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青岩笑着点头,“这些人原是最识时务的,事情到了这一步,便算还打着两面耍花枪的主意,又焉敢当着下官的面露出来?何况此事原本不大,只怕他们如今还没回过神来!”

苏南瑾点头不语,笑容却慢慢的下去了,“他们回过神来又如何,只是此事到底只能算是成了一半,便是让那老匹夫丢官去职,终究是不能消我心头之恨!”这一天多里,只要想到昨日麴崇裕的那番举止,想起他那得意的笑声,苏南瑾便恨不能将麴崇裕立刻碎尸万段!他才不在乎西州粮米收不收得上来,高门大户的粮米卖不卖得出去,可自己大喜的日子被人当面这般羞辱,连带那些宾客也个个如丧考妣……他的脸色顿时又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卢青岩忙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没了麴都督护着,那两个小人又成得了什么气候?自然有的是时机让公子出这口恶气!说不得此次便能让公子得偿所愿,只是事情要一步一步的谋划,所谓欲速则不达,那裴守约十分警醒,若是让他看出端倪,反而不妙。”

苏南瑾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想了想冷笑道,“先生也不必长他人志气,裴守约若真是警醒,也不会眼光只盯在眼前这点事情上,一旦筹够了粮米便得意忘形,恨不能将这些西州高门都逼上绝路,若非如此,咱们今日之事又岂能如此顺遂?”

卢青岩捋了捋胡须,脸上的微笑里多了几分愉快与笃定,“裴守约也算是手段了得,能那么早便遣人去买下这五万石粮米,不管他原本打的是主意,的确算是伏下了一步进可攻退可守的好棋,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嫩了一些!只看见我们的剑光霍霍,殊不知咱们剑锋所指,根本便不在于此,因此他这一步走得越好,下一步便越是无路可走,公子又何忧所图不成?”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

眼见最后一石粟米被收入官仓,那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所有的人不由都长长的出了口气:十三万石军粮好歹是收齐了!

张高拿着钥匙,心头一时百感交集,转身走到裴行俭面前,“启禀长史,军粮已悉数入仓,明日便可装车出发。”

裴行俭点了点头,目光依然落在校场之上,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张高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是西州的几百名府兵在做着日常训练,他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什么奇异之处,再回头去看裴行俭,却见他已转身大步离开。

第101章 不二人选 自告奋勇

十一月初一,晨间的寒意尚未散去,西州都督府的正堂里便难得的站满了人。尚且空着的主位下面,西州的府官已悉数到齐,一身戎装的苏南瑾站在最前面,满脸轻松的与相熟的官员点头说笑,便是对着裴行俭,也是笑容可掬。只是当麴崇裕跟着麴智湛走入堂屋时,他还是下意识的立刻转过了头去,随即才定了定神,和诸位官员一道向麴智湛见了礼。

麴智湛明显瘦了一圈,精神却还好,穿着紫色团花襕袍,倒是显得比素日更利落一些。坐下之后也不客套,开门见山便道,“今日本督请诸位过来,是为了商议押运粮草的事宜。近日西疆各处有几股马贼作祟,听闻庭州、伊州的粮队都颇有些折损,西州如今还有十三万石粮米、两万布帛和一万寒袄要运抵军仓,该如何押运,还望诸位商议一个万全之计。”

屋里大多数的人顿时都站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口,打定主意不发一言。主簿严海隆略等了片刻,见无人开口,便抱手笑道,“都督,下官记得往年西州的军粮都是胡商们自行押送,一直十分妥当,此番何不依旧如此安排?西州府兵虽然人手不足,但苏公子的五百亲兵原是以一敌十的精锐之师,听闻公子还招募了五百健卒日夜操练,下官瞧着比府兵也不差什么。只需将这千余壮士分与各粮队,由苏公子居中调度策应,运粮之事,自是十拿九稳,小股马贼何足道哉?”

麴智湛微微点头,含笑看向了苏南瑾,“苏公子以为如何?”

