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奴隶,我仍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一是…”她顺手取过飞雨手中的东西丢在少年面前。

少年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镶金嵌玉的金项圈,上面还连着一条小指粗细的金链。而李元已悠悠道:“一是做乖乖做个听话的好玩物,哄我开心,给你衣食,让你无忧无虑地在笼中老死…”

看着少年突然挑起的眉锋和如剑般刺来的怨怒眼神,李元不慌不忙地道:“二是,我给你自由,令人授你武艺,许你富贵,允你未来…你,给我忠诚,听我号令,做我身边的死士!…阿勒,这两条出路,我允你自行决择…”

一片沉寂里,李元把手中的匕首丢在少年脚下,淡淡道:“一柱香时间,让你决定自己今后的命运,你可要仔仔细细地想清楚了!”

她手中的匕首一丢出去,原本站在她身后的王毛仲便立刻向前迈了一步,一双眼冷冷地盯着阿勒阿勒抬起头,却没有去看王毛仲威胁的目光,只是定定地看着李元,足盯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才缓缓地移开目光去。垂下头看着面前的两样物件。在烛光映照下,金的光暖暖,银的芒冷冷,交织着,炫人眼目。

伸出手去,僵了僵,他才猛地用左手抓起那只金项圈:“这个,给我…”

王毛仲挑起眉,和飞雨一样,眼中都现出几分鄙夷之色。唯有李元,却仍是笑盈盈地看着阿勒,看着他在下一秒用右手紧紧抓住那把匕首。抬起头来,看着李元,沉声道:“死、死士!”

李元抿唇一笑,忽地长身而起,转过身笑看着王毛仲道:“四郎,他日后造诣如何,可就看你这个师傅了!”

王毛仲皱眉,面有不愿之色,却还是垂首低应。

李元一笑,向外走去,走到门边时,忽又回眸笑道:“飞雨,让他穿上衣服,咱们中士可不兴这样光着身子到处乱跑的。”眉宇飞扬,烛光下,一张粉面笑靥如花。

PS:称呼问题:我、你属于比较亲近,地位相当的人之间的称呼。某等自称或他称则是下属或是不那么亲近的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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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九章 落空的计划

“死士?”李隆基失笑出声,以指点着案几,挑眉道:“元元看来很看好那昆仑小奴啊!居然如此费心思,还要你教他武艺!”

王毛仲躬着身,半真半假的道:“某看那黑贼根本就是一个不晓事理的野人,只怕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奴若是教会了他,恐他会不利于县主。”

李隆基不以为意地笑道:“无妨,既是元元把那昆仑奴交给了你,你尽心教便是。那昆仑奴若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说话时,眼中尽是温存之色:“元元虽然年幼,可处事却素来有分寸,她做的决定不会太错。”忽地扬起眉来,他沉声道:“夜尚未深,倒不如再去‘斗舍’去看看大将军。”

所谓“斗舍”其实便是鸡舍,只因圈养的都是斗鸡,故李隆基特命名为“斗舍”。

李隆基生肖属鸡,诸多爱好中,斗鸡可算是其一,这会儿说起斗鸡,便来了兴致,只是人还未及走出去,便有人匆匆来报,搅了他的雅兴。

这来回报的人却是之前李隆基派去粱王府送药材的,乃是他院中的管事宦官王承恩。一向很会说话,又惯于伏低做小,所以李隆基才点了他往梁王府。

这会儿见到一向慢性子的王承恩急步而入,李隆基不禁皱起眉来。王承恩瞥见李隆基的神情,心中暗叹,却还是上前回道:“回禀郎君,梁王府的那位小公子没了。”

“没了?”李隆基微微一惊,扼腕叹道:“可惜了,看来这场斗鸡竟是不能了!”叹罢,才想起来问道:“安乐郡主怎么说?你看她神色如何?”

