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看向桂王,“王爷,您可以什么想法?”

“没有。”桂王靠在椅子上,目光浅淡,“这个人为什么存在,又是什么目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着杜九言,看着众人,“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将此人找到。”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桂王,指着桌子上的菜,“吃饭!”

大家沉默地吃了饭,杜九言到书房去整理自己的思路,桂王推门进来,她抬着看着他,道:“怎么了,有事和我说吗?”

“有思路了?”桂王在她对面坐下来。

杜九言将自己刚写好的东西给他,点着上面的一个没脸的画像,“现在就按照你所言,我们退开一步,抛开此人的动机。”

“他一共做过哪些事呢?”

“别的事我不能肯定,但荆崖冲、长生岛以及安山王的事,必然和他有关。闵然举和怀王也与他有关。”

“嗯。”桂王点头,“应该是这样。”

杜九言道:“现在又多了一件,小厮所说的古墓。”

“王爷,就在刚才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她看着桂王,“当时我们查安山王的时候,确认过他的次子不在府中。”

“可是如此?”

桂王颔首,“现在也不在,他几个儿子都在宗人府,唯独缺了这个孩子。”

“去问问怀王妃,”杜九言心头隐隐有个猜测,开了门和韩当说了几句,韩当去内院问怀王妃,过了一刻回来,拱手道:“杜先生你说的没有错,怀王确实有个儿子不在府中。”

“去年的时候,有一次跟着乳娘出门玩,被乳娘带走了。”

“但不是王妃亲生的,而是王爷养在别院中的妾所生养的。”韩当回道。

怀王和怀王妃只有一儿一女,或许可以再多点,但显然后期怀王妃并不想再生了。

“和我所想没有错。”杜九言敲了敲桌面,低声道:“您说,几个王爷的儿子,是不是也在古墓之中呢?”

桂王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这样不是多此一举?”

“我认为不是多此一举,而是他一开始的设定的手法或许不是这些,又或许是再过几年。他也许是想让王爷们自己的儿子,杀了他们。”杜九言低声道:“王爷,这样的手法,对于他来说,应该很刺激吧?”

桂王眉头紧蹙,“那为什么现在改变了策略,原因是什么?”

“是我们。”杜九言道:“荆崖冲的死,长生岛的提前暴露,一定是这个人也没有料想到的。”

“但是,在事情出来后,他立刻做了应对。虽损失了荆崖冲,可依旧借我们的手,达到了目的。”杜九言低声道:“等到怀王,他直接爆出线索,对于查案的我们,是没有选择的,必须查办。”

“我们既是他的变数,也是他的机会。他完全不用出头,所有想要做的事情,他都做到了。”

桂王脸色沉沉的,没有说话。

“而作为他的变数,我们却没有选择。”杜九言敲了敲桌子,苦笑道:“因为无论是安山王还是现在的怀王,都是罪不可恕的。”

桂王颔首道:“先抓着几个线索查吧。”

“王爷,”杜九言问道:“您现在能不能和我说一说,您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桂王看着她,没有说话。

“行吧,”杜九言道:“那我们就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情,桂王有,她也有。

这没有问题,谁也没有资格强求谁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还有三位王爷,”杜九言低声道:“我们就从这三位王爷中,挑选一位跟踪调查吧。”

桂王看着她,“从宁王吧。”

“那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们去一趟武昌?”

这里离武昌不远。

“好。”桂王起身,开门出去,“我出去走走。”

杜九言托腮看着他的背影,扬了扬眉头,继续整理她的思路,跛子推门进来,“桂王怎么了?”

“我问他成亲当晚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不高兴了。”杜九言耸肩,看着跛子,“跛爷,你知道吗?”

跛子道:“我并不想知道。”

“那你的身份呢?”杜九言靠在椅子上,“这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想,当初我来的时候,身边就有你们。我一直认为是缘分让我们聚在一起,可现在想想,或许不是。”

“首先你不是,你是为了小萝卜,而一直跟着我们的。”杜九言道:“那么陈先生呢?银手呢?”

