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摆摆手,好笑地道:“郑卿,看来你并不是很了解你这外甥啊。”

“请官家赐教。”郑苠表面上是非常恭敬羞愧的,其实心里不知道多得意了。

官家这话分明是给雁哥儿辩解啊,而且,他不了解雁哥儿,官家就了解了?哈哈哈,果然雁哥儿在官家面前是有几分面子的。

再看看那个想揶揄郑苠的官员,脸上也有了几分郁闷,没想到官家会直接帮郑苠了,这还揶揄个毛啊。

仁宗说道:“前年中秋之后,满城明月灯,小常娥一夜之间声名大振,诸卿可还记得?”

这怎么能不记得呢?那么大的场面,叫开封府出尽了风头,当时还有御史想找茬呢,无奈开封府大半宴会花了许多钱,都是他们自己种菜赚来的,后来卖灯更是又赚了一笔,所以只得放弃。

至于小常娥与那一轮明月,更是红到了如今,周水娘还被教坊雇进宫给后宫娘娘们表演过,是汴京最有名的歌伎之一。

仁宗有此一问,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还记得。

仁宗道:“那尔等是不记得还是不知道?那次宴会不止菜色是云雁回操办的,明月、常娥之景,也是他的设计,所以要说养歌伎,这厮说不定早就做过了。”

不记得的有之,不知道也有之。

中秋那时候云雁回在开封府还不久,这件事在民间知道的比较多,至于在场的人,当时云雁回没名气,听过名字也忘了,知道更多的是他后来帮官家办的事了。

这会儿仁宗一说,众人才有恍然大悟之感。

仁宗又道:“而且啊,要我看,云雁回到底是纵情声色,还是养了一班人,准备编排节目捧人,都是两说呢——我看还是后者更有可能,至少是主要的。”

郑苠:“……”

众人:“……”

仁宗说得太有道理,导致大家一时间都没话说了。

因话在仁宗面前过了一遍,于是,转眼间云雁回的清白就被洗刷干净了,仁宗的话被传开了,加上壁画的事情刚刚发生,这下子是算是坐实了云雁回在众人心中的形象。

便是以前没觉得的人,现在看云雁回,也总觉得他干什么都像是在搞事情了……

最可乐的是,一直到“冤屈”洗刷干净,云雁回才知道自己还被误会过。

……

云雁回正在审稿呢,审完后《开封府报》的编辑来取稿子,开开心心地告诉他,“主编,听说官家帮你辩白了,你养的一班歌伎一定不是为了夜夜笙歌,而是为了赚钱的。”

云雁回:“……?!”

云雁回一脸懵逼地说:“你说什么,还有人说过我夜夜笙歌?”

编辑:??

编辑也很懵逼,什么,难道这件事谁都没有告诉过雁哥儿?

这当然了,不熟的不好意思去说,熟的人都如赵允初、郑苹、仁宗一般对云雁回的人格充满了信任,所以谁也没告诉他。

“你给我说清楚了。”云雁回揪住这编辑拷问了一番,听完后登时哭笑不得。

到底是该感谢大家对他这么信任,还是该哭一下自己的形象已经固定成这样了。

“算了算了……我还有事……”云雁回在稿子上签了字,交还给编辑。

他今日里要去赵幼悟那里一趟,因为之前安排好了,郑凌他们得给赵幼悟的宫殿里画上壁画,云雁回过去督工。

给赵幼悟画壁画,就和给酒家、寺庙画壁画不一样了,郑凌和云雁回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把童话故事给呈现出来。

云雁回和翰林图画院的众人到了赵幼悟那里,郑凌他们开始干活,云雁回站在一旁。

有人禀报了赵幼悟云雁回来了,她便拉着宫女的手,快步走出来了。

云雁回笑着蹲下来,“殿下。”

赵幼悟抓着云雁回的袖子,“师兄,我听说你藏了一些唱曲儿的人,你可以叫她们唱给我听吗?”

云雁回:“……”

云雁回的脸都僵了,“殿下听谁说的?”

