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兄带着顾青山去一趟道观,请茅道士帮忙问问道观里的道友。”

宋吉艺举手,“我、我、我们呢?”

“你们还在三尺堂。十两银子我们投入这么多人,太亏了。”杜九言道:“趁着我现在名气很大,赶紧多搂钱。”

“等把钱大人的人情还了,如果我们还不能离开京城,那就广接讼案。”

钱道安道:“好,那我们就在三尺堂留守。”

第二日,桂王在全力排挤跛子之后,单独拉着杜九言先去了大理寺,衣服没什么发现,又折道去找刁大。

“你也好意思,成天做这种幼稚的事情。”杜九言嫌弃不已。

桂王道:“你应该感动,为了能多陪你一会儿,我废了多少的力气。以后你别没事就和那些人走的近,惹一堆狂蜂烂蝶。”

“你是说我是烂桃花,还是跛爷是狂蜂?”

桂王道:“他是狂蜂。”

“我会转告跛爷的。”杜九言道,“你就等着他找你决斗吧。”

桂王道:“我会怕他?!”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安南的新王来和你求亲的吗?你不准备一下嫁妆?”

“此事还没说完,”桂王和杜九言道:“昨天,秦太夫人去宫里求我娘,将季玉封郡主,让季玉嫁到安南去。”

杜九言愣了一下,“秦太夫人放弃你这个乘龙快婿,而转向安南了?”

“季玉会同意?”她觉得季玉的性格,不是随便任由人摆布的,她以前做的种种,一定有她的理由,而非小女儿家的任性和胡闹。

桂王道:“为什么不同意,安南好歹也是国家,去了就是王后。我哥也会高看一眼,季林犯下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

“秦太夫人为了家族,牺牲季玉,可惜了。”杜九言道。

“她自己愿意,你可惜个什么劲儿。”桂王道:“总算不会纠缠了,等她出嫁,我会送他一串鞭炮。”

那个女人,很麻烦。

“王爷,您对女人的偏见真的很大啊,季小姐已经很有优秀了,你还这么嫌弃,只有仙女才能入你的眼?”杜九言道。

桂王忽然凑上来,低声道:“你就是仙女。”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迎面来了一位妈妈,手里提着个篮子,像是出来买东西的。

“给王爷、杜先生请安。”妈妈道。

桂王不认识,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李妈妈,您是出来买东西?”

“劳杜先生还记得奴婢,”李妈妈很吃惊,很失礼地盯着杜九言的脸,“我们公子想要吃街上的糕点,我出来给他买一些。”

李妈妈是鲁夫人身边的婆子,上次在街上碰见鲁夫人时,李妈妈就跟着轿子的。

“妈妈气质出众,很好认的。”杜九言不想和李妈妈多接触说话,她心虚,“劳妈妈替我想夫人问好,我和王爷还有事要办,就不和妈妈多言了。”

李妈妈颔首,忽然掀开了篮子,从里面拿了一包糕点出来,“刚买的荠菜馅的烧饼,您要是不嫌弃,吃两个尝尝,这家的味道很是不错,平时很难买到。”

杜九言挑了眉头,从善如流地接过纸包和桂王一人拿了一小块烧饼。

李妈妈就看着杜九言,“您吃吃看。”

“好。”杜九言咬了一口,扬眉道:“很不错,外面脆里面酥,荠菜很嫩…还有肉在里面。”

她说着看着桂王,“王爷也尝尝,现在荠菜刚出头,正是吃的时候。”

桂王很嫌弃,摆手道:“不喜欢,你吃吧。”

杜九言就三两口吃了荠菜,将桂王手里的也拿过来。

李妈妈看着杜九言,心里叹了口气,笑着道:“杜先生喜欢吃,下次奴婢多买点给您送点去。”

“不敢劳驾妈妈,我们知道在哪里,下回自己去买。”杜九言笑眯眯地吃着烧饼回道。

李妈妈应是,看着杜九言和桂王走远,脸上都是失望之色。

秦九烟嫌弃荠菜是野菜有气味,从来都不碰的,来了家里几回,碰见了荠菜,都是避的远远的。

“是我想多了,杜先生是男子,怎么可能是她呢。”李妈妈提着篮子,垂头丧气地走了。

杜九言走远,回头看了一眼李妈妈,笑了。

“被怀疑了吧。”桂王幸灾乐祸,“就你这样,也就骗骗我吧。”

杜九言道:“王爷,是因为您比较傻吗?”