花子和闹儿还小,她觉得可以排除。

但是陈朗和银手,她感觉有些不同。

“这你要问他们。”跛子道:“尤其是陈先生,我查过他的过往,除了他颓废以外,这些年他并没有做别的事情。”

“或许,只是错觉?”

杜九言道:“希望是错觉吧。”

她起身伸了个腰,道:“不管这个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当下我们还是要将怀王的事处理好啊。”

“九江王应该快到了。”跛子看着她,“等他来了,可以将此事告诉他,试探一番。”

杜九言点头,“我也有这个意思。”

“消灭王爷,然后呢?”杜九言低声道:“然后夺权吗?”

跛子扬眉,颔首道:“八九不离十了。”

“那就有意思了。”杜九言刚说完,桂王折返了回来,看了一眼跛子也在,他凝眉咳嗽了一声,道:“其实,那天夜里是有人告诉我,我父皇当年的死,并非是生病,而是一种不为人知的慢性毒。”

“当夜我去法华寺,圆真住持确认了此事。他和我父皇私下有来往交集。他说我父皇在去世前几日,曾觉察出了什么,但已是来不及。”

“不等他多做安排,便驾崩了。”

“我当时怀疑是我哥,因为只有他有这个动机。”桂王垂了眼眸,“但你们看到了,想要怀疑我哥,并不容易。”

“在京城的这一年,我也让人查过,太医院和宫内外,都查过。越查就越能表明他的清白。”

桂王道:“现在看来,我父皇的毒,和现在我们要找的人,是一个人。”

杜九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第602章 兄弟见面(三)

所以他一怒之下,烧了法华寺,一怒之下出走了,一怒之下在广西扯旗造反。可他太善良了,不相信他哥哥真的会杀父亲,也并没有真的带着兵马打杀抢夺地盘。

只是盘踞在广西,像是胡闹,却又是他内心悲悯的无奈发泄。

这几年,桂王心里的挣扎和痛苦,没有人能够理解和开导。在他最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十八岁,他忍住了。

这非常难得。

让杜九言几乎对他刮目相看。

“是谁和你说的这件事,你…为什么相信他?”

“是一封信。”桂王道:“而我,当时也有疑惑,我父皇去世的太过突然。这封信给了我解答。”

杜九言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桂王,“杀先帝,杀王爷…王爷,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个幕后之人呢?”

“不知道。”桂王道:“当夜我去过皇陵,开棺验尸了。”

杜九言又是一惊,“看到了先帝的遗体?”

“是。”桂王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毒,但当时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但是在过了几年以后,他的骨头是黑紫色。”

“所以,你更加确定?”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

“选择在你成亲的当夜告诉你,这时机真是有意思了。”杜九言道。

桂王看着她,叹气道:“如果我知道当时是你,我不会离开的。”

“可惜,当时不是我。”杜九言淡淡地道。

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推脱,桂王看的出杜九言的认真,他蹙眉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杜九言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再回头来说。”

她说完看向跛子,“你为什么不惊讶?”

桂王也看着跛子。

跛子靠坐着,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正用长长的手指,拨弄着桌子上一个圆形的镇纸,他不急不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两个人道:“我也惊讶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桂王眯眼看着他,“你是谁?”

“我是谁和王爷你要查的事,并没有关系。”跛子道:“我的目的很明确,一开始是跟着小萝卜,现在是护着他们母子。”

“她的事是我的事,别人的事和我无关。”

杜九言一脸崇拜,“跛爷,您太霸气了。”

桂王白了一眼杜九言,道:“胳膊肘往外拐!”

“都是自己人,您这么说太见外了。”杜九言笑着道。

桂王盯着跛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且回答我。”

跛子看着他。

“你护着小萝卜,是因为他是小萝卜,还是因为他是我儿子?”