这事传到官家面前倒也罢了,连赵幼悟都知道,那就有点不正常了。

赵幼悟眨了眨眼睛,“我在娘娘那里听到允初叔叔说的,他今日也进宫了。”

“哦,他说的那就算了。”云雁回解释道,“殿下,我没有藏人,只是叫她们待在院子里排练而已,有一个很好看的节目,正在编排中,等到编好,您就能看到了。”

“真的吗?是什么样的节目?”赵幼悟开始强烈要求剧透了。

云雁回:“还没有编好,所以我也不知道哦。”

赵幼悟的鼻子皱了起来,“那你怎么知道很好看的?”

云雁回指着自己,“殿下,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吗?”

赵幼悟一想,真的呀,“师兄,那我要听故事。”

“我给你讲个爱哭鼻子的小孩的故事……”云雁回把赵幼悟给哄开心了,待到该出宫的时候,还特意甩下郑凌,绕了一小段路,去隔壁太后宫外,果然,等到了赵允初和王妃,他们今日进来陪太后的。

王妃看到云雁回,就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今日正是她和赵允初讨论雁哥儿那件事,被赵幼悟听到的。

云雁回也给王妃行礼,“我听说娘娘和允初也在宫里,恰好我今日到八公主那里,便来看看会不会遇到你们,可以一起出宫。”

“真正巧了,我本来早该走,只是我泼了茶在身上,换了身衣服,这才耽误了些时间,不然啊,就碰不到你了。”王妃说道,“我看,还是你和初哥儿有缘分。”

“正是呢。”云雁回笑说,低声问赵允初,“喂,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还传过我的谣言,而且你也知道啊?”

赵允初还想了一下,才说:“你是说,你包了孔寄和他弟子们的那个吗?”

“……妈的,居然还有把孔寄也包了的版本?”云雁回觉得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八卦人民的创造力,“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啊?”

“那种一听就是假的消息,我听过就忘了。”赵允初蔫蔫地道,“打小起,我找雁哥儿玩儿,雁哥儿都没兴趣的,雁哥儿若是闲得下来,同人纵情欢乐……”

……那我早就上位了!

赵允初在心中想。

“那就不是我了,哈哈。”云雁回还是觉得赵允初的理由听起来舒服一点,他就是喜欢工作的感觉,但是有些人怎么觉得他都是为了钱啊?

“再说了,孔寄,也不是我的爱好。”云雁回不得不说,孔寄的艺术水平是很高,然而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弟子们,云雁回都没那方面的兴趣,“我要是包他,他要倒贴我薪资!便宜他了!”

“啊,那若是郑凌那样呢?雁哥儿,你包郑凌,是你给他钱,还是他给你?”赵允初好奇地道。

云雁回想了一下,幽幽道:“我选择死亡……”

赵允初:“……噗。”

云雁回感慨地道:“若是你,我还可以考虑给……”

赵允初正是想听这个,先前才会提起郑凌的,一上来就毛遂自荐,不免有些刻意了。看雁哥儿果然顺势说了,心中有些打小鼓。

多少,我值多少!

云雁回衡量了一下,想到赵允初之前扮的那萌萌的熊猫小娘子,“嗯……三十贯。”

赵允初暗想:……也行。

云雁回又补了一句:“包三年。”

赵允初:“………………”

第173章 我蹴鞠你在意吗?

冬日寒冷, 仁宗举行了一个蹴鞠比赛,邀请百官一起观赛,不过这个比赛的球员和往日相比有点不太一样。

受到上次云雁回办化装派对的启发,仁宗觉得把小孩子们聚到一起玩,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所以, 这次百官都来观赛, 其实便是因为他们家里的小孩今日几乎都会参赛。

因为种种原因, 活动虽然不是云雁回办的,但是他也会去围观。

对云雁回来说,蹴鞠也不稀奇——并非是指他在现代看过足球,而是在瓦舍中就常常看到。

北宋时期蹴鞠相当流行, 这项被视为足球前身的运动,在这个时候有不一样的玩法。

一种是表演性质的,两队并不进行直接对抗,而是表演颠球等高难度动作, 技高者胜。云雁回在瓦舍中看到的那种蹴鞠, 就是这样的玩法, 不然再大的瓦舍也施展不开啊。

那些在瓦舍中表演蹴鞠的,也算是艺人了。

另一种,则是大家更熟悉的了,对抗性的,以球踢进球门中多为胜。

后者的人员设置也相当专业呢,和现代有后卫、前锋之类的司职一样,这时候也有各种角色,比如“球头”“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等,球网,被称为“风流眼”。