王承恩偏头想了想,才道:“奴婢未近得身去,只是远远看郡主神色如常,并不曾听啼哭失声,想是无恙。只是,”他迟疑了下,还是道:“照奴婢看来,虽然郡主未因为小公子夭折而有所失色,但也未必就对今日之事放开心怀。听说,今日连永泰郡主都未曾进得梁王府…”

李隆基闻言不禁长眉深锁。王毛仲见状便道:“安乐郡主那人,一向霸道,今日吃了个闷亏,想是不会善罢甘休。奴看郡王还要早做打算…”

转目望他,李隆基摆手道:“就算安乐心生怨怼,可一会半会却也不会惹出什么事端。眼下最重要的却是要如何弄来那三十万钱…”面上虽然从容,李隆基心里却不免低叹:虽然王承恩和王毛仲也算是聪明人,可到底他身边还是缺少了能谋善计之人。只可惜,他就是有心,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招募贤才。当年大人还是皇嗣时,有官员因觐见东宫而获罪身亡。虽然现在五王宅不象东宫那样守卫森严,可谁知他的一言一行会不会被呈报给武皇呢?

低声一叹,他故作开怀笑道:“来来来,你们两个也坐下,帮我想想到底长安城里还有哪个容易上钩的富人,可让咱们宰上一刀!”

秉烛夜谈,主仆三人把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子一一列出,细细找寻好宰的黑羊。而那头,李元心情大好,踏着月光款款而归。

只可惜,人还未转回寝室,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皱了下眉,她挑起眉来,摆手止住张嘴要叫的飞雨。

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所以李元一走进去,原本坐在罗汉床上的李仪便转过头来。嗔怪道:“元元,你怎么才回来?还不快让绿云起来!要我说,这女子也是倔强,便是你不在,难道我发了话还不管用吗?偏偏还非要这样跪着直到你回来…”

李元也不应声,只是冷冷地转目望着跪在地上,匆忙抹去脸上泪痕的绿云。看了两眼后,突然盈盈一笑,问道:“可是觉得委屈了?”

绿云一惊,忙伏地拜道:“奴婢不觉委屈,本来就是奴婢做错了事,受罚也是应该的,怎么会委屈呢?”

李仪皱起眉来,抱怨道:“不过就是一缕头发罢了,元元你又何必动怒呢?算了算了,绿云你就起来吧!元元也不再怪你了。”

李元也不说话,只是抿唇浅笑,眉眼弯弯,别样娇俏,果然是没有半分火气。可绿云抬头望了一眼,却竟是跪在地上不敢动上半分。

李仪见状,低声一叹,也不再发话让绿云起身。自罗汉床上跳下身来,她原还要拉着李元再好生相劝,可目光一扫却是吃了一惊,全忘了要说的话。只慌张地上下打量:“元元,谁撕烂了你的裙子?可是受了伤?”

绿云慌忙抬头,似乎想要起身过来去又忍住,只急急地道:“飞雨,还不快贵主去换了衣裳!”

李元淡淡扫过绿云脸上不掩关切的神情,目光微垂,淡淡道:“起来吧!恁地让姐姐笑我心狠。”

绿云一喜,撑着地板站起身,却是微微一晃,又险些跌倒。李仪便笑道:“你先坐下揉揉吧,左右这会儿也不用你近前侍候。”说罢,便亲自拥了李元往内室去。

被李仪推坐在匡床上,李元只是笑笑,便顺从地靠在床框上。任由李仪忙前忙后地为她选衣裳。回过头来瞥见李元脸上的笑,李仪故意重重哼了一声,恼道:“这会儿装作听话样儿,刚才怎地不知给我这个姐姐留几分薄面。”

李元眨了下眼,目光转向外室,隔着珠帘,隐约见着飞雨与绿云俩个正相揩往外面走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她淡淡道:“姐姐可知我为何罚她?”

“不是因她梳…”李仪顿了下,皱眉道:“你不是不因为姐姐是个笨的,有什么话莫要藏着掖着的了。”

李元应了一声,却是倾近身亲热地拉了李仪坐下,倚在她身上后才问道:“你可还记得大人身边的那位冯美人也是宫里那位赐下来的?”