苏南瑾欠了欠身,“下官既来西州,自当遵从军令,听从都督安排。既然都督以为让胡商带兵押粮前往军仓也还妥当,下官自无异议。只是此次的马贼听闻十分凶悍,大都护前日已传下军令,隆冬用兵,旁的也罢了,那一万领寒袄和两万布帛乃是重中之重,不得有失。因此若要分队前往西州,下官所带军卒,大部须得跟随运布帛与寒袄的车队,只能抽出百余人手出来。那五百健卒原本便是西州各家的部曲,下官只是将之略加整训而已,自当由都督分派。”

“至于居中调度之事,关系太过重大,下官与诸位胡商并不相熟,亦不甚明了西州地势,实在无法担负此等重任,还望都督另派高明。”

他的这番话倒也入情入理,众人正思量间,麴崇裕已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讥讽,“苏公子此来西州,原来只是为了将那些贵重些的军资运抵军仓,旁事便一概不管了!如此倒是个巧宗,只是公子何不早说?害得我等白欢喜了半日,以为有公子在,押运之事便不必挂心。早知如此,公子的喜宴上,崇裕便该让公子多喝几杯!也省得公子在西州美事占尽,却连一醉都不曾留下。”

苏南瑾的脸顿时“腾”的一下涨得通红,瞪着麴崇裕,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走上一步,又顿住了脚步,腮边的咬肌都鼓了出来。

麴智湛忙瞪了麴崇裕一眼,“玉郎休得玩笑,还是商议正事要紧。”

麴崇裕从善如流的向苏南瑾抱了抱手,“抱歉抱歉,崇裕嘴滑,公子莫怪。公子在西州,原是还留下了一段佳话的。”脸上的笑意却分明写着另外一种不屑。

苏南瑾不敢答话,紧紧的闭着嘴唇,生怕自己一开口便会忍不住挥起双拳,身子都有些发抖了。他身后的卢青松忙走上一步,“麴世子说笑了,公子此来西州,原是奉命协助都督安排押运粮草军资之事,然则若是分兵数路,公子对人事地形都不甚熟稔,如何能担任调度之职?非不愿也,实不能耳!”

麴崇裕略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如此说来,若是不分队数处,苏公子便愿意负责押运?”

卢青岩呵呵一笑,“大都护的军令写得明白,公子此来是协助都督,协助者,胁从而助之也,这军资筹集押运,乃是都督之职责所在,公子何德何能,敢说负责二字?还望都督指定一人,我等也好安排军士,协助押运。”

麴崇裕“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卢主簿真是善于言辞,说了这许多,也和没说一个样!”他冷笑着扫了苏南瑾与卢青岩一眼,转身向麴智湛行了一礼,“都督,崇裕以为,苏公子既然不愿分兵,四野又有马贼之扰,此次还是不必分队运粮,至于主事者,也不用劳烦旁人,请录事参军事张怀寂负责押运便是,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怀寂的脸色顿时一变,忙上前作了个长揖,“启禀都督,下官愚钝,又从未押运过粮米军资,无法担此重任,还望都督另择高明!”

麴崇裕的声音有些凉凉的,“参军何必过谦,参军虽然骑马有时不大稳当,身子又容易得风寒,却是目光深远,谋事周密,何况有苏公子率兵协助,正是担此重任的不二人选,都督府自会派人照料参军,绝不会让参军有受伤生病之虞,便算有什么意外,他们抬也会抬着参军一路押送粮草到军仓。”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张怀寂还要开口,对上麴崇裕冷冷的目光,一时不由说不出话来,苏南瑾和卢青岩相视一眼,还是卢青岩笑道,“世子,苏公子率兵协助此次运粮原是好说,只是张参军若是未曾负责过押运事宜,此次却要主持这半数以上军资的押送,是否轻率了一些?”

麴崇裕淡淡的道,“怎会轻率,主簿不妨教我,这西州城还有谁比张参军更合适与苏公子携手共事?张参军,须知粮草运到,便是大功一件,如此机缘,千载难逢,比生几个好妹子都管用得多。”

苏南瑾的脸色顿时又有些发青,张怀寂也是满脸通红。麴智湛却还是一脸和善的微笑,“张参军以为如何?”

张怀寂定了定神,苦笑道,“非是下官推辞,这数万粮米,上千辆大车,行止食宿该如何安排,下官的确心里无底,下官升沉荣辱事小,这耽误了军粮却是大事,还请都督三思。”

屋子里一时都沉寂下来,人人都心里有数,世子这是借机发作张参军,运粮原是苦差,天寒地冻,风餐露宿,再是运送得妥当,也不过是几句称赞、些许奖赏便打发了;若是有个意外,那份罪责却是不小。除了常年来往于西疆各地逐利而行的胡商,除了好性子的裴长史,哪个官员愿意去担这份责任?不少人便偷偷的看了裴行俭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模糊的愧疚。

张怀寂的目光忍不住也看向了裴行俭,心头虽知无望,却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几分乞求。裴行俭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得看不出半分喜怒。

麴智湛依旧是笑微微的,“这世上哪有生而知之的事?总会有第一遭,难不成天下的好事原该是咱们的,苦差便该旁人去做?张参军是名将之后,又生于西州长于西州,在西州城内,哪家哪户行事不得听参军几句?依我来看,此次押粮之事,还是张参军出面最为合适,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那些原想开口为张怀寂求情的人顿时也不敢开口,只得纷纷点头称是——都督的话实在太过明白,张家既然要攀高枝,带着大家跟苏公子混做了一堆,便该去吃这份苦头!

