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隆范如此说法,薛崇简立刻就急了,一把揪住他恨声喝道:“什么礼物?你帮哪个送礼物?若是不说,可小心…”

“小心什么?莫不是你要和我比谁的拳头硬?”李隆范笑着拨开他的手,哼道:“反正你小子又不喜欢我家元元,管我替谁关礼物呢”

“谁说我不喜欢元元”冲口而出,薛崇简脸上一红,虽有一抹赧色,却立刻重复:“我喜欢元元,李四郎,你若是胡来,可休怪我不客气…”

李隆范闻言大笑,搭着薛崇简的肩膀悄声笑道:“既然是喜欢元元,那对我这未来的舅哥难道不该表示表示吗?二郎,你先同我交个底,姑母书房里是不是真的有王羲之的那幅?”

此刻嘉宾陆续到场,李旦一直揩着豆卢氏迎接宾客,又有李隆基夫妇于后接待安置,却无人留意到李隆范正和薛崇简说些什么。只有已经在堂上坐定的太平远远地看着在院中角落低语的表兄弟二人,嘴边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转过头去,却与身后的侍女笑语:“元元既然喜欢字画,那那幅王羲之的她一定喜欢。不过,就莫与元元说是我送的,只说是她二郎表哥为她求的。”

那侍女闻言浅笑:“娘子对二郎就是好,竟连这个都替他着想了。”

“有什么办法,二郎那木头脑袋,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不着急?”太平低语,垂眉间却有怀念之色:“若他与元元真能百年好合,也不枉我这番苦心了…我得不到的,总是盼着孩子能得到…”

侍女闻听,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低声应和:“崇昌县主也是有福之人,必会与二郎美满无比…”

李元跪坐在东房里,听得外面人声渐响,面上也现出紧张之色。她不知此刻她尚未正式及笄,外面却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在为她及笄后随之而来的婚姻之事大动心思。

此时此刻,她只捏紧了手,紧张地回望着一直闭目不语的李仪。“姐姐,我一会要怎么做?”

她一连问了两声,李仪才睁开眼来。较之从前,眸光更显几分清冷之色,倒真已经有了几分修道之人的清逸。只是被李元缠上身来晃着手臂,她到底还是又现出几分寻常女儿的恼意:“你莫要吵了,之前不是已经说过只要照着教过你的做就是…啊,你听,门外可是在叫赞者了?”

李元侧耳一听,果然,门外已在唤着“赞者”。看到李仪应身站起,她一时倒更显无措…

PS:及笄:女子满15岁成人礼。正宾:主持人,女性长辈;赞者:主持人助手,一般为姐妹,好友。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章 持盈

心中忐忑难安,李元双手交握着,在秋眉撩起竹帘笑着轻唤时,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起身,盈盈而出。

走出东房,她抬起头来,最先对上的却是一双含笑的眼眸。那是未能入殿观礼的薛崇简,在他身后,尚站着她的几位兄长,俱是笑眼盈盈,带着那样的宠溺与欢欣。

可是,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却仍是他的眉眼,他的笑容,他的温和…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哪怕是在人群中,也总是这样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他了呢?

略觉羞怯,她低垂了头颅,就那样无声地自他面前穿行而过。拾阶而上,随着充作赞者的李仪缓缓走进大堂。在悠扬的琴声中,依言向观礼宾客施礼,而后面西脆坐于蔺席之上。宛如水面绽放的莲花,温婉而沉静,已是少女柔美的身姿,呈现婉约的美态。

目光平视于前,虽然心中好奇,却并没有偷眼去瞧来观礼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因新迁回长安,她的及笄礼就成为相王府中的一件大事。阿爷一改之前的低调,广邀亲朋。尤其是得知于及笄礼中做正宾亲自为她加笄的人是太平后,更是惊动了许多来往并不深的世家女眷,就连宫中韦后亦派人送了及笄礼来。

小小及笄礼,倒是聚集了大半京中贵妇前来观礼。不过李元心里却是清楚,这些女人聚在相王府中,与其说是观礼,莫不如说是想讨好姑母。毕竟现如今姑母可说是权势滔天,富贵无双。哪怕是新晋为公主的安乐,再嚣张,见了姑母还是要避让三分的。

“元元,”听到身后的低唤,李元没有回眸相看,只是垂下头浅笑温然。李仪持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随之而笑。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这个***再不似从前一般依恋着她,与她越来越远,可这样望着她的笑容,却仍忍不住要随之微笑。温暖中却隐隐带着一丝怅然,让她有些鼻酸。

不知李仪心中情思缠绵,百味乏陈,李元只是侧过脸看着被轻轻放在身侧的梳子,抿唇而笑…

抬起头来,看着净过手缓步而来的太平,李元脸上的笑脸更深了几分。侧过头,就看到垂眉敛目,捧着内置罗帕、发笄的托盘的紫烟。

原本这个司者,朝光一直争着要做的。可一向硬是求了去:“好妹妹,就念在我马上要远嫁,不会再在贵主身边了,把这机会让于我可好?”