跛子道:“因为他是你儿子。”

“知道了。”桂王没有再揪着不放,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房间里安静下来,杜九言暧昧地看着两个人,“你二人…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感情吗?”

桂王和跛子都白了她一眼。

“但是你僭越了。”桂王看着跛子,“你保护我儿子就保护我儿子,我媳妇你就不能惦记。”

跛子强调道:“她不是你的媳妇。”

对于人来说,是肉体重要还是灵魂重要?当然是灵魂!

秦九烟早就死了,眼前的杜九言,是一个崭新的独立的人,她和秦九烟唯一的牵连,就是借用了秦九烟的皮囊而已。

换言之,如果能有办法,让杜九言的灵魂脱离,她是可以借宿在任何一个皮囊里的。

这样的“秦九烟”还是秦九烟吗?

当然不是。

“感觉怎么这么奇怪,”杜九言摆着手,“二位,这一次要换我出去走走冷静一下了。”

她说着,打开门出去,不急不慢地在怀王府溜达着,后院里,住着怀王妃母子三个人,还有被救出来的孩子们。

孩子们受过惊吓后,胆子很小,让他们不要出门,他们就连房门也不出,成天就待在房间里。

杜九言也不强求,对于他们来说,建立对人的信任,才是当务之急。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思路却要比之前清明了一些。

对于这个幕后人,感觉上更加清晰一些。

“杜先生,”顾青山从外面进来,杜九言扬眉看着他,“怎么了?九江王来了?”

顾青山点头应是,“杜先生料事如神,确实是九江王来了,人已经进城了。”

“那快去告诉你们王爷吧。”杜九言道。

稍后,杜九言和桂王一起迎九江王。九江王的外家是承德侯福,季太夫人是他的外祖母,他和季玉是表兄妹,严格算起来,秦九烟和九江王之间,抛开皇家的关系,从安国公这边算,也还是有点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

九江王骑马来的,带了一千兵马就停在城外。

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量不高皮肤有些略黑,但一管鼻子生的极漂亮,高挺笔直很有威仪。

“九江王和圣上的容貌很像啊。”杜九言和桂王道:“看来,你是你们家孩子里的异类。”

桂王白了她一眼。

“先帝是不是生的不怎么样?”杜九言低声道。

桂王磨牙道:“我父皇很俊俏。”

“我像我父皇。”

杜九言颔首,“那果然是不怎么样了。”

要不是这里人多,桂王就要和她打架了,想了想忍住。

“墨兮,”九江王从马背上跳下来,三两步过来,一把将桂王抱在怀里,“墨兮!”

桂王被抱着,显得很不自然,他咳嗽了一声,喊道:“二哥。”

“又长高了不少。”九江王摸了摸桂王的头,高兴地道:“我记得我上回见到你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高。”

杜九言发现,九江王的声音特别的好听,像是拨弄的琴发出的和弦,撞在人的心底,非常的撩人。

“去年我听说你在邵阳,也想不到来我这里走动。”九江王打量着桂王,笑容从眼底溢出来。

“是不是太忙了,没有空?”

桂王道:“我哪有什么正事。”又道:“就是懒得懒得跑动。更何况,来你这里,也给你添乱。”

九江王拍了拍桂王的胳膊,轻笑着,“我们的墨兮长大了。”

桂王难得的脸一红,咳嗽了一声,正色和他道:“我给你介绍。”

他将杜九言和孟郊以及跛子介绍给九江王认识。

九江王和跛子以及孟郊各自施礼回礼后,就含笑望着杜九言,“你就是那位名动天下的讼师杜九言,闻名不如见面,久仰!”

