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再配上那冷沉的脸色,立刻便把一群七嘴八舌说个没完没了的女人吓跑了。李元看得有趣,心里倒不免对紫烟有了一番新认识。看来,紫烟几次惹怒她不过是性格所使,而并非是完全受崔娘子指使。

捏指而算,李元把身边几人细细排了一遍。紫烟呆板严谨;飞雨爽利善言;朝光心思单纯;而秋眉沉稳可信…

虽然还不能探出朝光是什么来路,可李元总觉得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女是可以相信的。而秋眉,如果不是可以信任的人,大人也不会送进她的涤心阁来。虽然对大人仍有许多抱怨,可这点信任李元还是有的。

朝光、秋眉,再加上阿勒,虽然身边可用之人仍少,可现在她至少不用再象从前一样从始至终都在防范于人,以至于连说句话都要在心里多想上几次才决定能不能说出口来。至于紫烟和飞雨,若是真能拢为己用也便罢了,若是不能…

招过飞雨,打发了她去送了份礼物以贺绿云。却不过是语焉不详地笑道:“你只说我恭喜绿云,愿她长得爱宠。莫忘旧主仆之情,得了空闲过来探我…”

飞雨听得懵懂,自去道贺,回来后身后便跟回了绿云。看着笑盈盈的李元,绿云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发僵,就连施礼请安都有些慌乱。瞥着绿云的神情,李元淡淡挥手喝令飞雨等人退下,又指了胡床笑着让绿云坐下:“你的手脚倒是挺快的啊!”

李元一声低问,让屁股刚沾上胡床的绿云猛地又跳了起来。讪讪地赔笑不语,李元也不再让她坐,而是笑睨着她沉声问道:“怎么样?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做呢?”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八章 身边人

朝光跑回涤心阁时,天已大亮。院中已有小侍女在打扫,就是堂上也有悉索微声,显是两位贵主也起来了。

一进院就看到神色冷默的紫烟,朝光快步跑近,拉着紫烟急道:“紫烟姐姐,王寺人他们来了…你、你…”虽然昨天她也生紫烟姐姐的气来着,可是相处也有几年,要是突然分开,她还真是有些难过。

紫烟瞥了眼朝光,却不说话,只是扭头去看正款款自堂上走下台阶的绿云。朝光怔怔地跟着回头去看,才觉今早绿云姐姐穿得真是好看,那样一袭粉衫,眉眼含笑,衬得好似一双眼眸都似春水波光盈盈。

还在奇怪,就见到绿云在阶下站定,然后徐徐跪倒在地,伏身于地,哀声泣道:“奴婢这便去了,还求贵主保重身体,就是奴婢不在贵主身边,能时时听到贵主玉体安康,也觉心中开心…”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听得李仪眼睛都湿了,李元却只是淡淡浅笑。反是站在李仪身后的香奴冷哼道:“又不是去多远,同在王府中,绿云姐姐若是挂念着贵主,过来请安就是。用得着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吗?”

李仪目光一闪,原本还在抹眼睛的手也垂了下来,瞥着绿云的眼色便有些厌恶。

李元面色不变,只笑盈盈地抬起头,望着正走入院中的王英一笑。温言道:“王寺人,绿云就交给你了。日后在大人面前还请你多多提醒绿云做得不是之处。”

王英微微一怔,立刻便回过神来。侍候在相王李轮的身边,他自然是知道孺人冯氏曾经说过出什么。可是,照他看来,大王可是从没起过那个心。不说大王于女色上颇有节制,就是荒唐也不至于要从女儿手上要人去侍候啊!所以,虽然脸上的笑还是没有变,可他心里着实有些犯嘀咕。他若真是带了这绿云回去,大王会不会…

“咳,”轻咳一声,他温言笑道:“贵主,昨日奴婢向您讨的可不是这个…”

“我知道王寺人看中的是紫烟,不过紫烟我留在身边还有大用的。左右大人那里是需要人侍候的,王寺人带了绿云过去便是。只说,是我孝顺大人的…”

李元笑得灿烂,可最后这一句却是说得暧昧了。饶是王英是个宦官,也有些尴尬。可素知李元的性子,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笑着应了,又转身吩咐带来的一名宫人上前施礼:“这婢女名唤秋眉,便留在贵主身边侍候吧!”