而且规模可大可小,标准的是十二人,但是也可以数十人同戏。

这次的宫廷比赛,虽然球员都是小孩,不过角色分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甚至连场上的裁判——都部署校正,都和现代的裁判一定,在场上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当然了,这可能也是因为这场的比赛是赵幼悟……

场地在皇家的御苑中,球网、边栏什么的都已经搭建起来了。

云雁回慢悠悠地走到场面,看到赵允初正被一群系着红色绑带的小鬼围住,其中好像还包括了赵宗实,好几个人的面孔也很眼熟,大概都是宗室。

云雁回走了过去,“允初,这是怎么了?”

赵允初有点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是谁说叫我来做他们的教授,教、教授他们蹴鞠。”

云雁回想了想,“可是你的技术并不好吧。”

赵允初老实道:“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总是赢……但是那时候我赢,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那时候赵允初赢完全是他都在野蛮冲撞,这种力量型的选手谁防得住他啊?也不知道谁那么坑爹,听说他胜率高就叫他来场边指导。

赵宗实跑过来,拉了拉云雁回,“雁哥儿,你会蹴鞠吗?”

“我也不会哦,怎么,你很想赢吗?”云雁回问道。

赵宗实回头看了看,然后冲他招招手。

云雁回蹲了下来,赵宗实便在他耳朵边小声说道:“我阿娘说,若是今日我们赢了,便许我休息三日不读书。”

“你真有出息!”云雁回真诚地说。

赵宗实:“……”

总感觉怪怪的……

“是这样的,我虽然自己不会踢,但是我知道一个挺好的方法。”云雁回在赵宗实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

赵宗实听得眉毛皱起来,“这样真的好吗?”

“小萝卜头,你爱用不用。”云雁回站了起来,“允初啊,你就随便教一下吧,小孩子们玩玩呗。”

赵允初并不理会,而是问道:“雁哥儿,你跟他说什么了?”

云雁回有点心虚:“咳,没什么……”

赵允初非常怀疑地看着他,小时候雁哥儿虽然不场上蹴鞠,但是在场边会给他出些奇怪的主意,赵允初想问,却看到云雁回转身就跑了,导致他也无法继续纠缠。

仁宗正在给赵幼悟系上代表裁判的系带,虽然只是在场边做裁判,但是赵幼悟还是穿了一身“运动服”。云雁回注意到,今日这么大的盛事,庞后并未出现。

事实上,这一两年来,仁宗已经数次下旨斥责皇后了,铺垫得足足的。有传言说,仁宗最近还叫了翰林去拟旨,恐怕不多久,庞后就会正式被废了。

云雁回过来行礼后笑说:“公主今日做校正啊,不知规则可熟记了?”

赵幼悟紧张地道:“记得了,我还带了笔记。”

云雁回一看,赵幼悟宫中的宫女果然还帮她拿了一册笔记。

“雁回蹴鞠技艺如何?可会颠球?”仁宗颇有兴致地问。

赵幼悟也盯着云雁回看,在她看来,师兄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了。

“不会,”云雁回老实说道,“我三五岁的时候呢,从来不在外面嬉闹,不玩泥巴,不玩球,也不打架,是个十分乖的孩子哩。”

仁宗:“那大了后呢?”

这蹴鞠,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玩的。

“您是说我八岁的时候吗?那时候我又要开始养家糊口了……”云雁回目光沧桑地道,“给大相国寺打工为生。”

仁宗:“……”

他倒是忘了,此人小时候虽然考不了正经神童试,却不能不称之为另类的神童呢。

仁宗拍了拍赵幼悟的脑袋,“开始了,幼悟,去吧。”

那边比赛要开始了,赵幼悟被宫女牵着去了场边,坐上高椅,有模有样地盯着场内看。

赵允初站在场边指导,对面的指导是宫里一个蹴鞠很厉害的太监,所以赵允初一脸烦恼,若是输了,不会怪在他身上吧?可是他也不能上去帮踢啊。

“说到蹴鞠,我又想起来了。”云雁回一边看一边说,“官家,有哪个部门适合出面,办一个蹴鞠联赛吗?”

仁宗不太明白,“什么联赛?”

