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颜看着装有青霉素水溶液的四个瓶子,一向淡定的她,眼眶微微泛红——实在太不容易了!这些天,光是弄蒸馏水都累得她腰酸背痛。

原来想着看见紫绪身上的梅毒时,冉颜并没有多想,因为作为一个心理上的现代人,一个现代医学者,潜意识里便觉得青霉素提取程序是相对简单的事情,可真正做了才知道,唐朝没有苏打,没有蒸馏水,细碳要自己慢慢磨,培养基溶液要自己用芋头和米煮…

大唐怎么会出现这种难缠的病!冉颜心中感叹,如果可以换一换,她宁愿每天解剖两具尸体,也绝对不会愿意制造青霉素。

“娘子,这就是神仙水?”邢娘小声问道。

冉颜顿了一下,才想起来,当初是说梦中有人指点,便只好点点头。

冉颜倒了两滴在另一只培养皿中,里面盛着的黄金葡萄球菌,这个菌种比较好得到,冉颜前几天发现一点,便放在培养液中促进其生长,今日便有满满一片了。黄金葡萄球菌随着青霉素水溶液的滴入,渐渐消亡,滴入的地方很快空出一块来。

验证有用,冉颜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如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最后一步还验证无效的话,那她真的要哭了,所幸上天待她还不算刻薄。

冉颜小心翼翼地收起这几瓶得之不易的青霉素,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来,心情颇为轻松,便决定做一顿饭菜给便宜师父。

吴修和伸长脖子巴巴地等了好半晌,冉颜刚刚做成第一道菜,冉云生便来了,气得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苦苦维持的仙风道骨,瞬间土崩瓦解,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冉颜无奈之下,只好做了一道他最爱的东坡肉,一荤一素,慰藉了他那颗残破不堪的心灵。

冉云生笑得妍妍如花,“阿颜,你这师父当真有趣得很。”

冉颜唇角微微弯起,不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忙完了?”

“你忘了?”冉云生顿住脚步,嗔怪道:“今日可是七夕乞巧节啊!你身为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

“哦。”冉颜想起邢娘从一早便开始忙忙叨叨。

“快些,去梳洗一番,我们今晚去平江河,大伯也让我带你去呢!”冉云生急急催促道。

第60章 绝对暗杀

幸而邢娘早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冉颜匆匆沐浴过后,便开始梳妆打扮。

邢娘坚持一贯原则,竭尽全力地将她往柔和妩媚里打扮,小满这次也使尽浑身解数,竟是把冉颜一张死气沉沉的脸,硬生生装扮得娇俏柔美。

冉颜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心里万分别扭,本来就换了一张脸,还未曾全然适应,现在这副模样,冉颜觉得连灵魂都不是自己了。

不过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改装,反正她也看不见自己,便只好硬着头皮顶着这一身装扮去偏厅找冉云生。

冉云生今日着一件苍色圆领窄袖袍服,头戴黑色襆头,脚蹬软靴,在平素的柔和之中添了一丝硬朗,一看之下竟也是个风度翩翩光彩射人的美郎君,而非男女不辨。

“十哥往后要多穿胡服才好。”冉颜欣赏了一会儿,出言道。

冉云生漂亮的眼眸里也毫不掩饰对冉颜的惊艳,忍不住打趣道:“阿颜,你今晚还是带幂篱吧,十哥怕你被人掳走了。”

真有这么娇弱?冉颜皱起眉头,点点头道:“还是戴幂篱好些。”

冉云生是变相地夸奖她美丽,冉颜却是会意错了。

冉云生以为冉颜是故意说玩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殊不知,冉颜的笑点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她是当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

两人说着话,一同出了门。晚绿身体还未痊愈,冉颜也不喜欢带高氏送来的侍婢出门,便只身与冉云生一起坐上了马车。

七夕和元宵节,女子无需戴幂篱,可以与郎君于一处尽情玩乐,所以甚为热闹。

天气晴好了两日,夜空朗朗,半个月亮正漂在宛若轻烟的银河附近。

每年的七月初七,月光使我们看不见银河,看起来就像是天河消逝,牛郎织女于此时相见。然而实际上,它们之间的距离没有变。

冉颜靠在窗边向外观看,马车行了一会儿,眼前静谧的夜色渐渐被喧嚣的街市代替,一排排红色长灯沿着平江河畔点亮,蜿蜒如长龙一般,看不见尽头。

宽阔的平江河上一条条灯火通明的船,漏花雕刻作壁,轻纱绸缎作幔,华贵非常,而其中最为显眼的,当属一条三层雕花大船,船上亭台楼阁,装饰竟于屋舍无异,周边吊着彩带,每隔两步便坠以六角绢纱灯笼,甲板上人来人往,笑语晏晏,颇为热闹。

“那是何处?”冉颜不禁问道。

冉云生道:“那是齐氏的船,每年七夕会泊在平江河岸,只要是世家子女都能上船,聚于一处玩耍。阿颜想去么?”