“是因为对你不熟悉,”桂王道:“你去打听打听,你以前的德行。”

杜九言道:“我以前什么德行?这么貌美如花,还惹人厌?”

“美不美另当别论,但是很无趣。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就是根牛桩。”桂王嫌弃道。

“不想和你说这些。”杜九言说着,进了衙门。

鸿胪寺今天很忙,早上赵煜封了季玉为承平郡主,一个月后就随同安南使者一起离开京城,到安南和新国君完婚。

太后将季玉召见宫内,和皇后一起,各赏赐了不少东西。

季玉给太后磕头谢恩。

“你为家国做的贡献,所有人都会记着的。”太后让季玉坐在她身边,低声道:“安南虽远,可你要是遇到难事了,写信回来,我们一样能给你做主。”

“虽说郡主是为了出嫁才封的,可你在哀家心目中,向来都是另眼相看的。”

“所以,不用心虚。你去了就是王后,是安南最尊贵的女人。想做什么放开手脚,谁都不用怕。”

季玉躬身应是,垂着头道:“您的教诲我一定铭记在心,绝不给大周丢脸。”

“丢脸不丢脸不重要,大周的脸面,也不可能靠你去撑。你就安安心心过日子,不要吃亏不要受委屈,别的都无所谓!”太后道。

季玉心里是真的温暖,起身给太后磕头,“季玉记住了!”

“起来吧,”太后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季玉垂着头笑着。

从宫里退出来,她上了马车重重的叹了口气,略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神色怅然。

以后,京城的每一条路,每一块砖,每一个人…她是看一眼便少一眼。

走了以后,至此终生恐怕都难回来了。

“小姐,”她的丫鬟巧儿道:“您为什么要和老夫人提议说嫁去安南,那么远…以后您要想家可怎么办呢?”

季玉拍了拍巧儿的手,“你别怕,我不让你陪嫁,我自己去就好了。”

“不是,奴婢是一定要跟着小姐您去的。”巧儿道:“奴婢只是怕您受委屈。也不知道那个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对您会不会好,会不会有一后宫的妃子。”

季玉含笑道:“我嫁了,承德侯府再次稳固了,只要我还活着,还是安南的王后,圣上和太后都会给祖母还有父亲几分面子。”

“若我能再做点有益大周的事,那家里就会更好了。”

季玉含笑道:“至于这个王什么容貌,并不重要。”

“要是王爷…”巧儿说了半句,季玉打断她的话,低声道:“王爷也非好归宿。安南才是上天怜悯我,派来拯救我的。”

巧儿听着只觉得心酸,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他们小姐可是承德侯府的大小姐啊。

季玉不再说,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正看到桂王和杜九言从她的车边过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争吵,虽唇枪舌剑,却并没有不高兴。

“真好啊,”季玉羡慕地道:“我若也是男子就好了。”

就不用困在后宅。

想要帮家里做点事,也不用非得用自己的婚姻去换。

如果她是男子…

她有许多事情想做的,可是却力不从心。

第543章 案件调查(三)

杜九言坐在牢房里,听刁大说当时验尸的细节。刁大回忆着,道:“…当时也是将我借调过去的,我查验过后都记在了卷宗上了。”

“死者我估摸着身量和我差不多,生前应该略有些胖,皮肤不粗糙,手上除了左手几个指腹有茧子外,手指很光洁细腻。”

“衣料质地一般,但是平时过的应该不辛苦。”

杜九言问道:“脚呢,可看过?”

“看过,脚上没什么东西,鞋子上没有泥。”刁大道:“死因的话,我没有解剖,但依我经验,重点还是在头上。”

杜九言点头,刁大没有说多少有用的线索。

看来,这一次她们真的要做瞎猫了。

“齐大人有没有说对你如何处置?”杜九言问道。

刁大回道:“还没有说。”

“那你歇着吧,这次相关的犯人比较多,砍头都要砍一个上午。三司那边估计会对你从轻发落,能保住一条命。”杜九言道。

刁大应是,又想起什么来,道:“杜先生,要是我被判流放充军,您能不能在我走前,帮我找个徒弟?”

“你要收徒?”