垂下眉,李仪静默了一会儿,才苦笑道:“我怎会不记得呢?那些年,大家时不时就赏赐下几个美人送与大人。其中就属这个冯美人最得宠的,甚至连王氏姐妹都要让她三分。”想想,她忽又笑道:“还好豆卢姨母不好争宠,要不然怕这会儿也不能…”忽然收声,她现出几分羞色:“这些话,本不是我们说的。元元,你罚绿云与冯美人又有什么关系?”

“你没有留意到绿支头上那朵珠花很是名贵吗?”

听到李元这句话,李仪不禁皱眉,想想有些迟疑地道:“好象从前在冯美人那里见过相似的…元元,你难道想说绿云戴的珠花便是冯美人相送?”

李元一笑,戏谑地揽着李仪笑道:“我家姐姐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李仪却是没心情同她玩笑,推着她道:“你老实同我说,绿云和冯美人之间到底是有什么?难道冯美人想要对付你我?不对啊!咱们不过是大人的女儿,又不同她争宠,她对付咱们做什么?”

李元抿嘴一笑:“姐姐难道不觉得绿云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吗?”

“绿云?眉长目秀,温婉如云,倒的确是有几分姿色,我记得前些日子家宴上绿云为你送帕子时,大人还曾赞过她心细如尘…”声音一顿,李仪挑起眉来:“难道绿云真是有了别的心思,那次就是…”

按下有些激动的李仪,李元淡淡笑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会倒是不好说,可是我想冯美人却是因着大人的一句话动了心思。虽然她一直颇受宠爱,可是合府上下,谁不是心里有数她为何而受宠。现如今她年纪渐长,就是大人嗔她色衰薄待于她,想是宫里也不会多心。所以,培养一个新人来勾住大人的心,倒也算是个好计!”

李仪沉吟道:“就象当年宫里…”话只说了一半,她便咽下,甚至还有些惶恐地向外张望。又走到支开的窗子,望着远远近近的浓绿密枝,心有余悸地关了窗子,才回过头低喃道:“也不知婆婆人在南边现在如何,元元,都说那岭南酷热阴湿,又有瘴气恶毒,也不知外公和外婆受不受得了…”

垂下眉眼,李元并没有立刻答话。当年阿母和母妃于嘉豫殿中身亡,虽然人人皆知她们已经死了,却仍是顺着宫中的意思说是无故失踪。大人不敢追问,只虚张声势地派了人到处寻找。

那时候,她骇得紧了,只敢依从大人的话说什么都记不得。缠绵病榻半载,全仗外婆在床边细细照料。可她才刚好不过半月,便有人告密说外婆言说宫事,抵毁武皇。如果不是大人从中周旋,怕是外公一家也要死于刀下,而不是仅仅流放三千里,发往苦热之地了。

心中郁郁,李元却仍是微笑着拥住李仪:“不用担心,外公和外婆都会过得很好。虽然不岂给我们写信,但他们一定都过得很好很好…”

她反复低喃着,似乎除了“很好”两个字外便再没有其他的形容。埋在李仪肩上,她悄然拭去眼角的湿润,无声地低喃:外婆,我好想你们。你,可想念元元…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十章 斗鸡

第十章斗鸡

半梦半醒中,听到外室的低语声。李元睁开眼,透过珠帘瞥见门外堂前绰绰人影,目光微瞬,便又看向蜷着身体睡在床外侧的李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轻手轻脚地披了衣服下了床,走出外室后才低声唤道:“飞雨,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门前往外张望的飞雨吃了一惊,忙回身禀道:“回贵主,外面是王侍卫,说是郡王有请。”

“三郎哥哥?”李元目光一闪,轻声问道:“王毛仲可说了是什么事?”