冉颜摇摇头,世家贵女聚到一处除了八卦就是争风,还不若在街市上逛一逛,感受盛世大唐的七夕气氛。

马车靠边停下,冉颜还是戴上了幂篱。

下车之后,喧嚣声更加真切地围绕在身边,这才有了一种置身其中的感觉,冉颜被这种热闹而传统的气氛吸引,便与冉云生一起随意在街市上逛了起来。

只是冉云生过于出众的样貌,而冉颜幂篱也不方便挤在人群中,导致他们只能沿着空旷的边角走,根本失去了参与其中的乐趣。

冉颜站在一处台阶上,透过皂纱,看见前面有几个卖面具的摊位,便拉着冉云生过去,一人一个戴上。

街市上有不少人都戴着面具,两人在其中也不显得突兀。这样一来,就轻便得多了。

“前面有卖巧果的,我们也过去买一些吧。”冉云生道。巧果种类很多,做成各种花样摆在食盒里,尤为诱人。

其实买巧果也不一定因为它多么好吃,纯粹是乞巧节的一种气氛。

“郎君,娘子,今日买一斤巧果,送一瓶柏子!”摊主热情地招呼道。

饵松实、服柏子、折荷叶,是唐朝七夕的习俗,据说柏子是一种以松柏为药材的秘方,这种神奇的药丸以七月七日的露水调配合成,服一丸可延长十年的寿命,服二丸可延二十年。

这些传说姑且一听而已,当不得真,不过柏子能够强身健体倒是真的,冉颜对巧果兴趣缺缺,但古方药物却是不可错过,遂买了一斤巧果。

冉云生正付钱,人潮忽然涌动起来,推得冉颜站不住脚。

“快点,第一美人齐六娘出来了!”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

当下本就拥挤不堪的人群,更加凶猛,冉颜被人群冲出几步,心里暗骂一声,不就是个女人吗,有什么好看的。

冉颜抬眼看见距离冉云生越来越远,连忙用力往回挤,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方便的联系方式,万一走散了,在这样拥挤的夜市里,很难再找到对方。

好不容易挤到冉云生身边,因他穿的胡服是窄袖,无袖口衣角,冉颜只好一把捉住他的手。

人群地冲力甚是可怕,冉颜便如一条在巨波中漂泊的小船,若不是抓着冉云生的手,恐怕早就被淹没。

冉云生似乎是见她挣扎得太过辛苦,一把将她拽到身边,转了个身,挡住人流。其力道简直惊人,冉颜的手被他握得火辣辣的疼。

冉颜挤在一个死角内,后面就是一个摊位,两人距离很近,她的鼻子几乎贴在他的胸前,淡淡的草药味儿从萦绕在鼻端,冉颜微微一愣,倏地抬头,恰迎上一双暗若幽夜的眼眸。

不是冉云生。

人潮还在拥挤,冉颜低着头,过了许久才发觉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连忙松开,“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嗯。”冷彻骨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沙哑,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多谢。”冉颜侧开,微微欠身。

人群渐渐过去,男子退了一步,朝她微微颌首,而后转身往泊着船的小码头走去。

冉颜松了口气,她感觉那个人的气息似曾相识,好像是…苏伏。

怎么会如此巧合,苏伏身上亦是穿着苍色的圆领窄袖胡府,头戴黑色襆头,面上带着一只黑色面具,只不过他衣物的颜色要深得多,面具也略有不同,只是光线不佳,方才又是情急之下,冉颜并没有注意到。

在松散的人群里,冉颜开始寻找冉云生,目光不经意掠过河面,顿时睁大眼睛,急急跑到河岸边上。

宽阔的河中,船只甚多,但是每条船也都相隔一两丈远,而那一袭苍色胡服在一艘艘船之间敏捷如苍鹰,兔起鹘落间,已经越过七八条船只,而在这其间他手上也未曾闲着,待落到第九条船的时候,竟是套上了一层玄色外衣。