李元扬起眉,看那秋眉规规矩矩地施礼,却也是个老实的样子,便淡淡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瞥见周围几个品级高的婢女表情各异异,却只作未见。

大王所赐,秋眉才一进涤心阁便在无形中比几个婢女高了一级。心存不满,有所不快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只要不闹到她跟前来,她都只作未闻未见。

在这座王府,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都是如此。勾心斗角,倾轧争斗,摆脱不掉,只能面对。不论是主人还是奴仆,各有各的烦恼,各怀各的心思,谁人又能真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送走王英,李元也不急着应下李仪去探豆卢氏的建议,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那秋眉与几个婢女之间颇有意思的互动,似乎是看得冿冿有味,就连人也慵懒地靠在隐囊上。

目光扫过在一边掩面打哈欠的朝光,她忽然就笑了。勾了勾手指,她唤过朝光,淡淡问道:“很羡慕阿勒?”

“嗯,”朝光应了一声,有一些忐忑,可想了半天却还是忍不住出声道:“贵主,你也让朝光做你的死士吧!为了贵主,奴婢、奴婢不怕死的!”

默默望着朝光涨红的脸,李元一时无语。身边和她年纪相近的便只有朝光一个。她还记得两年前朝光被送进涤心阁时的情形。那样亮的眼睛,那样灿烂的象阳光的笑容…

姐姐说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她那时只是淡淡地笑,以后却总是下意识地就在朝光面前更冷下了脸色。她想,自己不喜欢姐姐把她和别人比较,哪怕是为了她好。

“你知道死士是什么意思吗?”嘴角的笑意略带嘲弄,她偏了头笑睨着朝光:“死士就是啊,有人来杀我的话,你得挡在我前面…受伤在前,吃苦在前,就连死,都得死在我的前头!朝光,这样你也想做死士吗?”

额头上一层微汗,朝光捏着拳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涩声道:“奴婢愿意!奴婢早就答应了,绝不会让贵主比奴婢死得早…”

原本还挑高的嘴角微微一僵,李元睨着朝光,沉声问道:“你同谁说过这话?你答应了谁,又是谁交代过你什么?”

朝光“啊”了一声,现出一丝惊慌之色:“奴婢没、没有什么人交代奴婢做什么…真的!奴婢就是这样想的,奴婢真是就在心里这样想的…”

“哭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看着朝光,李元掩去眼中的一丝冷芒。抬起头来,正看到自院外走进来的阿勒。目光一闪,她忽然道:“朝光,你真想成为我的心腹?做我的死士?”见朝光一个劲点头,她抿唇而笑:“好!你若真有此意,那就和阿勒一起去五王宅随王毛仲习武吧!要我重用,你也得有我用得到的本事才行啊!”

“去相王府?”朝光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烁一种说不清的光彩。

垂下眼帘,李元只作没有看到朝光的表情,可心中却暗自思忖揣测不已。不是没有看出朝光没有说实话,可是她并不打算揭穿了。且不管是谁曾经对朝光说过这样的话,能存着这样的心,都不会是她的敌人。或许,她其实可以改变一下对朝光的态度才是…

心中打定主意,李元也不多做耽误,立刻便把阿勒和朝光一起送往了相王府。虽然崔娘子铩羽而归,并没有再来纠缠不休,可这时候留阿勒在身边到底不妥。更何况,不能学得一身本领可为她所用的死士对她根本就毫无用处,反倒不如送往五王宅府学艺来得妥善。

事情就这样安排妥当了,绿云被送到了清澜堂。朝光和阿勒被送往了五王宅。涤心阁似乎一切都又回复到原本的平静。只是,暴风起时,最平静的地方往往却是风眼之中…

数日后,当绿云已被成为大王姬人的消息传进涤心阁时,李氏姐妹自然是不觉讶然,这本来就是一早料到的。可原本和绿云守在一处的婢女们却是心情各异。或惊讶或羡慕或在背后说些小话的都有,冷眼旁观,听着那些窃窃私语,李元只觉得有趣。而让她更觉有趣的却是这院中两个人的反应。

一个是大人新赐的秋眉,明明听到了那些为她可惜,说如果不是因为被调了出来现在成为孺人的就是她了的窃窃私语,居然还能若无其事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能不说这秋眉是个极稳重的人。

而另一个,却是紫烟。紫烟同绿云的关系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针锋相对的。可偏偏,在这时候,紫烟居然还能平心静气地说出“身为奴婢,私议主人乃是恶行,尔等还是快快散了吧!”