“王侍卫没说什么。可是,”飞雨迟疑了下,还是道:“奴婢听说昨个夜里安乐郡主家的小公子没了。”

“死了?”李元一惊,怔了半晌后才猛地抬头吩咐:“去叫住王毛仲,就说我马上就随他去见三郎哥哥。”

飞雨应了声,还未转身,在门前刚刚送了王毛仲出去的绿云已经快步跑出去唤王毛仲。

不过一瞥之间,李元已经发觉绿云今日在额前留了许多碎发,恰好把昨夜碰青的地方挡住。心中暗道这婢女虽不讨她喜欢,可人却真是机敏。

妆扮一新,李元对着转回来的绿云也不提昨夜之事,只低声吩咐不必去唤醒李仪,便带了飞雨出去。走出门去,却见堂前站着一个穿着缺胯衫的少年。赭色的衣衫,有些大,穿在少年的身上,略有些松垮。

晨光下,一张黝黑的脸庞虽然根本看不出到底有没有洗过,可看起来却较昨日显出几分清爽。因李元的审视,那少年便有些不自在,又忍不住反手去挠后背。

飞雨立刻喝了一声,瞪着少年,直到他板着脸弯腰施礼:“某、某阿勒见过县主。”

他这一叫,李元还未有所反应,飞雨已经又骂道:“好大的胆子!贵主面前,你敢自称某?一个小小奴隶,该称奴才是。”

阿勒挑眉,怨愤地怒视飞雨,飞雨却是一声冷哼:“你若是不知分寸,小心我去告诉王侍卫,你多不守规矩。”

不知是不是被王毛仲教训得惨了。阿勒咬着牙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屈服:“奴…阿勒见过贵主。”

李元笑笑,没有强行压制他,却也没有故作和善。虽然初见这个阿勒时,她心中有所触动,可却不足以使她完全把他引为心腹。虽说要把他培养成为死士,可现在对她而言,这少年甚至还不如飞雨等人好用。

出了院落,便看到在外等候的王毛仲,李元也不虚饰,直接便问:“三郎哥哥可是在‘斗舍’?”

王毛仲一笑,也不觉李元一猜就中有什么稀奇。“回贵主,郡王正在‘斗舍’相候。”

李元点点头,垂眉不语,心中却是暗自盘算着:武崇训再荒唐,这几日里,也不会太过张扬。只不知三郎哥哥要如何去筹集那笔钱。这长安城中斗鸡之风虽盛,可一掷万钱的豪客却也没有那么多。肯花钱的多半都有些身份,赌品好到不会仗势欺人耍无赖的就更少了。

五王宅面积虽不算小,可住的人却颇多。分配下来,各人的院落便不算太大。李隆基的斗舍自然便只能设在五王宅的角落里。一间小小的院套,掩在青竹之间,还未迈上竹林小道,就已听到雄鸡高昂的啼叫之声。

近了门,飞雨便有些怯意。李元目光一扫,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却只作未见。眼角瞥到飞雨下意识地往阿勒身后躲去时,眼中更显出一丝笑意。虽然有些许嘲笑之意,可是在进入斗舍的瞬间,李元还是小心地往王毛仲身边靠近了一步。

门一推开,眼前是一片空地。半沙半土,荒草丛生,虽然清扫过,却仍能闻到一股鸡糞味,看来颇似乡下农家的小院。

而就在空地之上,有十数只昂首漫步的斗鸡踱步而动,听到声响,便有几只看起来格外凶横的雄鸡偏过来用一双绿豆眼紧紧盯着走进来的人。颇有几分伺机而动的凶猛,不似鸡而更类兽。

李元一笑,目光扫过那几只毛色鲜亮,颈背上或有深红或有金色羽绒的斗鸡,低声道:“看来三郎哥哥的斗鸡越来越精神了!”