卢青岩垂下了眼睛,语气也有些淡淡的,“此次军资筹集押运事务,原是都督主持,都督既然执意如此安排,想来自有道理,公子与下官自会鼎力协助张参军。只愿一切顺遂,不会辜负大都护的一片期待。”

他语气里的多少有些不甘,麴崇裕却只是冷笑着瞟了他一眼,麴智湛的脸色也半分变化都没有。张怀寂的心里早已凉了下去,硬着头皮站在那里,等着麴智湛发话,却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启禀都督,押粮之事的确重大,下官愿与张参军一道将粮草运往军仓。”

满屋子人都怔住了,转头看着依然满脸平静的裴行俭,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麴智湛看着裴行俭的目光也满是惊愕,停了一停才笑道,“长史历年辛苦,西州如今又是杂务繁多,老夫还指望着长史替我分忧,这运粮之事,还是交给张参军更是妥当。”

麴崇裕回过神来,冷冷的添了一句,“长史之能,西州人人皆知,只是总得教他人也有立功的机缘才好。”

裴行俭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自有一份坚定,“军粮事大,都督又是身负统筹之责,下官屡次押运军粮,还有几分经验,此次自然义不容辞。”不待麴智湛开口,他又转头看向了张怀寂,“何况此次又有张参军与苏公子协助,只要两位肯听从我的安排,此次军资之运,想来必不会有意外。”

苏南瑾吐出了一口浊气,点头笑道,“长史肯总领此次押运之事,自是再好不过,南瑾定当一切惟长史马首是瞻,若有违抗,愿受军令处置!”

裴行俭微笑起来,“好,那便一言为定。”

麴智湛眉头紧皱,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那便有劳裴长史了。”

屋里沉闷的气氛顿时变得松泛了许多,张怀寂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待到诸事商议过一遍,西州属官们各自领了各项准备事宜的职责,没多久便走了个干净。眼见屋里没有旁人,麴智湛这才看着裴行俭长叹了一声,“守约,你这又是何苦?苏氏此番如此精心布置,步步经营,为的也不过是给老夫安一个调度不力、用人不当、致使军资受损的罪名,那便让他们如意又如何?麴氏如今在长安立足已稳,这个西州都督,不做也罢!你又何必因此以身犯险?”

裴行俭欠了欠身,“麴氏如今少一个西州都督或许不打紧,但西州眼下少了麴都督却决计不行。都督放心,行俭心里有数,定然不会辜负苏大都护的期盼!”他直起身子,微笑着看向麴崇裕,“再说,行俭也不是孤身犯险,却不知玉郎此次可愿就着沙场烽烟,再痛饮一回?”

第102章 军令如山 肆无忌惮

十一月的西疆荒野,足以让人呵气成霜,从西州城出发往西去,越走便越是天寒地冻,好在此时并不常有风雪,那冻得硬实的路面和宁静的荒野,倒是比旁的季节更适合车队出行。

西州运送粮草军资的队伍十一月初四的清晨便离开了城桓,这十几日里,车队在裴行俭的调度下一路行得颇为顺利,一日下来总能走个四十余里,算来大约再过十来天,便能抵达位于龟兹东边的军仓。

虽说是集中运粮,但十多万石的粮米,要五六千辆大车才装得下来,西州一时要上哪里去找这么多大车?到底还是征用了胡商送粮时的车队车夫,此刻两千多辆大车拉着四五万石粮米和寒袄、布帛等物,足足迤逦了十几里地。而车队两旁,那一千多名护卫便显得稀稀拉拉。身穿唐军盔甲的那五百名精兵倒也罢了,人数虽不多,队列行止,却自有一份整肃的锐气,余下的七八百名护卫却是衣着各异、举止散漫,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听从那苏南瑾和张怀寂的调遣,剩下两百多人则只看裴行俭与麴崇裕的脸色行事。

一千多名护卫,就如车队的四位统领,一路之上虽然相安无事,却也很有些泾渭分明。细心的人看在眼里,心里难免有些不大安稳。

好在常年追随胡商穿行于西疆各地的车夫们,多数并不关心这些贵人之间关系如何,有了一千多人的队伍护送,他们的心早已安安稳稳落入腹内——这西疆的马贼虽然凶悍,但多的也不过上百人,平日劫掠来往客商与小型粮队也就罢了,怎会癫狂到来打这样一支车队的主意?

