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道儒起身道:“是,还没有最后结案,实在是证据比较少,时间又太赶了!”

赵煜凝眉,“杜九言可知道?”

“知道。”申道儒道。

赵煜点了点头。对于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在刘公宰一通辩讼之后,忽然变的不那么笃定了。

难道季林真的是无辜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前面的一通火岂不是白发了,让人白白看了笑话,还让君臣离了心。

赵煜想着,脸色就沉下来,很是不悦。

“哥!”桂王难得的亲自起身,给赵煜倒茶,笑盈盈地道:“我家言言的能力,你还没有见识过,方才抛玉,小露一手而已。”

赵煜白了他一眼,“那待会儿是什么?”

“抛转!”桂王道。

赵煜被气笑了,人家抛砖引玉,他们倒好,先把玉跑出来,砖头留在后面!

“那朕就等着你家…”赵煜说着眉头一簇“你方才说什么,你家言言?”

这什么跟什么,男人和男人之间,要用这样肉麻的称谓吗。

“言言啊。他儿子是我干儿子,你说是不是我家的。”桂王得意洋洋地道。

赵煜道:“你不要胡闹,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们…”

“不怕,爱情不分性别。”杜九言道。

赵煜被激的眼前头顶嗡地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桂王,“你这个臭小子,你这谁教你的?朕要打断他的腿!”

“我又不是三岁,还跟着学吗?我自己悟出来的人生道理。”桂王笑眯眯地道:“你别老思想,现在是在你统领下的太平盛世,大家都要跨越,领悟新思想。”

“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再收拾。”赵煜指着桂王,不好让别人听到他们兄弟的谈话,又怕被人非议桂王,“一会儿不准走,跟朕回宫里。”

桂王嬉皮笑脸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指了指前面,“来了来了,说话了。”

“刘先生的反应很迅速啊,可见准备充分。”杜九言鼓掌,“你我第一次对辩,体会还不错。刘先生,您要继续努力啊!”

刘公宰冷了脸,强忍住不和杜九言多言,这是她惯用的剂量一向喜欢扯东扯西。

门外,听讼的百姓面露担忧,杜九言接下来还真是不好辩讼啊。

主要是,几个杀人的案件,没有一件是今年,挖上来都是尸骨,就脸大当时的死因都难以确认。

现在再查,能查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第一辩的时候,我以为大家该知道的,都知道始末我就偷懒了。”杜九言道:“看来,是我想错了,还有很多不知道内情。”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拍了拍季林的肩膀,“别急,我还没说话呢,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季林面上的轻松顿时僵,愤怒地盯着杜九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令人厌恶的人。

杜九言拿着锲约,晃晃悠悠走到章唤面前蹲下来,手一甩契约发出唰地一声脆响,章唤吓的一抖。

“读过几年书?”杜九言问道。

“三…三年私塾。”章唤道。

“在夫子手中背过书吗?”

章唤三十好几走南闯北的人,莫名被眼前这个年轻人问道心头直跳,他结结巴巴地道:“背、背过!”

“那咱们背书哦,别紧张!”杜九言随手抽出了一份契约,念叨:“山东青州人李康,现将爱妻李王氏典租三年,这三年内不过问,不见面,如有违约,则将典租金额五百两,全额退还。”

章唤瞪着眼睛看着杜九言,有些恍惚。

“现在我来问,你来答,”杜九言道:“李康是哪里人?”

“青州。”

“典妻给你多少钱?”

“五百两。”章唤一头的汗。

“别紧张,”杜九言道:“看来你记得还是很清楚的,那么,这份契约你是什么时候签的呢?”

章唤一懵,摇了摇头,“不、不记得了,签的太多了我完全没有影响。”

“这样啊。可是这份契约时间最近,是六月份你才签约的。女子也才进院子两个月,你就没有印象了?”

章唤摇头。

“那么,六月十四这天你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杜九言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

“六月十四这天你在签契约啊。”杜九言给他看,“还真是不记得了啊。”

章唤摇头,“真的。”

“你能记得多久前的事,说说看。”这个人显得被交代过了,一问三不知,只要咬住不记得,什么都好说。

章唤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就算是过去几年我也记得,一些不重要的事,就算是昨天发生的,我也能忘记。”

“这样啊,”杜九言想了想,“能理解啊,我也常这样呢。你刚说今年的六月十四你不记得你在干什么,有没有典租这个女人。其实你不记得,我记得!”