大唐开国以来,斗鸡之风便盛。太宗自是斗鸡能手,而高宗时更有御前斗鸡之戏。才子王勃亦能为斗鸡作骈,以此《檄英王文》为当时为沛王的原太子贤声讨时为英王的太子显(哲)的斗鸡。

一篇檄文文采飞扬,当时就把英王气得翻脸怒斥。而自恃才高的王勃也因此得罪了高宗皇帝被贬斥出京。此事虽然已过三十余年,王勃也早已仙逝多载,可对喜好斗鸡的唐人来说,那一篇檄文却仍是记忆犹新,就是李守礼也曾在酒醉时大笑,赞这一篇檄文大妙。只是当时醉得哭笑不停的李守礼心里究竟是想的斗鸡还是争斗不休的皇室死死伤伤之悲,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说话声,站得稍远的李隆基便应声回头。看到李元,便笑着招了招手道:“元元过来这里。”

李元一笑,漫步上前。王毛仲动了下,忽又扭过头去瞪着落在后面的阿勒,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这黑厮,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吗?还不紧跟着县主!”

阿勒吃痛,皱起眉来,回眸瞪了一眼几乎是紧抓着他衣袖的飞雨,大步追上前去,还不忘拿眼狠盯了几眼王毛仲。

王毛仲哼了一声,拿眼瞥了眼一脸怯怯的飞雨,抬脚跟上。飞雨顾不得怕,也忙紧紧跟上,忍不住低喃出声:“只是鸡只是鸡…”

倒也不怪飞雨如此惧怕。上次随县主到斗舍来时,她便曾经被斗鸡啄过。而且因为这些斗鸡身价昂贵,她这样的奴婢自然不敢动粗扑打,就是被啄也只能认命。所以心里便自然落下了除不去的阴影。

“元元,你来看大将军,看起来它的状态可是不错呢!”李隆基怀中抱着的却是一只体格壮健,身姿雄伟的雄斗鸡。黑色毛羽,颈背处却是一片朱红,又夹杂着几丝金灿灿的亮色。顾盼之间,目光炯炯,神色还真有几分将军傲然之态。

李元不是太懂斗鸡,可这只大将军却是李隆基最喜欢的一只,之前也曾为他赢过不少场,所以心里便也有几分喜欢。抬手想要摸上一摸,可手还未碰到,那鸡便把头一侧,作势要啄,要不是李隆基见机快抱着那鸡闪开,怕是直接便要啄伤了李元。

“畜生可恶!”李隆基皱起眉,把那斗鸡递于身后饲鸡的小厮。拉着李元的手细细审视,确定没有被啄到后才笑着揩了她的手转开。又问:“阿仪昨夜也睡在你房里吗?怎的她没和你一起来?”

李元不好说昨夜姐姐因为思念外婆而哭了半夜,睡得也不安稳,便只笑道:“姐姐惯是贪睡,我可唤不醒她。”目光转处,她忽然伸指笑道:“这只斗鸡我看比之大将军也不差啊!”

她伸手所指的却是一只黑色的斗鸡,全身上下皆是一片乌黑,竟是没有半分杂色。只是体格较那只大将军相比却显瘦小,连鸡冠都小到几乎没有。论外观的确是没有大将军吸引人,可李元一眼看去,却见这只鸡周围竟是没有一只斗鸡,只它一只独处于这一小小角落,也不理周遭,只是低头于草丛中扒食。怎么看都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冷傲风骨。所以她便笑盈盈地伸手一指,赞了一句。

李隆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看了正好便道:“这只乌羽倒算是不错,只可惜是只雌鸡。”

话一说完,两兄妹便不均而同地静默下来,小院里便弥漫开一种怪异的安静。

站在李元身后的阿勒有些怪异地偏了下头,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突然之间就静了下来。只是盯着那只黑鸡暗自在心里嘀咕:“就这么些鸡有什么了不得,竟还占了这样好的院子,要是这房子是在家里可真是好…”

察觉出周围的刹那压抑,李元立刻便笑道:“我看这只鸡虽然雌鸡,也未必便差过大将军,你看,那些雄鸡还不是一样避着它吗?”