冉颜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身影,他冲着一条中等大的船只掠了过去。

冉颜看见那艘船的甲板上有两个人跽坐,不知是在品茶还是在弈棋,四周围栏边站着几个腰间佩刀的壮汉。

黑色的夜行衣几乎溶在夜色之中,他攀附在船壁上,静静的,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只伺机抓捕猎物的豹子。

而甲板上那两个人丝毫不知危机降临,似是聊到兴起之处,一阵畅怀大笑,与此同时,那一袭黑夜悄无声息的闪身上了甲板,以迅力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那两人,河面上寒光一闪,笑声戛然而止。

船上立刻混乱起来,而那一袭黑衣早已落下船板,不知去向。

好一场精彩绝伦的刺杀。

冉颜倒吸了一口冷气,若非她一直关注苏伏,恐怕也会与这街市上的人一样,恍然不知有人竟然有人敢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附近杀人。

苏伏也不知如何脱的身,冉颜目光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他已将身上的黑衣连同长剑抛入河中,一袭苍色圆领胡服,伫立在水边,仿佛只是个看风景的普通人。远远的,冉颜瞧见他咳嗽几声,掏出帕子揭开一半面具,擦了擦嘴,举目盯着那艘船看了一眼,似乎确定被杀的人已经死了,才将染红的帕子一并丢进江水中,转身离去。

他走出几步,忽而回头看向冉颜的方向,顿了两息才又转身离开。

距离太远,冉颜并未看清他的眼神和无法猜测面具下的表情,但是她能感受到那股杀气,只针对她一个人的杀气!冉颜猜想,也许因为他前段时间伤到心脉,经过一场暗杀之后,再没有精力在人群之中悄无声息地杀掉她,所以才让她侥幸得生。

“阿颜!”

因为冉颜还带着面具,冉云生站在不远处的灯谜棚子下试探性地唤她。

“十哥。”冉颜定了定心神,应声道。

“你去了哪里?”冉云生还带着一丝紧张,方才他付完钱,一个转身竟然发现冉颜不在了,心知可能是被人潮冲走,连忙顺着人群追了上去。而那时,正巧苏伏把冉颜拉到身边,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结果却让冉云生几乎跑遍了整条街也未曾看见。幸而他又转回远处寻找。

冉颜讪讪笑道:“我方才被人群挤开了,或许被人挡住了吧。”

冉云生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众人竟然为了一个齐六娘疯狂至此,我们家阿颜比她不知美上几倍。”

“莫要打趣我,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冉颜刚刚目睹两人瞬息毙命,暂时没有心情继续逛。

冉云生也因着方才寻找冉颜,跑得累了,便道:“去船上吧!”

“船?”冉颜疑惑地看着他。

冉云生双眸熠熠生辉,“今年我为阿颜特地造了一艘船,虽比不上齐氏的庞大、华美,却是我亲自布置,胜在舒适。”

第61章 七夕平江

见冉云生这样无微不至,冉颜微微叹息:你真心疼爱的那个妹妹已经早已不在了啊。

冉颜替旁人享了这份关怀,心中便觉得要对冉云生也好一些才合适,再加之他本身就是个柔和的人,相处起来倒也很是愉快。

冉云生领着冉颜走到小码头前,领她入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

这艘船从外面看来丝毫不起眼,内里却别有天地,船舱空间不大,四角各有高脚灯,白色月笼纱覆着纤细的灯罩骨架,其上细细绘制山水画,有两只上面题了诗句。船舱中间垂了竹帘,将空间分为里外两间,里面矮几软榻,几上放置一只圆形银质雕花香炉,里面放的不是香,而是冰块。

整个空间内,看起来分外低调,也分外舒适,冉颜知道,这低调之中定然价值不菲,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思,遂也不会吝惜赞美的言辞,“十哥当真是费心了,正是我喜欢的样子呢。”

“喜欢便好。”冉云生笑容璀璨,转身出去命人开船。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食盒,“难得无人打扰,这是我方才令人从府中取来的饭菜,游船赏月,再小酌几杯,人生幸事莫过于此。”

冉颜取下面具,浅笑道:“十哥倒是很知足。”

“我衣得暖,吃得饱,还有金银供我挥霍,如此还不知足可要遭天谴了。”冉云生边说笑,边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取了出来。菜不多,只有两荤三素,菜色却很是精致。

“十哥没有理想抱负?”虽然知足常乐是好事,可是没有理想并非是一件好事。

冉云生倒酒的手微微一顿,绝艳的面上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幼时我曾想入仕,因此学业上从不懈怠,可到了十岁时,才明白商人之子不能参加科举,亦不得入朝为官。”