章唤一愣,看着她。

“刘先生知道找你,我们也知道找啊,只是觉得大约用不上你,就没有请你来。”杜九言说着伸出手,宴通就递给他一份文书,她抖开给章唤看,

“看看,帮你回忆一下。”

章唤脸色大变。

“今年的六月十二你还在开封卖你的布,六月十四你就能到山东签合约?”杜九言问道:“你帮别人做伪证的时候就不想一想,他能调查,难道我就不查的吗?”

“你是认为你聪明,还是觉得我笨呢,嗯?”杜九言点了点章唤的肩膀,“好好回忆,作伪证的你,是什么下场。”

章唤全身湿漉漉的,汗如雨下。

杜九言忽然起身,盯着刘公宰,“刘先生你说呢。”

“不懂你什么意思。”刘公宰道。

“院子是别人送的,女人是别人的租的,人是别人杀的。其实季世子没有这么懒的,他很勤快的,许多事他都亲力亲为!”

季林神色微变,她不会是…把签约的人找来了吧?

“看我干什么,我刚才就和大人说过了,五十三位还活着的丈夫都有罪的,既然有罪那就应该抓来受刑。”杜九言说着,拱手道:“大人,请传这庞大的证人团吧。”

齐代青也不知道这件事,杜九言没有和她说过。

“传!”齐代青喊道。

外面来了五十一个男人,年纪都不大,穿的一模一样的,杜九言转头看着他们,道:“表现好的,一会儿打的时候,略轻点。”

“我、我说。”其中一个人道:“您问我。”

“当时签约,是和季林对面签的人,上前一步!”杜九言道。

其中十七个人上前。

杜九言问道:“在什么地方签约的,说细节。”

十七个人挨个的说细节。

说完,杜九言看着刘公宰,“十七个人的证词,比你一个做伪证的章唤是不是更有说服力呢?”

刘公宰低声道:“你故意的放出的诱饵?”

“原者上钩,套路而已。”杜九言道:“你不是研究了我的手法,如何还不知道呢。”

刘公宰咬牙。

“都别走,好好站稳了!”杜九言指着外面一字排开跪着的五十多个男人,一转身和齐代青抱拳道:“衣裳,关于典租,十七个人可以证明加上前面的证据,余下的已经不用去证明。”

“至于私章,爱是谁就是谁的,你说呢,拥有多个私章的季世子!”

刘公宰道:“伪证,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质疑我,难道我就不能质疑你?”

“也对。”杜九言道:“来,劳驾您看这里。”

第398章 二十六

杜九言再次走到章唤跟前,低声道:“你怕季林,知道我为什么不怕吗?”

章唤一愣。

“因为圣上就在后面。圣上要清他,杀鸡儆猴。你猜你现在跪在这里做伪证,圣上会不会觉得你很可爱?”

章唤一愣,“真的?”

“自己想,我数到三,你老实说话还有机会补救。”

不用数到三,章唤已经急吼吼地道:“我说,我都说。是…是承德侯找到我的,让我来做证明,我不用担下杀人的罪名,只要承认宅子和典租女人是我做的,就可以了。”

“事成以后,我也就仗刑八十,顶天翻个倍而已。”章唤道:“所以我就来了。”

章唤道:“宅子是我的没有错。但是我送给季世子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他在里面做什么,有多少人我都不清楚。甚至于这几天我都没有来过几回京城。”

“求圣上、求大人饶命啊!”章唤道。

他就是一个做买卖的,想要巴结个京城权贵,好不容易靠上了季林,哪怕因此受点皮肉之苦他也不怕的。

为了将来,值得。

可是皮肉之苦不可怕,可怕的是,居然会因此得罪圣上!他是脑子坏了嫌命长才会和圣上对着干。

“伪证!”杜九言看着刘公宰,“你的好先生,在大理寺等着你呢。”

刘公宰死死盯着他,眼底隐隐透着杀意。

“第二。”杜九言竖起两个指头,“刘秀才一家的死,我在查陆朝的时候,在他的遗物中,意外拿到了几封信,在其中的一封信中,陆朝清楚地记录了,别院中进进出出每一个女子的日期。”

她亮出去呈给齐代青,齐代青拿出来和五十三份契约做比对,微微颔首,道:“没有错!”