此时日头刚刚升起,拂面的微风依然寒意刺骨,走在车队最前方的裴行俭回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却见收拾得一身清爽的麴崇裕正打马前来,他上下打量了麴崇裕一眼,不由笑了起来,“玉郎好兴致!”

麴崇裕新换了一身浅赭色金丝绣竹叶纹窄袖冬袍,出着雪白的毛锋,衬着一身黑色纹锦的豹皮披风,整个人显得分外精神,闻言却只是冷冷的道,“不及守约素袍于外,却是别有玄机!”

裴行俭对襟大袖披风里,是一件看着再寻常不过靛青色长袍,不过麴崇裕却知道,裴行俭的冬衣都是如此,看去平实无华,其实样式用料都极为讲究,而且不知里面絮的是什么,竟是又轻又暖,裴行俭只道是什么禽毛。他曾几次想开口问一问库狄氏,却到底不好开口。此刻走在这冬日的荒野之上,看着浑身轻便的裴行俭,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声:果然是衣如其人!

裴行俭笑着转了话头,“这几日路上还算好走,再走两日便是山麓,咱们便要打起精神了!”

麴崇裕心中微凛,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除了百余名麴氏的精锐部曲,便是裴行俭临时招募的胡商护卫,而远处一直走在车队中部的唐军已是瞧不清盔甲,只有若干面旗帜的粮车上面高高飘扬,至于西州的五百部曲,因是跟在队尾,更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半点。

麴崇裕看着那几面飘扬的旗帜出神片刻,忍不住转头问道,“如今路程已是过半,苏子玉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些天苏南瑾虽然有些自行其事,行止却也稳妥,颇有点公事公办的架势,倒是张怀寂从未吃过这种苦头,没几日便得了风寒,大半的时候都躲进了车里。

裴行俭头也不回的淡然道,“大约便在这两日见分晓吧。横竖有你麴玉郎在……”他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麴崇裕气往上冲,冷笑着接上了话头,“不愁他下不了狠手!”

裴行俭点头笑道,“玉郎果然有识人之明,行俭佩服。”

麴崇裕冷哼一声,再也懒得说一个字。他不介意走这一趟,也不介意一路上对苏南瑾冷嘲热讽,看着他时时气得脸色发青后冷笑着走开,只是想到自己如今就是一个刚出炉的人形胡饼,热腾腾的引人下手,却不由依然有些气闷!

粮队走的乃是到龟兹的大道,沿路按着大唐制度,每过五里便会用泥土堆成一个高高的堠子。眼见日头刚到中天,粮车已是走过了早上出发以来的第四个堠子,四周又是一片辽阔,裴行俭这才挥手传令,大家略做休整,用些午膳。

蜿蜒的车队慢慢的停了下来。车夫和护卫们脱下手笼,伸手入怀,将那早间便放入怀中捂热的三两个烤胡饼拿了出来,就着冷水慢慢嚼下,便是讲究如麴崇裕者,也不过是有随从从包裹里拿出些酱菜肉干,放入掰开的胡饼之中而已。

在人人奋力咀嚼的一片安静之中,却听马蹄声响,粮队前方的山路上,两骑快马一路绝尘而来,前面的几名护卫不敢怠慢,忙把胡饼一放,上马往前迎了几步,待到近前才发现,马上之人并非车队派出去的斥候,而是两位盔甲鲜明的武官,远远的便高声叫道,“大都护的手令,传领军来见!”护卫们相视一眼,有人忙不迭奔向后方。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裴行俭、麴崇裕和苏南瑾便都衣冠齐整的站在了传令官之前。传令官面无表情的展开一纸手令,声音冰冷而清晰:

“天时大寒,营中兵卒多有冻伤,特令参军事苏南瑾即刻将一万领寒袄快马送至大营,不得有误!”

一万领寒袄?算来恰好要用五百匹马……麴崇裕抬起头来,看着满脸肃然接过军令的苏南瑾,心头的所有疑窦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来,如此!原来从这军令下达的第一天起,苏氏父子打着就是这个主意!难怪他们并不知西州的征粮安排,却能快刀斩乱麻的定下那门亲事,难怪他们会用尽各种手段拉拢西州高门,原来他们原本算计的便不是让西州征集不齐粮草,而是让这些粮草根本运不到军营!

