

鲁章之打量着杜九言,眼底划过笑意,这小子来京城以后没有去拜访他,这一点起初他还很惊讶,但细细一想后就明白了,贪污案是她和桂王一起查明的。

她不来找他,应该是避嫌。

还是个心细的孩子。

如果这次圣上真要薅掉他会长的职务,他势必要为她出头做点什么。

“虽说比试输了,杜先生是不是也要有始有终,将案件查办结案?”吴文钧道。

“吴大人说的是。”杜九言看了眼吴文钧,又和赵煜拱手,道:“您给我们十天的时间,现在才五天。虽然学生输了,但还是想要将这个案子查明了。”

“事情不能半途而废,还请圣上允许,让学生将这个案件查明。”

赵煜就笑了,颔首道:“行,那你就继续查案,别的事五日后再说。”

杜九言行礼应是,又回头和申道儒拱手,“劳驾申先生再等五日。”

“无妨的。”申道儒道:“杜先生有始有终,令人佩服。”

杜九言客气地笑着。

京城内,在张三通被判罪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杜九言输了。

大家都在猜测,圣上是不是会真的将西南撤掉。

王府中,大家都坐在花厅里,一个个愁眉不展。找到了陆朝,但是人已经死了,案子是有突破,可最大的两个问题没有解决。

死者的身份,以及第一案发现场。

“你昨天去陆朝家中,有没有收获?”跛子问道。

杜九言回道:“他兄长说,陆朝没有正经差事,但具体做什么他不知道。陆朝不告诉他,但是每个月他都会给他二两银子的家用,养着家里卧床不起的老母亲。”

“他被斩首后,他兄长在陆朝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他压在箱底的四千两银票。银票里还夹着一封信,说这笔钱给他们留的,希望兄长能好好孝顺母亲,奉养她百年。”

“还挺孝顺的。”窦荣兴道:“这么孝顺的人,一般不会太坏吧。何以他杀高攀的时候那么凶残。只是吵了一架而已。”

桂王道:“杀人的地点也很有意思。高攀死在很深的死胡同里,如果不是相约去避人耳目的地方谈事情,谁会在那种地方相遇。”

“相约去死胡同里撒尿?”窦荣兴问道。

十几个人,一起冲着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宋吉艺嫌弃地道:“枉、枉、枉为读、读书、读书人!”

“我错了,各位!”窦荣兴抱拳。

桂王道:“我觉得,是两个人相约去那里谈事或者约架。但是高攀身上没有伤痕,陆朝招供的时候,也没有提两人打架的事情。”

“那么,”桂王正色,敲了敲桌子,“他和陆朝不过一面之缘,两人到深巷里做什么?他们聊过什么,什么原因让陆朝杀他。”

大家都紧紧凝着眉头。

杜九言喝着茶,目光猛然一亮,看着桂王,大声道:“王爷,您说的对!”

她声音过大,吓了大家一跳。

杜九言很激动地起身,来回的走动。

“九哥,你想到什么了吗?”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众人,道:“我一直觉得高攀被杀的案件有古怪,但是一直想不到是什么。刚刚王爷分析的很对。”

“杀人动机!两个人如果只是见面结仇,那么高攀和陆朝相遇在深巷中,一定会发生打斗。据案件记录,死者高攀也不是一个软弱怕事之辈,否则他也不会和陆朝在玉宝楼面前大吵甚至动手。”

“这说不过去。”杜九言道。

杜九言给桂王投去一个你很厉害,我很欣赏你的视线。

桂王高高地挑起眉头,露出高人的神色。杜九言觉得他要是有尾巴,此刻定然是翘的高高的,摇成了风车。

“那么,”跛子看着她,“就算高攀的案件中,陆朝是被冤枉的,那么,和你要查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杜九言重新坐下来,道:“现在我们遇到了瓶颈。女尸的身份以及第一杀人现场没有,这个案件没有第三者,唯一的突破口陆朝却死了。”

“不过,大家可还记得,一开始我们分析的时候,将女尸定性为什么人?”