李隆基闻言,忙应声相和,又唤过饲鸡的小宦官,笑问这只鸡的来历。虽然喜欢斗鸡,可被捧到他面前来的大多都是实力非凡的雄鸡,象这样看起来瘦小的雌鸡自然是不会被带到他面前来。

那小宦官见招,也顾不得放下手中的大将军,忙快步走过来。可他才一走近,抱在怀中的那只大将军便突然竖起羽毛,挣身跃下。竟是瞪着那只乌羽,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李隆基心中一动,也来了兴致。“这只乌羽平素可也是你负责的?怎么大将军竟是没办法驯服区区一只雌鸡吗?”

那小宦官被问得脸上发臊,好半天才囁嚅道:“回郡王,大将军虽然善战,可却颇惧这只乌羽。其实,这斗舍诸鸡之中,属这只乌羽虽是难斗…”说着话,不免抬头偷瞄李隆基的面色。

虽然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宦官,又不在宫中侍候,却也知道当年武皇临朝时曾被人诟病是“牝鸡司晨”。虽然自家郡王一早随了相王和武皇直系子孙一样改姓了武,可谁知道是不是也象别的李氏龙孙一样心怀不满呢?

心中忐忑,他只怕得罪了主子而不自知。可李隆基却只是淡淡皱了下眉,便突然沉声道:“你且放开手脚,我倒要看看这乌羽和大将军倒底谁胜谁负!”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十一章 得计

第十一章得计

虽然是奉令行事,可那小宦官仍心存顾忌。战战兢兢地吩咐手下把那些鸡都圈入鸡笼,又用竹篱围出一方天地,却只是放了大将军和那乌羽进入篱中,并不催促两鸡相对。待李隆基一声冷喝,这才推了一把大将军,令其直面那只乌羽。

那大将军被自后一推,离那乌羽便近了几分。立刻狠狠地盯着那只乌羽,脖子上的细绒炸开如刺,翅膀也张了开来。好似见了仇人一般,连一双小眼都瞪得溜圆。

可那只乌羽却是微微偏了头,竟象是有几分不屑之意地睨了一眼大将军。虽然也有警惕之意,可从外表上看却比大将军更悠闲几分。

李隆基虽然见过不少斗鸡,这时也不禁赞道:“这只乌羽倒是有点意思!”又喝道:“再激!”

那小宦官无奈,只得又呼喝着重重自后推了一把大将军。这一推,大将军便彻底被激怒了,扑棱着翅膀直冲那乌羽扑去。乌羽却是把头一偏,竟是不慌不忙地闪避开去。虽是闪开,可神态却不再似刚才一般悠闲,而是炸起脖毛,紧紧地盯住大将军。

两喙相对,直如两把随时要短兵相接的兵刃。大将军犀利霸气,乌羽沉着而冷静,竟一时僵持不动,都象是在等待最佳的出击机会。

李隆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不再唤那小宦官,而是自己亲自上阵激那大将军上前。

被李隆基一激,那大将军暴起扑向乌羽,两只斗鸡翅膀相击,利爪互搏,一时间尘土飞扬,细羽乱飞,清啸凄鸣不绝于耳…几番交锋后,两鸡俱都羽毛凌乱,可目光却越发凌厉。踱步缓移,目光却不离敌手双目,竟也似武林高手过招一般互以眼锋较力。

看得性起,李隆基拍手叫好:“果然是大妙,不想这样瘦小的雌鸡,也能与大将军一战。”

李元虽不谙斗鸡,可在旁默默看着,却有一念忽跃于脑中。还未等她理清头绪,场中激战又起。

大将军奋力攻击,那乌羽却仗着身轻伶俐,闪避如飞,又忽地转到大将军身侧,竟是跃起身来一口啄在大将军的鸡冠上,竟就此不撒开口。被啄得痛了,大将军的叫声越发凄厉,奋力想要甩开乌羽,乌羽却是死不撒嘴,翅膀“啪啪”有声,狠狠拍打着大将军的脑袋。

眼见着一滴滴鲜血自乌羽喙上滴落,大将军也渐渐失去骄狂之色,显出些许萎靡之色。众人便知这场争斗有了结果。

李隆基还在叹息,一旁的李元已经出声叫那小宦官分开两鸡。“这只乌羽你好生照料,还有,把大将军的冠子上些药,最好不要让人瞧出曾经受过伤来。”李元转过头,看着李隆基有些疑惑的目光,忽地盈盈一笑,“三郎哥哥可想好了要和哪家郎君斗鸡?”