说话少有软语相求以情动人的紫烟难得低头,朝光再不愿,也要退让。更何况,紫烟终于也是要出嫁了。虽然嫁的不过是相王府中的一名小吏,又要随之往剑南道上出仕,远离京中繁华,可到底是将成人妇,也是一桩喜事。

冲着紫烟微微一笑,李元刚转过头就听到一声低唤。虽然透着欢喜,却仍有隐隐的感伤。紫烟低垂着头,并没有看李元,只是低低地说:“贵主,便是远嫁,紫烟也不会忘了您的恩德…”

微微一笑,李元没有言语,只是专注地望着走近的太平。迎着她的注视,太平温然浅笑。俯下身来,拿起那柄木梳,朗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颂完,听到李元沉声应喏后,这才转到她身后,跪坐于地,亲自为她梳理刚才由李仪打散梳理过的秀发,重新挽出一个单鬟。从由双丫鬟改作单鬟的这一刻起,李元就不再是那个即便是胡闹也被人笑赞小童可爱的女孩子,而是一个已经成年,可承担责任的女子。

梳罢单鬟髻,太平把手中那只玉制的发笄插于李元头上,便微笑着回归原位。一直立于一旁的李仪上前象征性地为李元正了正发笄,就陪着李元回到东房换衣。

初加之后,李元身上这套采衣便要换去,而改作素色的襦裙。不同于那套象征顽童的艳丽短褂采衣,这套素色襦裙象征着少女温婉柔美之态。换了襦裙,回到堂上,便是二加。二加前却是循例深拜父母。当李元跪拜于地,望着豆卢氏眼中闪烁的泪花时,心中也有些鼻酸。

虽然几经周折,可是到底,还是没有寻到阿母的尸骨。在迁回长安前,只能于洛阳城外为阿母和母妃修了衣冠冡。这,是她三兄妹深埋于心底的悲痛。可是,这样望着豆卢氏,她又觉得老天已经算是对她不薄,除了阿母外又赐给她这样的慈母,她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呢?

二加后又有三加,分别都是由正宾朗声颂祝词,依次换了钗、冠,又两次返回东房另换了相配的衣裳。最后却是换了一身朱红的礼服而出。

三加三拜之后,就是及笄礼最重要的部分——“笄字”。如同男子在加冠礼后被长辈赐字,女子及笄后便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字。而这,几乎是贵族女子的专利。甚至有很多女子终此一身都没有过“字”。

望着李元,太平微笑,朗声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持盈’甫。”说完这一句,她却又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元元,你自己取的字应是满意的吧”

李元抿唇浅笑,只沉声答:“持盈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是,持盈这个字,是她为自己取的,借由姑母之口喧示众人。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她的字,取于《老子》。用意却是为了提醒自己眼前一切是如何得来,切不可再贪得更多。

深深拜下,李元嘴边笑意未敛,却突听得堂下喧哗大起。

堂中众人闻声侧目,就连一直温然微笑,显得温善儒雅的李旦也皱起眉来。

转目看去,却是王英带着一个内侍匆匆赶入。奔到殿中,还未及细看在场都是什么人,已经大叫:“大王,事情不…”

还不等他叫出,王英已经一手肘捅在那内侍背上。脸上带着笑上前低声道:“大王,奴婢有事禀告。”

李旦何等聪敏,见了王英这样行事,再看那并不似他府中的内侍,人已经立刻站起身来,笑着拱手谢罪,又以目示意太平转他一起。豆卢氏眼见李旦起身,忙也笑着起身,却是满面笑容的招呼盯着李旦背影的宾客,好似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事似了。