征兵令一下,西州已没有府兵可派,他们又把高门私兵牢牢的握在了手中,西州城便再没有多余的兵力。如今,苏南瑾冠冕堂皇的一走,那些“马贼”或“逆党”便该来袭了吧?自己这两百多名护卫加上那五百名早已被训练得无心恋战的部曲,怎么可能守得住这两千多车的粮米?若是粮车被一把火烧个精光,自己父子如何能逃得掉一个失职的罪名?

仿佛感觉到了麴崇裕的目光,苏南瑾转头看了看麴崇裕,眼中再也没有前几日的愤怒痛恨,而是一片漠然。

麴崇裕胸中一窒,刚想开口,裴行俭平和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下官遵令。”

苏南瑾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狐疑,看了一眼裴行俭,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长史,军令如山,下官须挑选五百名骑手,一人双马将寒袍送到龟兹……长史放心,此处离龟兹不过四百里地,南瑾交令之后,最多四日便会领军回转。”

当头的一名传令官似乎有些不大耐烦,神色冷淡的抱了抱手,“如此甚好,下官这便回去复命。还望诸位莫让大都护久等。”说完也不多留,回身上马飞驰而去。

苏南瑾也笑道,“我便去挑善骑之士,总要给长史留些人马才好。”

麴崇裕忍不住冷冷的道,“不必劳烦苏公子了,公子将亲兵都带走又有什么打紧?这车队里又没有马贼的眼线,那些贼子怎会专拣公子不在时下手?公子放心离去便是,崇裕在此预祝公子先立头功!”

苏南瑾盯着麴崇裕,半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借世子吉言!也祝世子……一路平安!”他转头看了看裴行俭,笑得更是一脸粲然,“这三四日里,便有劳长史了。”

裴行俭神色平静的点头,“既然大都护有令,子玉先去安排要紧,这几日里行俭定然会以安稳为第一要务。”

目送着苏南瑾大步离去的背影,麴崇裕终于冷笑出声,“苏大都护果然是,深谋远虑,用心良苦!只是苏子玉也高兴得太早了一些,竟是毫无顾忌了!”

裴行俭淡淡的道,“他的确已是不必顾忌。”

麴崇裕一时无言,的确,军令在他手中,人马在他手中,自己此时就算看出端倪,难道能拦着他不让他回去?还是能找个借口丢下车队带着护卫独自逃命?且不说荒原之上能否逃脱早有安排的精兵堵截,便算能逃走,若是为了保命,裴行俭和自己又何必坚持来这一趟?好在苏南瑾定然想不到,自己麴家可用的部曲远不止这一百!只是这粮车……他回头看着长长的队伍,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足足忙了一个时辰,一千匹骏马终于从车队里被牵了出来,一半的马鞍上牢牢的挂着两大捆被扎得严严实实的冬袍,另一半的马鞍上则坐着四百余名苏氏亲兵和百来名西州部曲,都是一人双马。苏南瑾骑在领头的枣红大马上,满脸意气风发,在马上向裴行俭抱手一礼,“长史,西州部曲中能熟控双马者不多,因此下官只能留下一百名士卒听从长史调度,这几万石粮米、几十车布帛,就请长史费心了。”

裴行俭一言不发的抱了抱手,麴崇裕则是满脸冷淡的站在一边,苏南瑾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慢慢转了一圈,突然举起马鞭一甩,绝尘而去,脸上的笑容迎着日头绽放开来。上千匹骏马跟在他的身后呼啸着奔远,马蹄震动的声音良久不绝。

车队里的车夫们一时都有些茫然,西疆不缺良马,苏氏的五百人过来时便是一人双马,他们的离去对车队的行进并无影响,只是眼见车队四周那盔甲鲜明的骑兵转眼只剩下了百十余人,便是最没心没肺的车夫心头忍不住都嘀咕起来。

裴行俭略一沉吟,回头便吩咐白三,“传我的命令下去,眼下要走得快些,晚间到营地,便可生火造饭!”

麴崇裕不由吃了一惊,西疆的冬日天干物燥,粮车与布帛都是易燃之物,因此一路上扎营时若遇到地形狭隘之处,为安全计,便只能以冷食果腹,怎么今日反而要生火了?

第103章 自投罗网 判若两人

麴崇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妥!生火造饭必要远离粮车,届时遍野是人,万一有贼来袭,如何防护?今日何必冒此风险?”

裴行俭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怎会有风险?今日扎营之所还在平野,又有世子在此坐镇,便是不设防护,也妥当得很。”

麴崇裕心思一转,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荒野之上,四面来敌,守住粮车自不容易,但由心腹部曲护着自己逃命却不算太难。苏南瑾临行前看着自己的目光,几乎就像在看着一具尸首,因此……他恨恨的咬了咬牙,抬头看着裴行俭的笑脸,忍不住冷笑起来,“彼此彼此,守约不必过谦!”