宴通回道:“大户人家或者家资富裕之家的妾!”

桂王还去查了京中的世家子弟。

不过,并没有收获,他所怀疑的几个人,都没有妻妾成群,就算有也不过一两个。

“陆朝和高攀的死,有关系。陆朝和女尸也有关系,但是我认为他不是直接的杀人凶手。”

陆朝不过是个替人顶罪的小角色。

大家微微激动起来,徐子玉站起来,道:“那…那现在陆朝生死其实不重要了吧,我们只要顺着陆朝这条线去查就好了吧?”

杜九言点头。

“查!”杜九言看着桂王和跛子,“此事,又要拜托二位了。”

桂王和跛子对视一眼,桂王道:“小事一桩。”话落,喊顾青山来交代了几句,顾青山应是而去。

“还用我去?”跛子问道。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杜九言看着众人,道:“假设,高攀的死不是一次意外争吵呢?”

大家不解。

“假设,高攀和陆朝背后的人有别的仇恨呢?”

“会不会是夺妻之恨?”杜九言道:“这只是猜测,所以跛爷去查一查高攀,看看他可有妻子,他的妻子又去哪里了。”

卷宗中表明,高攀是一个人,没有父母和妻子。

可他这么大的人了,不成亲说不过去。

“你带上女尸的画像去。”

“好!”跛子道:“我现在就去。”

跛子和顾青山前后脚出门,大家在家中等他们,但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跛子先回来的,风尘仆仆一夜未睡。

“你去外地了?”杜九言给跛子上茶。

跛子点头,喝了一口茶,道:“但没有白跑一趟。”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跛子道:“高攀是保定人士。他六年前成的亲,前年年底他和妻子姚氏一起到京城来游玩,半个月后他却是一个人回到保定家中。”

“我拿出女尸的画像,”跛子顿了顿,大家听着心头砰砰跳,“高攀家中的亲戚,认出来女尸就是高攀的妻子姚氏!”

“高攀对外说,姚氏住在了手帕交姊妹的家中。”

杜九言笑了。

“高攀回家后,是不是手头宽裕了很多?”

跛子看着杜九言,点了头,“高攀回家后就盖了一间宅院,家中亲戚以为他在外做了大买卖挣的钱。”

“他、他、他把、把媳妇、媳妇卖、卖掉了?”宋吉艺问道。

跛子颔首,“应该是这样没错。”

“气人!”窦荣兴道:“我们都娶不到媳妇,他怎么还能卖媳妇。”

宋吉艺委屈点头。

十几个光棍一起点头,杜九言被气笑了,“那是你们都怂。等这个案件结束我们回邵阳后,就着手办婚事。”

“想媳妇想疯了。”杜九言道。

宋吉艺眼睛亮亮的,“好、好!”他想要媳妇,但是又害怕有媳妇。

“回归正题。”桂王不悦地瞪了一眼杜九言,她要是敢说回邵阳娶媳妇,他就把捆起来关在王府里。

哼!

“他的媳妇,租给了陆朝了主子。”杜九言道:“高攀再次来京城,发现姚氏死了,他没有到衙门认尸,而是威胁了凶手讹钱。”

“于是,凶手一不做二不休,将高攀灭口了。”

“这就是为什么,两个案件会仅仅相隔二十天。”杜九言道。

她话落,大家都开始拍手,兴奋不已。

“现在就等顾青山回来了。”桂王道:“看他有什么收获。”

杜九言颔首看着跛子,“你一夜没睡,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昨天下午到现在从保定跑了个来回,肯定很累了。

“嗯,有事喊我。”跛子回房休息。

他刚走,顾青山匆匆回来了,“王爷,杜先生。”

第382章 十更

顾青山灌了一口水,摇头道:“我没有查到陆朝的主子是谁,但是我查到了一个地方。”

“是不是一个隐蔽的大院子,大院子里有很多的女人?”杜九言看着他。

顾青山点头,“是!就在京郊西山脚底的一个别院里,院子的主人是个外地的商人。我在院子外观察了一夜,里面一共住了十八个年轻女子,她们每个院子都贴着奇怪的名字,每个女子一身轻纱,在院中旁若无人地走动。”

“穿、这、这、么、么么少?”宋吉艺道:“干、干、干、干什么?”