冉颜喉头一涩,心知自己是戳到他的痛处了,放缓声音道:“天下之大,能做的事情多不胜数,十哥莫要伤心。”

略微一想,冉颜也就明白了,冉平裕经商也是被逼无奈,族里有关系能弄到一官半职,也都被嫡系子孙占了,他身为庶子,出头之日遥遥无期,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碌碌无为一辈子,就必须另辟蹊径,世人虽看不起商贾,但无人不爱财。

“叔父是个了不起的人。”冉颜道。

能短短十几年便成为苏州城首富、长安大贾,泛泛之辈难以望及项背,没有手段绝对做不到。

“呵,你在他跟前千万莫要这么夸,否则他可要欢喜得三天都睡不着觉了。”冉云生笑道。

船慢悠悠地在水面上漂着,河上凉爽的夜风从窗口吹进来,皓月朗朗,周边的船只也都是灯火通明,笙箫歌舞,脂粉飘香,好不热闹。

“咦?那不是冉十郎?”

旁边一艘船上有人出声。

冉云生抬头望过去,看见站在甲板上一袭墨绿广袖袍服,正弓着腰探头往他们船里张望的男子,冉云生淡淡笑道:“原是张郎君,真巧。”

冉颜的面容大半掩在竹帘之后,淡淡瞥了那人一眼,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那人叫张斐,因为那日在殷府门口见过一面,到花园里,齐十娘又让晚绿去引过来的人,就是他,所以冉颜印象很深刻。

张斐看见冉颜月光下十指纤纤、泛着柔润光芒的手,眼睛微一亮,旋即道:“十郎,与你在一处的是哪位娘子,今日七夕,娘子也都不遮面,不妨引见于我等认识认识?”

与张斐在同一条船上的,还有许多男子,众人都知道冉十郎容貌绝艳,与他在一处的女子必然不会差。他们在船舱里听说冉十郎与一女子约会,纷纷起了兴致,争先恐后地涌到甲板上。

“舍妹平素便少见人,诸位热情过甚,舍妹惶惶不安,不敢相见,还请诸位见谅。”冉云生话说得婉转,其实意思就是,你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样子,把我家妹妹吓坏了。

那些人平时也都是开惯了玩笑的,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冉府的许多嫡出庶出女儿也都常常参加大小宴会,只有近来风头最盛的冉颜曾经两年足不出庄子,当下一群人更加兴致盎然,纷纷道:“是冉十七娘吧?久闻娘子声名,还盼出来一见。”

他们的叫嚷声惊动了旁边许多船只,许多好事的贵族子弟纷纷将船驶了过来,把冉颜的船围拢住,防止她开溜。

这样的举动惹恼了冉云生,他自己也常常遭受这样的情形,被人围堵起来,像是猴子一样被众人评头论足,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堪。

冉颜见他双拳紧握,手上青筋凸起,便知道他要发怒了,连忙伸手按住他,“十哥且莫动怒,谁是风景,还说不定呢。”

他们可以把她当做玩赏的物件,冉颜自然也能把他们拿来赏玩。冉云生很快便会意,心中虽还有怒气,却也忍了下来。

“让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冉颜轻且冷淡的声音和着江风轻轻飘散出去。

听闻冉颜出声,外面那些纨绔子弟更加来劲,起哄问冉颜怎样才肯出来。

“诸位都是有身份之人,不至于做出逼迫之事吧?况且,我一个人有何好看?你们若是能想法子把那艘船上的齐六娘等众多贵女引到甲板上,我自然也会站出去。听说齐六娘喜欢好曲好诗,诸位也都是博学多才之人,想来也不难。”冉颜声音清清淡淡,面上却微微扯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娘子,他们绝对做得出来,可是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冉颜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娘子,他们做荒唐事之前,定然也得仔细想想。

况且冉颜的提议,也不失为一个有趣的游戏。

当下,众人开始绞尽脑汁的赋曲作诗,谁都想出头扬名,获得美人青睐,若是真能灵感突发作出一句半首出彩的,很快便会传到名流大儒的耳中,对于学业入仕都有好处,因此个个都很卖力。

冉颜将竹帘全部都放下,遮住窗子,垂眸给冉云生倒了一杯酒,淡淡道:“十哥为我准备游船,恰好有这机会,我为十哥引来这曲、诗助兴,十哥满意否?”