一句话,再配上那冷沉的脸色,立刻便把一群七嘴八舌说个没完没了的女人吓跑了。李元看得有趣,心里倒不免对紫烟有了一番新认识。看来,紫烟几次惹怒她不过是性格所使,而并非是完全受崔娘子指使。

捏指而算,李元把身边几人细细排了一遍。紫烟呆板严谨;飞雨爽利善言;朝光心思单纯;而秋眉沉稳可信…

虽然还不能探出朝光是什么来路,可李元总觉得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女是可以相信的。而秋眉,如果不是可以信任的人,大人也不会送进她的涤心阁来。虽然对大人仍有许多抱怨,可这点信任李元还是有的。

朝光、秋眉,再加上阿勒,虽然身边可用之人仍少,可现在她至少不用再象从前一样从始至终都在防范于人,以至于连说句话都要在心里多想上几次才决定能不能说出口来。至于紫烟和飞雨,若是真能拢为己用也便罢了,若是不能…

招过飞雨,打发了她去送了份礼物以贺绿云。却不过是语焉不详地笑道:“你只说我恭喜绿云,愿她长得爱宠。莫忘旧主仆之情,得了空闲过来探我…”

飞雨听得懵懂,自去道贺,回来后身后便跟回了绿云。看着笑盈盈的李元,绿云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发僵,就连施礼请安都有些慌乱。瞥着绿云的神情,李元淡淡挥手喝令飞雨等人退下,又指了胡床笑着让绿云坐下:“你的手脚倒是挺快的啊!”

李元一声低问,让屁股刚沾上胡床的绿云猛地又跳了起来。讪讪地赔笑不语,李元也不再让她坐,而是笑睨着她沉声问道:“怎么样?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做呢?”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九章 与我何干?

绿云身上一哆嗦,声音干巴巴的:“贵主,奴婢、奴婢…那冯孺人…”

“怎么?那冯氏这几日欺负你了不成?”开口打断绿云的话,李元故意叹道:“我还当冯氏现在有了身子,是真心想要你代她服侍大人的呢?没想到她还没生下孩子就已经这样对付你了…啧啧,真是可怜!那冯氏的性子,怕是你要吃些苦头了…不过还好,她现在怀着身孕,再怎样争宠也差了一层,绿云你还是趁着现在好好讨好大人有个正经的名份后再也有个一男半女吧!”

这些话,李元说得又快又急,绿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把话说完了,而且没有半分顾忌,竟不象是个才满十岁不解男女之事的女童。

原本这样的话从李元口中说出来,绿云应该不在意的,可偏偏,李元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贵主说得不错,冯氏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现在还没有直接对付她,完全是因为冯氏现在的心思没有放在她心上。可等到冯氏生完孩子,再来个母凭子贵,她这样一个小小新晋孺人又算得了什么?不见连府中几位有名份的夫人近年都被冯氏挤兑得失了颜色吗?

当日李元也把话说得明白,之所以送她到清澜堂,就是为着让她与冯氏一争长短。她当时自然是应承的,可过后却根本没想与冯氏有所冲突。尤其是这几日守在大王身边,感受到与从前不一样的生活,她更有些沉溺于这样的虚荣与男女温存上。大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若她能就这样守在大王身边过一生,岂不美哉…

可是刚刚李元的话,让她原本的小心思现出一丝动摇。等冯氏生产过后,会不会连她留在大王身边侍候的小小心愿都无法达成呢?

咬着嘴唇,绿云突然抬起头来,沉声应道:“绿云明白贵主的意思了…”

“明白我的意思?我什么意思?”李元挑起眉,睨着绿云笑道:“我说过什么了吗?怎么竟不记得了?莫非我竟吩咐了你什么事不成?”

绿云一愕,抬起头,目光刚一迎上李元的,便立刻垂下头去。“是绿云莽撞了,贵主没吩咐过绿云什么…”

李元笑眯眯地点头,话锋一转,却是不提之前说过的话。闲说了些没用的话,这才笑着放了绿云出去。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有些慌了,在下台阶时绿云险些仆倒在地。在院中树荫下闲坐绣花的几个侍女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去。还是飞雨远远地自廊下绕出,跑过来扶着她。