裴行俭毫不介意的笑着点头,“若依苏子玉的主意,行俭的人头自然不及玉郎的贵重。只是在苏大都护眼里,大约也还值得一搏,这两日,咱们正该好吃好睡,养足精神,方能不辜负他们父子的一番美意。”

之后两日,粮车的防卫比平日更为松散,一切却是风平浪静,张怀寂的风寒已养得好了些,每日里打起精神上马指挥着苏南瑾留下的百余亲兵和四百西州部曲,裴行俭也不理会,只是将斥候派得更勤,得回的消息倒是看不出任何异样。

到了第三日午后,道路的两旁,终于出现了零星的乱石丘陵,渐渐的连成了一片。裴行俭抬头看着前方那条蜿蜒着伸入群山的道路,挥手止住了车队,“今日在山外扎营,多备干粮,明日入山之后,不得再举火!”

一夜无话,待到次日清晨,车队缓缓走进这片丘陵之中,不少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一大片的山丘都不算高,只是乱石嶙峋,有些暗红色的山岩几乎寸草不生,看着自有一份险恶。而两山之间有时极为宽敞,起伏甚缓的平野上满是枯草,有时却十分狭窄,只能容数辆大车并排而过。山间的道路虽然不算十分崎岖,到底不能与一马平川的荒野相比。车队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饶是天未亮便已出发,日过中天时,第四个堠子才遥遥在望。

麴崇裕看着山谷前方越来越狭窄的道路,脸色不由有些沉凝,“今日的宿处可已定下?若是前方还有没有这般平缓宽阔的山谷,我看今夜不如便在此处安歇!”

裴行俭摇了摇头:“不必,今夜的营地还要再往前几里,那处山间平地更宽。”

麴崇裕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何时走过此路?”

裴行俭的语气里一片淡然,“两个月前,苏子玉来西州前后那几日,我和白三、阿成将这七百里官道跑了一遍,险些累死了两匹马。再往前三十里出了山丘便是细石滩地,离军镇也近了,我便没再往前去。这山间几处大些的山谷地势都差不离,正是天然的葫芦口,最是宜于两头封口,一网打尽。”

麴崇裕挑了挑眉,“如此说来,咱们今日岂不是自投落网?守约,你也莫太过大意了,听闻半个多月前,苏大都护便将身边最得力的三团亲兵都派出来剿灭马贼,谁知有没有别的变数?”

裴行俭笑了起来,“三团亲兵?不过是六百骑兵,玉郎何惧之有?”

麴崇裕冷笑一声,“我倒是不惧,只是你总得让这些人多撑一会儿才好。莫待援兵到时,咱们已做了新鬼!”

裴行俭点头,“那我倒是要打起精神守它一夜了!”

麴崇裕见他虽然说得煞有其事,神情间依然是一脸风轻云淡,不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只是想了半日,神色却是微微一变,调转马头,招来几个长随,细细的叮嘱了一番才罢。

车队又足足走了将近半个多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长达数里的宽阔山谷,背靠一座虽不甚高,却岩石陡峭的山丘,大片大片的枯草足有半人多高,山脚下还有一片小小的树林,若是春夏之日,想来定是一处水草丰美之地,此时却只剩下了枯草寒枝。裴行俭止住车队,一面让马车依序在山脚下紧紧的排成相隔十几步的两列半圆形屏障,一面便让护卫和车夫们将营地内外的枯草小树都清理干净,堆在了离粮车足有数丈远的地方,足足的又忙了一两个时辰,直到日头西斜,这才清理妥当。

众人刚要坐下休息,裴行俭的第二道命令又传了下来,所有的马匹都牵入内圈马车与山脚之间临时围出的栅栏,加派人手看护,一百名唐军的帐篷也安置在内营,西州部曲与近三百名护卫则在两列粮车之间的空地处歇息,今夜要马不卸鞍,人不解甲,明暗哨位按平日三倍布置。

整个营地顿时又是一通忙碌。旁人也罢了,那些西州府兵平日都与唐军在一处行止,猛然听到这样一道命令,免不了便嘀咕起来:裴长史今日怎么会这般安排?