只是豆卢氏虽然装得风轻云淡,可在场的贵妇也都不是吃素的,一面寒喧,一面却旁敲侧击,一门心思地想要打探出些消息来。

原来还是主角,已改名作李持盈的李元却是被冷落在旁。

李持盈倒也不恼,只是拉了李仪快步走出,使了紫烟去探听究竟发生何事。又随口问候在堂下的内侍们,原来一直在殿外的李隆基等人都去了哪里。明明刚才她换衣入殿时还曾见到他们,怎么现在都不知踪影,就连三郎哥哥的新婚妻子王慧君也不知去了哪里。

心中奇怪,她硬拖着李仪顺着内侍的指点一路找去。果然,走不得多时,就在内宅一片竹林后远远望见了李隆基等人。大声唤了一声,在大步上前,看清李隆基深沉的面色时,她微微一惊。

“三郎哥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惊叫一声,目光已经转向薛崇简。见他与诸人同样面色深沉,似感慨又似哀伤,不禁心中更觉奇怪。

“元元,不、持盈,”王慧君拉住她,黯然道:“武皇已经大行了…”

脑子一乱,李持盈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有些发空。

怎么就会大行了呢?在迁都回长安时,武皇并没有随之返京,而是独自一人留在了洛阳。可,也不过数月,怎么可能竟然大行了呢?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她有些茫然地望着诸位兄长:“现在,要怎么办?”说不清楚,心中翻腾着的是什么样的感受。那个她畏惧、怨恨又敬佩、崇拜着的女人就这样去了。似乎是突然,却又似乎是注定…

想起那次的探望,想起她星星点点的白发,想起她隐隐的不甘,又觉得,或许,这样更好…

太过惶惑,她问得唐突,诸人转目看她,却都没有说话。反是王慧君伸手拉住她,“现在先去换下这身礼服。你们也是,都去换了素色衣服,候着。”

李持盈低下头望着身上朱红色的礼服,点头,可动作却仍是缓慢。甚至还是靠王慧君拖着她才走得快了些。

被王慧君拖着跑了两步,她又忍不住茫然问道:“嫂嫂,武皇、不,皇祖母是真的去了?”

王慧君回头望她,眼神很是镇定。事实上,在刚才那一群人中,她或许是唯一一个保持冷静头脑的人了。此刻看着李持盈茫然的神色,和后面有些无措的李仪。她忍不住喝道:“你们冷静些就算是再伤心,可这种时候绝不能让人抓住把柄了。”

吃她一喝,李持盈也渐渐冷静下来。垂下眼帘,她涩声低喃:“其实,我也知道是真的,可是,总觉得…似乎皇祖母不是这么轻易就走了的人似的…她,可是那个曾经象神祗一样宠罩着这片神洲大地的人啊…”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三章 出路

神龙元年(公元705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年份。从年初的政变,易帝,改元,复国号为唐,再到年终时武皇黯然离世,桩桩件件,都充满了戏剧性。可,不管怎样,这一年,终究还是这样过去了。

有些人,觉得这一年匆促得他还未及看尽繁花似锦;有些人,觉得这一年漫长得象是一世。

武皇的葬礼极其隆重而庄严。虽然一早她就已经留下遗诏,嘱后人去其帝号,复她则天皇后之名,与高宗皇帝合葬于陵。可大概在许多人心里,这位荣耀了一世的女人仍是一位帝王。甚至就连现任皇帝李显也在祭文中数度提及武皇的政绩与荣耀,表明他的帝位传承于武皇。

在李持盈看来,这篇充满感情的祭文根本就是一种掩饰。虽然三伯父已经贵为帝王,可却仍是惧怕天下悠悠众口,深恐被人斥之为不孝。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至登帝位后,就一直对神龙政变极尽低调处理,就连因功受封的“五王”也少亲近,甚至私下颇有不满之意。反倒重用一双弟妹以及皇后韦氏的亲族。哪怕是低调如李旦,仍旧担当了右千牛将军(官名,同羽林军),负责护卫京师。

而大明宫中,韦后权冠后?宫。唯一能在帝后之间如鱼得水,恩宠不减的就只有短短时间之内就晋位为昭容的上官婉儿。而这一切,除了因上官婉儿手腕圆滑之外,更因为帝后二人一个是拿不定主意的;一个却是有主意而少文采的;所以上官婉儿就成了帝后二人实际上的首席智囊,御用秘书。权势之盛远胜武皇之时。