刘公宰恼怒不已,这个人居然私藏了证据,一直没有拿出来。

“除了这封信外,还有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和张三通来往的信件,也正是因为这封信,我才知道陆朝和张三通之间有联系。”

也正是因为这封信,她才很笃定申道儒的案件有误。

“我闲暇之余,去了一趟死者刘秀才家中。”杜九言道:“依照张三通所言,他当时先问过刘秀才可否典租康氏后,得到了对方的强烈反对,随后季林到了现场,便持刀将刘秀才杀害。”

“认识这个吗?”杜九言从宴通手里拿了一块扇坠出来,是一块铜钱大小的玉璧,下面栓着紫色的璎珞,很好看。

季林一怔,道:“是、是我的。但是我已经丢了一年多了。”

“没错!”杜九言道:“去年八月你杀刘秀才的时候丢的。”

季林愕然,“我没有杀刘秀才,杀人的是张三通!”

“你知道这个扇坠在哪里发现的吗?”杜九言话落,季林脸色变了变,就听到她道:“在他的尸骨里。当日你杀他的时候,扇坠掉了,而残存一口气的刘秀才,将这个扇坠吞进了肚子里。”

“他在等,等有朝一日有人开棺验尸,发现他骸骨里剩下的这个东西,替他报仇!”

季林猛然抓紧了衣襟,一双手指甲泛白,微微发抖。

“刘先生,我说了这么多,您听懂了吗?”

“藏匿证据,你很无耻!”刘公宰气愤不已,刘秀才的案件根本和她无关,没有想到她居然闲的去查对手的案件。

“不藏,怎么能让你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废话连篇!”杜九言冷笑道。

“大人!”杜九言道:“至于姚氏被杀,在那天夜里在那个房间,到底是谁杀的她。我们不如听一听当夜在里面的人怎么说吧。”

齐代青颔首。

“不用问了。”季林忽然直身,喊道:“姚氏是我勒死的,当夜房间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姚氏是他勒死的,别人来做客没有这个胆子!

所以,他不能再牵扯别人进来。

事情,不要闹大,如果真的要死,就让他一个人死好了!

刘公宰上前一步,对季林道:“你不能全部担下来。明明还有别人!”

季林看着刘公宰,反问道:“我不认,刘先生能辩赢这场官司?”

“我能让你不死!”刘公宰道:“事情还没有完!”

“你不能。”杜九言看着刘公宰,“而且,我也没有心思在这里听你狡辩,和我扯皮。证据证人确凿,你问问大人,还给不给你机会?”

刘公宰怒瞪着杜九言。

“被告讼师,杜九言说的没有错,你再辩讼就是强词夺理。不依法依据的辩讼,就是在扯皮。”齐代青道。

刘公宰正要说话,外面就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嘘声,有人道:“你这个讼师,简直是胡搅蛮缠。”

“头一次你说的还有理有据,可杜先生都针对你反驳拿出证据了,你还在这里扯来扯去,扯个什么劲儿。”

“速速歇着吧你,丢人呢。”

刘公宰指了指杜九言,道:“好,很好!”

说着要走,杜九言拦住了他,“别走啊,案子还没有判刑呢!”

“与我无关,我已经完成了职责。”刘公宰道。

“判你的刑!”杜九言含笑道:“你唆使章唤做伪证,可不能想这么糊弄过去。”

“刚刚好,和你昔日的先生做个伴儿。”杜九言道。

“你休要得寸进尺。”刘公宰道。

“到底是谁得寸进尺?你明知这个案子,没有人敢接的原因,你却偏偏接了。难道你是遵守人人有权请讼师的准则?你是因为这个案子,输,你是应该的,可要是赢了,你却能一战成名。”

“如此好的机会,你又怎么会错过呢。可你好好辩讼也可以啊,却来糊弄人,你是糊弄我还是糊弄齐大人疑惑糊弄圣上呢?”

刘公宰吓的一抖,跪了下来,道:“你休要胡言,我对圣上对朝廷一片忠心。”

“刘先生,当时你负气离开时的骨气呢?”杜九言话落,刘公宰要反驳,杜九言拂袖打断他的话头,拱手和齐代青道:“承德侯府世子季林,典租妇人五十三人,滥杀无辜人命八人,唆使威胁他人顶嘴受死,桩桩件件都能砍他的脑袋,大人也不用依律,直接判他斩立决!”