苏南瑾留下的一百唐军为首的乃是旅正绥观,听到这样一道命令,他不由也是愕然,沉吟半响,还是找到了张怀寂,“张参军,苏公子令我等留下,是为了给这些健卒做个主心骨,更是要护着参军,长史如今却这般安排,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张怀寂骑了一日的马,正靠着马车休息,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点头道,“我去与长史说一说。”言罢走向营地另一边,好容易才在一群车夫中找到裴行俭,拨开人群抱手笑道,“长史辛苦了。”

裴行俭向他点了点头,转身交代一旁的阿成,“我与参军有事要商议,你再去找找各车队的头领,按我适才说的,让他们把健壮胆大的马夫安置在外圈的马车上歇息,明日再换回各自的马车。”

两人走出人群,张怀寂正想着如何开口,裴行俭已开门见山道,“你可是来问今日为何将苏公子留下的人马都安置在内营?”

张怀寂忙点头笑道,“正是,下官带的这些部曲原是听惯了他们号令的,若是无人指挥,不过是一盘散沙,下官适才问过,这些军卒也愿意在外营驻扎,长史可否重新安排一回?”

裴行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张参军也不是外人,裴某不妨直言相告,今夜明晨,必有大股马贼来袭。裴某若猜得不错,苏公子临行前大约也交代过,若有马贼来袭,便会让那些亲兵护着你平安突围,因此,今夜这些兵卒绝不能留在外营,而且裴某烦扰参军一回,就请参军陪着裴某一道守夜如何?”

张怀寂不由大吃一惊,忙道,“长史莫开……”抬头对上裴行俭的目光,“玩笑”两字顿时再也说不出口。

裴行俭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也是一片平静,张怀寂却突然间只觉得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只剩下几个乱纷纷的念头:他怎么知道苏公子临行时的交代?他会怎么处置自己……明明是寒意刺骨的严冬,他的背后却冒出了一层汗来。

仿佛过了很久,裴行俭才终于开口,“有劳参军这便同我一道过去。”

张怀寂身子一震,忙讷讷的应了个“是”,跟着裴行俭向自己的部曲走去,那位绥旅正立刻迎了上来,含笑行了一礼,“下官正想与长史商议,不如我等也宿在外营,也好与大伙儿有个照应。”

裴行俭笑微微的看着他,“请恕裴某孤陋寡闻,裴某只知凡入军营者,当令行禁止,却不知还苏大都护的亲兵却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若是旅正觉得裴某不配调度贵军,请自行离营便是,裴某绝不阻拦。”

绥旅正愕然的看着裴行俭,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日子以来,裴行俭对人一直极为客气,此刻说话怎会如此强硬?他怔了一会儿才忙道,“下官不敢!”

裴行俭微笑着点头,“那便请旅正带上士卒到内营休息。”

他转身直面着那几百名部曲和唐军,提声道,“今夜露宿山谷,所有人等必得听从号令,但凡安排在内营之人敢出来半步,或是外营之人敢进内营,都以临阵脱逃论处——”

“杀无赦!”

他一贯温和的声音带上了金石般的铿锵,所有的人顿时都呆住了。

裴行俭的眸子缓缓的在众人脸上掠过,目光里有一种令人屏息的压力,良久才转头看向了张怀寂,“参军,请跟我来!”

眼见张怀寂一声不响的跟着裴行俭走远,绥观的脸色不由变得越发难看,转身厉声道,“进内营!”

四位队副忙开始带着人从粮车间空出地方进了内营,两位队正却凑了上来,低声道,“旅正,今日这位裴长史……他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绥观神色阴沉的点了点头,“看他的模样或是起了疑心,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沉吟了半晌又冷笑道,“只是今日既然已经到了此处,他这般安排不过是垂死挣扎,难道真到了那时候,咱们还会怕什么临阵脱逃的罪名,怕什么杀无赦?咱们,用得着听一个死人的命令?”

一名队正叹道,“正是!只是那张参军又该如何是好?他若有了万一,公子那边咱们只怕不好交代!”

绥观冷冷的道,“该如何交代便如何交代!莫忘了,咱们是大都护的亲兵,不是公子的亲兵,事已至此,总不能为了一个张参军坏了大事!”

营地的另一头,麴崇裕与探路归来的随从低声交谈了几句,抬头看见裴行俭与张怀寂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扬声笑道,“今日难得,张参军乃是稀客,只是麴某这里只有拿暖炉烘热的胡饼数枚,酱菜一罐,还望两位莫要嫌弃。”

裴行俭也不客套,接过胡饼便吃了起来,吃完一个,转头才看见张怀寂将胡饼拿在手里,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张参军,乘着此时无事,你还是多吃几口才好,明日咱们还吃不吃得上早膳,如今还未可知!”

张怀寂手指一颤,抬起了头,“长史,难道真会有马贼来袭?”

裴行俭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大唐最精锐的马贼,今夜便会光临此谷!”