云雁回便解释道:“咱们可以出资,办一个淘汰制的比赛,从民间选出一些队伍来,进行蹴鞠比赛,每几日一轮,最后胜者可以获得巨额奖金。”

仁宗心中一动,“你接着说。”他直觉,后半部分才是戏肉。

云雁回又道:“想来那些蹴鞠高手都会参加比赛,每场比赛卖门票给万姓观赛,这是一个进项。然后还可以卖广告,就跟大相国寺的美食节一样,收钱挂广告,挂在场边可以,还可以印在队员身上……”

云雁回不过说了几句呢,仁宗就听得很是开心。

云雁回看仁宗开心,心知肯定成了,虽然到了南宋时,才有了专业的“蹴鞠俱乐部”,但是以这时候的群众基础,提前成立根本不成问题。

看民间那些蹴鞠艺人的火热,就知道市场很火红了。那些蹴鞠艺人是表演技巧的,倘若在联赛中,更能让观众热血沸腾。

“日后蹴鞠队可以职业化,相信会有各种效仿的民间比赛诞生,因此又可产生很多周边进项。”

看看现代足球的职业化,就知道这个产业链有多大了,会催生出很多职业来的。

而这个运动,又是十分积极,符合大众审美的,仁宗自己也爱看球,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爱好了,以往最多也就是皇家组织一下比赛,若是像云雁回说的那样职业化,可想而知观看性会提高很多。

更别提,还能促进经济发展……

仁宗美滋滋地想了一下,“嗯,这是个大事,我想想交由哪个衙门来操持。”

“官家,那比赛场地要么放在大相国寺,要么放在蒲关泽哦,您懂的。”云雁回小声说道。

仁宗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你这主意多得我不知道叫你去做什么才好了,”仁宗看着场上,赵幼悟举起小旗子,把一个球员罚下场,口中说道,“前几日胡翰林进宫,希望能够让翰林院主办一份对外发售的报纸。”

这个不奇怪,之前胡翰林和官家就有这个念头,云雁回也知道。

他们现在才动,可见谨慎了,之前都在观察市场,如今,他们从《开封府报》的成功运行中看到成效,完全肯定了报纸的作用,决定将其广泛利用起来了。

云雁回笑说:“这是好事呀,这件事大概不需要我特别插手吧,毕竟有胡翰林坐镇,这里面的套路他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哎,总不会叫我去主编吧?”

仁宗斜了云雁回一样,“你倒是想,哼,我与几位重臣也商议过了,十分看重这份报纸,这报纸的编辑、记者,不会如你们一般,叫各个衙门设置通讯员,而是从翰林院、御史台中直接调人办报。”

厉害了……云雁回想,这两个部门都是出宰相的地方啊,可见官家的确看重报纸。

云雁回记得,现代有一位著名记者曾经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记者需要广博的知识,丰富的思想,广阔的活动天地。

用宰相后备军来办报?他们若是达不到这个要求,大概也可以吊死了。

而那些翰林、御史呢,也许他们会觉得做记者很累,很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但是久而久之,他们应该会感受到,这其实是一份好差事。

不说别的,在这么一份重要的报纸上发表的新闻,可是会直接入仁宗的眼,若是被他记在心里,相比在翰林院、御史台干出成绩来,成功几率说不定还大一些呢。

云雁回正想着,听仁宗续道:“你做主编还是不行,但是必须去讲一讲课。”

“多谢官家给我这么一个装……咳咳,的好机会。”云雁回做感激状,“没读过什么书也能给翰林上课,我娘知道一定很开心。”

仁宗:“……”

仁宗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周围一片惊讶之声,往场上看去,原来是赵宗实坐在地上捂着腿,旁边一个孩子举着手道:“我没有碰他,我真的没碰到他!”

赵幼悟非常严厉地举起小旗子,判定对方犯规,离场!

蓝队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再输一球,他们就要输了第一局了,可是被罚下场的可是他们的主力啊!

那孩子一下场,赵宗实也缓缓爬了起来,“我,我还可以坚持!请让我继续踢下去!”

观众都感动地擦了擦眼睛——多么坚强的孩子啊!虽然是宗室,却一点儿也不娇惯呢!

仁宗也满意地点点头,“真是好孩子,不愧是姓赵的!”

“唔……”云雁回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仁宗,赵宗实假摔这个残忍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