李元倚在窗前,看着绿云抓着飞雨的手,几欲哽咽,相揩向前。双眸微弯,嘴角却是不掩嘲弄。

“元元…”听到声音,李元回过头去,望着午睡后犹显迷朦的李仪抿唇一笑。

“刚才,可是绿云?”向院中张望了下,李仪问道:“你唤她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李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姐姐,你妹子再不晓事,也不会没规矩吩咐大人的新宠做事啊!绿云不过是看看旧主罢了…”

看李仪望着自己不说话,可神情间却明显并不相信她的说词。李元便笑道:“好吧,我承认是有和绿云说过叫她在大人面前吹吹枕头风,说说冯氏的坏话,这些姐姐也都知道的…”

听李元这样说,李仪的表情便放松下来,只是随意嗔道:“以后莫要这样随意说起大人的事,让人听了只当你我姐妹不懂尊卑…”

李元淡淡应了,若无其事地把头枕在手臂上,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浅笑。很期待呢,不知绿云会做些什么,不会真的只是吹吹枕边风便完郚吧?若真是那样,岂不是无趣得紧?

一连数日,李元都是在期盼中度过的,只是可惜,等来等去,府中都是平静无波,竟象是绿云一早就忘了自己当日所说过的话一样。

“难道竟是个胆小的?”李元嘀咕着,正考虑着自己要不要探探风声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突然暴发。

“贵主、贵主…大事不好啦!”听到那连滚带爬自外冲进来的小婢女的尖声厉叫,李元挑起眉,丢下手中的诗卷,大感兴趣。

坐在一旁胡床上编络子的秋眉却是早抬起头,轻声喝斥:“慌什么?好没规矩,还不快退下!”又转头笑道:“奴婢先问过是什么事,再来回禀。”

“人都冲进来了,我看也不用浪费那个时间了。”李元笑着冲那自知莽撞了的婢女招了招手,“你过来,倒是好好和我说说,什么事不好了?”

秋眉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瞥了一眼那婢女,沉声道:“是唤小翠的吧?我记得你今日和飞雨她们一样也是休沐日,怎么又跑回来混说?”

“和飞雨一起?”李元目光一闪,更感兴趣。看那年纪不过十二三的小婢女已经吓得说话也吞吞吐吐,她便温言笑道:“秋眉,你再这样吓她,她还能说出什么?小翠是吧?你莫要怕,慢慢说便是…”

那小翠咽了下口水,缓了缓心神才道:“奴婢、奴婢确实是和飞雨姐姐她们一起休沐,去了清澜堂探望绿云姐姐…”

听她说到这里,李元眼睛一亮,直接坐起了身子。那小翠垂着头,抬手抹了抹眼角,突然猛地一抬头,哭道:“贵主,您快救救飞雨姐姐她们吧!再晚她们就没命了…真的!她们真不是故意害冯孺人的…”

“冯孺人?”拔高了嗓音,李元追问道:“冯孺人怎么了?你不要再哭了!再哭下去误了时辰不是更糟了?”

“冯、冯孺人小产了…”被李元一吼,小翠倒是止了哭声,突然爆出令人心神一震的消息后,说话也利索了许多。

李元这才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因为小翠当时只在清澜堂院门口玩耍,并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在事发时就立刻跑回涤心阁。可冯氏小产,而且是被飞雨等人暗害流产的事儿却看来已经是真的了。

看李元抿着嘴角不说话,秋眉绞着手有些发急地道:“贵主,这件事还要快些向大王解释清楚才是。要是大王真以为冯孺人小产是贵主派人做的,可真是…”

转头瞥了秋眉一眼,李元浅笑:“怎么?你怕了?觉得大人会听了冯氏的话认定了我是害他骨血的凶手?”

“不是…”秋眉犹豫了下,没有正面回答,只低声道:“大王一向宠爱贵主…”

李元低哼一声,跳下罗汉床也不看她,直接趿拉着木屐便往外走去。

秋眉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反手取了绣鞋追出去,“贵主,先换过衣裳再去吧!”

李元回头瞥了她一眼,只笑:“如此紧急关头,哪里还顾得换衣裳呢?莫等我换了衣裳,人已经成了凶手!”嘴上虽然如此说,可脸上到底是全无半分烦恼之意。

也不等侍女们追上来,李元趿拉着木屐,达达地一路急行。人刚走到清澜堂外,便听到里面吵杂一片,大异平日的清静。

紧随在她身后的小翠吸着鼻子,有些怯意地往后缩:“贵主,奴婢、奴婢还要进去吗?”