第104章 赶尽杀绝 里应外合

二更时分刚过,示警的声音便蓦然响了起来。

远远的山谷入口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喊:“敌袭!”片刻之后,山谷的地面便震动起来,马蹄声越来越响,似乎有千军万马同时冲进了山谷,马贼特有的呼啸之声随之响彻夜空,转眼之间便逼近了粮车的营地。

黑沉沉的营地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叫,无数马夫和部曲同时从车厢或帐篷里跳将出来,有人惊慌失措的想往里跑,也有人慌不择路的要往外逃,好在立刻便有数十道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想活命的,都不许乱跑!”“违抗命令者,杀无赦!”

惊叫声顿时歇了一歇,这些声音发布的命令清晰的传遍了整个营地:“立刻靠近马车,躲避箭雨!”

吼声中,所有的人都不假思索的躲到了马车后面。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阵令人胆寒的长箭破空之声从夜空中传来,无数箭支落在营地之中,在马车的厢板上发出“咄、咄”的声音,有人在吸着凉气的惊叫,有人在低声的咒骂,好在并没有响起惨叫呼痛之声。

“咱们人多,马贼绝不敢夜袭!只是佯攻来扰乱人心,大伙儿不必惊慌,拿好枪棒,守在各自的马车背后便是!”

类似的话语在外营的各处此起彼伏,语气严厉而沉着,伴随着冲到马车跟前又远去了的马蹄声,分外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马贼尖锐的呼啸声依然在山谷间回荡,营地里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在第一声“敌袭”响起时,原本和衣而卧的张怀寂便“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自打晚膳时开始,裴行俭便不曾放他离开一步,入夜后却给他安排了一顶紧靠着马车的毡帐休息。只是他眼看着裴行俭将自己的四百名部曲打散,与车夫、护卫混编在一起,又给车夫们分发了简易的长矛木棍等物,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如何还能安歇?几次想问,“今夜难不成真有马贼来袭?”可看着神色淡漠、目光沉凝的裴行俭,却怎么也不敢开口。而整个营地里,无论是懵懂的年轻车夫,还是疲赖的西州部曲,亦是无人敢多问一个字。

听着外头惊叫跑动的声音,张怀寂忙不迭的摸到脚边的靴子便往里套,竟是好半晌才套好。他掀起帐帘,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参军不必惊慌,马贼已经退下了!”

裴行俭正站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夜色里看不出神色如何,声音却是极为镇定。张怀寂的心神也定了一些,忙问,“马贼有多少人?”

一道凉凉的声音斜地里响了起来,“参军也是军中之人,难道听不出马蹄声?大约总有上千匹马罢!”

上千人的马贼?西疆怎么会有上千人的马贼?营地里那六七百部曲护卫,加上一百名精兵,又如何能护得这么多粮车安然?张怀寂呆了一呆,脱口道,“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突然间会有这许多马贼?”

麴崇裕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讽,“这便要去问你的那位簇新的妹婿了。张参军,饶你也是将门之后,难不成到现在还不明白,从西州筹粮的军令下达那日起,有人等的便是今日?”

仿佛有一层薄纸被瞬间扯落,将他一直不敢正视的东西统统揭了出来,张怀寂怔怔的转头看着外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尖锐的呼啸声伴随马蹄震动再次逼近车队,声势似乎更大,营地里先前的呼喝声又在各处响了起来,“在马车后掩好身形,不必惊慌!”

麴崇裕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守约,你选的这些商队的护卫竟都这份定力,真真是出人意表。”

裴行俭的语气听不出太多喜怒,“商队护卫,是西疆上与马贼打交道最多的人,这些人又是年资最长的,若没有这份定力,没一个能活到今日。还有这些车夫,若不是常年行走西疆的,只怕也早已乱了。”

“难道外面真有马贼?”

“有一些,大约真是马贼。”

“居然还有这么多马贼,守约,你我只怕轻敌了。”

“轻敌?”裴行俭笑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张怀寂胸口翻滚,一时也无心去想这些话,犹豫半日还是忍不住道,“为何会是今日!”前几天在荒野上,粮队都是数百辆各自围成一圈,大伙儿还漫山遍野的砍柴挖灶做饭,就算要袭击粮队,那时来袭不比如今容易百倍?

裴行俭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参军也懂兵法,如此设伏,自然是要赶尽杀绝!都怪裴某大意,让车队轻易进了山,走到一半才发现有些不对,要回转也已来不及。原想着有参军在此,大约对方能有所顾忌,如今看来,对方派出的人马竟是比预想还要多……”他叹了口气,“今日行俭将参军请来,只因如今唯有同舟共济,守住这营地,咱们这些人方能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