神龙年间,整个大唐最有权势的不是皇帝,不是男人,而正是这些美艳绝伦,风华绝代的女人们。

韦皇后,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再加上年代一辈中最意气风发的安乐公主,俨然是百花园中盛放的牡丹,招摇着冠权天下的富贵之姿。在她们华美的身姿后,李持盈,宛若园中一株茉莉,虽有清香,却是丝毫不起眼。尤其是在相王和太平等人有意无意的遮掩下,几乎很少人还记得相王府那个崇昌县主曾在神龙政变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武则天的死,大概让参与了神龙政变的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至此之后,再也不用面对那个可能会沉下脸冷言喝斥“尔等不忠不义”的老妇。可是对于武家人来说,武皇之死,绝对是雪上加霜的恶耗。

虽然神龙政变后,武家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大受抑制。可毕竟武皇尚在,就是皇帝也不得不心存顾忌。可是现在武皇仙逝,之后会发生什么,谁又敢保证呢?哪怕昔日有“李武盟誓”,可人毕竟是善忘的。

葬礼过后,武家一群人悄悄聚于梁王府中,密谋后事。

在武家人中,老一辈最有权势的就是梁王武三思。可是此刻任由一群老少群情激昂,他却仍只是沉默不语。

便有人冷哼:“兄长莫不是真的不打算管咱们这些族人了?也是,你是圣人的亲家,再怎样那些人也不会拿你开刀。就如同攸暨为长公主之夫,如今都从定安王晋成了定王一般。你们自是富贵荣华,哪里还管得族人是生是死?”

武三思皱眉,终于现出怒意。冷冷道:“你一群只看得眼前利益,何曾细想过其他?这般不晓事,还要赖我与攸暨不护着族人?武氏一族,日后如何,还不是要靠我二人?我二人好,大家便好;若我二人也倒了,尔等或是收拾铺盖滚回并州,或是早早备好了棺材等死吧”

说罢,也不理面面相觑的族亲,拂袖而去。只是把一群武氏族亲留在前宅,武三思却并没有径直回到后宅。而是直接乘了马悄然入了临坊一栋大宅。

这栋大宅,富丽堂皇,华美异常,虽门前匾额只随意草书了“上官府”三字,可府中一应规格可比亲王之仪。京中人俱知这上官府就是上官昭容于宫外的府邸。

从古至今,以嫔妃之身,却在宫外建府别居的大概就只有这位上官昭容一人了。对此,皇帝李显倒很是理解:昭容宴请士子文人,为国招募栋梁,于宫外建府才方便行事。

有了皇帝的一句话,谁人还敢再多加言语?也真是,自建府于宫外后,上官婉儿果真常于府中宴请骚人墨客,居于附近里坊的百姓无不曾听到过府中丝竹舞乐之声与男男女女的欢笑之声。偶尔倒也又听说昨夜上官昭容又得了一首好诗云云…

因是来熟的,武三思进了上官府也未让人通传,直接就直入后宅。远远听得欢声笑语,他还未走近阶前,却已有宫人先行迎出。笑着施礼,有意无意地拦在他身前:“大王,此刻昭容有客,怕是不能见大王了。”

武三思闻言,立刻沉下了脸:“谁在里面?是雅客还是‘佳宾’?”他特意咬重了后面二字,这宫人自然听得出他是在嘲讽这是可入幕之“佳宾”。可脸上却仍是温然浅笑,丝毫不因武三思的身份而显出惧意。反倒笑道:“不瞒大王,此刻在内的乃是崔湜崔公子。”

武三思的脸色更是不好看。暗在心里骂了声“小白脸”,却不好真地翻脸。默然半分,才淡淡道:“请为我通传,就说我有急事求见昭容。”

那宫人笑盈盈地看他半晌,也不多言,引领着武三思转往偏殿等候。坐在冷清的殿中,听着隔壁的丝竹欢笑之声,武三思又气又恼,心中直似火烧。好容易终于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了,他忙收敛怒意,可想想,却又故意露出三分不悦之色。

自外而入的上官婉儿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薄怒。只是因他的温怒,脸上的笑容却反倒更盛了几分。虽然上官婉儿才学超凡,智谋出众,可到底仍如普通女子一样以男人为她嫉妒吃醋为荣。因此一看到武三思的表情,心情就更好了三分。

“怎么不先支会一声?”笑着倚坐在他身边,上官婉儿染着三分酒意,带着些许红晕的面上媚笑如丝,眉眼间尽是撩人的春意。看得武三思也不禁怦然心动。

从前的上官婉儿虽也是经过人事的女子,可骨子里总是带着拘谨与压抑,好似一朵花,远看着虽然美丽,可近了却觉少了几分生气竟似朵绢扎的假花。可如今的上官婉儿,周身都勃发着让人炫目的生机。仿佛是一团火,夺人心目,令人见之难忘。