回眸瞥她一眼,李元笑问:“怎么?怕人再抓了你去?”也不等小翠回答,她已笑着走了进去。

小翠一哆嗦,忙跟了进去。人才迈进门去,就听到有人大叫:“啊,这丫头也是她们一伙的!”被这一声吓到,小翠怯生生地抬起头,去看到原本正伸出手指指她的小宦官正讪讪地收回手去。在他一旁年纪稍长的宦官施礼问安:“奴婢等失礼了,还请贵主恕罪。”

李元偏了脑袋,却没有去看这施礼问安的宦官,而是望着被押住跪在院中的几个婢女。

衣衫凌乱,发散钗坠,脸上不是泪痕便是指印,显然这几个婢女是吃了些苦头。看到李元,便哽声低泣,却不敢出声。李元垂下眼帘,不声不响地再往前走。

在堂前阶下,两条长胡床前,伏跪的却是飞雨和紫烟二人。听到问安声,飞雨便立刻扭过头来,满是泪痕和红印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喜之色。一面往李元身边挣一面哭叫道:“贵主救奴!真的不关奴婢的事的!奴婢什么都没做啊!”

反是紫烟,虽也是被教训过的样子,却仍是木然地跪着,并不曾告饶半句。

李元脚步微顿,目光扫过二女,还未说话,早有宦官上前赔笑道:“贵主,这事奴婢等可是…”

眼角瞄过那宦官,李元一笑,也不说话。抬起头便步上台阶直入清澜堂。

清澜堂的正堂中,此刻却是热闹。李元刚一走进去,倒先有十数挤在门前的婢女施礼问安。李元一笑,看看立在门前的崔娘子,也不应声,径直向内走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软榻上的冯氏。

大概是事发突然,没有被送回冯氏居住,只得先置于这小歇的软榻之上。因是半蜷着身子,看不清冯氏的脸,只听得到低泣之声。无尽的哀楚,倒象是随时都会哭背过气去一样…

“一切只是为了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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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三十章 浊水可摸鱼

目光在伏躺在软榻上,嘤嘤而泣的冯氏身上一扫而过。又瞥了眼半伏半跪在地,看似失神的绿云。李元便笑着向簇拥在李轮身前身后的几位贵妇浅浅一笑。这才近前施礼:“大人,儿听闻…”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原本伏在软榻上似乎什么都不注意的冯氏突然抬起头来,撑着半边身子恨恨地瞪着李元。而绿云也仰起头一脸哀然之色。

李元只作不见,目光一转,平声问好:“冯孺人可还好?我一听到消息便赶过来…”

“李元!你欺人太甚!”一声厉叫截住李元还未说完的话。冯氏撑着身子指着李元,话却是对着李轮说的:“大王!您可要妾做主啊!我可怜的儿啊…”哭喊着,她又挣身作势要扑打绿云:“你个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小贱人!没有我,你怎么近得了大王身前,这才几日,就这么狠的心肠谋害于我!”

绿云大悸,哭叫着爬行向前,却是正好避过冯氏的扑打,直抱着李轮的大腿泣道:“大王,真不关妾身的事啊!妾根本都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妾原不过是与来探望的姐妹说笑,真是不知怎么冯孺人就突然出现追打,又怎么她就会…”掩面低泣,她委屈地抽泣道:“就是飞雨她们无意中碰到了冯孺人,那也不是故意的…”

李元挑起眉,还未笑出。冯氏已经大声喝道:“不是故意的?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分明就是你心存嫉妒,故意害我…不、不是,不只是你,这些人…分明就是豆卢氏指使的!”

李元目光一凝,顺着冯氏恶狠狠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门外正缓步而入的豆卢氏和李仪二人。难怪冯氏突然就话锋一转,就又攀扯上了别人。

“豆卢姐姐,你就是再恨我,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小县主指使下人害我的孩子?你、你…大王啊!”哭叫着,冯氏眼一翻,竟似要晕厥过去。只是,饶是这样,口中却仍是不住地在指责着。

豆卢氏皱着眉,未曾说话。扶着她的李仪已经低哼出声:“阿母,我就说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您再好的心肠她都不会领半分情…”

李仪一开腔,原本站在李轮身边的几个妇人便也开了口:“阿冯,豆卢妹妹一向是不理事的,你便是要把事情栽到旁人身上,也不该往她身上说啊!”说话的妇人生得一双好眉,形若远山色如墨,却是李轮内眷这一,也被赐为夫人的崔氏。因为侍候李轮的时间最长,虽然只因了一个女儿却也在府中颇有地位。