刁大点头,“仵作的手艺,我自认天下没有人能比我更好了。我若流放充军死在了外面,手艺就糟蹋了。”

“收个徒弟,我也算是赎罪吧。”

杜九言就想到了施常阳。施大的水平也很不错,但和刁大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如果施大肯舍得将儿子给刁大做徒弟,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我写信回去,帮你问一位朋友,看他愿不愿意来京城。”

刁大就算会判流放充军,也是可以延迟时间,这点小事,无论是现在的齐代青,还是即将上任的吴典寅,都能办得到。

刁大拱手道谢。

杜九言和桂王去了当年抛尸的那口枯井。

枯井原本是这个巷子里邻里共用的井,但后来井水也不知哪年就没了,这口井就成了一口废井。

井很深,从井口往下看,看不清井里的情况。

“卷宗上说发现人是附近玩闹的几个孩子。”桂王道:“找保长,将当时的几个孩子找来问问。”

杜九言点头,“王爷言之有理。”

保长姓柴,是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往上数两代人都住在这里。

他管着这横纵交错的四条巷子住户,在这一代颇有威信。

“还以为这个案子官府不查了,没想到钱大人居然将案件交给杜先生查办。”柴保长很高兴,“这案子是在我们这里发现的,一直以来是我的一块心病,现在杜先生接受,我想要不了多少时间,肯定就能抓到凶手了。”

杜九言摆手,“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啊。这案子的难度,经过这几年是难度更大了。还请保长和各位乡亲多多帮忙,谢谢了。”

保长一来,附近的百姓也都听到了消息,闲着的都围过来看杜九言。

“杜先生,那天我们也去听了,您真的是太厉害了,不愧是大周最厉害的讼师。”有个年轻人道。

杜九言惭愧地道:“泱泱大周,能人数不胜数,您敢说我可没底气应啊。”

“您就是最厉害的,才来京城这么一点时间,就办了这么多的案件。更何况,要是不厉害,大理寺也不会请您办这种疑难的无头旧案了。”

杜九言更郁闷,她想吗?

她一点都不想啊。

她就想拿高昂的讼师,办简单的案件。

轻松,潇洒还能得名声。

不像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没钱。

亏的很。

“给大家添麻烦了,如果想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定要告诉我。”杜九言一一拱手。

大家都跟着应是。

保长让人将当时发现的三个孩子喊来。

三个男孩子今年都在十岁左右,当时案发的时候,也都是七岁多,半大的孩子狗都嫌的年纪,上天入地没有事不敢做的。

“杜先生,是我先发现的。”个子最高的小男孩喊着道:“当时我们吵里面喊话,还唱歌来着,然后朝里面丢石头。”

“平时都是咚咚响,这一次就听不到声音。”

另一个胖墩墩的男孩子道:“是我,我发现没有声音的。我说下面黑漆漆的肯定有鬼,鬼把我们的石头吞了。”

个子最矮的道:“我不服气。我爹说了世上没有鬼,我就和他吵起来了。”

“我回家拿的火折子,跑到井口照着。”小个子男孩道:“火折子掉下去了,我…我还被我娘打了一顿。”

“然后呢?”杜九言问道。

高个子男孩道:“掉下去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里面有个没头的鬼。我们都…都吓哭了,跑回去告诉我爹,我爹喊大家一起来,点着火把看着井底,还真的看到了一个无头的鬼,就靠在井底了。”

三个孩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毛骨悚然,直打哆嗦。

“世上确实没有鬼,”杜九言拍了拍矮个子男孩的头,道:“鬼都住在人的心里,你越怕它就越得意,然后时不时出来吓唬你。”

三个孩子都跟着点头,拍着胸脯道:“我不怕,我心里也没有鬼。”

“是个男子汉。”杜九言赞赏地道。

三个孩子很高兴,得意地冲着自己父母看。得了杜先生的夸奖,可以和同窗还有朋友吹牛吹很久了。

“当时就报官了,因为案子比较恶劣,大理寺就接了。”柴保长道:“后来吧,官府来问了不少事,但因为找不到头,就不了了之了。”

杜九言问道:“这附近在您的管辖内,一共有多少户人家?”

“三年前我管着七十九户人家,现在是一百零一户,一共四百一是一个人。”柴保长回道。

“这口井,是多少户共用的,知道这里有口废井的人多不多?”