看着她的笑脸,李隆基一笑,顺手捏着李元的鼻尖笑道:“为兄倒是没想好,不过看来我们元元却是早已有了成算。”

李元笑得有些小得意,“我看,这满长安城里却再没有比武崇训更好的对手了!”

李隆基点头应是,却又叹道:“只可惜怕是这几日里武崇训那厮却是没有心情来与我斗鸡的。我就是派人送贴子过去也要被人丢出来。”

李元摇头笑道:“谁说三郎哥哥要送贴子过去武府的?既是要斗,自然是要让那武崇训自己送上门来才是。”说着,便踮起脚来,附在李隆基耳边低语数句。

李隆基边听边点头,未了忍不住拍手大笑:“此计甚妙,我看武崇训那小子必是忍不住的。”又赞道:“我就知道元元必有妙法。”

李元垂下头,脸上泛上一抹羞红:“若不是为我,哥哥也不会急在这一时了。”

李隆基皱起眉,抬手就捏上李元的脸颊:“若再妄自非薄,便是这样下场。”

被捏得疼了,李元抓着李隆基的大手大喝:“三郎哥哥真是无礼,看日后你娶了嫂嫂进门,我怎样从她身上讨回!”

扑哧一笑,李隆基宠溺地揉着李元的手,柔声道:“随你讨还便是。只是,你家三郎哥哥此时还不知要讨哪家的小娘子为妻,只怕到时候讨个又凶又悍的反让小妹你吃亏了!”

李元闻言,皱了皱眉:“你若娶到了母大虫难道就要偏帮着她不疼我了吗?”说着,竟是垂下头低声盘算:“哥哥再过两年便要行冠礼,不如在这之前,我便把每家小娘子都看个遍,自己选个好嫂嫂如何?”

李隆基笑而不答,只由着李元在一旁细细低语。直到她终于收了声才温言道:“计虽是好计,但执行起来却还要另找人做才行,要不然恐怕效果就要打折扣了。”

看看李隆基,李元狡黠一笑:“三郎哥哥又来诳我,难道不是自己心中早有人选吗?要不要我说出你心中所想之人来看看对不对?”见李隆基扬眉微笑,李元也不说话,只拉过李隆基的手掌,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名字。“可是此人?”

李隆基但笑不语,可看向李元的目光里却尽是赞赏之色。

且不说李家兄妹究竟定下何等样的计谋,却单说梁王府中,寂寂深庭,虽没有搭设灵堂,也未曾悬白挂丧,可到底较平日里沉寂许多。

虽是无服之殇,可粱王府中却停了歌舞宴乐,又合府茹素,以示哀痛。梁王武三思素知自己这个儿子向来孟浪,恐他失礼,特别叫了他去嘱咐这几日莫要外出鬼混。

虽然夭折的小公子未足三月,连名字都没有取,不过是葬于郊野茺坟。可这哀哭三日的礼数却还是不能少了的。武崇训应得好好的,也真信守承诺留于家中。可第一天还好,第二日便有些坐不住了。

倒在罗汉床上倚着“隐囊”上,他歪着头斜睨着正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的李裹儿。涎着脸凑过去半拥了李裹儿,就上手去拉扯她身上那件枣红色的襦裙。“好裹儿,你今天真是明艳动人,令人心神倾倒。”

李裹儿挑眉一笑,拨开他的手,冷冷道:“你这个做阿爷的不为儿子伤心,可我这个阿母还觉心疼呢!”说着,人已甩开武崇训转开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