崔氏一开口,另两个面貌相似的妇人也便笑道:“阿冯也是太伤心了…”“阿冯还要看开了,太伤心只会伤身苦了自己。”

看似劝慰,可话里话外,却都是在偏着豆卢氏。这也是冯氏这些年恃宠而骄,得罪了不少人。别说名列夫人之列的王氏姐妹又并崔氏看她不顺眼,就是同级的几个孺人也没有一个与她并好的。

此刻被几个女人拿话一噎,冯氏更觉愤恨不平,直接悲声大哭:“大王,大王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就这样被人害死了,妾实在是心痛难当…若是大王不怜我们那苦命的孩子,竟不能为他报仇,那妾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啊!倒不如就此随我那苦命的孩儿去了…”看李轮微微皱眉,却不曾开口。她咬住唇,突然挣起身来,竟作势要扑下榻去:“我和你们这些人拼啦!豆卢氏你这恶妇,与我孩儿赔命…李元…”

扑下榻,她哭骂着刚扑到李元等人身前,李轮已经挑起眉一声大喝:“够了!阿冯,你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被一向温和的李轮突然大声喝斥,冯氏一愣,旋即掩面大哭:“大王,我那孩儿可也是您的骨肉啊!你不能…”

“阿冯…”李轮一声低喝,虽然声音颇低,却是隐含怒意。就是冯氏还想再撒泼,可瞥见李轮阴沉的脸色,却也还是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话。

见冯氏收声,李轮的声音便平和了许多:“今日之事,我看也都不是有意的。你也不用再疑心谁故意害你,以后更不要把孩子们也往这种事里牵扯。”顿了下,他又温言道:“你也是受苦了,且先回去歇着吧!好生依医师的话休养,别再多想了…”

一股恶气上涌,冯氏顾不得再看李轮的脸色。怪声道:“大王,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吗?分明…大王,你叫我们的孩儿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啊!”

被冯氏缠上身哀泣不止,李轮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沉声道:“你放心,那几个惹事的奴婢自会处罚的…”

“大王!”冯氏一声厉喝,怔怔地望着李轮,过了足有半柱香时间才眨了下眼,眼神有些发僵地移开。吸了下鼻子后才尖着嗓子道:“既然大王要为我儿报仇,那妾就亲眼看着。”

李轮皱了下眉,看看冯氏,便转过头去吩咐王英:“传令下去,那两个为首的便各杖五十,余者杖二十。”

王英应下,还未传下话去,冯氏已经冷幽幽地开口道:“大王,那绿云呢?”

“绿云?”李轮头一低,看着跪伏在身前发抖,满脸的泪,看似楚楚可怜的婢女,迟疑道:“便罚两月例钱罢了。”

冯氏瞠目,怒视着松了口气的绿云,又抬头看看李轮,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认清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独占君心的美人了。咬着牙,狠狠瞪着绿云,却到底还是咽下了一口恶气。此刻先不计较,可日后…

目光掠过房中诸人,她在心中恶狠狠地想:你们这些贱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被冯氏一看,李仪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忽然伸手拉着李元低声道:“元元,若是杖五十,飞雨她们还不得被打死了?”

李元抿唇一笑:“怕什么,她们不是崔娘子的得力人吗?难道她不出面护着吗?”说着话,她的眼神已飘向立在门前,不知是要守本分还是想置身事外的崔娘子,笑得温和。

两姐妹说话间,门外已响起女子挣扎哭叫之声与宦官喝斥之声。不过一息时间,便响起木杖击打在肉上的闷响。

痛苦的呼痛声,凄厉异常:“贵主!贵主!救奴…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啊…贵主…”

听到飞雨的厉声哭叫,冯氏眼中恨意更盛,竟是身子一挺,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门去,立于檐下指着阶下大声喝道:“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些小贱人与我儿报仇…”

李元挑起眉,目光在沉默着的李轮脸上一扫而过。忽然举步走出门去。

已近九月,阳光却仍是很足。被按在院中缚于长胡床之上的少女,额上早已汗湿一片,成缕的头发粘在额前脸上,挡住了大半张脸。一声声的痛叫声中,臀上早被打得皮开肉绽,不算太过单薄的裙子早已被鲜血洇湿,似绽开一朵又一朵的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