柴保长道:“这口井两条巷子当年近四十户人家用。知道这口废井的那就更多了,毕竟井在这里,也不能藏着掩着,我不也不敢说多少人。”

“这巷子偏僻,”杜九言道:“无事的人一般不来这里吧。”

柴保长点头,“那倒是,咱们这里住的都是穷人,外地人来这里除非是探亲,好好的闲人也找不到这里。”

杜九言站在巷子口。京城内的道路和建筑是经过规划的,按照城门来算,一共是九个城区,身在其中有种摸不着门路纵横交错的感觉,但若看地图,就会发现,一块一块分割的很规整,巷子和巷子之间,也大多都是相同的。

这口井在袄子巷上,说是袄子巷,是因为这里是个钉子口,袄子两边延伸就是两个袖子,袄子的身体就是垂直相连的梧桐巷,梧桐巷往左,就是死者怀里那块烧饼的购买地,琵琶巷。

说起来不清晰,但从巷子穿巷子,其实都很近。

“当时将尸体打上来的时候,你们可有什么发现?”杜九言问大家。

柴保长就冲着附近的居民招呼,“问你们的,知道什么说什么,不要胡扯,影响杜先生判断。”

“没事没事,胡扯也是可以的。”杜九言道:“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大胆猜想。就当自己也是个捕快,根据线索,查案办案。”

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才说话的年轻男子道:“杜先生,那个人脚上的鞋子特别新,我当时就在旁边,盯着他的鞋子看了半天,穿的话,最多不超过三四天。”

杜九言看着他,“这么肯定?”

“是。不但鞋子是新的,那个人的衣服也是新的,洗的话,不超过两水。”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看着杜九言好奇的表情,和他解释道:“毛秀才最喜欢看人的衣服和鞋子了。”

被称为毛秀才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娘专门给人做鞋做衣服的。”

“原来如此。多谢了。”杜九言道谢。

另外一个妇人道:“毛秀才说的我也觉得是。这个人走路左脚下重力,右脚要轻点。所以右脚的鞋底上还有一些线头是白的。”

还残留着没有被弄脏的白线头,可见这双鞋一定是新的。

如果是旧鞋刷洗,线头也不会是白色的了。

杜九言应是,又看着别人。

大家见她是真的想听,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说起了积攒了三年的对于这个案件这个死者的各种猜想。

没什么用,但挺有意思的。

足足听了半个多时辰,杜九言和桂王才和众人告辞。

“王爷,您有什么感觉?”杜九言问道。

桂王刚才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和说话。

“我对那块烧饼,很好奇。”桂王道:“他为什么将半块烧饼放在口袋里?”

杜九言道:“没吃完?”

“总不会是杀人者放的吧?”杜九言道。

桂王道:“通常人在外买烧饼吃,多少是因为腹中饥饿,一小块烧饼那么小,一个这么大的男人,不说十块,三五块绝对不是问题。”

“他是吃了多少块,而将剩下的半块塞在口袋里?”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崔巧的烧饼摊子前。

第544章 烧饼摊子(四)

说是摊子,其实就在巷子口架了个烤炉,炉子上烤了不少长烧饼,手掌大小一个,金黄色,老远就闻到了香味,看上去味道很不错。

“难道是因为太难吃?”杜九言道:“王爷,我请您吃烧饼,不用客气,敞开吃。”

桂王哼了一声,“我给你帮忙,你不给我工钱,请我吃烧饼也就罢了。可恨的是,还摆阔。”

“几个烧饼,包圆了顶天一两银,你怎么好意思的?”

杜九言道:“只要是请客,甭管请什么,大方是必要要显露的。”

“来四块烧饼。”杜九言冲着正蹲在做烧饼的女子道:“两块甜的两块咸的,分开放。”

崔巧应了一声,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杜九言打量着她,二十五六岁上下,身材丰腴五官清秀。

尤其是身材,就这么打眼一巧,前凸后翘…这让杜九言自惭形秽。

她还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这么一对比,她认为她还是做男人比较自信。

“两文钱三个,二位要不买六个?”崔巧找了小小的纸袋子,一边装一边问他们。

杜九言点头,“那就六个。”

崔巧笑着应是,装了六个烧饼递给杜九言。

杜九言付了钱,“你是崔氏?两文钱三个烧饼,这么个卖法,卖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