“婉儿,你这样,真是让我不安…”环着她的腰,武三思低声呢喃:“你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高贵,可为什么我会觉得你离我仿佛越来越远?让我如此恐惧着失去你…”

他的话半真半假,可声音里却是百分百的真挚。就连明知他这样的甜言蜜语未必是真的上官婉儿都娇笑出声。笑得花枝乱颤,肆意而洒脱。丰满的胸脯,也炫出一波又一波的妩媚,*光无限。

抬手捧着武三思的脸,她把自己仍然温腻如脂的面颊贴在他的脸上,柔声道:“你不会失去我,永远都不会…”因为你从未曾真正得到过我,就象我也从没有真正完全地得到过一个男人一样。

隐去眼中那一抹怅然,她笑着把身子向后仰,白生生的脚趾点着武三思的腿:“这么急着见我,难道只是要哄我几句好听的吗?”

生着薄茧的手掌抚弄着上官婉儿的玉足,渐渐向上摩挲着,武三思叹道:“我只恐日后为人所害,不能再见卿面,所以才这样舍不得这样急切如焚…”

脚趾弓起,上官婉儿猫一样地呻吟:“你怕什么?你是圣人的亲家,哪个敢害你呢?”

“什么人敢?这满朝中似张柬之之流何其之多?你难道不曾听说‘五王’当日也有心除去我吗?”

上官婉儿挑起眉,现出几分正色:“我莫要多想,就是有人曾经这样说过,可张柬之他们也不是蠢人,绝不会真的动武氏一族的。”

“世事难料,谁知他们以后会不会呢?可惜现在我到底还是失了帝宠…”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却不曾立刻答话。聪明如她,又怎么听不出她这个情人是想要她来牵线,再得帝宠呢?

“这事你却找错人了?若说能抓住皇帝心的,可不是我啊”她轻笑着,抛了个媚眼,意有所指地道:“宫里那位可是比我强上百倍。”

心领神会她说的是哪个,武三思沉吟片刻:“我只恐皇后娘娘她…”

“怕什么?好香儿那般温柔可人,你怎么还倒怕了?”

听到她肆无忌惮的顽笑,武三思一笑,也不着恼。虽然不曾明说,可他与韦后从前倒真是有几分纠葛。虽然未曾真个发生什么,可到底涉及男女之私。谁又知如今已登上后位的韦后还会不会如从前一样愿意见他这个老亲家呢?

看他但笑不语,上官婉儿也笑得欢畅,可心里却是冷哼一声。早就知道韦后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就算是没有武三思,也难免会有旁人。可若是她从中引线,把韦后拉上这艘船,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轻声一叹,她哀怨地低喃:“总是我命苦,注定要把心爱之人与人分享了…”

武三思闻言,立刻知道她已经存心相助,不禁心中大乐。只是脸上却还要踌躇,又上前缠住上官婉儿,一脸难舍之意。

昏光暖暖,一男一女,情意缠绵,渐渐地便响起一片窃窃暧昧之声…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四章 新的争锋

“砰”的一声巨响,惊得乐声一顿,场中翩翩起舞的舞伎也愕然回眸相看,一时间乱了舞步。

一片沉寂声里,突然响起一声长笑。却是见气氛一时之间僵住,忝为主人的崔玄暐起身打起圆场,站起身来,他笑着对掀案而起的王同皎笑道:“驸马何至于此呢?且不说大家同殿为臣,就是咱们大家的交情,不也是比别个更深厚几分吗?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

王同皎冷笑一声,却不领他这个情,反倒挺直了背大声喝道:“还说什么为臣?我看几位尊长如今都已忘了什么是为臣之道了吧?”

这话却说得比刚才更重,连崔玄暐也冷下脸来。敬晖更是直接喝退舞乐伎,冷哼道:“驸马,吾等敬你身份,礼让三分。可不是让你这样目无尊长,没大没小地在咱们面前大吼大叫的你也说尊长了,仔细看看,这里哪个不比你大上几十岁?你也好意思当着咱们如此无礼”

王同皎目光扫过没有说话却一直沉着面色的张柬之等人,嘲笑道:“不错诸公年纪大于我甚多,可依我看,正是因为诸公年纪老迈,才更贪恋这得来不易的荣华富贵,竟连眼前危机都似盲了一般视而不见”

张柬之垂眉,沉默了片刻后才抬手止住还要厉喝的敬晖:“驸马,某也知如今武三思势力渐大,日后必危及吾等。当日悔不该放过此獠才酿今日之祸。可驸马,现今圣人已亲口说‘梁王乃是朕中表之亲,切不可伤及’这样的话。你我又能如何?”