他不问还好,问了顾青山就有点尴尬,“大家去看了就知道了。”

众人就一起去看杜九言,一个个跃跃欲试,很想亲自去看。

什么神奇地方,居然女子裸身穿轻纱。

杜九言也很好奇,笑盈盈地道:“收拾一下,等会儿咱们去探险!”

众人唰地一下消失在花厅里。

“你不去换衣服?”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摇头,“我不去,言言你也不准去!”

“什么裸女,女人不就那样,看个什么劲儿。”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王爷,那您是不了解女人,女人是最有意思的。”

桂王板着脸,“你想看,我裸给你看。”

“走了,走了。”杜九言说着,就溜走了,

桂王哼了一声,追着杜九言去了。

“出去了?”申道儒有些奇怪,“去城外重走现场吗?”

这个时候了,还重走现场?

去年的现场,走了这么多遍不可能还有发现的。

“不像,他们是往西山方向去的,不知道做什么。”

申道儒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先让人跟着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不要惊动他们。”

“将这件事告诉程公复。”申道儒补充道。

回话的人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先生,就在刚才工部的邱大人在牢里自缢了。”

“死了吗?”申道儒一怔,“牢里如何自缢?”

“半夜的时候,他将自己的长袍撕了拧成了绳子,将绳子在牢房的栏杆上打了个活结,被发现的时候,他是贴着栏杆挂着的,人已经凉了。”

看来,人只要想死,就一定能想得到办法。申道儒道没有多言,道:“这是朝中的事,我们不要参与,消息听到了就听,切记不要去打听。”

来人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不过,邱文力的死在他们比试的动静之下,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申道儒扬眉,并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有这样的结果。

杜九言等十几个人趴在别院的墙头上。

别院很明显被后期改造过,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入,门口一道影壁,影壁外守着十几个黑衣的打手。院子像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偌大的院子不分内外院,而是无数个小小的院子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圆形的院落。每一个小院子的门口,都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匾,牌匾上写着雅致名字。

这让杜九言想到了有名的“土楼”。

“咦,”杜九言觉得有几个院子的名字很眼熟,“王爷,这名字是不是和宫名有点相似?”

桂王靠在围墙边,做好了杜九言如果看到了裸女,他就将她拽下来的准备。此刻听她说宫名,不由爬上来看了一眼,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冷笑道:“胆子不小!”

绯烟宫、永怡宫、翊坤宫、忘忧宫。

可不就是皇城中各宫的名字。

“胆子是够肥的,”杜九言笑了,打量着四周,在院子的正中,是一个草坪,草坪上建造着很大的凉亭,四面垂着纱幔,风一吹纱幔轻舞与不远处的姹紫嫣红的鲜花交相辉映。

在花丛草丛中,挂着许多拴着花环的秋千,石墩…草地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

这会儿院子里有穿着粉红色衣裙的丫头穿梭忙碌着,像一直嗡嗡响着的蜜蜂。

“怎、怎么、么、没、没有、裸、裸着、的女、女人?”宋吉艺质疑地看着顾青山。

她怀疑顾青山骗他。

“在、在睡午觉吧。”顾青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忽然,不知是不是为了证明他的诚实,他的话一落,就见到几个小院子的门打开了,从几个院子里出来了好几位女子。

她们穿着轻薄的纱衣,披着头发,步履轻盈宛若蝴蝶在花丛中舞蹈。

女子们说说笑笑,带着娇俏的丫鬟朝院子中间走过来,走动间,衣裙浮动着,纱裙内的丰腴的胴体引得的人遐想纷纷。

“我、我、我的天!”宋吉艺看直了眼,鼻子里的血滋溜蹿了出来,他用帕子捂着鼻子,头昏脑涨,“九、九、九哥,头、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