齐代青听的心头澎湃,微微颔首,正好说话,后衙中,秦大夫人冲了出来,只和杜九言道:“你这黄口小儿,你算个什么东西,拼什么给我季林定罪。”

“你敢,你们敢!”秦太夫人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季林,“我的孙儿,别怕,有祖母在呢。”

赵煜从后面冲了出来,眉头紧蹙显然不高兴。

“胡闹!”安国公来拉自己的妹妹,“还不快松手,这是公堂,岂容你放肆!”

秦太夫人道:“哥,你成天想着朝廷想着圣上,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季林是我的长孙,他是承德侯府的将来,他死了承德侯府就倒了!”

“绝对不可以。”秦太夫人道:“不过几条贱命而已,他们要多少钱,我们赔,但是绝不能让我孙子死,他们不配!”

她年纪大了,身份又尊贵,就算是赵煜也不好让人直接将她拖走。

杜九言实在没耳朵听秦太夫人的话,摇了摇头正要开口怼她,忽然斜楞一把刀,凉飕飕地架在了季林的肩头…

季林僵住,浑身冰冷。

所有人都朝拿刀的人看去。

就见桂王不急不慢地在季林的脖子上,磨了磨的刀。

“你、你干什么!”秦太夫人三魂骇丢了七魄,“刀剑无眼,你快把刀放下来。”

赵煜也指着桂王,“休要胡闹。”

“不放!”桂王嬉皮笑脸地道:“方才秦太夫人说了,那五十三个女人,八条人命都比不上季林的命高贵。”

他说着,用刀背拍了拍季林的脸,“如此推论,本王杀了季林,也是他修来的福气!”

季林吓的直抖。

杜九言暗暗竖起个大拇指,王爷这一招漂亮啊。

唉,还是身份高点好,一亮相胜过千言万语!

杜九言很羡慕。

“王爷,你不要胡闹。”秦太夫人指着桂王,道:“你好歹和季林是从小的玩伴,他待你如同亲兄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桂王扬眉,“我最小,那他是我哥?”

秦太夫人吓的噗通跪下。

“哦,忘记了一件事。”桂王一脚踩在季林的肩膀道:“绯烟宫,翡翠宫…你住的不错啊,感觉如何,嗯?”

季林摇头,“没有,没有,都不是我做的。”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桂王看着赵煜,“哥,你杀不杀,要不是杀我现在就弄死他!”

赵煜看着桂王,真是又生气又无奈,这个臭小子就算是说正经事,也给人不正经的感觉。他心头微暖,指着季林道:“既是判斩立决,就不要再等秋审了,明日拉去菜市口,砍了!”

“不要!圣上,您不能杀我季林啊!”秦太夫人哀嚎一声,撅了过去。

季林吓的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安国公,”赵煜连带着对安国公也有些生气,“秦太夫人身体不好,让她以后就在家里休息吧,没事不要出来走路,以免生病。”

安国公一脸苦涩,“是!”

承德侯带着兄弟上来,扶着秦太夫人下去。

“接着判。”赵煜道:“依法办事。”

第399章 二十七

赵煜话落,忽然响起鼓掌声,他一愣就看到杜九言正一脸崇拜地冲着他鼓掌,行礼道:“圣上英明!”

“圣上一身浩然正气,是天下百姓之福!”

她跪了,大家也不能不跪,随即衙门外所有人百姓跪下。

“圣上英明!”

“圣上一身浩然正气,是天下百姓之福!”

所有人齐声高唱,声音整齐荡气回肠地旋绕在耳边。

“圣上英明,大周必定繁盛昌荣,千秋万代!”

众人念叨:“大周繁盛昌荣,千秋万代!”

赵煜眉梢高高扬起,眼底饱含了笑意。每一日他都会受百官朝拜,这样奉承的话,他听的都腻了。

可是此刻此刻,他却心潮澎湃。

因为,这些人的跪拜和高喊的话语,都是发自肺腑,而不是仅仅是跪拜时的一句不走心的口号罢了。

“都起吧。”赵煜将安国公扶起来,又招呼外面的百姓,“都起来吧。”

所有人谢恩平身。

赵煜转身在公堂内设的椅子上坐下来,朝杜九言看去一眼,指了指她和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