“王爷客气了,我不过是跟着王爷后面一起闹腾,沾他的光而已。”杜九言道。

“墨兮很聪明的,”九江王道:“我们兄弟里面,要真说谁最聪明的话,墨兮绝对是第一人。”

杜九言笑着应是,“是,桂王爷确实智慧过人。”

“去王府里说话吧。”桂王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你去看看怀王。”

九江王和他并肩往怀王府去,兄弟二人去看望怀王,杜九言没有一起去,就和跛子还有孟郊一起去了衙门。

“不瞒你说,我两年前就知道他在做这些事了。”九江王看着因为药性发作,而昏昏沉沉的怀王,悔恨地道:“我提醒他了,还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后来就不理我了。”

“他以为我会报给圣上…”九江王说着看了一眼桂王,见他没什么表情,又接着道:“自家兄弟,我又怎么舍得,置他于死地。”

“没有想到,他事情越做越过分,早知道,我两年前就应该将他捆起来,送回京城请圣上处置。”九江王道。

桂王道:“两年,不知有多少孩子被害,”他一顿看向九江王,“二哥,你不该纵容他的。”

九江王痛苦地点了点头,“父皇以前就训斥过我,说我太过妇人之仁,行事不够果断。”

“如今想来,还是父皇最了解我。”

桂王没有说什么。

兄弟二人陪着怀王坐了一个下午,又去看望了怀王妃。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坐在一桌,九江王问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怀王离我这么近,我却没有很好的督促他。我和你们一起回京请罪。”

“那你给圣上去奏疏吧。”桂王没有反对。

九江和吉安确实很近,九江王顺道回去解释,合情合理。

“王爷,”杜九言看着九江王,“冒昧问一句,您膝下几个孩子?”

九江王回道:“我有三儿两女,一个正妃两位侧妃。”

“杜先生有何疑问?”九江王问道。

杜九言道:“是这样,安山王和怀王爷都有一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走失了。”

“你认为这里面有蹊跷?”九江王问她。

杜九言没说话。

“我没有,”九江王道:“早几年有一个儿子早夭了,不过当时才六个月而已,是生病去的,我亲手葬的。”

杜九言颔首,“我就问问。还请王爷见谅。”

九江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一次有人煽动民变,你怀疑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对吗?”

杜九言颔首。

“我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件事,确实很蹊跷。”九江王道:“你可获得了什么线索?”

杜九言摇头,“暂时还没有。”

“王爷,”正说着话,韩当拿了一封信进来,递给桂王,“从急递铺送到府衙的。”

桂王拆开来看着,顿时眉头紧蹙。

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汀州、开封和广平发生了暴动。”桂王道。

开封在中原,汀州归属福建,广平则靠近山东境,三个毫不相干的地方,为什么同一时间发生了暴动?

杜九言问道:“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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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腰疼,完全坐不住,我这老胳膊老腿老腰,哈哈哈哈!

第603章 邵阳微变(一)

“在这三处,找到了怀王买卖幼女的联络点。”桂王道。

在买卖中,以幼女和女子为主,男孩子不过百分之一二的样子,相对受害人数少。

“找到了以后,几处的百姓躁动起来,要求严惩怀王以及所有在案件中有所涉及的人。”

杜九言端茶喝茶。

吉安这里的事,算算时间消息大概要明天才能到金銮殿上给赵煜看到。

而现在,他们就已经得到了开封和广平百姓暴动的消息了,而对方甚至比圣上还要早知道,怀王买卖幼女的事。

这么迫不及待,是怕赵煜处置怀王如同当时的安山王一样,不杀只关?

“这消息,传递的未免太快了点?”九江王看向桂王,“眼下,不如先启程回京,怀王的事没有一个终结,暴动恐难以解决。”

桂王看向杜九言,“你觉得呢?”

九江王一愣,没有想到桂王对杜九言这么信任和依赖。

桂王的性子,看着是小孩子脾气,但其实他有心事也很少和大家说,而且还很执拗独立,就算和你亲近耍无赖,但也不存在全然的依赖着谁。

难怪外面都在说他们两个人是断袖。

“要回去,但也要将这里安排好。”杜九言蹙眉道:“还有许多女孩没有找到家。”

关键一部分,根本就找不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