“能如何?张公,事不过一载,怎么您的雄心壮志就没了呢?国害当前,不正该你我志士诛贼吗?难道诸公就如此气弱,要眼睁睁地看着武氏yin乱宫闱,祸乱朝政吗?更或者,你们也要学着那两脚野狐杨再思和宗、纪二人去依附于武三思?”

张柬之一声叹息,望着面前年轻得什么都不惧的面容,哀叹道:“驸马,虽事不过一载,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已不在吾等,一场政变?何其难也”

听到张柬之叹息,其余四王也不禁低下头去。他们不是不知道武三思得势后他们必然会为其所害,可眼下局势又岂容他们再去发动一场政变呢?

看着他们不是摇头叹息就是沉默不语,王同皎更是气恨。冷哼一声,怒道:“罢了你们既是不肯,那就由我一人去诛杀武氏,我王同皎名门之后,岂可如你们一样畏首畏脚,惹人耻笑”说罢,就拂袖而去。

望着王同皎的背影,张柬之一声低叹,抬起头来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厉芒。

崔玄暐低笑一声,脸上愤愤之色已消失不见:“若是驸马真能成事,实是一桩大功”却又摇头道:“竖子勇气,果真当浮一大白。”

敬晖低哼一声,似有愧色:“你我或许不该就这样激怒驸马,若他败事…”

“败事又如何?此事与吾等何干?”崔玄暐冷笑着,忽又转向袁恕己,道:“袁兄,相王那边没什么吩咐吗?”

袁恕己沉吟片刻,只是摇头:“我不知相王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但崔兄若打着一年前的念头,还是趁早死了那份心的好。相王绝不会答应尔等的。”

崔玄暐闻言,脸色便更黯了几分。张柬之却是一声低叹:“最聪明的还是杨兄,可惜,吾等竟不能似他般也效了范大夫放舟江湖,逍遥无边…”

其余四人听了他的叹息,一时间也沉默下来。不是谁都有能抛下荣华富贵的决心的,尤其是握在手中的荣华富贵得之不易之时。事到 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且不说五王感慨万分。却说王同皎离了崔府,一路赶回公主府,却仍是压不下心头火气。尤其是听到后宅中不息的丝竹之声就更觉心烦。

虽然他平素于曲乐上也颇有造诣,可此刻却是一声长叹:“靡靡之音误我大唐啊”

按照古礼,国丧是要服“斩衰”礼,全国上下服孝三年的。可从高宗开始,便把这国丧由三年改为36天,以一日为一月之意。高宗更留下遗诏称“天下吏人,三日释服”。此举本是帝王仁厚之心,可此时此刻,面对武皇去世尚未百日,就已经大肆举宴的群臣皇族,王同皎却只觉得心寒。

“或许,若武皇还在…不,若我真能清君侧,那大唐或许就有救了”

踌躇满意,王同皎几经思量,终于定下一个除去武三思的计谋。

这一日,正是则天圣皇后百日祭。王同皎买通关节,令心腹家将埋伏于宗庙前,只待武三思前来祭祀时跃将出来,将他乱刀斩于刀下。

百日祭当日,皇族、宗亲、群臣齐聚于宗庙。王同皎暗藏匕首,紧紧盯着武三思的行动,准备伺机而动。只可惜,武三思太过奸狡,整个祭祀过程竟一直都紧紧跟在圣人身边,王同皎竟一直找不到机会。

眼见祭祀将近尾声,王同皎心中既恨且怒,暗忖若是此刻错过机会大概就再也除不去武三思了。不得已,也顾不得避人耳目,在圣驾步出大殿后,趁着李显转身之际,他上前笑着唤了一声武三思:“武叔父,小侄有一事请教,可否移步请教。”

武三思看看王同皎,也不推辞,笑着跟他往边上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王同皎笑着相劝再三,他都不肯再走,只是笑道“有话这里说便是”。王同皎暗恨,又恐武三思早就知晓他的计划。更不敢就此作罢。

于是,便笑着近前一步,看似亲近地去拉武三思的衣袖:“叔父还请听我细说…”