第62章 怒火燎原

江风萧萧,夜色如水,江面上当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盛况,曲音此起彼伏,诗声朗朗。

许多在游船聚会的大儒纷纷将船泊在附近,聆听苏州城这些青年才俊的曲、诗,时不时地点评一两句,而青年们见到平日仰慕的大儒在场,越发的全力以赴,原本一场闹剧,到最后居然变成了一场不小的七夕文学盛会。

而冉颜和冉云生一边小酌,一边听曲品诗,惬意得很。

冉云生看着面容沉静的冉颜,柔声道:“阿颜真的是长大了,在心境上,我竟是不如你。”

冉颜浅浅一笑,一个人看过那么多阴险谋杀,见惯了人的生死,即便再怎么愚钝,也应当淡然多了。

“无关于心境,只是做人要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去看待一件事情。比如我想杀一个人,在行动之前,一定得想想当我一出招,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想明白了,就能招招封住他的退路,想杀不死他都难。”冉颜透过帘缝,看见大船甲板上越聚越多的女子,目光落在殷渺渺身上。

殷渺渺仿佛未曾被热闹的气氛感染,站在围栏边,垂眼看着江面,月光从江面折射,粼粼波光映照在她温婉的面上,看不清神色。

冉云生瞠目结舌地盯着冉颜,这一番骇人听闻的比喻,哪里是寻常娘子能说出来的冉云生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样想也是好的,不过日后嫁了人,能软弱些还是要软弱些,多多依靠夫君,这是身为女儿身才能享有的权利,莫要辜负。”

“若对方着实可以依靠,我自然不会自讨苦吃。”冉颜随口应了一句,但她心里知道,人不是想坚强便能坚强起来的,同样,一贯坚强的人,也早已忘记了该如何软弱。

冉云生见她态度敷衍,还想说些什么,船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冉云生挑起帘子,朝甲板上看去,叹道:“齐六娘出来了!”

冉颜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甲板上一袭白衣胜雪,乌发梳了一个飞天髻,雪肤花貌,眉眼间清冷孤傲,站在皓月之下,能于皓月争辉。周围花枝招展的闺女们,无一能在气质上压过她,以至于精心的装扮,不幸沦为陪衬。

众人沉迷在齐六娘的美貌之中,冉云生悄悄道:“阿颜,不如我们趁现在走吧!”

“若是走了,明日苏州城里会怎么说?”冉颜反问道。

冉云生语塞,若是涮了全城的贵族子弟,就算冉颜是冉氏嫡女,恐怕也不会为人所容,而履行诺言的话,众人便只当是游戏,玩得尽兴,又能瞧见美人,自然不会多想。

“出去可以,不过,十哥不想你被齐六娘压下一头。”冉云生鼓起腮,俊美绝伦的面上显出几分孩子气,尤为可爱,“你这一身打扮,美则美,却遮掩了你原本的气质,这副柔弱的模样,恐怕一样沦为齐六娘的陪衬!”

“你对齐六娘意见很深?”冉颜倒是不在意比不比得上齐六娘,她觉得自己从来不是靠姿色吃饭,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冉云生起身,进了船舱里间,从榻旁拖出一直大箱子,放到冉颜面前,“本来还想送你回去时,给你一个惊喜,可现在既然合用,便先用着吧!”

冉云生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了一摞衣物,旁边还有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子,在明亮的灯火下熠熠生辉,晃花人眼睛。

“前些日不是才给我买了许多吗?怎么又送?”冉颜愕然,冉云生的败家程度,在苏州城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我从长安带回许多极品绫罗绸缎,本想当天就给你送过去,可想着你一时半刻恐怕也寻不到手艺精良的绣娘,所以便趁着那日在集市上给你裁衣时,偷偷问了量尺寸的仆婢。”冉云生得意地将一间绯色纱裙递到冉颜手中,“这块布料最好,是缭绫和顶好的宫纱相间而作,成衣之时,我便觉得这世间除了我们家阿颜,任何人都配不上它。”

船外众人似乎从齐六娘的美貌中回过魂来了,开始催促冉颜履行诺言。

“红色?”冉颜微微皱眉,捧在手上的这件衣物的确是美不胜收,但她时常解剖人体,红色的见得最多,那便是人血,所以从来不会往自己身上穿红。

“阿颜…不喜欢红色?”冉云生有些失望,他真心觉得这件衣服很配她。

冉颜摇头,“只是很少穿这么鲜艳的颜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